当满天的烟花绽放在夜空时,愉己的心中涨满了欢喜。多少年以来,她一直在等待,有个人与她并肩站在夜幕之下,一起看一场夜花的盛放,但多少年来,等待都变成了奢望、迟到都变成了迟迟不到。而今天,这个纠结了她几天,相约了两次的男人,出其不意地带来一车厢的烟花,在这个清凉湿润的深夜江岸,带给她一份大大的惊喜。她竟然有点感动,又偷渡了一点感伤,鼻子便涌上了一股ph值小于7的气流。她想:繁华过后还是黑暗,烟花过后就是灰烬,但,那又如何?看来她是寂寞得太久太久了。萧剑楠依然是那副专注的表情,专注得两把剑眉都有点皱在一起,即使是绚烂的颜色映照在他的脸上,也看不出很多的喜悦,似乎他更专心于点火、欣赏。难道他不会笑?搞得愉己不好意思过分的热烈和欣喜,她甚至想要伸出手去,一一抚平他皱起的额纹,然后唤醒他真正的眉开眼笑。
“听说你学校那个台柱老师嫁人啦?”黑暗中他的声音幽幽响起。愉己一愣,林若娴确实马上嫁人,全校上下500多个员工全都知道,这个相貌出众又心志甚高的女子,终于愿意放下自己了,而且听说她嫁入豪门,对方聘金就是一张卡,卡上金额一百万,还配给她豪车、豪宅。全校每个办公室都领到一大袋子的喜糖,全是高档货,包括了金沙朱古力等等,全校一个月都在谈论林若娴,搞得很多适婚的女老师羡慕嫉妒恨,不知道自己能否掀起下一轮口水热浪,不知道自己该派什么糖果给同事们品尝,而未婚男老师则有点忧心忡忡,害怕那些目标人物也动摇了军心,甚至根本不为所动。
愉己总觉得太轰动隆重的婚礼,都未必能预示着婚姻的幸福,她见过那个男主角,那个官二代兼富二代,相貌不敢恭维,谈吐也是不值一提,那次办公室聚会唱歌,若娴搭着他的肩介绍时,也许所有人都会想象成一个美女抱猪头的画面,若娴貌似甜蜜幸福,但眉眼间的不自然、不自信还是掩藏不了,后来唱歌时,猪先生更是一路飙歌全程跑音,他还感觉良好地眯着眼睛深情投入,办公室的好好先生刘老师都走出去透气了,若娴的脸有些挂不住,也许后悔把先生带到这个云集了情歌王子的办公室聚会来吧。愉己还见过,下了晚自修若娴都不想回家,一个人在办公室对着韩国的欧巴情深深泪蒙蒙,她是在逃避吗?还是在补偿?因此,每一桩婚姻、每一份生活,都是一袭华美的衣服吧,也许充满了虱子。
所以,愉己不羡慕,更不嫉妒,对于婚姻对于配偶,她没有多少清晰的目标,多少刚性的要求,宁愿听从上天的安排,所以28年来,她都没有主动去找,都是在等,等待一个人真正触动她的灵魂,让她愿意低到尘埃里去。如果不是母亲的眼泪、父亲的怒骂,她甚至不会把自己放到相亲桌上来,像待售的商品任人点评。
此刻,这个相亲而来的男人,明显在试探她,看她对一桩充满金钱味的婚姻的看法,愉己倒想听听他的评价,于是把皮球踢了回去:“你说林若娴吗?怎么叫做台柱?听说嫁得很好哦!”萧剑楠似乎是嗤笑了一下,说:“好与不好,当事人才知道,外人标准不一,都是一家之言。”愉己追问:“好像她先生就是你单位里的呀!人品能力都很好吧?”萧剑楠冷淡又清晰地说:“一个大家族的独子,没有办法重振家声,家族未来无以为继,便想挑个知识分子回来,想在孙子辈大展宏图吧。”这些说法愉己也在学校里听过,她不禁笑了,说:“呵呵,那么我们的林老师肩负重担哦!”“是呀!她要好好读读《出师表》才行哦。”“还要读一读《金锁记》呢!”愉己补上的这句,竟然引得萧正楠大笑起来,愉己甚至感受得到他的牙齿在闪光,她想,他是懂得的,那一刻,他们心意是相通的。
后来,他们还聊了很多同事的趣闻,儿时的趣事,气氛很好,一如晚风的温柔。下车后,愉己站定,挥手作别,但萧剑楠并没有调转车头离去,他挥手示意愉己往前走,他的车灯,一直亮着,一直送她到门口。愉己边走边想,此刻,他在做什么?是不是一直目送她?会不会眼光灼灼?她很想回头看看,但终究没有。她并不知道,萧剑楠举起手机,拍下了她的背影,还有头顶的那轮明月,然后,毫不迟疑设置成了手机的桌面。她也不知道,今天这顿饭,这个第二次约会,同样纠结了萧剑楠半个月之久。而现在,他觉得自己做对了,不禁微扬嘴角,轻轻笑了一下,又舒出一口气。
高愉己一夜好梦,当阳光照在窗台,几只春燕叽喳叫醒她后,她舍不得起来,把脸埋在柔软的向日葵被子里,简直人比花娇。她细细回味昨夜鲜美的鱼粥、绚烂的烟花、男人冷硬的唇线和朗朗的笑声······坐起来后,她对着猴子布偶说:烟花三月,良辰美景,岂容辜负?猴子笑嘻嘻地看着她,她羞红了脸,又躲到被窝里去了。
金黄的向日葵自在开放,阳光在窗台上翩翩起舞,女子的心柔情深种,还要一个怎样更好的世界?
“故人西辞黄鹤楼,
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
唯见长江天际流。” 唐朝李白《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
李碧华的书现在成了小众读本,曾几何时,她是香港最知名的作家和编剧,小说《霸王别姬》《青蛇》《潘金莲之前生后世》《生死桥》《满洲国之妖孽》都被改编成电影,风靡一时,文风奇艳,穿越古今。但现在如果你搜索她的书名,大抵会掩埋在一些电影电视的资讯里。比如《烟花三月》,最先出来的是言情电视连续剧。而想找到李碧华《烟花三月》的网络读本是相当困难的。
这是一部带着纪实性质的散文小说,以李碧华帮助寻找慰安妇袁竹林的爱人为主要线索,牵出了一段乱世真实的情缘和悲欢离合。我当时看到这本书时袁竹林尚在人世,当时只觉得沉痛。现在袁竹林已作古。这本《烟花三月》所以有着历史的安静与沉静。
一千多年前唐朝的李白,写下“烟花三月下扬州”,他大约是没有想到烟花二字,在中国演变成一种绮丽和悲哀。李白的诗,写的一种惆怅离别,而李碧华的《烟花三月》,却是烟花女子真实的人生离别与坎坷,唯一不变的“惟见长江天际流”,因为袁竹林最后栖身的地方,就在黄鹤楼下的一条小巷子里,出门不远就是横跨长江的长江大桥和一望无际的滚滚东流水。
故事是从袁竹林年纪大了,最后一个心愿是找到曾经的爱人廖奎。但是对于贫寒的袁竹林来讲,只剩下一个名字,一份长达38年的念想。作家李碧华,利用手上的资源,去帮助她寻找失散在北方的爱人。我感动李碧华卜了一个签,此人尚在人间。这让我想起了胭脂扣,如花姑娘去算命的情景。对一个音讯渺茫的人,袁竹林是相信他活着,李碧华是愿望他活着。然后铺天盖地的寻找,终于找到了故人的消息。
没有经历过岁月之长的人,只以为传奇是书上的故事。十年不见,二十年相逢。但是真的离别和相逢却不是想象写的那么的轻欢和好受,因为背后是生命的分量。
77岁的袁竹林,执意在有生之年去见爱人一面。廖奎腿有残疾,而且已经有照顾他的老婆。不要把这当狗血的电视剧看,这是一个沧桑的老人,还了心愿,这心愿却还得如此悲哀和沉重。但是也还得如此的圆满。因为互相牵挂了38年。
“一别就是一生”,只是人年轻人嘴上的丽句,等到岁月真正的让你知道分别的滋味,也许很多话,你都不太会如年轻的时候那么轻狂,许多爱,只是念念一心,不志也难忘。
我不大写这本书的内容,因为那里面的种种细节,不是我一笔可以写尽。请你在风和日丽的下午,泡上一壶铁观音,去慢慢的阅读。在这个轻欢时尚的时代,我们也许早已经忘记了我们艰涩血泪的来路,但是这本书,告诉你,不久前的历史,我们父辈的祖父辈的历史,承受着大时代的悲欢离合,承受着屈辱和分离,承受着各种没有结果的结果。但却磨砺着人生的真心。
你的一生还在思念谁,在半夜里牵挂什么?有没有未尽的心愿?人生是那么的苦而短,又是那么的漫长。
看完这本书,李白的诗是要一个字一个字的读的,因为每一个字都可能是一年,或者更久。
“故人西辞黄鹤楼,
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
唯见长江天际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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