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没有人像你》作者: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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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恋爱的题材真的永不过时
我一向都喜欢看暗恋文
这本我期待很久了
剧透中:
天之骄子vs敏感少女
慢热文 暗恋 从校园到都市
男主是天之骄子 也是hong三代
在学校 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考年级第一
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女主性格温吞含蓄
父亲是科研工作者
因常年在外不归家
母亲受不了便提出离婚
没多久 女主母亲便再嫁
女主转学跟着母亲去了新家
由于刚来小巷子里
女主迷路便遇见了男主和男主好朋友
去了学校才发现男主和她是同班同学
两人还是同桌
女主理科特别好
但语文不行 作文更不行
于是男主给女主补习 在作文方面
女主对男主一见钟情 心里默默暗恋着他
这时候 学校有位落落大方的漂亮艺术生
高调追求男主
女主只能默默舔舐自己内心的心酸和难过
女主一直努力学习
想要变得更优秀让男主看见
为了他进竞赛班选物理科
又阴差阳错因为他失去保送的机会
男女主之间有位共同的好朋友
好朋友也看出来女主喜欢男主
好朋友告诉女主
“其实你没必要的,你那么优秀,只是因为喜欢了陈屹,才会觉得卑微。可陈屹也是普通人,只不过是你的喜欢让他成了你的光。你不要因为他的光,而忽略了自己的优秀。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如果你一直追着他跑,他又怎么能看见你呢?”
直到女主高考落榜了
女主选择复读重考
但男主已经出国留学了
女主重考成为当年的理科高考状元
女主和当初高三的同学断了联系
也在慢慢学会忘记男主
祝他前程似锦是真
不再喜欢也是真
男主高中喜欢物理
最后也没有专研物理方面
到大三了在国外遇见暴乱
男主决定当兵
女主呢选择了八年制临床医学
最后因为一场地震
男女主两人去救援
9年未见了
两人重逢
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然后男主被女主的优秀所吸引
女主性格也不再是温吞含蓄
男主主动追求女主
女主以为她不再喜欢男主了
可是自己却低估了对男主的喜欢
又忍不住靠近他
后来又因两人父亲是同事
双方家长要求相亲
男主便顺势告白
两人在一起
男主发现了女主喜欢他十几年
还无意间看见女主日记
男主求婚
校园时期女主暗恋的追求和心酸
最后都得偿所愿
我看的时候特别感动
有些地方我都看哭了
不管是女主暗恋方面
还是女主的亲情方面
现实生活中
这种暗恋能得偿所愿的
真的很少
排雷:
作者没有用过多笔墨去写男女主的前任
只是一笔带过
男主高中也没有谈恋爱
大学应该是谈了
但作者文案中提到了双c
这点我觉得有点不太现实
但仔细想想
男主去当兵也没啥女人
陈屹挺好的
上得厅堂 下得厨房
长得帅 成绩还好
这篇小说的人设我最喜欢好朋友李执
李执活得洒脱自由
做自己喜欢的事
作为男女主感情的旁观者
他看清一切 不点破
心里门清
相比男主 我比较喜欢李执
喜欢的句子:
1、
“耳东陈,屹立浮图可摘星的屹。”
2、
佛祖在上,信女阮眠在此向您求愿。
一愿,远在西部的父亲平平安安,万事顺意。
二愿,奶奶长命百岁,母亲幸福美满。
三愿——
阮眠偷偷睁开眼睛,扭头看向跪在一旁的男生,庙外的阳光洒落进来一束,恰好落在两人身后。
浮光掠影,万般皆是情,阮眠重新阖上眼眸。
三愿——
我与他岁岁长相见。
3、
他是很好,可阮眠却更加难过了。
这不过是他从指缝间无意漏出的一点好,却已经足够她抛掉之前所有的不快乐,重新扎进这段无人可知的暗恋。
这太不公平。
但感情从来都不是用公平两字就能够衡量的,只不过是自古以来先喜欢上的人,总是会离输到一败涂地更近一步。
阮眠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在这场暗恋之中,注定是输家。
4、
阮眠站在暮色里,在来来往往的人影中终于醒悟,她所费尽心思的努力和追逐,是别人永远也看不见的无用功。
没有人会为她停留,将她无处可放的少女心事怀揣,而后再小心翼翼地安置在他的世界里。
她有的只是在满腔暗恋付诸东流之后剩下的心酸和难过。
5、
她是一叶障目,以为他是池中鱼,却不想他原来是翱翔于天地的雄鹰,在她不顾一切横冲猛撞地扎了进来之后,展翅高飞离开了她所能看见的天地,去到了更远的地方。
6、
她在人山人海中将隐晦爱意深藏,在心里向他道了一句新年快乐,只盼他岁岁年年,万事顺意。
十六岁的阮眠敏感、温吞,看着喜欢的男生,将爱慕的目光一藏再藏,直至藏到谁也看不见的深处。
她以为这份喜欢不会再有重见天日的机会,却不想在多年后,那些她曾费尽心思的追逐和努力,会在有朝一日被他看见,被他重写新的序章。
他会将她无处安放的少女心事怀揣,而后再小心翼翼地安置在他世界里。
7、
原来第一眼就喜欢的人,真的会喜欢很久很久,无论结局是意难平还是得偿所愿,那种看一眼就再也挪不开视线的感觉,是不可能简简单单就忘掉的。
哪怕喜欢他是布满荆棘的一路坎坷,但只要想起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永远会为了那一个瞬间而心动。
人总是要为自己的心动买单,或悲或喜,一生难忘。
8、
“这世上不是所有的喜欢都会有一个好结果,但阮眠的喜欢会。”
第01章
没有人像你
文/岁见
阮眠跟随母亲搬来平江西巷这天,恰好是零八年那一届奥运会的开幕式,举国欢庆。
巷子里家家户户敞着门开着窗,电视机里的歌声和欢呼声混杂着传出来,屋里人影晃动,月光从顶上盘旋交织的天线和楼上各家随意悬挂的衣服缝隙里穿透而下,照亮这一方狭窄的天地。
母亲方如清细声交代着早前已经说过很多遍的话语,“到了赵叔叔家里记得叫人,懂事一点。”
阮眠垂着眼走在后边,看着行李箱滚轮从青石板路面轧过去的痕迹,没什么语气的应了声,“知道了。”
方如清听出女儿话里的勉强,回头看了她一眼,又折回去继续往前走,五厘米高的细跟鞋“哒哒哒”精准避开路面各处的坑坑洼洼,身影纤瘦而干练,“我知道你还在怪我和你爸离婚,但是眠眠,经营一段婚姻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有些事情你现在还不懂。”
阮眠的父亲阮明科是搞科研的,当初和方如清是同一所大学的校友,在迎新晚会上一见钟情。方如清大学一毕业两人就打申请结了婚,不到两年,阮眠出生,一家三口过了七年的幸福生活。
大约到了婚姻的倦怠期,阮眠八岁那年,父母开始频繁吵架冷战,家里总是乌烟瘴气。
这一吵就没停过。
直到三年前,阮明科因为工作原因调离平城,在临走前和方如清开诚布公的谈了一次,夫妻俩有了短暂的缓和期。
但这个缓和期也仅仅只存在了半年,阮明科的工作性质常年没法着家,早前多年频繁的争吵早已将夫妻两人之间的爱意消磨殆尽,如今再加上时间和距离的拉大,这段婚姻已经是名存实亡,离婚是他们俩最终也是最好的结果。
去年十月底,夫妻俩和平离婚,房子和车子归阮明科,方如清只要了阮眠的抚养权。
离婚之后,在外贸公司当财务组长的方如清行情多,很快就有了新恋情,是同公司业务部门的主管赵应伟。
方如清在今年春节的时候带着阮眠和赵应伟见了一面。
之后的事情就很顺理成章了,赵应伟开始频繁出入阮眠和母亲的生活里,一个星期前,两个人领了证。
对于父母的决定阮眠向来不参与也不发表意见,早在阮明科和方如清第一次毫无顾忌当着她的面就能吵起来的时候,阮眠就已经猜到将来会有这么一天。
她看着母亲的背影,过了很久才说:“我没有怪你。”
方如清没再接这个话茬,经过巷子里一家水果摊,停下脚步,让阮眠去挑了两个西瓜。
老板在给西瓜称重的时候,赵应伟带着儿子赵书阳从家里迎了过来,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灰白色衬衫和西装裤,身姿挺拔而颀长,身形未走样,气质儒雅。
他朝着水果摊走过来,动作自然的接过了方如清手里的行李箱,“我不是说让你和眠眠在巷口等我过来接你们。”
“又没有多远。”方如清伸手拿过阮眠肩上的书包,提醒她叫人。
“赵叔叔好。”不等方如清多说,阮眠又看向躲在赵应伟身后的小男孩,从口袋里摸出两颗大白兔奶糖递了过去,“吃糖吗?”
赵应伟和阮眠对视一眼,意外之余还有欣慰,他握着儿子肩膀,“还不谢谢姐姐。”
赵书阳拿了糖,怯生生的说:“谢谢姐姐。”
“不客气。”阮眠顺势摸了摸他的脑袋,笑得并不明显。
赵家的两层楼在巷子深处,几十年的老房子,和当初政府下批的拆迁线仅差了几十米。
赵应伟家里除了已故前妻留下的儿子赵书阳,还有他的女儿赵书棠和母亲段英。
赵书棠和阮眠年纪一般大,听赵应伟的安排,新学期开学之后,阮眠会转到她的班级。
晚上两家人坐在一起吃过饭,赵应伟和方如清带着阮眠去了二楼的卧室,房间不大,但胜在向阳光线充沛,布置的也很温馨。
书桌上放了几个没拆封的盒子,方如清解释道:“这是你赵叔叔专门托人从国外给你带回来的模型。”
阮眠走过去拆开一个,回过头说谢谢,“麻烦赵叔叔了。”
“不麻烦,你喜欢就好。”赵应伟没在房间久呆,交代了几句家里的布置就先出去了。
方如清替阮眠铺了床,在床边坐着,“八中的教学水平和六中不相上下,你赵叔叔已经联系好了老师和班级,八月三十号报道,你在六中那边的补习班要上到几号?”
“十六号。”
“那也没几天了,不然我给你们周老师打个电话,你就别去上了,从这里过去坐车挺远的。”
阮眠眨了下眼睛,“不用了,我还是过去吧,反正也就剩下七八天了,况且我还有试卷和资料放在那边教室。”
“也行。”方如清没强求,站起身,“那你等会去洗个澡,晚上早点休息,明天我喊你起来吃早餐。”
“好,妈妈晚安。”
“嗯。”方如清摸了摸她的脑袋,“晚安。”
方如清出去之后,阮眠打开自己的大行李箱,把里面的衣服拿出来放进衣柜里,等听不到外面的说话声,才拿着睡衣去楼下洗澡。
老房子除了主卧带卫生间,楼上楼下只有一间公用的卫生间,阮眠在洗澡中途听见赵书阳在外面敲门说想上厕所。
她应了声马上,连沐浴露都没用,拿浴巾随便擦了擦身上的水,套上睡衣走出来让赵书阳进去。
门没关严,阮眠听到里面的动静,皱了下眉,转身回到楼上从行李箱子里找出一个小型的吹风机把头发吹干,随后便关了灯躺在床上。
走廊外不停有人走动的声音,阮眠翻了个身,闻到枕头上并不熟悉的洗衣粉味道,长长的叹了声气。
次日一早,阮眠并没有和赵家人一起吃早餐,从平江西巷到补习班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她没时间坐下来吃。
方如清送她出去坐车,白天的平江西巷比起晚间要有人气些,巷子里各种杂货铺、发廊、水果摊琳琅满目,铝合金框塑料招牌在风吹日晒下褪去了原有的颜色。
早晨阳光大好,照得整条巷子都是亮堂堂的。
等到了公交站牌,方如清不放心的交代道:“要是有考试下课晚,就给我打电话,我过来接你。”
“知道了。”公交到站,阮眠手里提着豆浆和油条坐上了车,路边商铺接壤,和平江西巷一路之隔的平江公馆露出了一角轮廓。
公交车越走越远,逐渐远离了这片繁荣和老旧交错的天地。
之后的一个星期,阮眠差不多都是这样朝九晚五的来回跑,直到最后一天,补习班组织聚餐,她比平常晚了四个小时回来。
从公交车上下来已经将近九点,阮眠拎着书包,在路边的小卖部买了根冰棍,边吃边往巷子走。
这个点街坊邻居都已经关门熄灯,只偶有几家还能从窗口窥见一点电视机的光亮,月光成了这处唯一的照明。
巷子错综复杂,稍不留神就拐错了道,阮眠停在一个陌生的十字巷口,犹豫往哪边拐的当口,右边的巷子里突然走过来两个有说有笑的两个男人,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
阮眠下意识攥紧了书包的背带,没等人走远,便转身朝着另一条在不远处亮着光的巷子走去。
身后安静了几秒,但很快便有不紧不慢地脚步声传来,阮眠整个人头皮一麻,也没敢回头看,只得加快了步伐。
到最后,她甚至跑了起来,耳边出现了呼啸的风声,带着夏天的气息,燥热而沉闷。
这条巷子里的光是从路边一家网吧里露出来的,门口的台阶处站了几个男生,旁边还有人在卖烧烤。
阮眠一口气跑到烧烤摊前,正在烤架前给羊肉串刷酱料的李执被她吓了一跳,“你……”
她喘了口气,“老板,我要二十串烤羊肉。”
说完这句,阮眠装作不经意往来时的路看了眼,那里空无一人,好像刚才所有的惊心动魄都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她收回视线,对上男生有些莫名其妙的目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李执笑了下,“没事,要二十串是吧?马上好。”
等烤串的间隙,阮眠摸出手机给方如清打电话,并没有人接,又打了三个还是同样的结果。
她手机里没有存赵应伟的号码,更也没有存赵家座机的号码,只能隔几分钟就给方如清打一通电话,但直到二十串烤串出炉,阮眠都没有打通她的电话。
阮眠拎着打包好的烤串站在路边,犹豫是继续等在这里打电话还是大着胆子往回走。
一旁的李执将烤好的肉串端上桌,招呼站在旁边的几个男生,“你们先吃着,烤鱼马上就好。”
阮眠闻声回头看了眼,目光在不经意间扫过一旁,却一眼看见那个站在台阶上看手机的男生。
他个子很高,头发在网吧的光影下看着有些像棕色又有些像栗色,总之不是黑色。但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下面是同色系带白杠的运动裤,脚上踩着双白色的浅口帆布鞋,一双眼眸带着刻骨铭心的深邃和凛冽。
人对注视的目光是敏感的,男生有所察觉地抬起头,朝周围看了一圈,阮眠在他看过来之前先一步低下头,手和脚僵硬的都不像是自己的。
陈屹并没有朝阮眠这里看过来。
他没怎么在意的收回视线,抬脚往下走了两步,“璐姐说网吧里没烟了,我去店里拿两条。”
“那正好,我跟你一起去搬箱酒回来。”李执把手里的工具递给别人,叮嘱了句,“看着点我的鱼啊。”
有人接话,“得嘞。”
李执摘下胸前的围裙丢在凳子上,“走吧。”
陈屹从台阶上走下来,李执搭上他的肩膀。走了几步,李执又回头看着阮眠,“妹妹,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啊?”
阮眠攥紧手里的塑料袋,看到站在他旁边的男生,有一瞬间的呼吸不顺,“这就回去了。”
“你最近刚搬过来的吧,以前都没见过你。”李执挠了下脖子,皱着眉问,“你住在哪边啊?”
阮眠想了下,“巷子里的赵家。”
“赵应伟?”
阮眠点头,“嗯。”
“那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是不是走错了啊?”李执笑了声,松开搭在陈屹肩膀上的胳膊,偏头和他说话,“赵家是不是在前边那条巷子里?”
陈屹抬眼,目光从阮眠脸上一掠而过,声音干净透彻,像是空谷里缓缓淌过的泉流,“没印象。”
“我记得好像是的。”李执看着阮眠,“李家超市你知道吗?赵家在那个路口就要拐过去,不过那超市八点多就关门了,你路过的时候估计没注意到。走吧,我们顺路带你一起过去。”
“谢谢。”阮眠提着已经没什么热气的烤串跟着他们往前走,手心和后背出了一层汗。
半路上,阮眠接到方如清的回电,说了几句,赵应伟在电话旁听明白是怎么回事,让她在超市门口等着,他们现在过来接她。
李执回头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和陈屹闲扯。等到了超市门口,他问阮眠,“家里人来接你?”
“对,今天谢谢你了,下次我还去你家买烤串。”
李执噗嗤笑了声,点头说:“行。”
一旁的陈屹收起手机,弯下腰,手在卷帘门底下摸索着,然后一使劲将卷帘门掀了上去。超市里原来还有人也亮着灯,也只不过门关的太严实,没露出来。这会门一开,照亮了门口的一大片。
李执没和阮眠多聊,跟着陈屹转身进了超市,阮眠站在外面,听见他们两和超市里的人在说话。
……
“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是李执,他是陈屹。”李执扯着嗓子喊完,有些不满的抱怨道:“怎么连自己孙子都能认错。”
“陈屹,陈屹是谁啊?”这是老人的声音。
另外有一个中年男人在说话,“就是平江公馆陈老家里的孙子,您的老朋友陈平鸿老先生。”
老人连哦了三声,像是明白了又像是没明白,“那你是哪个陈哪个屹啊?”
屋里安静几秒,阮眠忍不住回头,男生侧身对着门口,在他面前是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看样貌已过古稀。
他略微弯着腰,鼻梁在这个角度显得尤为高挺,声音懒懒的很好听,“耳东陈,屹立浮图可摘星的屹。”
第02章
那晚的羊肉并不怎么好吃,凉掉之后带着很重的羊膻味,肉质很硬,阮眠只吃了一串,剩下的全都被方如清拿去丢掉了。
“都凉了就不要吃了。”方如清去厨房给她端了碗绿豆汤,“喝完洗个澡,早点休息。”
“知道了。”阮眠几口喝完,回房间拿了睡衣,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碰见下楼上厕所的赵书棠。
她擦头发的手顿了一下,在犹豫要不要开口打招呼的几秒时间里,赵书棠已经目不斜视地从旁边走了过去,还将卫生间的门关的很响。
阮眠脚步碾动,鼓着腮帮吐了口气,扯下毛巾拿在手里,放轻了上楼的脚步声。
慢慢来吧。她想。
翌日,阮眠恍惚中以为还要补课,不到七点就起了,下楼洗漱的时候,在厨房准备早餐的方如清探了个头出来,“怎么起这么早?”
“记错时间了。”阮眠收拾好,往厨房走,“要帮忙吗?”
“那你帮我把碗筷拿出去,等会吃早餐了。”
“行。”阮眠卷起衣袖,将干净的碗和筷子拿出去,按照座位一一摆好,早晨的阳光落在桌角。
没一会,赵应伟和段英从外面回来,赵家的两个孩子还没起,赵书伟要去喊,段英拦着他,“马上要开学了,现在难得有这个时间就让他们多睡会吧。”
赵应伟想也是,坐下来的时候看着阮眠,“眠眠现在补课结束了,以后早上也可以多睡会。”
没等阮眠开口,方如清从厨房出来接了话,“她也就是今天记错了时间才起这么早,要搁以前,不到中午不起床的。”
赵应伟笑了声,“现在学生压力大又辛苦,放假能多睡一会是一会。”
早餐有了一个看似和谐的开端,饭桌上,段英也和阮眠说了几句话,看着倒是亲切。
很快吃完饭,方如清和赵应伟还要上班,阮眠没什么事,跟着一起出去重新认路。
经过李家超市时,店门口正在卸货,阮眠只看到昨晚那个中年老板在旁边指挥,并没有看到李执和那个陈屹的男生。
等走到巷口,赵应伟的车停在路边,方如清塞给阮眠两张红票子,“中午要是不想在家里呆着,就出去找朋友玩,晚上回来吃饭。”
阮眠觉得母亲有些担心过度,但也还是收了钱让她放心,“好,出去会和你说的。”
“注意安全。”
“知道了。”
车走了,阮眠把钱塞进裤子口袋,抬头看着头顶盘旋交错的天线,转身沿着路边的商铺朝前走。
她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把平江西巷这一片所有的弄堂巷道都走了一遍,范围其实不大,只是巷子多。
快十一点的时候,阮眠从东边的巷口进来,准确无误的走到了李家超市门口,老板正站在柜台旁边摁计算机,看她进来,露出一个淳朴的笑容,“小姑娘买点什么?”
阮眠朝里走了两步,“买点零食。”
超市不大,也就放了四排货架,最里面还有个门通往后边的四合小院,此时门帘被卷起来挂在墙上,阮眠看到院子里中间置了口井,井口边放着一个红白色的瓷盆,旁边是花架的一角。
她没在里面停留太久,用方如清给的钱买了些零食和一个西瓜,拎着往赵家走。
赵书棠和赵书阳两姐弟都已经起床,坐在客厅看电视,段英在厨房忙活午饭,见她回来,只有赵书阳从沙发上爬起来看了眼。
阮眠把东西放在桌上,站在那想了会,还是鼓起勇气去了厨房,“奶奶,要帮忙吗?”
段英头也没抬,“不用。”
阮眠掐了掐手指,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段英放下菜刀,手在围裙上擦了下,“厨房油烟重,你去客厅和书棠她们看会电视吧,等会就吃饭了。”
“好。”阮眠松了口气。
吃过饭,阮眠把买来的零食放到客厅的茶几上,拎着西瓜去了厨房。
中间赵书棠来过一趟,她抱着胳膊站在厨房门口,眼神冷淡而犀利,“你不用做这些来讨好谁,反正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接受你跟你妈的。”
阮眠瞥她一眼,没有说话。
赵书棠大约也觉得没什么意思,转身又走了。没多会,赵书阳不知道从哪钻了出来,阮眠切了一小块西瓜给他,“吃吧。”
他拿着西瓜,蹦跶着跑出去玩了。
阮眠把切好的西瓜放进冰箱里,洗干净手回了二楼的卧室,老旧的落地扇对着床尾直吹。
她闭着眼睛横躺在床上,在凉风浮动之中,莫名想起那个叫陈屹的男生,想起他那双漆黑的眼睛。
在似醒非醒间,格外的清晰。
之后的一个星期,阮眠总在傍晚的时候出门,随便沿着一条巷子走下去,有时会路过李家超市,有时也会路过那间网吧,认识了李执,认识了他的朋友,但却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叫陈屹的男生。
八中开学那天,因为是月末,方如清和赵应伟都没能请到假,只能把阮眠托给了同在一个班的赵书棠。
在去学校的路上,赵书棠毫不掩饰自己的态度,“你是我爸花钱买进我们班的,除了周老师,我不希望班里其他人知道我们俩的关系,也请你在学校和我保持距离。”
八中现在这一届高二总共有三十四个班,一到二十二班是理科班,其中一班和二班是理科实验班。余下的二十三到三十二班是文科班,最后两个班分别是理艺和文艺班。
阮眠成绩虽然还过得去,但在这个时候转学来八中,也只能去到一般的重点班,只是赵书伟在学校有认识的人,花了点钱,把她塞进了赵书棠所在的理科实验班。
转到实验班这事阮眠事先不知情,等知道的时候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她不可能再去麻烦赵应伟。
现在赵书棠这么说,她也没什么太大反应,“行,我知道了。”
高二的教学楼在单独一栋,上四层是理科,下两层是文科,阮眠学理,到学校赵书棠把她带到班主任周海的办公室门口,自个就先回了教室。
“阮眠是吧,我看过你的成绩,挺好的。”周海让她先进办公室坐一会,“现在班上有些同学还没来,等上课我再带你过去。”
“好的,谢谢周老师。”阮眠背着书包坐在桌旁和这位看着并不年轻的班主任大眼看小眼。
周海搓了搓手指,从桌上拿出她在八中的资料,“我看你之前好像参加过不少生物比赛,对竞赛感兴趣?”
阮眠没敢说这里面大部分比赛都是老师硬性要求报名,折中了说:“只是对生物比较感兴趣。”
周海点了点头,“那可巧,我就是你们这学期的生物老师。”
没聊一会,上课铃响,整栋教学楼很快展现出作为重点班学生的优质水平,阮眠跟着周海沿途路过每个班级,基本上都很安静,很少出现什么嬉笑打闹的情况。
赵书棠所在高二一班在三楼走廊拐角,周海推门进去,班里有部分学生高一就是周海的学生,见了他,调皮地吹了声口哨,“老周,好久不见啊。”
周海敦厚一笑,让阮眠站在自己身边,“新学期了,也就意味着我们离高考又近了一步。现在这个班上有一部分同学高一就是我带的,有一部分可能就是听过我的名字,另外还有一些人估计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一个新的集体了。在这里,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周海,周公的周,大海的海,是你们这学期的班主任兼生物老师,希望大家多多指教。”
底下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其中也掺杂着几道口哨声。
周海抬手让他们消停,拍了下阮眠的肩膀,让她上前一步,“这位是我们班这学期新来的转学生,大家欢迎。”
底下又鼓掌,等停下来,周海让阮眠做个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叫阮眠,阮貂换酒的阮,睡眠的眠。”阮眠停下来在想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之前吹口哨的那个男生突然带头鼓起了掌。掌声打断了阮眠的思路,也将她从困境中解救出来。
周海让她下去先找一个空位坐下。在重点班,越靠后的位置越不吃香,班级里的大部分座位都有了人,只剩下第一组最后一排还空着,阮眠选择了靠近走廊的这边。
有了她这个自我介绍开头,周海又让班里其他人从第一排顺着往下开始自我介绍。
等全班人都说完,阮眠也只记住了个别几个比较特殊的,比如那个吹口哨的,叫江让。
开学第一天普通班没什么事情,可重点班不同,下午就安排了摸底考试,单考理综。
阮眠一听不要考英语和语文,整个人都松了口气,她偏科严重,理综和数学每次能考接近满分,但语文和英语却时常挣扎在及格线的边缘,很让人头疼。
下午考完试,成绩在晚上第二节 自习结束后就贴了出来,阮眠三门总成绩在班级排名第五。
江让看完成绩回来,专门绕到她面前,“厉害啊,新同学,生物这么难,你竟然考满分,强。”
阮眠翻着书,“等下次考全科六门,你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什么?”
“没什么。”她抬头笑了下。
很快第三节 自习课铃声响,周海带来新鲜出炉的生物试卷,按照分数高低发卷。
阮眠第一个,上去领试卷的时候得了不少夸奖,周海更是直接就把生物课代表给了她,“继续努力。”
“谢谢周老师。”拿试卷下去的时候,阮眠看到坐在中间第三排的赵书棠,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又挪开了视线。
重点班的节奏紧且快,一节自习课结束了一张试卷,放学之后,阮眠提着书包先一步从后门下了楼。
一直走到赵家附近的巷子口,在那里等到姗姗来迟的赵书棠,两个人一同回了家,假装是一起从学校回来的。
到家后,方如清过来问阮眠今天在学校的情况,她挑着捡着说,完了又提了句,“妈,你和赵叔叔说一声吧,以后不用赵书棠专门等我上学,她有她的自由,我也有我要做的事情,这样太麻烦了。”
“那也行。”方如清犹豫道:“书棠今天在学校……”
阮眠说:“我们挺好的,您不用担心,没起什么争执,赵书棠不是那么无理取闹的人。”
方如清松开皱起来的眉头,温声笑了笑,“这样我就放心了,那你早点休息吧。”
“嗯。”
翌日,赵书棠果然没再等阮眠一道上学,一大早就出门了,阮眠乐得自在,洗漱完,出门在巷口买了早餐,边吃边朝学校走。
她出门的算晚,差不多是踩着早读铃进的教室,坐到位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旁边的座位放了个黑色的书包。
看来是新同桌了。阮眠没怎么在意,从包里拿出生物书摊在桌上,顺着之前看到的地方继续往后看。
早自习的第二遍铃声响,后门的走廊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走进来几个男生。
阮眠旁边的空位有人坐下来,余光里最先出现的是两条笔直的长腿,桌底不够放,他往前伸直了。
男生手肘在无意间杵到阮眠眼前,她看见上面有一道类似于月牙形状的疤,视线顺着胳膊往上。
越过平直流畅的肩线和棱角分明的下颌,在看清脸的一瞬间。
阮眠愣住了。
男生的脸色有些差,眼底还有熬夜过度留下的痕迹,睫毛不是很长,但很密,垂下来的时候,像鸦羽一般漂亮。
陈屹放下书包,抬眼对上女生直愣愣地目光,随意问道:“怎么了?”
男生的声音依旧干净慵懒,带着些漫不经心,稳稳地落进阮眠耳里,在无意间搅乱了她的心跳。
阮眠犹如被巨大的惊喜砸中,回过神后有一阵短暂地局促和紧张,课本书页的边缘被她在无意识间卷出许多褶皱。
陈屹显然已经不记得阮眠,久等不到她的回答,又加重语气疑惑的“嗯”了声,尾音上扬。
阮眠的心跟着往上跑,在抵达一个至高点时,猛然下降。她松开紧攥的手,摇摇头说:“没事。”
大抵是见多了这样的事情,陈屹也没怎么在意,扯了几本书垫在胳膊下当枕头,直接睡了过去。
他这样潇洒肆意,旁边的阮眠却如坐针毡,面前熟悉的生物符号这会犹如天书,她一个标点符号都看不进去。
窗外的栀子花花期将停,残余的淡雅香气随着微风飘进教室,阮眠垂着头,在一片嘈杂混乱的读书声中,听见陈屹舒缓均匀的呼吸声。
那天的早自习对于阮眠而言,是漫长的,亦是格外难忘的,那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重逢之喜。
和这暮夏的凉风一样,久久不能平歇。
第03章
陈屹睡了一整个早自习,下课铃声一响,他就醒了。
这才开学第二天,教室里还没有形成太浓厚的学习风气,一下课就跟炸开了锅的开水似地,热闹沸腾。
他懒洋洋地倚着墙,眼里带着睡眠不足的红血丝,没什么精气神的看着教室里奔来跑去的同学。
新同桌也不在,课本摊在桌上,书页被风吹地“哗啦”响,写在扉页上的名字在风里一闪而过。
陈屹低头打了个哈欠,耸了耸肩膀,刚从座位上站起身,身后突然窜出来一个人影,直接挂在他肩背后,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了下来。
他被这重量带着往下弯了一些弧度,及时伸手在桌面上撑了一把力才没被带倒。
“你猪吗江让。”陈屹笑骂了一句。
江让嬉皮笑脸地从他背后走到跟前,拿掉阮眠放在桌上的书,直接坐了上去,脚踩着凳子的横杆,“你暑假干吗去了,昨天开学都不来。”
江让和陈屹从高一就是同班,在一起玩的还有两个男生,一个叫沈渝,现在在隔壁二班。
另外一个叫梁熠然,分科时选了文,是他们四个人中唯一一个文科生。
“老汪弄了个竞赛营,过去参加集训了。”陈屹搓着脖子,“加上比赛,正好十天,昨天是最后一天。”
老汪全名汪洋,是他们高一的物理老师,放暑假前他手里有个物理竞赛缺人报名,陈屹知道后就去要了张报名表。
江让给陈屹竖了个大拇指,一张嘴叭叭个不停,“那考得怎么样啊,能不能拿奖?奖金多少?提前说好,拿奖了请吃饭。”
陈屹没搭理他,抬脚挪开凳子坐了下来。
江让翻了翻手里的化学书,看到写在扉页的名字,歪着身体凑到陈屹面前,“你新同桌,是个超级学霸。”
陈屹没怎么在意的“嗯”了声,在脑海里给新同桌的脸对上号。
“昨天摸底考试,她生物竟然考了满分。”江让从桌上跳了下来,“周海出的试卷诶,我们高一考过那么多次老周出的试卷,你见过几个考满分的。”
陈屹挑了挑眉,神情带着几分惊讶,“这么厉害。”
“可不。”江让一脸得意,不时拍打着手里的课本,语气颇有些遗憾,“就是长得朴素了点。”
“……”陈屹抬手抽掉他拿在手里的书,“余老师要是知道你这么乱用词语,估计立马就能从一中杀回来。”
江让笑了出来,眉眼熠熠发光,“算了算了不和你说了,该是时候去趟老周办公室了。”
他早自习没来的事情,估计还没下课就传到周海那里了。
江让走了后,陈屹翻开手里的生物书,在扉页的右下角看到一个名字,笔迹是和文静长相大相径庭的龙飞凤舞。
——阮眠。
陈屹低念出声,随即又合上书放回原位,起身走出了教室。
阮眠一下课就被周海叫去了办公室,是竞赛的事情,八中每年都会培育一批通过竞赛而被保送高校的学生。
周海觉得阮眠有这个潜质,打算让她报名参加这次八中和其他几所重点高中联合组办的一个生物竞赛。
“这是报名表,你拿回去填了,这周五之前交给我。”周海怕她有压力,开导道:“不是什么正式的大比赛,你权当练练手,去感受一下比赛的氛围。”
阮眠之前不是没参加过竞赛,初来乍到也不想给老师留下个什么不配合工作的坏印象,点点头说:“知道了,谢谢周老师。”
交代完竞赛的事情,周海又问了些她在班里和同学相处的情况。
阮眠不由得想起陈屹,但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只说:“挺好的。”
“那就好。”周海说:“班里同学一大部分以前都是不熟悉的,现在我们就是个新班级,你就当是分班分到了一个没有熟人的班级,多处几天就好了。”
“嗯,我知道。”
没说几句,门口有人敲门。
阮眠和周海一同看过去,江让单手揣着兜站在门口,脸上笑嘻嘻的,“老周早上好。”
他又看向阮眠,笑得没个正形,“新同学也在啊。”
阮眠点了个头,算作回应。
周海连门都没让他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老规矩,一千字检讨,今天中午交到我这里。”
江让伸手比了个OK的手势,“得,我这就去写。保证下不为例。”
周海皱着眉,神情嫌弃,“走走走。”
江让说走就走,十分干脆。
阮眠震惊地抿了下唇,调整了几秒的情绪,迟疑地问:“那周老师,我也先回去了?”
周海立马又阴转多云,“诶好,你先回去吧。”
阮眠从办公室出来,走到教室门口,看到陈屹和江让站在走廊,蓝白相间的校服裹着男生如青竹般笔挺颀长的身形。
他胳膊搭着栏杆,偏白的皮肤下,胳膊上青筋脉络延伸走向格外清晰,神情有足够的漫不经心,也有勾人的慵懒恣意。
等阮眠进到教室,他和江让的身边又多了一个男生,三个人有说有笑,说话声和笑声几乎不加掩饰地传了进来。
……
“熠然刚给我发消息,他中午要帮老师整理试卷,不跟我们一起吃饭了。”江让的声音格外有朝气,“听说他们班这学期的语文老师是吴严。”
“教导主任啊。”陈屹问。
“我们学校还有第二个叫吴严的老师吗。”江让的笑声里显然带了几分幸灾乐祸,“吴严上学期说这学期就只打算带一个班,谁想到正好就是梁熠然他那个班。”
“我们的小梁同学有得罪受了。”沈渝说着说着,也没忍住笑了出来,“这也太惨了吧。”
陈屹也跟着笑了声,夹在他们两的哈哈大笑中并不明显,可阮眠就像在他的声音上装了探测仪,总能避开所有纷扰准确捕捉。
很快铃声响,教室如同飞鸟归巢,但吵闹只存在一时,铃声停下来的时候,教室里已经完全安静下来。
阮眠身旁有拖动椅子和人坐下来的轻微动静。她捏着笔,心绪乱成一团,不知所措。
这样的状态整整持续了一天,而在这一天里,阮眠和前桌孟星阑因为一起去了趟女厕所,快速而有效地建立起了友谊。
后来经过时间的锻造磨炼,这段厕所之谊进化成了革命友谊。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孟星阑和陈屹高一不同班,但因为梁熠然的关系,彼此之间有过不少交集。
“陈屹他是天之骄子,品学兼优,颜正性子野,学校里有不少女生都是他的追捧者。”孟星阑的语气只有单纯的欣赏:“他人性格随和洒脱,朋友很多,老师同学都很喜欢他,女生更是,我敢保证,我们班的十六个女生里有十四个都对他动过心思。”
“那还有两个呢?”阮眠一时没反应过来。
“还有两个就是我和你啊。”孟星阑拧上水龙头,说得头头是道:“喜欢他这样的天之骄子,难过必定大于欣喜。但是喜欢一个人应该是一件开心的事情,我可不想以后回想起来的时候,记忆里却满是悲哀。”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
阮眠在淅沥的水声中,隐约看见了未来的自己。她关上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很平静地说:“走吧,快上课了。”
-
下午生物课,周海让陈屹起来做个自我介绍,其实压根没有这个必要,在八中基本上没有人不认识陈屹。
就连刚转学过来的阮眠,也在孟星阑的科普下,对他的大部分事情都有所了解。
陈屹大概也清楚这一点,站起来说了个名字就没了下文。
周海让他坐下,又快速的公布了班里其他班干部的人选,至于课代表,除了被他提前确定的阮眠,其他科的课代表人选都留给了各科老师自己做决定。
一节课结束,孟星阑又拉着阮眠去接水。
两人的交好很快引起了赵书棠的注意,当晚放学回家的路上,赵书棠阴阳怪气地扎了她几句。
这个年纪无非就是些什么幼稚的怼骂,阮眠没有当回事,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方如清。
重组家庭本来就不容易,想成为真正的一家人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她能做的只有少给母亲添麻烦。
回到家里,阮眠从书包拿出那张报名表,依次填好了信息,停笔的时候,她抬头看向窗外。
对面是别墅林立的平江公馆,黑夜里,远处的灯光犹如低垂的星河,璀璨斑斓。
她脑海里逐渐浮现白日孟星阑说过的话——
“陈屹他一家都是很厉害的人。”
“他父亲是研究天文学这块的专家,母亲是舞蹈家,有个舅舅在部队里当官,外公是退休的老将军,外婆是医生,爷爷和奶奶都是文学界有名的前辈。”
“他是家里的独生子,出生就在罗马,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他家住在平江公馆,那里的房子超贵,而且还不是你有钱就能买到的房子。”
……
阮眠在回忆里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伪装之后的沉静淡然,“那他,我说陈屹,他家里人这么优秀,他有想过将来要做什么吗?”
“有啊。”孟星阑想了下,“高一新生演讲的时候,他说他将来想当兵,男生嘛,不都有这种家国情怀的英雄主义,更何况他本身就属于军人世家。不过他现在有没有改变想法,我就不知道了。”
后来话题被骤然乍响地铃声打断,阮眠也回过神,将报名表收进包里,打开抽屉的锁,从里拿出一个笔记本。
翻开其中一页。
上面写了两行字。
——2008/8/16。
——耳东陈,屹立浮图可摘星的屹。
阮眠翻过新的一页,提笔写了几个字。
——2008/8/31。
——怎么了。
第04章
九月一号才是八中正式的开学日,结束军训的高一新生换掉廉价的军训服,穿上款式刻板的校服,和高年级的学长学姐一同站在操场上聆听校领导的讲话。
全年级的校服都是一个色,一打眼看过去全是晃眼的白和淡雅的蓝,混在一起像是汪波澜不惊的海。
操场以升旗台为界,往右依次是高二文科和高一新生,往左是高二理科和高三毕业班。
阮眠站在高二理(1)的女生队伍中间。
九月份的平城暑气未消,九十点钟的太阳晒得人昏昏欲睡,她正闭着眼睛,透过眼皮感受阳光的温度,肩膀上猝不及防落下一点重量,人也被推着往前踉跄了下。
枕着她肩膀的孟星阑跟着往前欠身,脑袋却始终没抬起来,声音带着困意,“他们还要说到什么时候啊,我好想回去睡觉……”
“应该快了。”阮眠说。
孟星阑吭吭唧唧的直起身,不太耐烦的样子。阮眠摸了摸口袋,从裤子口袋里找到一颗大白兔奶糖。
“吃糖吗?”她扭头递糖,在几秒的时间里,飞快地瞥了眼班级男生队伍的末尾。
陈屹侧着头和江让在说些什么,笑得有些晃眼。
孟星阑没注意到阮眠的小动作,伸手接过糖,拆开吃进嘴里,还没嚼完,听见台上教导主任吴严说开学典礼到此结束,她忍不住抬起胳膊抻了个懒腰,声音拖的很长,“终于结束了。”
说是按照班级顺序依次离场,但到最后还是乱成了一团,人流分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往外走。
孟星阑挽着阮眠的胳膊,朝着离她们最近的东门走去,“下节什么课?”
“好像是化学课吧,我没太注意。”越靠近出口,人流挪动的速度就越慢,燥热的天,阮眠抬手抹掉了鼻尖上的汗珠。
人流缓慢前行,等从操场出来,孟星阑又拉着阮眠去了学校里的小超市,“吃什么,我请客。”
阮眠很客气的只拿了瓶水。
孟星阑:“……”
超市里人多,结账的时候阮眠先去了外面等孟星阑,校园里环绕着舒缓老旧的歌声。
一首歌快要唱完,孟星阑才从超市里出来,右手提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左手拿着两只雪糕。
她走过来,递给阮眠一只,“给,陈屹请的。”
“嗯?”阮眠手刚挨到雪糕的包装袋,指尖一片冰凉,心跳却如擂鼓般轰然,“什么?”
“刚才在里面碰到他了。”孟星阑话说了一半,陈屹他们几个便从超市里走了出来。
阮眠下意识攥紧了手,差点把手里的雪糕捏碎。
陈屹并没有往这里看,胳膊搭着江让的肩膀往下走了几级台阶。
反倒是走在最后戴着细边框眼镜的男生停下脚步往这里看了眼,声音温润如玉“孟星阑,你还不走?”
“等会,你们先走吧。”孟星阑嘴里刚咬了口雪糕,牙齿被凉的打颤,声音也跟着变得含糊。
梁熠然没多说,交代道:“中午跟我们一起吃饭。”
“知道了。”
四个人一前一后下了台阶,等到走远了看不见了,阮眠才从那种心跳失衡的不适感中挣脱出来,“走吧,我们也回去了。”
回教室的路上,孟星阑和阮眠解释道:“刚才那个戴眼镜的是文科一班的梁熠然,我和他是邻居,认识很多年了。”
“青梅竹马?”阮眠问。
“差不多。”孟星阑更细致的说:“他和陈屹是高一同学,还有一个叫沈渝,就是刚才站在最底下的那个男生,他现在在我们隔壁二班。他、梁熠然、江让、陈屹,是他们高一那会玩得最好的四个人,现在估计也是。”
阮眠没想到这中间还有这层联系,一时间除了惊讶便再无其他。
孟星阑晃着手里的袋子,“你中午跟我一起去吃饭?反正你现在和陈屹是同桌,以后迟早要熟悉的。”
“不了,中午周老师要找我说竞赛的事情。”
“哎,好吧。”孟星阑的手背在不经意间擦过阮眠手里拿着的雪糕,提醒道:“你再不吃等会就要化完了。”
阮眠回过神,拆开包装一看,虽然没化完但也吃不了几口了,她小心翼翼将剩下的部分拿出来,一口咬下去。
又冰又甜。
像是盛夏傍晚的凉风,让人意犹未尽。
-
阮眠和陈屹同桌的那段时间,交流并不多,阮眠是有所克制,而陈屹则是不在意。
国庆节来临之前,学校组织了一次月考,考试是按照当初高一期末的成绩排的考场。
阮眠是转学生,在八中没有排名,周海把当初开学时她的摸底考成绩报了上去。
周五下午的生物课,周海拿着分班表走进教室,“班长,把这个贴到教室后面。”
坐在前排的女生起身接过分班表,拿上胶布径直走到教室后面。
与此同时,周海又翻开旁边的文件夹,温声说:“这一次月考是你们开学以来第一次正式考试,希望大家都能够好好发挥,不要丢掉我们作为理科一班的脸。”
“另外,国庆节结束之后就是校运动会,虽然我们是重点班,但我们也讲究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所以我也希望大家能够踊跃报名。”周海拿起一沓报名表,“来,体育委员把这个拿下去发给同学。”
班长傅广思贴完分班表,还没回到位上坐下,又被体育委员林川抓着帮忙发报名表。
阮眠拿到报名表,一目十行扫下来,最后提笔在五十米短跑和三千米长跑后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孟星阑转过身,问:“眠眠,你报了什么?”
阮眠:“五十米和三千米。”
孟星阑:“……”
也在同一时刻,阮眠旁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地咳嗽声,她和孟星阑同时抬头看了过去。
只见陈屹神情淡定的抬手擦掉唇边的水珠,拧上瓶盖,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孟星阑和他虽有交集,但关系不深,平常梁熠然不在的时候,她都不太敢和陈屹开玩笑。
这会儿,她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默默收回视线,拿起阮眠的报名表确认过后,神情有些一言难尽,“三千米,你可真猛啊。”
阮眠笑了声:“还好,我以前跑过比这还远的。”
孟星阑说不出话了,握拳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阮眠没再多说,余光瞥见陈屹桌角残留的水珠,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
等到下课后,孟星阑拉着阮眠去教室后面看考场。
阮眠四门成绩加起来在一班排名倒数,在全校名次也不够高,排在第四十六考场,对比起重点班的学生来说,算是挺靠后的。
不过她也没怎么在意,抬头看了下孟星阑的考场座位号之后,视线顺着往上,最后定格在第一行。
这一行除了姓名陈屹二字有所不同,剩下的考号、考场以及座位号全都是数字1。
第一考场和第四十六考场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阮眠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
当天是九月最后一个星期五,八中惯例,靠近月底的那个星期五没有自习课。放学后,阮眠参加完大扫除,孟星阑带她去找了下考场的位置。
孟星阑和陈屹同在第一考场,和阮眠所在的第四十六考场相距甚远,甚至不在同一栋教学楼。
看完考场,两人去校外吃晚饭。
孟星阑家不住在这块,但也离得不远,从平江西巷这一站坐车,也就只有两站路的距离。
吃过晚饭,阮眠等她上了车,才转身朝巷子里走,路过李家的超市时,她进去买了两支笔。
今天是李执在店里,阮眠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他了,之前没开学那几天,她差不多一个星期能有五天都能看到他在店里。
结完账,李执看到她身上的校服,主动搭话,“你也是八中的?”
“嗯,这学期刚转过来。”阮眠站在柜台边上,手里把玩着刚刚找回来的硬币。
“高二?”李执问。
阮眠点了下头。
李执“哦”了声,又问:“学文?”
“不是,我学理的。”
李执笑了,说:“巧了,我有个朋友也在八中的高二理科班。”
阮眠猜测他说的应该是陈屹,眨了下眼睛,没有说实话,“是吗,那还挺巧的。”
外面又有人进来买东西,李执收起话茬,“有时间介绍你们认识。”
“好。”阮眠拿上东西,“那你忙,我先回去了。”
“回见。”
阮眠前脚还没走远,陈屹后脚就来了店里,李执看到他才突然想起来,阮眠和陈屹应当是见过面的,就在一个多月以前的那个夜晚。
她因为走错路误打误撞走到自家的网吧门口,接着又错把他当成卖烧烤的小哥点了二十根羊肉串。
想到这儿,李执兀自笑了声,将柜台上的钱币收进抽屉里,抬头看着陈屹,“你怎么过来了?”
陈屹挑着眉笑道:“这话不该我问你吗,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逃课还是逃学啊?”
“都不是。”李执纠正道:“是放假。”
陈屹觑着他,显然不相信。
李执今年高三,七中虽然不及八中管的严,但也不至于提前这么多天就开始放假。
“真是放假。七中高三那栋破教学楼昨天又塌了一块,学校为了安全着想,打算趁着这次假期修一下。”李执挠了下脸,“不说这个了,你吃饭没?”
“还没。”陈屹从柜台上拿了颗棒棒糖,“走吧,关店,去我家吃。”
“不去。”
“家里没人。”陈屹说。
李执动作利索的拿上钥匙关门,“上次你家阿姨烧的那个红烧排骨好像还不错。”
“……”
等到了陈家,李执换了鞋和陈屹一左一右歪倒在沙发上,陈屹养的橘猫懒洋洋的窝在两人中间。
阿姨送上水果和果汁。
陈屹交代她晚餐添一道红烧排骨,回头就看到李执双手合在头顶给他比了个爱心。
他眉心一跳,伸手捞了个枕头就砸了过去,语气嫌弃:“别恶心我啊。”
李执笑着躲开,又弯腰捡起掉在脚边的枕头,拍了拍放回原位,“说就说嘛,动什么手。”
陈屹在原位坐下来,想起不久前在店门口看到的身影,随口问道:“刚才我去找你之前,在你店里买东西的那个女生你认识?”
“认识啊。”提到阮眠,李执也想起件事,“说起来,她也在八中,和你一样,是高二理科班的。”
“我知道。”陈屹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说:“她是我同桌。”
第05章
“啊?这么巧吗?”李执的声音有些大,原先窝在一旁小憩的懒猫被吵醒,他伸手给顺了顺毛,又说:“还真是没想到。”
陈屹对这种巧合反应寻常,倾身把猫捞进怀里,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猫背上缓缓抚动,手背上的青筋随着动作若隐若现,半晌才问了句,“你和阮眠怎么认识的?”
“你不记得了?”李执一副见鬼了的神情看着他。
陈屹抚猫的手一顿,抬眸对上李执的脸,想了几秒才顺着他的话往下问:“不记得什么?”
“我们之前见过阮眠的,就上次你来网吧吃烧烤那回,她迷路走到网吧门口,还把我误当成卖串的。”
陈屹暑假去李执家里的网吧吃过很多次烧烤,每天来往的人那么多,他对于这段记忆毫无印象。
李执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就你这破记性,我真怀疑你能考年级第一是不是给你学校老师塞钱了。”
说到底还是无关紧要的人,陈屹没再费神去扒拉这段早就没什么印象的回忆,用着漫不经心的语气,一针见血的怼了回去:“那你倒是记着了,我怎么没见你考年级第一?”
“……”
吃过饭,李执回去看店,陈屹和他一起顺道过去买东西。临走前,家里阿姨让他带几包盐回来。
从平江公馆出来,转个弯就到平江西巷,夜间凉风习习,马路两侧的各色商铺灯火通明。
少年人的身影被披上一层浮华的光影。
走进巷子里,又像是进入另外一个世界,锅碗瓢盆家长里短,暖色调的光亮为这寻常的夜晚平添了几抹烟火气。
李执重新开了门,他爸带着他爷爷去乡下探亲,明天才回来,店里乌漆嘛黑的,走之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陈屹走进去,抬手在墙上摸到开关摁了下去。
“啪嗒”一声,电灯泡的钨丝在黑暗里闪了两下才接上电流,光线亮堂堂的,很快吸引了不少飞虫。
李执走去柜台,提醒道:“盐在第三个货架底下。”
“不急。”陈屹走到墙角把躺椅拿出来,支开放在柜台旁边,人躺下去手指交叉放在肚子上,闭着眼睛问:“李叔什么时候回来?”
“不出意外明天回来。”李执把抽屉里的硬币拿出来,按照十个一组给黏在一起,随口问道:“叔叔阿姨今天怎么不在家?”
“我妈团里有个汇演,我爸去捧场了。”陈屹的母亲是舞蹈家,年轻的时候在部队文工团当台柱子,十多年前随丈夫工作变动调任至平城大剧院,如今是首屈一指的国家一级演员。
聊了会天,李执觉得口渴,走出柜台去后面厨房倒水,问陈屹是要喝茶还是喝白开水。
陈屹头枕着竹制躺椅自带的小靠枕,手机举在脸前,屏幕亮光衬得脸摇头说:“不用,我不渴。”
“那你看着点店。”
“嗯。”
这个点,人人都急着赶回家吃饭,自行车叮叮铃铃从超市门口穿过,时而还伴随着几声摩托车的轰鸣。
阮眠下午到家睡了一觉,醒来去楼下洗完澡,湿着头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碰上了刚从外面回来的赵书棠。
阮眠清楚赵书棠不待见自己,但到目前为止,她也没见这人真的对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顶多拿她当个同在屋檐下的陌生人,所以在赵书棠没有踩到自己底线的前提下,阮眠基本上不会主动搭理她。
两个人默契的在客厅擦肩而过。
阮眠晚饭吃得早,这会有些饿了,擦着头发去厨房,冰箱里除了西瓜和剩菜也没其他东西。
她踩着拖鞋去楼上换掉睡衣,拿了些零钱出门。
赵家在巷子的最深处,往外走才能看见热闹,阮眠在半道上碰到带着赵书阳在外面串门的段英,停下来叫了声奶奶。
周围交谈的声音小了下来,段英拍掉腿上的瓜子壳,抬头看她:“这么晚了还出门啊?”
“嗯,去前面超市买点东西。”阮眠说。
一听到要去超市,原先蹲在地上玩弹珠的赵书阳立马站起来跑到阮眠面前,叫嚷着:“我也要去。”
段英训斥他:“你去什么去!”
闻言,赵书阳立马嘴一撇就开始吭唧,阮眠摸了摸他脑袋,笑着道:“没事,超市就在前面,我带他一起吧。”
“惯的他。”话是这么说,但段英最终还是松了口,“别他要什么就给他买什么。”
“知道了。”
坐着的人看着姐弟俩走远,瓜子重新嗑起来,八卦却从之前谁家儿子媳妇不孝把老父亲赶出家门换成了阮眠。
穿凉衫的阿姨问:“这就是大伟那新媳妇带来的女儿?看着还怪懂事的,知道叫人。”
段英垂着眼拍了拍裤脚沾上的灰,说:“懂事什么,这都是长辈,也不见她叫一声。”
几个妇女互看一眼,附和着说了几句,把这话茬掀了过去。
-
李家超市拐个弯就到,阮眠牵着赵书阳走过去,门口有两级台阶,赵书阳甩开她的手,手脚并用爬了上去。
店里亮着灯,阮眠走近了才看到柜台那边躺了个人,一米多宽的玻璃柜台挡住上半身,却遮不住下半身。
两条腿笔直修长,大喇喇敞着,裤脚和鞋口中间是一截精致漂亮的脚腕,腕骨锋利分明。
她以为是李执在,喊了声,“李执。”
“李执不在。”躺着的人听见说话声,边答话边坐起来,整张脸猝不及防暴露在灯光下,也猝不及防暴露在阮眠眼前。
他从躺椅上站起来,身高的缘故,眼帘微微往下垂,像是丝毫不惊讶在这里看到阮眠,“买什么自己拿。”
阮眠完全愣住了,脑袋也跟着凝固,好半天才想起来要说话,可那时候陈屹已经重新躺了回去。
她错失了良机,贸然再开口便显得有些突兀和尴尬,只好被赵书阳牵着往货架那边走。
在这里突然见到陈屹的冲击太大,阮眠已然完全把段英的交代抛之脑后,任由赵书阳拿了好些东西,导致结账的时候才发现带的钱不够。
那会的李家超市不同于一般的小卖部,有专门的收银机器,东西是一样样扫录进去的。
阮眠捏着不多的纸币,紧张的脸都红了,手心出了一层汗,“不好意思,能不能退掉一些东西?我今天带的钱不够。”
“可以。”陈屹点了几下键盘,把机器里录入的商品全部清除,“你看看要退掉什么。”
“哦。”阮眠拿掉桌上近三分之一的东西,“好了。”
陈屹扫了眼桌上剩下的一部分,又拿出去几个,才重新开始扫码,整个过程阮眠始终都没抬过头,视线一直落在他手上。
最后结账一百零三块,陈屹还要倒找给阮眠两块钱,他从盒子里摸出两个硬币放在桌上。
阮眠伸手去拿,不知道紧张过甚还是怎么,两个硬币就像是长了爪子一般紧紧的扒在上面怎么都拿不起来。
越着急越扣不起来。
陈屹见状,又从盒子里拿了两个硬币,这下没放在桌上,是直接拿在手里递过去,“别扣了,给。”
阮眠不得已抬头,碰上他的目光,强忍着没躲开,伸出手说:“谢谢。”
陈屹却没直接给,手指捏着硬币搓了两下,声音分外平静,“阮同学。”
“嗯?”阮眠没想到他会突然叫自己,一个单音节的回应都能听出几分紧张感。
“你好像很紧张,怕我?”话音落,陈屹跟着松开手指,两枚硬币掉在阮眠摊开的手心里,硬币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没有。”阮眠合上手,指腹挨着硬币,犹似还能感觉到陈屹几秒之前留下的温度。
“没有吗?”陈屹盯着阮眠的眼睛。
她强装镇定,实际上连呼吸都快停止:“嗯,没有。”
陈屹没有接话,伸手将桌上多余的两枚硬币拿起来,轻而易举的动作像是在嘲讽阮眠的不坦荡。
“早点回去吧。”说完这句,他将硬币放回抽屉,转身走到躺椅重新躺下,身形被遮去大半,长腿这回是支在地上。
阮眠愣了有十几秒的光景,才提上东西牵着赵书阳从店里走了出去,在门口又朝里探了一眼,男生还是那个姿势。
赵书阳急着要回去,走在前面拽着阮眠的胳膊。
她如同失去半魂似地被拉着往前走,讲不出是什么感受,只是觉得心口那一块闷闷的,好像有些呼吸不过来。
那天的夜很凉,月色静谧,阮眠头一回尝到心跳随人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能失控的苦涩。
-
阮眠从店里离开没多久,李执才从后面院子进来,他刚才去倒水还顺便去了趟厕所。
“有人来买东西吗?”他问。
陈屹“嗯”了声,收起手机,“总共一百零三块,钱放在抽屉里,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成。”李执放下水杯,走到货架给他拿了几包盐,“别忘了这个。”
陈屹抬手接住,另只手往口袋掏钱却没摸到钱包,这才想起来晚上回去换了身衣服,钱包忘记拿出来。
他拽了个袋子把盐装进去,“忘了带钱,明天拿给你。”
不过块把钱的事情,李执觉得他小题大做,“算了啊,我今晚这一顿饭都够你买一箱盐了。”
“一码归一码。”陈屹往外走,顺手在门口拿了根棒棒糖,“明天一起结。”
李执笑骂:“德行。”
陈屹从店里出来,站在门口鬼使神差地往旁边巷子看了眼,这是条直巷,一大半都是店面,路上人挺多,一眼也看不到头。
他收回视线,提着盐前走,莫名想起李执下午说的话,又回头看了眼,超市门口亮起一片光,人影晃动。
灯光恍惚,陈屹没再深想。
那晚的回忆对于他来说,终究只是一场可有可无的梦,如今梦醒,连只言片语都不曾留住。
第06章
月考那两天,平城下起了雨,温度也跟着猛降,阮眠前天晚上睡觉忘记关窗,第二天早上起床时就发现嗓子有些干涩的疼。
方如清和赵应伟一大早就出了门,她在家里没找着感冒药,回房间吞了两片润喉糖就去了学校。
一班的教室已经被布置成考场,偌大的教室只放了三十张桌子,剩下的全都架在教室后面。
阮眠找到自己的桌子,坐下来没一会,周海进来说早读课正常,让没座位的同学和有座位的同学挤一下。
孟星阑立马就搬了张凳子坐到阮眠旁边。
当时教室里已经来了不少人,阮眠环顾了一圈,也没看到陈屹的身影,不由得叹了口气。
自从上个星期五的晚上,阮眠在李家超市和陈屹见过一次之后,她回去整个周末都处于自我埋怨之中,觉得自己在面对他时失掉了该有的礼数。
更别说陈屹当时看她的那个眼神,讽刺又冷淡,更令阮眠如鲠在喉,久久不能释怀。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一旁的孟星阑从快节奏的默读中抽出几分关注给她:“你怎么了,一大早就这么唉声叹气的。”
“没什么。”阮眠挠了下脸颊,“就是我语文不好,第一场就考这门,有点紧张。”
孟星阑笑了声,安慰道:“别紧张了,我们语文老师很好说话的,就算你考不及格,他顶多也就是让你站一个星期的语文课,不会动手的,放心啊。”
阮眠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孟星阑被她的反应戳中笑点,趴在桌上笑个不停,“哎哟,我不行了,阮眠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这样的情形,就算是头一回被人夸可爱,阮眠也笑不出来。
正无奈间,她余光突然瞥见门口的身影,忙不迭坐正了身体,提醒道:“周老师来了。”
孟星阑倏地收了笑,拿起书开始大声朗读。
装的还挺像回事的。
周海在教室里转了两圈,便走到走廊外面和其他班级的老师闲聊,直到后来快下早读的时候才进来提了几句和考试有关的事情。
阮眠趁着这个时候又看了眼教室,在靠门边的位置看到了坐在人群中间的陈屹。
他今天没穿校服,穿了件纯白色的连帽卫衣,胸前是一小串辨不出花样的黑色字母,肤色的白本就偏冷质感,被衣服一显,愈发清冷。
阮眠就没见过比他还白的男生。
她收回视线,周海也交代完事情,班里有了一阵的嘈乱。
在同一考场的人结伴走出教室,不在同一考场的,像阮眠和孟星阑,走到教学楼底下就分开了。
四十六考场在思政楼的多媒体教室,同一考场的基本上都是普通班的吊车尾,阮眠是唯一一个重点班的学生。
监考老师对名单的时候还特意多看了她两眼,像是纳闷她一个在重点中的重点班学生,怎么跑到这个考场来了。
阮眠权当看不见,接过前面同学递来的试卷,匆匆扫了一遍,在铃声响的时候,提笔开始答卷。
上午一门语文结束,学校对午休时间不做强制要求,阮眠在校外吃了饭,回家里睡了一觉。
这一觉醒,嗓子疼逐渐发展为头疼脑热,她在去学校的路上去了趟药店,出来的时候,看见陈屹和江让他们几个人从路边的一家奶茶店走出来。
男生有说有笑,走在他们中间的几个女生人手一杯奶茶,同样也是笑眼盈盈。
阮眠站在路边,被巷子里穿堂风一吹,忍不住低头咳嗽了几声,冷风顺着嘴巴窜进喉咙里,咳得她满脸通红。
-
两天的考试转瞬即逝,原本隔天便是国庆长假,但不巧的是,那段时间平城病毒性感冒肆虐,阮眠不幸中招,长假全耗在了医院。
孟星阑在假期最后一天得知阮眠生病的消息,说什么也要过来看望她。
阮眠还记着开学时和赵书棠的约定,没把人约到家里,在家附近的一家火锅店和孟星阑碰了面。
孟星阑一放假就和父母去了南边的海滨城市旅游,回来还给阮眠带了当地的特产。
送完礼慰问完人,她把手伸到阮眠面前,跟献宝似地,“我新做的指甲,好看吗?”
女生的手指白皙细长,指甲饱满圆润,涂了一层肉粉色的指甲油,上面点缀着珍珠和小波点,显得俏皮又可爱。
阮眠点点头,发自内心的夸赞道:“很好看。”
孟星阑收回手,笑眯眯的:“这家店就在我家楼下,你要是喜欢,下次我带你去。”
阮眠点头说好。
吃完火锅,孟星阑没急着回家,拉着阮眠去了路边的奶茶店,一人点了杯奶茶坐在店里闲聊。
从海滨城市的人文地理聊到最近的月考,孟星阑想起件事,匆匆咽下嘴里的珍珠,“哦对了,我前两天听江让说这次的月考结束之后,老周要重新调换一下班级里的座位。”
阮眠猝不及防,一颗珍珠卡在嗓子里,低头猛咳了几声才缓上气来,“换座位?”
“是的哦,老周打算按照成绩重新排一下座位,按照他高一的习惯,应该就是那种拉帮扶模式,第一名和倒数第一名,第二名和倒数第二名,这样以此类推。”
这对阮眠来说无疑是个晴天霹雳,她愣了足足有半分钟,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也不知道我的新同桌会是谁。”
“别担心啦,不管是谁,肯定比陈屹那个家伙要好。”孟星阑是阮眠的前桌,这一个月下来几乎很少听到阮眠和陈屹有什么交流。
她先入为主的认为是陈屹不待见阮眠,自然也就希望阮眠能换到一个真心相待的新同桌。
可孟星阑不知道的是,对于阮眠来说,哪怕是不待见,也总比不是他要好得多。
阮眠和孟星阑在外面一直呆到天黑,到了分别的时候,孟星阑搭公交回家,上了车坐在窗边和她挥手:“明天见!”
她也跟着挥了两下:“嗯,明天见。”
公交车的气门合上,车灯在夜色中逐渐远去,混入斑斓的霓虹之中,变得模糊,再也看不见。
阮眠手里还提着孟星阑给她的各种特产,椰子粉、椰子糕、椰子酥饼等等一系列由椰子衍生出来的食品。
她转身朝巷子里走,路过李家超市,李执站在店里,抬头看到失魂落魄的女生,叫了声:“阮眠。”
阮眠回过神,走进店里,“李执。”
“嗯。”李执看着她:“你干吗呢?”
“刚和朋友吃完饭回来。”阮眠从袋子里拿出两盒糕点递给他,“朋友给的特产,你尝尝。”
李执没要,朝旁边努了努嘴:“巧了,我朋友也刚给我送了特产,这些你留着带回去自己吃吧。”
阮眠顺着往柜台旁一看,那里放了个和自己手里一模一样的纸袋子,她又把手收了回来。
李执指腹点着玻璃柜台的边沿,“说起来,这个朋友你也认识,陈屹,知道吗?”
阮眠说知道,又说:“我和他是同班同学。”
“不只是同学吧?”李执笑了下:“他跟我说你们还是同桌。”
阮眠不知道陈屹是怎么跟李执说的自己,但大概不会是什么好的印象,毕竟她敏感又伪饰,平常也说不上几句话。
她目光闪了闪,声音淡淡的:“之前是同桌,不过很快就不是了。”
李执笑:“怎么?他欺负你?”
阮眠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出的这个猜测,飞快的否认道:“不是,是老师要按照成绩重新调座位。”
“这样啊。”
后来两个人没聊几句,阮眠接到方如清的电话,一边说着马上回,一边和他示意自己要先回去。
李执点点头,没出声的口型在说:回见。
阮眠接着电话往外走,李执看着她的背影,神情若有所思。
阮眠到家的时候,方如清正在厨房给段英打下手,听见开关门的动静,她从厨房走出来,“怎么这么晚,不是说会早点回来吗?”
“不小心忘了时间。”阮眠换了鞋,把手里的袋子递给方如清:“朋友带的特产。”
方如清接过去,问了她几句,便提着东西去了客厅,“书阳,你看姐姐给你带了什么?”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好玩爱吃,特产本就包装的奇形怪状,格外吸引人,赵书阳一连拆开几个,结果全都吃了一口就不吃了。
阮眠走过去,看到被他随便丢在桌上的糕点,唇瓣动了动,对上方如清的目光,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吃过饭,阮眠回到房间看书,照例等到外面没了动静,才换了衣服去楼下洗漱。
夜里外面又起了风,卷着秋雨砸在玻璃上,滴滴答答的动静,阮眠被吵醒,摁亮手机里看了眼。
才刚过四点。
她裹着被子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听着外面的雨声,却再无半分睡意,就这样一直耗到了天亮。
阮眠比平常起的都要早,下楼碰见方如清在厨房准备早餐,她没过去,径直走进了卫生间。
等洗漱完出来,方如清就站在外面,手里提着昨晚她带回来的纸袋,“给你留了些,你拿回房间吧。”
阮眠说不用了。
方如清把袋子递到她手里,转身往厨房走:“吃了早餐再去学校吧,我煮了你喜欢吃的皮蛋瘦肉粥。”
因为这一年突如其来的金融危机,方如清和赵书伟所在的外贸公司遭受了不小的冲击,这段时间一直在大幅裁员,方如清为了留住这份工作,每天都加班到深夜。
阮眠看着母亲明显瘦了不少的身形,还是没忍下心拒绝。
吃过早餐,阮眠和往常一样独自一人出门,等到了教室,班级里已经恢复原样,座位还是考试前的顺序。
但阮眠清楚,很快就不是这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的喜欢我都看到啦=v=
-今天也在努力(不)少(破)说(坏)话(气)的(氛)岁见/卑微/
第07章
月考成绩在国庆假期结束的第一天就出来了。
阮眠的偏科情况一如既往的严重,数学拿了满分,理综总分两百八,英语这次走运过了三位数,剩下一门语文正好挂在及格线上,九十分多一分都没有。
成绩出来之后,她不出意外的被语文老师赵祺请去了办公室。
赵老师是省一级教师,带过的重点班的学生不在少数,见过偏科的,还没见过这么偏科的。
他看完阮眠的作文,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框架眼镜,好半天才开口:“这次的作文要是我改,我连三十分都不会给你。”
阮眠垂着头,露出一小截白皙后颈,没敢接话。
赵祺把她的试卷翻过来,从头至尾看了一遍。末了,他用手指戳着试卷,诘问道:“你看看两个实验班一百多名同学,有谁的语文考的比你低?你要是能把放在数学上的心思分一点到语文上,也不至于就考这么点分。”
学生时期,老师在训话时你多说一个字他都能觉得你是在顶撞他,阮眠之前在六中经常碰上这种情况,早就摸索出了一套应付老师的方法。
她先是由着赵老师训了个够,才开口认错说以后会勤加练习,争取下一次考个好成绩。
赵老师看她认错态度诚恳,刨去语文这门其他科成绩都不算差,说到底还是个好苗子,也就没再多责问,“我听你们周老师说了,你是这学期才转来八中的,那我也不管你在以前学校的语文老师是怎么教你,现在在我这里,我没其他要求,只要你好好学,争取每次都能进步一点就行。”
阮眠点点头说:“知道了,谢谢赵老师。”
“学习呢,不只是要埋头苦干,有时候也要看看别人是怎么学的,多听多看多学,总归是错不了的。”赵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看看你同桌,理综和数学这次和你不相上下,但他语文考了一百三,那人家是怎么做到的?”
说着也巧,赵祺这一秒才刚提到陈屹,下一秒这人就正好从办公室外面走过,赵祺那叫一个眼尖,捧着茶杯对外叫了声:“陈屹。”
阮眠下意识扭头往窗外看。
男生手里拿着叠试卷,毛茸茸的头发在阳光下衬得柔软蓬松,视线在赵祺热情的招呼下落了过来。
那张脸轮廓利落干净,全是蓬勃坦荡的少年气,眼神带着莫名其妙的茫然。
赵祺放下茶杯,又招招手,“陈屹,来,你来一下。”
阮眠看着他转身往里走的时候,整个身体都是僵着的,如果赵祺那会要是让她先回教室,她估计都能走出同手同脚的姿势。
但幸好赵祺没有这么做,陈屹也很快走了进来,笔挺高瘦的身影伫立在阮眠身旁。
周围全是他的味道,清冽干净,像是夏日烈阳天兜头浇下的暴雨,让人猝然清醒又让人婉转沉醉。
赵祺从桌上拿起阮眠的试卷递给他:“这是你同桌的作文,你看看,有什么想法。”
阮眠觉得赵祺有点不清醒:“……”
试卷摊在堆积不平的课本上,窗外的风将试卷掀起一角,陈屹伸出手压在上边,骨节锋利分明,手背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阮眠的余光从他的手指看到手腕,又垂下脑袋,像是等着审判罪徒,明知前方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却依旧恐慌和不安。
陈屹一目十行扫下来,忽略了旁边硕大的三十分,自顾自笑了下:“这不是写的挺好的。”
赵祺眼一瞪,恨不得拿胶布给他嘴黏上。
“我说的字,字写的挺漂亮,至于作文么……”陈屹轻啧了声,说:“都写跑题了还能拿三十分,这阅卷老师当时是不是有点不清醒啊。”
“咣当”一声,悬在阮眠头顶上那把无形的刀伴随着男生似有似无的笑意稳稳地落了下来。
杀人不过头点地,他轻描淡写的一句玩笑话却已然将阮眠击溃,她整个人如坐针毡,恨不得当时就在地上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赵祺没理睬他的玩笑话,把自己叫他进来的正事提了出来:“你同桌的偏科情况有点严重,你没事多帮帮她,有什么技巧性的学习方法都给人家说说,一个大男生别小气吧啦的啊。”
阮眠还没从这句话中回过神,听见耳边少年的惺忪慵懒的声音:“行,知道了。”
她觉得诧异,抬头看过去。
但从这个角度,也只能看见男生高挺的鼻梁和密长卷翘的睫毛弧度,辨不清神情,话里也听不出情绪。
阮眠一时也弄不懂他到底是真心实意的应承还是虚情假意的敷衍。
陈屹哪里知道自己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成为别人晦涩难懂的理解,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姿态:“赵老师,您要是没其他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行,你先去吧。”等陈屹走后,赵祺又交代阮眠:“和你同桌好好学,他可是唯一一个在新概念作文大赛蝉联了三届一等奖的人。”
阮眠脸上是藏不住的惊讶。
赵祺笑:“看不出来吧?”
“有一点。”
“正常,陈屹他这个男生看着就不像那么文艺的人,这种气质在他身上太矛盾了。”赵祺说:“但人家家里有两个研究文学的长辈,他从小耳濡目染的,在文字方面的造诣肯定比你们要强得多,你好好跟他学,以后在作文上肯定大有长进。”
阮眠点头说知道了。
-
从语文组的办公室出来后,阮眠又去了趟周海的办公室,拿了这次月考的生物答题卷。
八中这次月考理综虽然和高考模式一样,但三科答题卷是分开的,这样既方便各科老师阅卷也方便后期讲解试卷。
周海知道她刚才被赵祺叫了过去,还特意安慰了几句:“你们赵老师就是嘴厉害,人其实挺好的,他要是说了你什么,你也别往心里去。”
阮眠点点头说:“我明白。”
“这次月考,你总体上考得还算不错,你们数学老师都跟我这里夸了你好几遍,下次再努把力,争取把语文也跟上来。”
阮眠:“好,我知道了,谢谢周老师。”
“没事,那你先回去吧,等会也该上课了。”
“好的。”
阮眠刚回到教室,上课铃就响了起来,教室后排围着陈屹的那几个男生纷纷散开。
她回到座位,桌上放着刚发下来的物理答题卷,104分。
陈屹的物理答题卷也摊在桌上,阮眠抬头瞟了眼。
嚯。
满分。
阅卷老师还像是生怕别人看不见,将110三个数字写的超大,笔末甚至因为用力过猛将试卷刮破了。
陈屹察觉到女生的视线,抓起试卷往她面前一放,语调淡淡的:“想看就拿过去看,说句话我又不会吃了你。”
“……”
阮眠在面对他时总是反应不及,英语老师都拿着试卷进教室了,她才在班里同学齐声的“老师好”中对他说了声“谢谢”。
其实阮眠也没什么要看的,104分的试卷和满分试卷也就是一道选择题的差距。
但她还是看的很认真,男生的字迹非常漂亮,苍劲有力,藏锋处微露锋芒,露锋处亦显含蓄,一看就是有特别练过,一般人写不来这种字。
讲台上英语老师宋文让大家把试卷拿出来,阮眠把答题卷还回去,又说了声谢谢。
陈屹嗯了声,随手就将试卷塞进了抽屉里。
宋老师讲卷子的速度非常快,一节课结束只剩下作文没说,她占用了几分钟课间时间稍微提了下作文的写作方向和立意,“作文低于二十分的同学,中午来一趟我的办公室。”
听到这里,阮眠不由得松了口气,她这次英语走运,作文是之前在辅导班写过的同类型题材,头一回拿了2开头的分数。
一上午的课结束,阮眠和孟星阑去校外吃饭,期间她提到了赵老师要陈屹教她写作文的事情。
孟星阑嘴里咬着排骨,声音含糊:“陈屹答应了?”
“他当时说行,知道了。”阮眠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粒,“我也不确定这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哎呀,那就别管了,你要想学我也能教你啊,怎么说我也拿过小学生作文大赛第一名的。”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笑不停,也没注意旁边楼梯处有人下来,三个男生一前一后朝这里走。
突然从旁边伸出只手在孟星阑头顶揉了一把,男生调笑的声音紧随其后,“孟星阑你还吃,都快胖成猪了你。”
阮眠听见声音,一抬头看见站在江让身后的陈屹和沈渝,手里的筷子悄悄放了下来。
“你放屁!你个狗江让!”孟星阑叫嚷着挥开男生的手,回头没看到熟悉的人,皱着眉问:“梁熠然呢,他又没来吃饭?”
“他现在是学生会的副主席,为了运动会的事情都忙死了,哪有时间出来吃饭。”江让把手里打包好的饭菜放在桌上:“我们等下要过去剪头发,你给送一下呗?”
“滚吧,我才不去。”
“那怎么办,难不成让梁熠然一直饿着肚子等我们回去?”江让笑:“你舍得吗?”
“……”明知是假话,可孟星阑还是忍不住上当,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走走走,剪你们的头发去。”
“得嘞,回来请你喝奶茶。”江让收回手,又和坐在对面一直没说话的阮眠打了声招呼。
等走出饭馆,沈渝搭着江让的肩膀问:“刚才坐在孟星阑对面那女生是不是陈屹同桌?”
江让觑着他:“是啊,你之前不是见过吗?”
“那也没见过几次。”沈渝拍了下陈屹肩膀:“你都不知道,老严今天早上在我们班夸了你同桌多少次。”
严何山是理科实验一、二班共同的数学老师,这次的数学试卷难度大,阮眠是两个实验班里唯一的一个满分。
陈屹抬眸:“夸什么?”
“夸她厉害啊。”沈渝清了清嗓子,学着严何山的语调:“就这道题,一班那个阮眠啊,解题思路就非常的通透简洁,你们有认识她的同学,下课后可以把她试卷借过来看看。”
“说归说,人家也确实厉害,这次数学连陈屹都没拿到满分。”江让毫不吝啬的展现出自己对阮眠的夸赞:“而且人家理综两百八,甩我们班其他女生一大截,不过她好像偏科也挺厉害的,语文才刚过及格线。”
“这科得偏到大西洋了吧?”沈渝笑着说。
“可不,老赵因为这事还把她叫去了办公室。”说到这,江让倏地想起件事,神情恍然:“难怪呢,当初开学摸底考试的时候,我说她厉害,她跟我说等下次考全科的时候我就不会这么认为了,搞了半天就是因为这。”
没怎么搭茬的陈屹想起上午在老赵办公室看过的那篇作文,莫名觉得好笑,可不是偏到了大西洋。
作文要求根据材料自拟标题,她从头至尾压根就没写到过一句和材料相关的内容。
鬼知道她当时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理综总分三百,物理满分110,化学100,生物90(参考本省零八年理综分值)
第08章
孟星阑找梁熠然还有别的事情,没让阮眠陪着一起去文科班找他,两人在二楼楼梯口分开。
阮眠走到教室门口,伸手推门,正巧里面有人出来,两个人一个拉一个推,谁也没注意谁,冷不丁撞在一起。
女生手里的杯子没拿稳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杯底仅剩的一点水都溅在阮眠鞋上。
阮眠往后退了一小步,弯腰捡起杯子和散在旁边的杯盖递过去:“不好意思,刚才没注意到有人出来。”
女生叫刘婧宜,是班里的语文课代表。
她从阮眠手里接过杯子,几不可察地撇了下嘴角,神情和眼神都带着赤/裸裸的厌恶,语气也不是很好:“下次走路注意点。”
临走前,还故意用肩膀撞了下阮眠的肩膀。
阮眠揉着肩膀看着她走远的身影,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多想,抬脚进了教室。
坐下没一会,刘婧宜接完水回来,身旁跟着有说有笑的赵书棠,阮眠这才恍然,明白过来大概是赵书棠在这中间使了坏。
这种无聊的把戏,阮眠压根就看不上眼,转了转手里的笔,没什么意思的收回了视线。
不远处的赵书棠听完刘婧宜的话,也抬头往阮眠这里看了眼,而后不咸不淡地说:“她这人就是这样,平时装的跟小白兔一样,实际上和她妈一样,一肚子坏水,我爸就是这样被骗的。”
刘婧宜叹气:“真替你感到不值。”
早在暑假的时候,刘婧宜就听赵书棠说她爸再娶之后就不怎么管她了,心里想着顾着的只有她后妈的那个女儿,还花了钱把人塞进了她们班。
她和赵书棠从初中就是同学,一路到现在也有五六年了,感情相当深厚,对于赵书棠说的话深信无疑。
刘婧宜当时气不过又心疼好友,就把自己攒下的大部分零花钱给赵书棠送了过去,还说以后不管怎样,都有她在。
赵书棠没收刘婧宜的钱,请她在外面吃了顿饭,之后在家里受到什么委屈也都会和她说。
开学之后,刘婧宜由于在暑假里听了太多赵书棠她后妈和后妈女儿干的坏事,对阮眠的印象自然也就好不到哪里去。
她拍了拍赵书棠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别想那么多了,反正我永远和你在同一个战线。”
赵书棠轻笑了声,“还好有你。”
-
阮眠对这些毫无所知,埋头写完半张物理卷子,便枕着胳膊趴在桌上睡了会午觉。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身旁有人影晃动,想醒但是眼皮犹如千斤重,最后也只是颤了颤眼睫,又睡熟了。
再醒来是听见了上课铃声。
今天才出的成绩,学校排名还没出来,周海没来得及提调换座位的事情,阮眠仍旧坐在教室最后一排。
后门一开,凉风直接就贴了过来,她刚睡醒,还没缓过神就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过这么一折腾,人也彻底醒了。
阮眠揉着发麻的胳膊,想着下午第一节 的语文课,左想右想都觉得不得劲,就怕赵祺等会上课让她当众把作文读一遍。
正胡思乱想间,身旁的凳子被人挪开,一道高大的身影走了下来,呼吸间全是清爽干净的洗发水味道。
她揉着胳膊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犹豫着要不要说话的当口,男生突然伸手放了杯奶茶在她桌上。
阮眠愣住了。
陈屹倾身把另外一杯放到孟星阑的桌上,坐下来的时候才开口道:“江让买的。”
“哦,谢谢。”阮眠这次反应很快,没再错过说话的时机,说完还抬头看着了他一眼。
这一看又被摄住了神魂。
男生剃短了的头发薄薄一层,额前没了碎发遮挡,五官有棱有角愈发分明,那双眼深邃而冷淡,眉骨硬朗。
蓬勃的少年气被初露锋芒的桀骜不驯硬生生压褪了几分。
陈屹抬眸看过来,薄薄的眼皮上被压出一道深刻的褶子,回的漫不经心:“不客气。”
说话间,赵祺人已经进了教室,阮眠压下狂窜的心跳,伸手将奶茶放到抽屉里,心不在焉的跟着大家喊老师好。
大概是上午已经训过人一遍,赵老师这节课没找阮眠的麻烦,只是在抓住她发愣时,慢悠悠走过来敲了敲她的桌子:“注意听课。”
阮眠耳根一热,把试卷往上提了提。
陈屹之前也没听课,听见赵老师的声音,往旁边看了一眼。
秋日蓬松的阳光薄薄一层,穿过透亮干净的玻璃落进来,淡薄的光影里,勾勒出少女瘦弱的身形。
她其实长得不像江让说的那么“朴素”,皮肤细白,一双眼清亮干净,像是盛着月夜萤火的浅泊。
只是性格有些过于温吞内敛,同桌这么久,两个人说过话加起来都不超过十句。
说不怕他,但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不过这说到底人是什么性格和他也没多大关系。
陈屹翻开书,又是那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
教室外的天空风卷流云,空中留下飞机驶过的浅淡痕迹,被风一吹,散成过眼云烟。
……
到了晚上自习课,这次的月考的总排名也出来了。
陈屹总分704,位列班级第一年级第一,第二名是理(2)的一个女生,总分数和他咬得很紧。
阮眠受语文和英语影响,总分621,在班里排四十六名,在年级正好是第一百名,属于不上不下的位置。
拿到成绩之后,阮眠被周海叫去了办公室,她刚开学那会报名参加的生物竞赛,过几天就要开始比赛了。
周海把准考证拿给她:“这竞赛时间正好,回来就是运动会,我听体育委员说你报了五十米和三千米,这几天就先不要去训练了,好好复习,争取到时候考个好成绩。”
阮眠点点头说:“好,我知道了。”
交代完竞赛的事情,周海翻开桌上的年级大榜,“这次月考的排名你看了吗?”
“看了。”
周海抬起头:“那你有什么想法吗?”
阮眠认真想了会:“我偏科有点严重,语文和英语在前一百里面排名都很靠后。”
“是这样的,语文你应该是这里面最低的,英语稍微好点,但也倒数,我下午的时候给你母亲打了电话,她说你之前在六中偏科就很严重,我想问问,你是不想学还是学不进去?”
“想学,但学了好像又没什么用。”阮眠抿唇:“暑假也有参加补习课,但效果不是很明显。”
“这样啊……”周海叹口气,沉思了会说:“学校呢,一直有一个作文辅导班,是给高一年级组织的,不收费,你要是想去的话,我给你也报个名?”
阮眠犹豫了几秒,“好的。”
“那行,就先这样,至于英语这块我回头和你们宋老师聊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针对性的学习方法,到时候再说。”
“好,那就麻烦周老师了。”
这才第一次月考,阮眠就因为偏科的事情被老师约谈了几次,回到教室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无精打采的。
孟星阑坐到陈屹的位置,“怎么了,老周又训你了?”
“没训话,不过他打算给我报名参加高一年级的作文辅导班。”阮眠把竞赛准考证塞进抽屉里:“你高一的时候去过这个辅导班吗?有效果吗?”
“一般吧,毕竟不是收费的辅导班,老师管理的也不严,我们那时候后期都不怎么去了。”
“……”
孟星阑凑过来:“上午老赵不是说让陈屹多教教你吗,你没问问他?”
阮眠摁着笔,摇摇头:“没敢问。”
“那算了,让他教还不如去辅导班了。”上课铃响,孟星阑站起身,拍拍她肩膀:“你也别太担心了,这才第一次月考,后面时间还长着呢。”
“嗯。”
晚上九点半,伴随着最后一节自习课的铃声响,漫长而繁忙的星期一终于画上了句号。
阮眠晚上一到家就看到母亲坐在客厅,看样子应该是在等她。她换了鞋走过去,叫了声妈。
方如清回过神,放下遥控器,抬头看她:“回来了。”
“嗯。”阮眠从桌上拿了个橘子剥开,“我听周老师说,他下午给您打电话了是吗?”
方如清点点头:“他跟我说了你这次月考的成绩,夸你考的不错,就是有点偏科。”
阮眠往嘴里塞了瓣橘子,没接话。
方如清瞥了她一眼:“书棠这次考的怎么样?”
“还行,比我高几名。”阮眠低头吐籽。
方如清:“我听你赵叔叔说书棠的理综不太好,你没事放假在家,也多帮帮她。”
“……”
“听到了吗?”
“听到了。”阮眠拿起书包,“今天作业多,我先上楼了,不用给我送牛奶,我这两天不太想喝。”
回到房间,阮眠翻出竞赛准考证,考试时间是这周五,她没和方如清提这事,考试那天也像正常上学一样,从家里出发去学校,跟着学校安排的大巴去了考场。
这次的生物竞赛是八中和其他几所重点高中联合承办的,考点最后是定在了拥有两个校区的十中。
十中的两个校区只隔着一条马路,高三、操场、食堂和宿舍楼在路南,剩下的高一高二和其他办公楼在路北,为了这次竞赛,十中给高一高二放了一天假,将北校区空了出来。
考完试已经接近十二点,阮眠早上没吃东西,这会消耗大饿得不行,和带队老师打了声招呼,不跟学校大巴回去。
当时因为下午是放假的,好多人都没跟车,阮眠在面馆外面排队的时候,看到大巴车里只有几个人。
面馆人多,阮眠排到了面却没排到位置,正准备让服务员打包一下带走,突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下肩膀。
她回头,看见男生,语气惊喜:“李执!”
李执伸手帮她端住快洒出来的面碗,笑问:“你怎么跑我们学校来了,今天不要上课吗?”
“我来这考试,就是那个七校联名的生物竞赛。”阮眠摸了下脖子:“没想到你们学校吃饭的时候人这么多。”
“那是因为食堂菜难吃。你先跟我来吧,我这里有位置。”李执带着她走到角落的一张桌子,那里已经坐了三个男生。
见李执带着人还是女生回来,三个男生皆露出了八卦的神情,“什么情况啊执哥?”
李执将碗放在桌上,让阮眠坐到里面去,淡笑着说:“就是邻居家的妹妹,今天来我们学校考试,你们在想什么?”
在场的人普遍都比阮眠年纪大,叫声妹妹也没错,互相认识了下,阮眠一边吃面,一边听他们几个抱怨高三作业多压力大时间少。
阮眠明明是最先开始吃的,结果却是最后一个吃完的,李执让另外三个男生先回去,坐在那玩手机等她吃完,之后又送她去公交车站。
初秋的风恰到好处,干爽清凉,阮眠站在站台底下,手拨弄着外套拉链,“你们高三真有那么多事?”
“没,他们学习不好才事多。”李执收起手机:“听陈屹说,你们前段时间月考了?”
“嗯。”阮眠看着他:“你下一句该不会要问我成绩吧?”
“怎么,不能问吗?”李执靠着站台后面的广告牌,男生高高瘦瘦,长相和气质都格外出挑,路过的女生不停回头。
“啊没有,就是觉得好像大家一听到考试,下一句就是问成绩,好像就没有其他可以问的了。”
“那你觉得还有什么可以问的?”
阮眠想了几秒:“好像确实是没有其他可以问的了。”
李执抿唇笑了下:“你这样性格,倒是挺适合和陈屹做同桌的。”
“……”阮眠没好意思和他说自己跟陈屹做了一个多月的同桌,说过的话都不超过十句。
后来公交车到站,阮眠上了车,车子在路口拐弯的时候,她从窗户看到李执往回走的身影,高高瘦瘦的。
阳光明明就在前方,他却好像被什么束缚着,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的消沉和颓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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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那两天是八中的运动会,天公作美,气温不高不低,没什么风,一点也不冷。
阮眠参加的五十米和三千米在同一天的上下午,开幕式一结束,广播里就在喊高一女子组五十米开始检录,请高二女子组做好准备。
孟星阑体育是短板,什么项目也没参加,进了志愿者组,成了阮眠的专属志愿者,全程为她跑前跑后,就差帮她参加比赛了。
阮眠今天穿的运动服,黑白配,参加五十米的时候脱掉了外套,只穿着里面的白色T恤。检录完站在跑道前,她象征性的动了动脚当热身,孟星阑站在跑道旁,怀里抱着她的衣服。
不仅如此,班里孟星阑能叫过来的人,差不多都来这了,就连陈屹也站在人群后面。
他戴着一顶白色的棒球帽,帽檐压得低,看不清神情,露出一截锋利分明的下巴,喉结凸出。
阮眠的心砰砰跳。
蹲下身做预备的时候,她闭了闭眼睛又睁开,抬头看着前方的终点,从未有任何一刻比现在这一刻想要赢。
耳边枪声响,阮眠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冲了出去,耳边是呼啸犀利的风声和激动呐喊声。
她向着光,向着藏在心里的那个少年,一往而无前。
第09章
高二女子组五十米短跑初赛决赛的第一名都是阮眠。
她上午只有这一个项目,比完赛在班级休息区和孟星阑她们一起玩游戏的时候,突然接到了父亲阮明科的电话。
阮明科是科研工作者,工作性质使然,一年到头也摊不上几天假,这次回平城也是临时抽掉出来的一天的时间,他在电话里提出想和阮眠一起吃顿饭,另外还有些东西要给她。
阮眠没拒绝,和周海请完假便离开了学校。
阮明科的车停在学校门口,一辆黑色的桑塔纳,是阮眠三岁那年买的,有十几年了。
阮眠和父亲的关系一直很好,小一点的时候,阮明科工作还没有现在这么忙,经常带着阮眠参加各种田径类比赛,她上初中那年,和阮明科一起参加了那一届的平城环湖十公里跑,分别拿下了当时成人组和青少年组的冠军。
当初他和方如清离婚,阮眠也有想过跟着父亲一起生活,但因为方如清的坚持和阮明科的工作性质,她的抚养权最终还是归母亲所有。
阮眠朝车子走过去的时候,阮明科正在接电话,听着像是项目上的事情,瞧见阮眠的身影,他忙推开车门下车,声音带着笑意:“不跟你说了,我见到我女儿了,具体的数据等我回去再修改。”
阮眠有一年多没见他,发现他好像晒黑了,阮明科以前常年呆实验室,底子很白,加上样貌清俊儒雅,身上总带着些书卷气,现在晒黑了,反而多了些英气,人看着也精神了不少。
她笑了下,喊道:“爸爸。”
阮明科应了声,眯着眼笑起来,眼角有很清楚的细纹。上了车,他问阮眠:“今天不是周六吗,怎么还在学校?”
“学校开运动会。”阮眠低头扣上安全带。
阮明科看她的穿着,笑着问道:“你参加了什么?还是跑步?”
阮眠点点头,“报了五十米和三千米,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刚跑完五十米。”
“第一名?”
“嗯,计分老师说差零点零三秒就破了全校记录。”阮眠说:“我下午还有三千米,爸爸有时间来吗?”
阮明科在路口掉头,说:“当然有时间。”
阮眠和父亲去了以前常去的粤式餐厅。饭后,服务员送上来餐后甜品,阮明科不嗜甜,全都给了阮眠。
他喝了口水,盯着阮眠清瘦的脸庞看了会,才出声喊道:“眠眠。”
“嗯?”阮眠捏着勺子抬起头。
阮明科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递了过去:“爸爸的项目组过段时间就要调去西部了,估计两年之内都不能回来,也不能和家里人联系。这里面是南湖家园那套房子的过户手续,另外还有一张银/行/卡,密码是你的生日,你收着。”
南湖家园是阮明科和方如清没离婚时,他们一家三口一直住着的地方。
阮眠很吃惊又有些讲不出来的难过,手捏着甜品勺的长柄摩挲了几下,“那今年过年,你都不会在平城了吗?”
“应该是的。”阮明科看着她,眼眶微红,“是爸爸没用,没能守住这个家,现在还要放你一个人在这里。”
阮眠眼眶一酸,可她又不想当着阮明科的面哭,拿手揉了下,声音发涩:“没有,妈妈说的对,离婚这件事没有谁对谁错,只是你们两个的缘分不够深。”
阮明科别开了视线,沉默片刻才说:“你妈妈无论是作为妻子还是母亲,都是非常称职的,她现在带你去了新家庭,有时候可能会顾不着你,你也别怨她,她一个人也不容易。”
“嗯。”
“家里的门锁都没换,你随时都可以回去看看,今年过年你要是不想留在那里,就去奶奶家,奶奶一直都在挂念着你。”阮明科勉强笑了下,“爸爸离开这两年,就把两个妈妈都托付给你了。”
阮眠吸了吸鼻子,“……嗯。”
吃完饭,阮明科送阮眠回学校。
三千米长跑是下午最后一场比赛,四点钟才开始,阮明科五点钟有个会,等不到比赛开始就走了。
阮眠心里难受,只送他出了操场,“爸爸再见,路上注意安全。”
“好。”阮明科摸了摸她脑袋,“那你回去吧。”
“嗯。”阮眠走几步回头,发现阮明科还站在原地,又和他挥了挥手,收回视线往回走的时候,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
操场四周回荡着轻快的歌声,人潮涌动,阮眠抬手抹掉眼泪,快步从人群中穿过。
那天的三千米比赛,阮眠是唯一一个跑完全程的女生,但也是唯一一个哭得最凶的女生。
从三分之二圈开始,一直半陪半跑的孟星阑就发现她的不对劲,眼泪和汗水糊满了整张脸。
孟星阑又惊又急,“眠眠你怎么了?是不是难受啊?”
阮眠只是摇头,脚下的速度始终未慢下来,风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吹散了奔跑带来的热意。
进入最后的冲刺圈,阮眠忽然提速,孟星阑跟不上,穿过大半个操场跑向终点。
这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操场的人只多不少,孟星阑拽上忙完来找她的梁熠然,“快快快,跟我来一下。”
梁熠然被她拉着胳膊往前走,长腿轻轻松松跟上她奔跑的步伐,身后跟着江让和沈渝。
江让问:“怎么了?”
“阮眠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在哭。”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终点,不远的距离外,是阮眠迈过终点线的身影。
计分老师按下秒表,孟星阑冲过去把人扶住,耳边是女生失控的哭声,完全卸了力的身体压着她往后倒。
梁熠然在她背后托了一把,“先去旁边。”
周围的的老师看到这里的情况,说了声:“别坐下来,同学扶着走一走,难受是正常的,过会就好了,哭一哭也没事。”
老师这么一说,孟星阑就没那么担心了,拿纸巾擦掉阮眠脸上的湿意,“好了好了,没事了。”
班里后勤部的同学拿着兑了葡萄糖的水走过来,“喝一点吧,人会舒服点。”
阮眠哭够了,接过去喝了几口便没再喝,手里的水没地方放,站在旁边的江让伸手接了过去。
她也没在意,低头吞咽了下,嗓音仍旧沙哑,“我没事了,你们去忙吧,我在这里歇一会就好了。”
“没事,你歇你的,反正等会也没其他比赛了。”孟星阑松了口气,往后靠着台阶问:“陈屹呢,怎么不见他?”
“在教室补觉呢。”江让把玩着手里的矿泉水瓶:“沈渝,给他打个电话叫他过来吧,等会一起去吃饭了。”
“行。”沈渝拿着手机走去旁边。
阮眠闭着眼睛休息,听见打完电话回来的沈渝说陈屹等会就过来,她眼皮一跳,睁开眼说:“孟孟,我想先回去了。”
“啊?你不跟我们一起吃饭了?”
“我有点难受,想早点回去休息。”刚跑完三千米的阮眠,脸色苍白眼眶湿红,头发乱糟糟,浑身汗津津的,实在不是能一起出去的样子,加之难受也是真的,她确实没什么胃口。
孟星阑说:“那我送你回去吧。”
阮眠没拒绝。
她俩离开有一会了,陈屹才从教室过来,他的项目都在明天,今天来学校也是不想留在家里面对啰嗦的父母。
他看着就是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倦怠都写在脸上,夕阳昏黄的光影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
去吃饭的路上,几个男生聊起刚才的事情,沈渝搓着脖子,“我还是头一回见女生哭成这样。”
陈屹不知内情,没怎么在意的问了句:“谁哭了?”
“你同桌啊,跑完三千米的时候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吓得我还以为她怎么了。”沈渝说。
陈屹没看到阮眠哭起来是什么样子,却记得上午她奔跑时勇往直前的模样,垂着眼问:“为什么哭了?”
“不知道,估计是难受吧,她是唯一一个跑下来的。”沈渝笑了下:“我看其他班没跑完的女生也哭了,不比阮眠哭得少。”
一旁的江让打了个岔:“晚上去哪吃?”
“吃火锅吧,我想吃了。”梁熠然说。
沈渝上前一步勾着他肩膀:“说清楚啊,到底是你想吃,还是你家那位小青梅想吃?”
梁熠然弯唇笑起来,“她想吃。”
人群里发出鄙视的长音。
那时候路的尽头是悬在地平线之上的夕阳,暖橙色的余晖铺满大地,少年并肩前行的身影,无畏而无惧。
-
孟星阑将阮眠送到家,家里那会没人,阮眠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出来又去厨房给孟星阑拿了瓶酸奶。
她肩上搭着毛巾,在沙发另一侧坐下,见孟星阑对着放在电话桌上的相册发愣,主动开口解释道:“这里是赵书棠的家,我妈妈在今年夏天和她父亲领了结婚证。”
孟星阑惊呆了,“那你和她……”她一言难说,用手比划了下。
“就是你想的那样。”阮眠抿了抿唇角:“我不是要故意瞒着你的,是赵书棠不想班里其他同学知道我们的关系,所以我也一直没有说。”
“哇喔。”孟星阑无意识咽了咽口水,眨眨眼说:“那我会替你保密的。”
阮眠笑了下:“谢谢。”
孟星阑没在赵家久留,收到梁熠然发来的吃饭地址就离开了,她走后,阮眠回房间拿衣服下来洗了澡。
热水将小腿在运动过后的酸涩引了出来,她回房间捏了会腿,坐在床上打开了阮明科留给她的文件袋。
里面除了阮明科提到的过户资料和银/行/卡,还有三封信,分别是写给十六岁、十七岁、十八岁的阮眠。
离阮眠十六岁生日还有一个多月,她把东西收起来锁进抽屉里,吹干头发躺在床上。
疲惫和困意如潮水般涌来,阮眠没能支撑太久,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外面的走廊传来方如清和赵应伟的说话声,她揉了揉眼睛,起床走到门边开了灯。
大约是屋里的亮光从门缝底下透了出去,没一会,方如清就过来敲门了,“眠眠,你醒了吗?”
“醒了。”阮眠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方如清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包装袋:“今天下午我和你赵叔叔去商场给你买了条裙子,你试试。”
“好。”
阮眠接过衣服,方如清拉上窗帘后背对着她站在桌边,“你爸爸今天来找你了?”
“来了,中午一起我们吃了饭。”
“他最近还好吗?”
阮眠拉上侧腰边的拉链:“挺好的,就是过几天要去调去西部,这两年估计都不会回来。”
“这么久。”方如清问:“穿好了吗?”
“好了。”
方如清买的是一条浅蓝色格子长裙,很衬人,阮眠皮肤白又瘦,穿起来很让人眼前一亮。
“蛮好看的。”方如清走过来替她捋了捋领子,“真不错,晚上就穿这件出去吃饭吧。”
“出去吃?”
“对啊,难得今天我们一家人都有空,你赵叔叔特意在外面餐厅订了位置。”方如清摘掉裙子上的吊牌,“晚上外面还是有点凉,你穿件外套吧。”
“行。”阮眠去衣柜里拿了件牛仔外套。
晚上大约是一家人都在,赵书棠没给人什么坏脸色,只是话比较少,阮眠也一样,不怎么主动开口。
倒是赵书阳,一会姐姐一会妈妈叫的很亲热,偶尔说一些童言童语,惹得桌上人都笑了起来。
阮眠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放在外套里的手机连着震动了下,她停下筷子,拿出来在桌底看了眼。
是孟星阑发来的消息。
[孟星阑]:新的座位表出来了。
[孟星阑]:老周绝了!!!!
[孟星阑]:竟然把你和赵书棠弄成了同桌!!!
第10章
相较于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和赵书棠成为同桌无疑是阮眠转到八中以来最让她糟心的一件事。
上次月考她和赵书棠的名次只差几名,按照周海以往排座位的模式,她们俩不该是同桌。
但没想到,周海这次改了排位的顺序,只有前十名和后十名是按照拉帮扶的模式。至于剩下的一部分学生,则是根据学生各学科情况综合排出来的另外一种拉帮扶模式。
理(1)班共有五十六名学生,阮眠上次月考刚好排在四十六,倒数第十一个,不在第一种模式之内。而上次月考赵书棠语文和英语都排在年级前十,但数学却和阮眠的语文一样,堪堪挂在及格线上。
在周海看来,赵书棠和阮眠在生活上是一家人,在学习上又互补,坐在一起再合适不过。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两人表面看着和谐,私底下却是针尖对麦芒,爆发只在一瞬间。
赵书棠是当晚吃过饭回去才知道座位的事情,那时候他们全家都坐在客厅看电视,她看完消息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像极了阮眠之前的样子。
阮眠权当看不见,坐在原地按兵不动,打算等明天去学校,再去找周海聊这件事。
但等到第二天,阮眠到学校正准备去找周海的时候,赵书棠却告诉她:“你不用去了,我已经找周老师聊过了,我们做同桌这事,是你妈建议的。”
她嘲讽的笑了声:“真有意思。”
方如清的目的显而易见。
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想要成为真正的一家人,势必要先有近距离相处和接触的机会才行。
阮眠心里梗着一口气:“不管你对我、对我妈有什么意见,她现在已经是赵叔叔的合法妻子,在法律意义上是你的长辈,你没必要这么阴阳怪气的。现在是你爸和我妈过日子,将来要走一辈子的也是他们,不是和你,懂吗?”
赵书棠翻了个白眼,“不过就是贪图我们家的房子,至于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吗?”
“……”阮眠觉得自己没法和她交流,丢下一句“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就下楼去操场了。
陈屹上午有跳高比赛。
阮眠到操场的时候才知道他在八中的人气有多高,整个跳高场地,里三圈外三圈站着的全是女生。
她没往里硬挤,和孟星阑站在不远处的看台上,高度的原因,正好可以看到被人群围起来的那一小片场地。
陈屹今天穿了身黑色的运动服,长身鹤立,起跑起跳的时候像一道流畅的抛物线。
完美而精准,轻而易举的赢得了满堂喝彩。
人群里不时传出女生激动的叫好声,阳光刺目,阮眠微眯着眼,视线里全是男生肆意潇洒的模样。
操场的广播里又响起那首耳熟能详的《晴天》,歌词里唱到“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但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得好远”。
一如此时,他在人群里闪闪发光,而她不过是台下芸芸众生中,毫不起眼的一个。
几百米的距离,却划出了两个世界的悲欢喜怒。
-
两天的运动会结束后,班级里的座位安排也已尘埃落定,阮眠和陈屹短暂的同桌生活还没来得及步入正轨就被彻底掐灭掉所有可能性。
换座位那天平城下了场小雨,空气湿沥沥的,带着南方城市特有的潮湿和黏腻,阮眠早上起晚了,到教室的时候班里全是挪板凳拽桌子的动静,她收起雨伞放在门口,在角落找到自己的桌椅。
她和赵书棠同桌的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新座位在第三组第四排,和远在第一组第一排的陈屹相隔甚远。
但好在是他前她后,只要抬头就能看见。
阮眠刚把椅子架到桌上,路过的体育委员林川搭了把手,“你坐哪?我帮你吧。”
“在那边,第三排。”
林川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她的桌子搬了过去,阮眠拿着椅子和书包,走过去说了声谢谢。
男生爽朗的笑了笑,摆摆手说不客气。
教室里吵闹只持续了一会,换好座位之后,赵祺便捧着茶杯来了教室,瞧见班里的座位变动,他站在讲台下,问坐在中间第一排的女生:“座位你们周老师调的?还是你们自己选的?”
“周老师安排的。”
他“哦”了声,抬头看了一圈,捧着茶杯走到阮眠面前:“听说你们周老师给你报了高一那边的作文辅导班?”
“应该是的吧,他之前有提过这事。”阮眠无意识的捏着书页边缘。
“这样啊,那也行吧,你先去上着,有什么不懂得就过来问我。”说完,他低头看了眼阮眠摊在桌上的课本,屈指轻敲桌面:“早读看什么物理,多背背语文和英语。”
“……知道了。”
班里书声琅琅,窗外是绵绸的雾雨,和赵书棠同桌的第一天,阮眠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无话可说,两个人之间像是有一层无形的屏障,阻挡住了所有可能性的交流,好在彼此心里都有数,这样的情况是最好的结果。
相安无事过了一周,阮眠按部就班的上课,到了周日下午,要比其他同学先去学校上两节作文辅导课。
那天下午,她坐在全是陌生面孔的教室里,听着老师讲起枯燥无味的内容,也终于明白有些事情只能是奢望。
……
两节作文课结束正好是五点,阮眠收拾好东西,和一起上课的同桌学妹交换了联系方式。
离开高一教学楼,阮眠去校外的饺子店吃晚餐,来八中的这两个月,这家饺子店是她最常来的一家店。这会正是学生返校高峰期,狭窄的店里全是学生,阮眠要了份香菇肉馅的饺子,和几个不认识的女生拼了桌。
无意间听她们聊起学校里的风云人物,阮眠微垂着眼眸,不动声色地放慢了咀嚼的动作。
很快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你们听说了吗,今天下午有个女生在球场和陈屹表白被拒绝了。”穿蓝衣服的女生说。
另一个坐在阮眠旁边的女生问:“不是吧?真的假的?”
“当然真的,不信你们回去用电脑上学校贴吧看看,大家都传疯了。”蓝衣服女生拿出手机看学校大群,群里正好在聊这事,“你们看,现在还有人在说。”
消息较为滞后的两个女生头凑了过去,不时发出各种惊叹声,“这女生真敢啊。”
“哪个班的知道吗?”
“好像是高二文艺班这学期新转来的美术生。”穿蓝衣服的女生显然比她们消息要快捷许多,“据说还是从首都那边过来的,叫……”
蓝衣服女生一时没想起来名字,“叫什么我忘记了,反正人长得特别漂亮,而且身材也很——”
她用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惹得另外两个女生嗤嗤笑起来。
几个人聊得热火朝天,阮眠吃完最后一口饺子,端起汤碗放到门口的桌子上,从店里走了出去。
那会夕阳正好,阮眠随着人流走进校园,沿途路过热闹沸腾的篮球场,她扭头看了眼,视线里全是奔跑的身影,陌生又生动。
回到教室,班里同学都在说这事。
其实在八中有人和陈屹表白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只不过这次表白的这个女生,平常在学校的行为做派太过惊世骇俗,以至于大家都没有想到她会和陈屹牵扯上关系。
孟星阑从江让那里弄到了第一手消息,见阮眠回来,拉着她聊八卦,“其实这次也不算是表白,我听江让说那女生的意思也就是想和陈屹交个朋友,至于其他的可以等以后慢慢相处,但陈屹他这个人呢,是个特别嫌麻烦的人,拒绝各种花里胡哨,直接就没理人家,后来给他们男生一乱传,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原来是这样。”阮眠笑了笑,没怎么在意的说:“不过那个女生还挺勇敢的。”
“那当然,毕竟人家有资本敢啊。”孟星阑边说边用手在胸前比划,恨不得自己也拥有那样傲人的身材。
看着孟星阑的动作,阮眠想起之前在饺子店碰到的那个做了同样动作的女生,以及她口中没想起来的那个名字,手翻了翻书页,装作无意问道:“那……那个女生,她叫什么啊?”
“叫——”孟星阑话还没说完,余光看到往这里走来的人,立马抿了抿唇噤声。
“嗯?”阮眠疑惑的看着她。
话音才落,陈屹已经走到两人跟前,高大的身影落在桌上。阮眠下意识抬起头,看到男生没什么表情的脸,目光闪了闪,莫名有些“在别人背后说闲话却被当场抓住”的心虚。
她咽了咽口水,默默低下头,旁边却突然递过来一张A4纸,耳边响起男生的声音:“这是书单,你回去对着买,看完一本写一份读后感给我。”
“啊?”阮眠没反应过来,又抬头看着他。
陈屹把手里的纸撂在桌上,眼眸漆黑,语气淡淡:“赵老师之前不是让我多教教你作文吗,这是第一课。至于老周让你去的那个作文班,你找个理由退了吧,对你没什么用。”
“……”
陈屹没多说,把该交代的交代完,人就走了,留下阮眠和孟星阑面面相觑又不知所措。
“你以后有罪受了,陈屹很严格的。”孟星阑拿起那张书单看了眼,“之前江让找他补英语,他直接把江让教到快要放弃这门课了。”
阮眠压着内心的欢喜,不让它泄露一分出来,面上依旧平静,“是吗,这么严。”
“等你体会到了就知道了。”听力预备铃响,孟星阑放下手里那张书单,起身的时候又想起什么:“对了,刚才话还没说完,那个女生叫盛欢,文艺班的,长得特别漂亮,有机会我带你去文艺班看看。”
阮眠笑了下,“好。”
孟星阑回了座位没多久,教英语的宋老师便拿着资料进了教室,阮眠收起陈屹给的书单,打开了听力材料。
……
那天是阮眠第一次听到盛欢这个名字。
当时不以为意的她却从未想到,在之后很多个枯寂难熬的漫漫长夜里,这个名字会成为她千万遍的耿耿于怀和无数次的碾转反侧。
第11章
阮眠参加的那一届生物竞赛难度不高,奖项也没什么含金量,十月底获奖学生名单公布出来,一等奖有十几个,阮眠也在其中。
获奖证书送到学校的那天,八中的校领导通知所有获奖学生的班主任,让其领着学生去思政楼门口拍照。那会还是午休时间,阮眠趴在桌上昏昏欲睡,猝不及防被周海叫去跟学校老师领导和其他同学站在一起拍合照的时候,整个人都是一脸迷糊样。
秋日午后的阳光明亮和煦,摄影老师连着按了几下快门,停下动作看了眼照片,跟站在旁边的教导主任吴严笑着说:“第一排右边这小姑娘太白了,拍出来的曝光过度,照片都不能用。”
吴严凑到镜头前看了眼,照片里阮眠的半边脸都是白茫茫的,他抬头,手在半空中划了划,“那个阮眠,你站到左边来。”
“哦,好。”阮眠走到最左边的位置,那里光亮没那么足,这才勉强拍出几张能用的照片。
拍完集体的大合照,还有每个学生的个人照,用来贴在学校的公告栏橱窗里当展出用。
老师领导陆陆续续都回了办公室,剩下的学生叽叽喳喳站在树荫下,等着摄影老师叫名字。
高一全拍完才到高二,按照班级顺序,阮眠是第一个,她捧着证书站在楼前的台阶上,朝镜头笑得格外僵硬。
隔天中午这张照片就被贴在了进入校园的第一个公告栏里,孟星阑和梁熠然在校外吃完饭回学校路过公告栏前,拿手机隔着玻璃拍下了阮眠的那张照片。
回到教室,她把手机拿给阮眠,整个人笑得不行,“你当时怎么笑得这么呆啊。”
阮眠:“……”
孟星阑笑着肩膀直抖,阮眠实在羞赧,没忍住瞟了眼手机屏幕。
那会大家用的手机大多都是诺基亚一类的按键手机,屏幕小,像素也不高,但也不影响观看。
阮眠看见那张照片靠左边的边缘处还拍到了几行黑色的小字,她放大了看,是一个熟悉的名字。
陈屹。
高一(一)班。
日看尽长安花。
最后一句话没拍全,全句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出自唐代诗人孟郊的《登科后》。
那是刚开学没多久的时候,陈屹暑假参加的物理竞赛公布了获奖名单,他拿了一等奖,当时学校也给他拍了一寸照放在公告栏里,之后阮眠还去拍了那张照片。
这中间差不多隔了有一个多月的时间,阮眠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以这样的方式和他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想想,竟然比她拿了奖还要开心。
那天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阮眠去了趟老周的办公室,在回教室的路上,她从三楼走廊处看到远处的学校大门,脚步逐渐慢了下来。
几秒后,阮眠折回头,从教学楼的另一侧楼梯跑下楼,径直往前跑,在靠近校门口的公布栏前停下脚步。
橱窗里陈屹的那张蓝底一寸照片边缘已经有些泛黄,男生面庞英俊,眼眸漆黑,脸上没什么表情,和旁边笑得傻里傻气的女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周围除了门卫室的保安没有其他人,阮眠拿出手机,小心翼翼地拍下了她和陈屹的第一张“合照”。
那模样认真的,好似在拍什么价值珍贵的宝贝,门卫处的保安在她走了之后,背着手溜达到这里,视线从左至右看过来。
橱窗里全是优秀学生的照片,面无表情的男生和笑起来呆呆的女生夹在其中,只是别人无足轻重的一眼。
-
周末的时候,阮眠去了趟市中心的新华书店,按照陈屹给的书单,买了一堆书,另外还拿了两本《如何一本书》和《1000篇读后感》,以防这些书买回去无从下手。
从书店出来,阮眠在附近找了家打印店,把之前拍的那张照片打了出来,后来拿回去找不到放的地方,她索性放在那本日记的封皮夹层里。
阮眠不擅长文字,日记不是每日都写,偶尔想起来写,也只有寥寥几句,但每一句都离不开他,也只有在那时候,她才能做到真正意义上的点题。
有了陈屹的帮忙,阮眠便没有再去作文辅导班上课,之前和她加了好友的学妹在QQ问她怎么不来上课了。
阮眠只说是找了别的辅导班,另外把陈屹给的书单也发了一份给她,说是老师建议的书。
学妹表示十分感谢,之后在学校碰见,她塞给阮眠几根棒棒糖,阮眠还没来得及拒绝,人就已经跑掉了。
她盯着跑远的身影笑出了声,随手把糖放进书包里,回去之后在QQ上说了谢谢。
十一月底的那个周五,八中照例没有晚自习。傍晚最后一节自习课,阮眠在教室写完这周要交的读后感,准备下课拿给陈屹,结果周海半道被叫去开会,班里没了人管,陈屹和几个男生跑出去打球,一直到放学都没回来。
她留在教室等孟星阑做完卫生,一起去外面吃了晚饭才回去,路过李家超市,看见穿着黑色篮球服的陈屹站在店门口。
那时候已经是深冬,平城每日最高温度不过八/九度,晚上更是低得吓人,阮眠怕冷,早早的就穿上了薄款的羽绒服,男生却好像不怕冷似的,胳膊和小腿都露在外面。
蹲在台阶上的李执比背朝路口的陈屹更先看见阮眠,他人蹲在地上没动,说话时唇边有一团团白气,“听说你生物竞赛拿了一等奖,恭喜啊。”
这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难为他还记着,阮眠把没在衣领里的下巴露出来,说了声谢谢。
李执笑了下,从地上站起来。
陈屹早在他开口说话的时候时就转过了身,额前的头发沾了水,在大冷天里结成一缕一缕。
他抬手把头发揉开,手往下放的时候又顺手挠了挠后脖颈,问:“你这周的读后感写了吗?”
“写了。”阮眠捏着书包的带子:“你现在要吗?”
陈屹点了下头,“行,给我吧。”
李执转身往里走,“进来说吧,外面这么冷。”
三个人一前一后走进店里,李执去了后面的院子,陈屹捞起搭在椅子上的校服外套在穿。
阮眠这周回来带了不少课本,书包有点重,搭在柜台边上,她翻到生物书,课本中间夹着笔夹着作文本,还夹着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拿出来的时候,夹在课本最底下的东西掉了下来,砸在玻璃台面上发出“当”的一声。
阮眠偏头一看,是之前学妹给的棒棒糖,一直放在包里也没想起来吃。
站在一旁低头回消息的陈屹听见声响,抬头看过来,“怎么了?”
“哦,没事,东西掉了。”阮眠找到作文本递过去,另只手下意识去拿那根掉在桌上的棒棒糖。
陈屹看了眼她的动作,接过本子随意看了两页作文,说:“周一去学校拿给你。”
“好。”交完作文也没其他事,阮眠不擅长和陈屹独处,李执又久久不回,她犹豫着准备回去了。
陈屹看出她的不安和焦灼,将本子放在桌上,又是那句:“早点回去吧。”
阮眠对这几个字有阴影,乍一听到,整个人微微一僵,眼睛眨了两下,把手里的糖递了过去,“我之前把你给我的书单发给了一起上作文课的学妹,这是她后来给我的糖,给你一个。”
陈屹把糖接了过去,“谢谢。”
“没事。那我先回去了。”
“嗯。”
阮眠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扭回头。灯光明亮,男生的脸庞在光影格外清晰。
她抿了下唇角,缓声说:“陈屹,谢谢你。”
男生愣了两秒,才抬起头说:“不客气。”
阮眠露出一个格外浅的笑,收回视线从店里走了出去。夜色掺着昏黄光影,女生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之中。
陈屹盯着雾气弥漫的夜色看了片刻,淡淡收回了视线。
其实作文这事要说起来他只能算是中间的搭桥人,真正在教阮眠的是他奶奶沈云邈老先生。
沈老先生大学就读于平江大学人文学院,毕业后一直留校任教,两年前被平江大学返聘回校,现在在学校中文系(前身为人文学院)授课。她教书育人大半辈子,带过的学生如今在业内也都大有所成,可谓是“桃李满天下,春晖遍四方”的最好诠释。
那天赵老师让陈屹教阮眠,陈屹回来之后就把这事托给了沈老先生,请她收个门外学生,也不用教得多么厉害,能把作文能不写跑题就成。
之后的书单和读后感也都是沈老先生给阮眠布置的作业,陈屹怕阮眠心里有负担,就没跟她说实情,每次的读后感批注也都是沈老先生先在别处写好,他再誊到作文上。
阮眠跟着学了这么长时间,虽然没什么大的变化,但也算有进步,起码在前不久刚结束的期中考试中作文没有再写跑题。
思及此,陈屹拆开手里的棒棒糖,吃到嘴里一股子甜到腻的果香味,他微皱了皱眉头,囫囵嚼碎咽了下去。
第12章
零八年的最后一天是阮眠的生日,那天正好也是八中的元旦晚会,学校早在大半个月前就开始在筹备晚会的节目。
全校一百多个班级,除了高三,剩下的每个班都要求交一个节目,之后再由校领导审核,砍掉了近二分之一。剩下来的都是要在晚会当天上台表演的,高二两个理科实验班受学校扶持,两个班合作出的小品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最后成功的站在了当天的舞台上。
那个时候的快乐和欢闹都只属于高一高二,大礼堂和高三教学楼相距甚远,他们看不见那个没有硝烟的战场,尽情享受这一时刻的所有美好。
晚会当晚,高二文艺班的盛欢在表演完节目后,没有按照原定流程从舞台左侧退场。她捡起台下好友丢上来的大喇叭,当着一众师生的面,公开说要追求高二理(1)班的陈屹同学。
八中建校百年,还是头一回出现这样的事情,台下几千师生在猝不及防的安静中,突然爆发出一阵能把房顶掀翻的尖叫声。
场面几乎失控,学生们尖叫着、呐喊着、起哄着,而校领导则脸色各异神情莫辨,教导主任吴严率先反应过来,三步并两步冲上台,夺过女生手里的大喇叭,把人给按下了台。
那是阮眠第一次见到盛欢,女生的妆容精致,肆意洒脱,廉价劣质的表演服在她身上体现出了最好的样子。
在观众席近乎失控的尖叫声中,她扭头看向坐在不远处的陈屹,男生戴着棒球帽,低着头在看手机,好像这一切的疯狂都与他无关。
有那么一瞬间,阮眠有些同情盛欢,但在同时,她又很羡慕她。
因为,在全校那么多女生中,没有人能像她那么勇敢,那么的不顾一切,毫无顾忌的说喜欢。
阮眠收回视线,耳边是孟星阑按不住的激动尖叫:“我的妈呀!盛欢也太酷了吧!!我一个女生都要爱上她了!!!”
是啊。谁能不爱这么漂亮又不拘一格的姑娘。
阮眠的脑海里浮现出女生那张漂亮到过分的脸,她忍不住又扭头往后看,陈屹的座位空了出来。
那时候晚会已经在吴严的镇压下勉强回到正轨,场面没了之前的轰动,阮眠伸长脖子往四周看。
最后在礼堂出口处看到男生往外走的身影,在他身后,是刚才站在台上跟他表白的盛欢。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阮眠盯着那扇开了又关的门,心神全乱,听不见周围的声音,也不看到别的东西。
脑海里全是两个人走出去时的背影。
那天直到晚会结束陈屹都没再回来,散场后,阮眠和孟星阑随着人流往外走,周围人全都在议论盛欢。
她揉了揉耳朵,整个人都有些不在状态。
从大礼堂出来后,孟星阑拉着阮眠去校外吃夜宵,冬夜的冷风凛冽刺骨,吹得阮眠的眼睛都红了。
那晚回到家,阮眠在夜里发起了高烧,隔天早上在家附近的诊所挂水时,她从孟星阑那里得知陈屹昨天又拒绝了盛欢。
当时是方如清陪着她在诊所,瞧见她面露喜色,方如清伸手替她掖了掖被子问道:“遇上什么好事了?”
“没什么。”阮眠收起手机:“就是之前以为丢掉的试卷,又在同学那里找着了。”
“这么不小心,下次试卷可要收好。”
“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
挂完一瓶水,方如清找来护士换药瓶,在这个间隙,她问阮眠:“我昨天给你们周老师打电话,他说你前段时间跟书棠在班里闹了点矛盾是吗?”
班里的座位自从那一次月考换了之后,除了每两个星期的平移挪换,其他就没有再动过。阮眠和赵书棠也一直都是同桌,平常基本没怎么说过话,也没撕破脸闹起来过,顶多就是些小摩擦。
也就是上个星期,两人因为卫生的事情才撕破脸吵了一架。
班里的值日生是每天按小组轮换着来的,阮眠和赵书棠是同桌,自然也就被分在一起,另外一起的还有同组前两排的刘婧宜和其他三个女生,以及坐在阮眠后面的两个男生。
刘婧宜是小组组长,负责分配,每次分给阮眠的都是倒垃圾这种脏活重活,那天班里正好换了一个新的垃圾桶,比之前大很多垃圾也比平时堆得多,阮眠一个人根本拿不动,同组负责擦黑板整理讲桌的齐嘉就说要帮忙。
刘婧宜当时就不乐意了,说:“齐嘉,你的黑板还没擦呢,等会要是检查卫生的来了,我们班被扣分你负责?”
齐嘉:“卫生部六点钟检查卫生,现在才五点半,我就算倒完垃圾也来得及。还有,你难道看不出来这个垃圾桶比之前那个大很多吗,就算是两个女生也很吃力的,你让阮眠一个人什么意思啊?”
刘婧宜:“那本来倒垃圾就一直是她负责的啊,我们都有自己的活要干。”
齐嘉还要说什么,阮眠拉住她,自己往前一步,“那行啊,你来试试这垃圾桶你能不能一个人拿起来。”
这时候,站在一旁的赵书棠冷不丁插了一句,语气嘲讽:“有的人啊,还以为自己是公主,不想干活就直说呗。”
“你有意思吗赵书棠?”阮眠笑了声,也不想忍了,索性破罐破摔,“不就是我妈和你爸再个婚的事,你至于这么针对我吗?”
赵书棠当时脸色就变了,周围站着的同学也惊呆了。在场的两个男生不想场面闹得太僵,出来打圆场说:“这样吧,垃圾阮眠和齐嘉去倒,黑板我们来擦,你们两怎么说也是一家人,别吵了啊。”
赵书棠吼了句:“谁跟她是一家人!”说完,人就跑了出去,刘婧宜瞪了阮眠一眼,也跟着跑了出去。
……
阮眠垂着眼说:“我没想和她吵,是她一直这么阴阳怪气的,我没忍住才说了几句。”
方如清听完沉默了好一会,才握着她的手说:“你的性格我知道,不是会先来事的人。我之前也不知道书棠她是这个样子,只是想着你们现在毕竟是一家人,就跟你们周老师提议让你们两坐到一起,要是早知道——”
“妈。”阮眠打断她的话:“这不怪你,是我之前想的太多,没跟你说清楚。”
“这样吧,我回头给你们周老师再打个电话,让他给你们俩调开。”方如清叹了声气:“总不能让你跟着我嫁过来,一直这么受委屈,不然我以后怎么和你爸爸交代。”
阮眠抿了抿唇,没说话。
那天挂完水回家,阮眠在楼上房间休息,孟星阑还在QQ上和她聊盛欢和陈屹的事情。
大多聊的都是盛欢。
后来孟星阑又问她下午出不出来玩,阮眠回她自己生病了,没法出去玩,对方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接通后,是孟星阑咋咋呼呼的声音:“不是吧阮眠,你怎么又又又生病了?我记得你上次国庆的时候也生病了,你跟节日犯冲吗?”
阮眠笑:“我体质不好,冬天容易生病。”
“那好吧,还想叫你出来玩的呢。”孟星阑有些失望:“每次和他们男生出去玩都只有我一个女生,我好孤单啊。”
“对不起啦,我是真的没办法出门,而且我万一再把病毒传染给你们就不好了。”
“哎呀你道什么歉,我就是在跟你抱怨,反正以后多的是机会,你就在家里好好休息吧。”
阮眠说:“好,知道了。”
元旦只有三天假,短的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结束了,阮眠的感冒没好彻底,去学校那天穿得比平常还要厚实。
路上碰见班里的同学,别人都没认出她,只有齐嘉从后面跑过来拍了下她的肩膀,笑她怎么穿这么多。
那天下午她在班里说出自己和赵书棠的关系之后,周海很快就从其他同学那里得知了这件事,在班会课上特意强调了几遍不要议论别人家的私事,别人说是一回事,我们不能说。
之后班里就少了很多议论,阮眠也由此和齐嘉也走得近了些,平常孟星阑和梁熠然去吃饭,她都是和齐嘉一起,偶尔也会三人行。
“我怕冷。”阮眠声音还有些瓮瓮的,一说话嘴边都是白气。
“这还没下雪呢。”齐嘉敞着怀穿羽绒服,里面就一件卫衣,“等到下雪,你岂不是要裹被子来学校了?”
“……也没那么夸张吧。”
齐嘉张着嘴哈哈大笑,站在校门口的吴严冷不丁一声:“笑笑笑就知道笑,都几点了大小姐们,还不走快点!”
齐嘉:“!”
阮眠:“。”
两人加快步伐走进校园,齐嘉转身朝着吴严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抱怨道:“我好烦看不见哦,又凶嗓门又大。”
吴严,谐音无眼,等于瞎等于看不见,八中学生自行研发的代号,安全又保险。
阮眠手揣在外套口袋里,低着头说:“我以前在六中的教导主任比吴严还凶还可怕。”
“那你好惨,从一个苦海来到了另一个苦海。”
“……”
两个人边走边聊,走到教学楼底下的时候,突然从旁边跑过来一个女生,勾着齐嘉的肩膀,语气格外激动:“嘉嘉!陈屹今天早上通过我QQ好友了!”
“是吗,恭喜啊大小姐,追人之路又近了一步。”齐嘉站直了身体,回头笑着给阮眠介绍:“阮眠,这是我朋友盛欢。”
第13章
冬日的早晨雾蒙蒙的,女生的脸庞张扬艳丽,细长微翘的眼睛里全是笑意,阮眠忍着喉咙里的不适,和她点了点头,“你好。”
“你好。”盛欢爽朗的应声,旁边有同学在催她快点走。她松开挂在齐嘉肩膀上的胳膊,“那我先走了,回头去你家找你。”
齐嘉语气无奈,“还是我去你家吧,省得你妈又念叨你。”
“成。”
女生跑远了。
阮眠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大冬天的,女生穿得单薄,不过膝的短裙下是两条笔直修长的腿,身形曼妙多姿。
一旁的齐嘉没在意,又重新聊起之前被打断的话题。
阮眠心不在焉的听着,脑海里全是女生那句“陈屹在今天早上通过我QQ好友了”。
感情就是这蛮不讲理的,有人想方设法的藏匿住自己的心思,就有人会奋不顾身的去追求。
她是没勇气迈出步伐的胆小者,可别人不是。
阮眠回到教室,觉得喉咙里的不适愈发明显,边咳嗽边起身拿着水杯出去接水。
水房和厕所一墙之隔。
阮眠站在开水器前咳得厉害,拿杯子的手也跟着颤抖,热水猝不及防抖落出来一些。
她忙往回收手,如注的热水倾泻而下,砸在水槽的铁板上,水溅得乱飞,幸好这时候旁边有人及时伸手关了水龙头。
男生的身形因为这个动作挡在她面前,身上轻淡的味道清晰可闻。
阮眠忍不住又偏头咳嗽了几声,脸颊迅速染上几分红意,不知咳得还是觉得难堪导致的。
陈屹拿过她手里的水杯,接了大半满递过去,“喝点水吧。”
“谢谢。”阮眠接过去,保温杯的杯壁察觉不出温度,她凑到唇边喝了一小口,热水划过喉管,减轻了不少不适感。
旁边的窗户没关严,呼啸的冷风从窗缝挤进来,吹得人身体发寒。
“走吧,快上课了。”陈屹把手放回外套口袋里,率先迈步往教室走,他走路不像别的男生松松塌塌的,一步一迈都很笔挺。
阮眠落了两步走在他后面。
那时候,冬日早晨的阳光薄薄一层,穿过还未散尽雾气落到走廊里,一前一后的两个人,像是电影里擦肩而过无数次却永远都不会有交集的两个陌生人。
隔天是周一,上午的升旗仪式照常进行,操场一汪蓝白色,广播里吴严正在对上周违纪的同学进行公开处分。
其中就有之前在元旦晚会上做出出格行为的盛欢。女生换上了校服,站在一群男生中格外打眼。
喇叭里念到她名字的时候,阮眠听见四周发出唏嘘的起哄声,有人明目张胆的把目光转到一班的队伍后排。
江让拍了下陈屹的肩膀,调笑道:“现在被盛欢这么一弄,你在我们学校更出名了。”
男生轻描淡写的目光从台上一掠而过,语调漫不经心,“无聊。”
喇叭里的声音还在继续,站在人群里的阮眠悄无声息的收回视线,看向远方初升的朝阳。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阮眠都能从不同的人那里听见有关于盛欢的事情,好的坏的,离经叛道又张扬洒脱。而盛欢也真的像她所说的那样,正式向陈屹展开了追求。
她那样性格的人,追起人来也一板一眼,早上送早餐,下午送奶茶,晚上还有护“花”服务。
花不是别人,是陈屹。
她每天下了晚自习就来一班报道,文艺班的教室在教学楼一楼的最西边,盛欢每次都要提前十分钟从教室溜出来,才能在下课之前抵达教室处于教学楼三楼最东边的理(1)班。
她这样明目张胆的追求,陈屹却始终不为所动。
送来的早餐和奶茶不是丢了就是拿给了其他人,后来为了躲她,陈屹甚至开始不来上晚自习。
这样日子一直持续到这学期末结束。
期末考试前一周,学校开始对每班晚自习出席率严查死守,有缺席的会扣掉班里的分,陈屹只好又回来上晚自习。
盛欢不知道从哪得到了消息,第一节 自习一下课就堵在了一班的教室门口,“陈屹,你出来。”
当时负责看自习的化学老师还没走,班级里就已经先有了起哄声,门外也有了不少围观者。
方老师年轻,思想没那么古板,他丢掉手里的粉笔,拍拍手笑着说:“陈屹,人家女生都找上门了,你一个男生别这么不给面子啊,有什么事情出去说,好好解决。”
班里起哄声和着外面的叫好声。
阮眠看着男生站起来走了出去,走廊外热闹的讨论声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能消停下来。
她低头看着卷子,再也听不下一道题。
换了有一个月的新同桌傅广思戳了戳她胳膊,“周老师让你去一趟他办公室。”
“哦好。”阮眠回过神,“谢谢啊。”
“不客气,快去吧。”
阮眠走出教室,走廊外已经看不到陈屹和盛欢的身影,只剩下八卦在各班之间迅速传播。
最后一节自习一般都由班主任负责看管,周海拿了一沓试卷给阮眠:“隔壁班王老师出的卷子,你把我们班的数出来,拿回去发了,最后一节自习我们做这套卷子。”
“好的。”阮眠接过来放到旁边的空处数。
周海站起来接水,问了句:“这段时间和陈屹学的怎么样啊?”
她当初听了陈屹的话,和周海提了下不去作文班的事情,周海当时也从赵老师那里知道了这事,也就没怎么太过问了。
阮眠动作没停,低着头说:“还行。”
“马上就期末考试了,这次好好考,看能不能冲进到年级前五十。”周海回到位上坐下,“下学期学校要开设一个数理化竞赛班,负责数学组的严老师让我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如果要去的话,以后就是走竞赛保送这条路了,你看看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阮眠一时也拿不准主意,“我想先回去考虑考虑。”
“行,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周海笑:“回去也和你母亲商量一下。”
“好,我知道了。”阮眠犹豫了几秒,问:“周老师,那我们班现在有其他同学想报名吗?”
“暂时还不清楚,这事我还没通知其他同学,毕竟竞赛也不是说拿奖就能拿奖的,学校方面对学生成绩这块还要再综合考察一下。”
阮眠点点头,没有再多问,数完试卷就回了教室。
陈屹那会已经在教室了,江让和隔壁班的沈渝围在他桌旁,阮眠发试卷从旁边路过,听见他们在讨论今年寒假在哪过。
她放了两张试卷在陈屹同桌的座位上,江让突然回过头,看她捧着一叠试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我帮你一起发吧。”
阮眠没好拒绝,分了他一半,“谢谢。”
两人顺着同一条过道往后走。
江让问:“周老师找你干吗啊?”
阮眠:“拿试卷,说了些考试的事情,让我这次期末考试好好考。”
江让:“他是在担心你语文和英语吧。”
“估计是的。”
“我听说你在和陈屹学习写作,那你要不要我帮你补英语?”江让看着她,像是怕被拒绝,又补了一句,“作为交换,寒假你帮我补数学怎么样?”
阮眠觉得他的提议有些突然,没一口答应也没一口拒绝,只说:“我还不确定我今年寒假在不在平城。”
“你不在平城?那你去哪?”
“可能去我奶奶家,她家住在乡下,我要是回去的话,估计得到开学之前才会回来。”
提到家人,江让不免想起之前在班级里传过关于她和赵书棠之间的那些八卦,怕引起她的伤心事,没再问下去,只说:“那到时候再说,如果你不回去的话,我们再联系?”
阮眠点点头,“行。”
发完卷子,第二节 自习课也开始了。
方老师这节课不讲卷子,让大家自己写作业,他在教室里坐了会又起来转了两圈,然后就让阮眠的同桌也是班长的傅广思上讲台来看自习,自己回办公室改卷子。
孟星阑和傅广思打了声招呼,坐到她的位置,和阮眠低语:“你把今天上午的物理卷子借我看一下,我有道题没记下来。”
阮眠从物理书里翻出卷子拿给她,“我没记整个的解题过程,只记了解题思路。”
“可以,没事,我先看看。”孟星阑接过去看了几眼,然后趴在桌上,拿笔戳了戳坐在前面的齐嘉,“哎!”
齐嘉扭过来,面上一惊,“你什么时候换过来的?”
“这不重要。”孟星阑让她靠近点,“你那个朋友,盛欢,还打算继续追陈屹吗?这都拒绝几次了啊。”
齐嘉往后靠着桌子,朝阮眠这边侧着头,拿书挡着脸,“肯定还要追吧,她这人不到黄河心不死,势必要把人追到手才肯罢休。”
说话间,阮眠笔下一划拉,笔尖在试卷拉出一道黑线。
“我感觉悬,陈屹不是那么好追的人。”孟星阑又看向阮眠:“眠眠,你觉得呢,盛欢能追上陈屹吗?”
阮眠不动声色地拿手盖住刚才的印子,唇瓣动了动,却没说出个声。
能吗?
她也不知道,但她希望不能。
人都有自私的一面,阮眠也不能幸免。
她抿了抿唇,“我……不知道。”
孟星阑摇头叹气,感慨了句:“不过我还挺佩服盛欢的,她做了我们都不敢做的事情。”
齐嘉一根筋,没转过来弯:“你也喜欢陈屹啊?”
“……你胡说什么呢。”孟星阑没控制好声音,一惊一乍的动静在安静的教室格外响亮。
傅广思朝她丢了个眼神,她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压着声说:“我说的是当众表白这种事,和人没关系,主要是这个事。”
齐嘉笑:“懂了懂了。”
又聊了几句,门外有巡查老师过来,两个人各自坐正,开始忙正事。
等巡查的走了,孟星阑碰了碰阮眠的胳膊,歪着头说:“我听江让说,陈屹为了不让盛欢再来我们班找他,答应了这周末和她去市中心新开的鬼屋玩。”
阮眠眼皮一跳,声音有几分发涩,“是吗?”
“是的哦,陈屹已经答应了,不过那天江让、沈渝还有梁熠然他们都会去,江让刚才问我去不去。”孟星阑啧了声,语气有些苦恼,“我是想去的,但就我一个女生,盛欢到时候肯定还要带朋友,我和她又不熟。”
她念叨着,突然想起什么,凑到阮眠跟前,“不如到时候眠眠你陪我一起去吧?”
阮眠太阳穴突突直跳,心里犹如乱鼓,好半天才应了句,“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给你们写个甜段子qwq
阮眠办公室的小妹妹经常抱怨男朋友同事总是给她男朋友发微信要下班搭顺风车。
晚上下班回家后,阮眠问陈屹如果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
陈屹不假思索的说:不可能,她不可能有我的微信。
阮眠:……哦。
第14章
到了周六,平城初雪来袭,阮眠早上起床时,外面已经白茫茫一片,巷子里沟沿角落随处可见被铲起来的小雪堆,远处交织的天线也裹了一层白,鸟雀在上面停留,不堪重负的天线摇摇晃晃坠下淅簌雪花。
南方不通暖气,屋里不开窗还好,一开窗凛冽的寒风刺骨扎人,阮眠将窗户合紧了,穿上外套下楼。
方如清和赵应伟难得有个周末休息,两个人一大早就在厨房忙活,见阮眠起床,方如清抬头往外看了眼,“今天周末,怎么也不多睡一会?”
“睡不着了。”客厅窜风,阮眠被吹得人发冷,低头轻咳了声,“我先去洗脸刷牙。”
“去吧,衣服穿厚点。”
“知道了。”阮眠趿拉着拖鞋往卫生间走,在门口碰上刚上完厕所出来的赵书阳。
小男生除了第一次见面叫了阮眠一声姐姐之后,就再也没叫过第二次,但他平时又特别喜欢黏着阮眠。这会,他拽着阮眠的羽绒服下摆,大眼睛扑棱眨了两下,“你想打雪仗吗?”
哪里是问她想不想,分明是自己想玩,又不敢一个人出去玩。
阮眠喉咙发痒,又怕传染给他,握拳抵在唇边,偏头咳嗽了两声才笑着说:“等会要吃早餐了,吃完我们再去行不行?”
“行。”他松开手,“拉钩。”
阮眠哑然失笑,伸出小拇指和他的小拇指勾在一起盖了个戳。
吃完早餐,阮眠回房间换了身衣服,拿了帽子和围巾,带着赵书阳去外面的平地玩雪。
家门口附近的雪还没被铲完,阮眠陪赵书阳玩了会,十根手指冻得通红,最后受不了站在旁边看着他自个推雪球。
赵书阳人小力气大,三两下就推了两个圆滚滚的雪球出来,阮眠搓了搓手,走过去帮他把两个雪球摞在一起。
玩得正兴起,旁边有人喊了一声,“阮眠。”
阮眠闻声回头,看到正朝着这里走来的李执,她拍拍手站了起来,“你们学校高三周末都不用补课的吗?”
“天气太冷了。”话是这么说,他却跟不怕冷似地,敞着怀的羽绒服里里只有一件单薄的T恤,“你干嘛呢?”
“堆雪人。”
李执挑眉笑了笑,偏头朝后看了眼,“那是你弟弟?”
“嗯。”阮眠把冻得快没知觉的手塞进口袋里,和他并肩站在路边,“你怎么从这边过来的?”
李执也两手插兜,“网吧那边有堵围墙被雪压塌了,把路给堵住了,你没发现今早上这边路过的人都多了些吗。”
阮眠笑了下,“刚起床呢,没注意。”
两个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站在路边聊了起来,赵书阳回头看阮眠不搭理自己,搓了个小雪球丢过去,没成想砸到了正在说话的李执。
“那——”
“嘭——”
李执的话音戛然而止。他抬手拍掉衣服上的雪迹,瞄了眼站在原地的赵书阳,有些好笑,“这小孩是不是欠打啊。”
阮眠不大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赵书阳,过来给哥哥道歉。”
“算了,说着玩呢。”说完,这人伸手从旁边堆着的瓦砾上攥了团雪就朝阮眠砸了过来,砸完笑着往后退了两步,“弟债姐偿。”
阮眠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李执退到赵书阳身边,胳膊搭在他肩膀,半蹲下来和他说话:“我们来打雪仗,一起砸姐姐好不好?”
小屁孩重重地点了下头:“好!”
阮眠:“……?”
莫名其妙的。
三个人就开始打了起来,半空中全是乱飞的雪团,阮眠招架不住两个人的火力,主动投降。
玩了大半个小时,李执带着赵书阳在平地上堆了个大雪人,阮眠把自己的红帽子贡献出去。
见状,赵书阳也坚持要把自己的围巾系在雪人的脖子上。
拾掇好,李执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对阮眠说:“站过去,我帮你们俩拍张照片。”
“啊?”
“留个纪念。”
阮眠无奈的笑了下,“行吧。”
她和赵书阳一左一右站在雪人旁边,天空偶尔有雪飘下来,李执举起手机,看了眼屏幕,偏头说:“你这表情好像我拿了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拍照的感觉。”
阮眠天生就对镜头有恐惧感,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没忍住笑了出来,李执眼疾手快,按了下拍照键。
老式相机拍照还有那种很响的“咔嚓”声,雪人、小孩和笑得灿烂的女生随着声音一同被定格在画面里。
李执把照片递给她看。
阮眠看了眼,夸道:“拍的挺好的。”
“回去传给你。”李执收起手机,抬头看向远方的天。彼此沉默了会,他开口喊了声:“阮眠。”
“嗯?”阮眠抬头看着他。
他扭头看过来,语气难得正经,“以后多这么笑笑吧。”
阮眠愣了下,目光和他对视了会,低头错开了视线,没接话。
李执垂眸,脚底碾开旁边的雪团,“人这一辈子,活着就已经够受罪了,有些不重要的事情,就不要放在心上,别让自己这么累,开心点。”
阮眠盯着被他踩开的那一块,过了很久才点了下头。
李执没再说什么,后来他接了个电话人就走了。
他走了没一会,阮眠也带着赵书阳回家了。晚一点的时候,李执在QQ上说已经把照片传过来了。
老式手机QQ上不能接收图片,阮眠去了二楼书房,用了下家里的电脑,接收照片的过程,李执发来一条消息。
[李执]:照片我能发空间吗?
李执喜欢摄影,他的空间里有很多他拍的照片,阮眠没拒绝,之后他又发来一条消息。
[李执]:回头给你结模特费,还有事先下了。
[阮眠]:不用麻烦,你先忙吧。
[李执]:[自动回复]嗯
阮眠看着屏幕上的自动回复笑了声,点着鼠标关掉了页面。
晚上吃过饭,阮眠去书房查资料,顺便把QQ挂在电脑上,查完资料刷了下空间动态,看到了李执在一个小时前发出来的一组图。
九张图全都是人像。
男女老少,人间百态。
她顺着往下看,在底下点赞一栏看到一个熟悉的头像。阮眠瞬间觉得自己心跳都抖了一下,她握着鼠标点了下头像,进入了陈屹的空间。
陈屹不常发动态,最近一条还是三个月前的,他分享了一张照片,是一只橘猫。
共同入镜的还有右上角的一只手,手指纹理清晰,骨节分明,食指靠近虎口处那一侧有一颗小痣。
阮眠认出那是陈屹的手,当时就把那张照片保存了下来。这会儿,她像往常一样,从头至尾浏览了一遍,离开的时候习惯性的删掉了访客记录。
做完这一切,阮眠正准备退出QQ,孟星阑给她发了条消息,问她明天几点从家里出发。
阮眠突然有些说不出来的感受,之前答应下来,不过是因为当时被各种情绪困扰,没法做出正确的决定。
她想了会,给孟星阑回了消息,说自己临时有事不去了。
她不能这么卑鄙,在所有人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以这样不磊落的方式去见那个女生。
后来,阮眠从孟星阑那里得知,那天的约会最终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雪被迫取消了。
而陈屹不知道和盛欢又达成了什么条件,她没有再来过一班,早餐和奶茶也没有再送过。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这样平静的日子过了没多久,期末考试如期而至,阮眠上一次月考进步了很多,这一次在第三考场,而陈屹依旧是雷打不动的第一考场。
考试那天,平城依旧下着大雪,一路上走过来全是五颜六色的伞,为这白茫茫的雪天平添几抹艳色。
最后一场英语考试结束,一班的学生要回教室开班会和拿寒假作业,阮眠和班上同个考场的同学一块回的教室。
班里,周海正在指挥几个男生过去搬作业和试卷,教室里刚考完试,桌子椅子乱成一团。
阮眠被孟星阑拉着坐到她那里,陈屹和江让当时就站在旁边,周围全是人,她只听得见他的声音。
……
“今年不在平城。”陈屹说。
江让靠着桌子,“去你外公那儿?”
陈屹“嗯”了声,往旁边挪了一步让别的同学过来,淡声说:“估计过完年回来。”
“行吧,还想找你玩呢。”
陈屹觑他一眼,“你爸今年过年该回来了吧?”
“是吧——”江让“操”了声,“玩个锤子,他回来我能出门都算走运了。”
陈屹哂笑,侧弯着腰勾起要掉下来的书包放到桌上,羽绒服的帽檐从女生脑袋上轻轻擦了过去。
他没注意到,她整个人在那一瞬间都绷紧了。
周海发完作业和试卷,又老生常谈的交代了几句假期安全问题,最后笑着道:“祝大家新年快乐。”
底下乱哄哄应着声:“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老周笑呵呵的:“行,等你们回来拿成绩单那天,我给你们一人准备一个红包。”
有男生接了句:“屁啊,老周,拿了成绩单我们还有啥心情要红包,能回去过个安稳年都不错了。”
兴许是假期将近,又临近新年,直到班会结束,班里的气氛始终闹腾腾的。临走前,孟星阑和阮眠约了过两天出来逛街,“这次你可不许再放我鸽子了。”
阮眠笑了一下,“好,不会的。”
孟星阑朝她眨了下眼睛,“那我先去找梁熠然了,回头QQ联系。”
“好。”
班里陆陆续续开始走人,阮眠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也从教室后面走了出去,一路上全是热闹声。
走到一楼大厅,她旁边冷不丁窜出来一道声音:“之前给你的书单还有多少没看完?”
阮眠被吓了一跳,抱在怀里的书全掉在地上,好在当时没走出去,大厅全是大理石地砖,书页只是沾上了少许污渍。
陈屹把书包挎到肩上,弯腰帮她捡了一半,“抱歉。”
“没关系。”阮眠擦掉封面的脏渍,重新拢到一起,“是我走路没注意。”
他从口袋里翻出纸巾递过去,又问了一句,“我之前给你的书单你看了多少了?”
“看了——”
“陈屹!”
阮眠才刚开口,旁边同时传来的一道更响亮的声音盖过了她的声音。她偏头往后看。
是盛欢。
女生穿着牛仔褂和短裙,化着漂亮的妆,站在那里笑得潋滟动人。
陈屹也看见她了,眉宇间有一瞬间的烦躁闪过,但他还是和阮眠说:“你先回去吧,晚一点我在QQ上找你。”
阮眠呼吸一窒,忍着一瞬间涌上来的鼻酸说:“好。”
陈屹点点头,转身往那边走。
阮眠看着他的背影,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叫了声:“陈屹。”
男生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她,“怎么了?”
阮眠朝他笑了下,几乎要哭出来,“新年快乐。”
第15章
阮眠恍惚着回到家中,段英带着赵书阳坐在客厅烤火, 电视机里正在放着动画片。
赵书阳看见她回来, 从沙发上爬起来, 小跑到她面前, 软声软气的说:“你放假了吗?”
“嗯, 放假了。”阮眠从口袋里翻出几颗大白兔奶糖递过去, “吃吗?”
赵书阳拿了两颗,阮眠弯腰把剩下的全放到了他口袋里,又直起身摸了摸他脑袋, “去看电视吧。”
他抓着阮眠的书包带子不松手, 嘴里吃着糖, 腮帮子鼓鼓的。
段英回头看过来,神情是讲不出来的漠然, “阳阳,过来。”
“不要。”他一说话,嘴里的糖包不住, 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阮眠拿纸给他擦了下,抬头朝着沙发那边说:“奶奶, 我带书阳上去玩一会。”
段英看她一眼, 点点头,“去吧。”
赵书阳这才松开抓着她书包带子不松的手,转身过去扶着旁边的楼梯栏杆,一级一级台阶往上爬, 阮眠轻吐了口气,小步跟在后面。
阮眠房间里堆了五六个乐高玩具,有几个是刚搬来时赵应伟给她买的,剩下的一部分是从南湖家园那边带过来的,都是阮明科之前买的。
赵书阳蹦跶着进了屋,阮眠给他拆了个新的乐高放在地毯上,蹲下来说:“玩这个可以吗?”
他点点头,脱了鞋直接坐在地毯上。
阮眠把零件倒在毯子上,从旁边拖了个地垫坐了下来,心不在焉的陪着赵书阳搭了会乐高。
她扭头看了眼窗外的大雪,总忍不住在想陈屹现在在哪,在做什么,是不是还和盛欢在一起。
这么大的雪,他又会不会送她回家?
答案不得而知。
她想的难受,长长的叹了声气,拿起旁边的手机,在QQ上找到陈屹的名字,点进去又不知道发什么,就顺手往上翻了翻两个人的聊天记录。
加上陈屹的QQ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在那不久前,陈屹说要教她写作,给了她一份书单。
阮眠在那个周末去买了书,回来之后就看到QQ上有一个新的好友申请,她点进去,看到验证申请写的是陈屹两字。
她当时还愣了下,退出去又点进来,发现自己没看错后立马点了通过。
陈屹的头像是他QQ空间里拍的那张橘猫照片,网名也很简单,只有一个[陈]字。
开学这么久,阮眠和陈屹哪怕是做同桌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要和他加QQ好友。其实也不是不想,那会更多的还是不敢。
平常坐在一起都没话聊,加了好友难不成就能多说几句话吗?
结果当然是——
不能。
阮眠和陈屹成为QQ好友这么久,两个人的聊天记录也只有寥寥几句,而且大多都是关于读后感写了没和什么时候交的话题。
除此之外,其他内容实在是匮乏的可怜。
这会儿,阮眠只花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就看完了她和陈屹的聊天记录,退回来在输入栏摁完一句话,手指停留在发送键上,久久没能按下去。
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比其他季节要早,阮眠坐在昏暗的房间里,看着远处平江公馆的路灯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
全部亮起的路灯,有一星微弱的光照拂到这远处的角落里,她没有再犹豫,抬手摁了下去,消息很快发送成功。
阮眠将手机放在桌上,走到门旁开了屋里的灯。
手机在灯亮的瞬间“嗡嗡”震动了两声,机身贴着木质桌面,随着震动的频率晃了晃。
她走过去拿起来,是陈屹回了消息。
半分钟前。
[阮眠]:你给的书单,我已经看了一半了。
半分钟后。
[陈屹]:嗯,剩下的寒假看完吧。
[陈屹]:读后感开学一起交给我。
阮眠回了个好的。
[陈屹]:嗯。
阮眠盯着屏幕看了会,没有再回消息。
之后的几天,阮眠的生活过得乏善可陈,赴了孟星阑的约,没什么事情的时候就带着赵书阳走街串巷,或者在一个下午去李执的店里待上半天。
李执也真像他之前说的那样,给阮眠结了上一次的模特费,两根橙子味的棒棒糖。
回学校拿成绩单是农历小年的前一天,平城接连下了几日的大雪突停,久违的太阳爬了出来。
到学校,年级大榜已经贴在教学楼底下的公告墙上。
阮眠到的早,周围没什么人,她咬着豆浆袋站在那儿一行行扫下来,在第一页第四十九行看到自己的名字和成绩。
语文112、数学149、英语109、理综289,总分656,班级排名第25名,年级排名第49名。
陈屹依旧霸榜年级和班级的第一名,阮眠喝完最后一口豆浆,正准备走,旁边过来个人。
“你怎么来这么早?”是江让。
阮眠拧上豆浆袋的盖子,温声说:“我家就住在这附近,早上起来早,没什么事就先过来了。”
江让“哦”了声,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排名,笑了下,“你这次考得不错啊,语文没拉什么后腿了。”
阮眠谦虚了下,“还行,估计是作文没再写跑题了。”
江让笑了笑,“不过你这英语还是不行啊。”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江让扭头看过来,唇红齿白模样俊俏,“我之前和你说寒假补课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估计不行了,我已经和我奶奶说好了,明天回去。”刚放寒假的第二天,阮眠就和方如清提了今年过年不留在平城的决定,方如清虽然不大乐意,但最后也同意了。
“这样啊,那就等开学之后再说吧。”江让有些失望的笑了声,“本来还想着找你讨讨经,把数学往上提一提呢。”
他语气听着可怜,阮眠犹豫了下说:“那到时候我们QQ再联系吧。”
她记得奶奶家装了台阮明科之前淘汰不用的老式电脑,虽然打不了游戏,但正常使用还是没问题的。
江让笑得眼睛弯了弯,“那行啊。”
阮眠盯着那笑容看了几秒,偏头错开了视线。
教室的门还没开,班里来的同学一部分站在走廊,一部分去了周海办公室,阮眠去了赵老师的办公室。
赵祺不仅是理(一)的语文老师,同时也是文(二)的班主任,发成绩单,他肯定要来的。
阮眠过去的时候,他刚把几个班的语文试卷给分出来,见她敲门,难得露了笑容,“这次考得不错啊。”
阮眠从他笑容里看出自己这次作文应该没写跑题,一路提着的心放了下来,“谢谢赵老师。”
赵祺把她的试卷翻出来,作文四十一分,虽然不高,但比起之前算得上进步很多了。
他笑着说了句:“看来你跟着陈屹学习的这段时间,还是很有用处的,回去多谢谢人家。”
阮眠点点头,“赵老师,我能把试卷拿回去吗?”
“你拿回去吧,不要弄丢了,开学还要讲的。”赵祺把剩下的试卷收起来放进抽屉里。
“好的,谢谢赵老师,那我先回教室了。”
他挥挥手,“去吧。”
阮眠回了三楼,教室门已经开了,班里座位还是之前考试时的单列组合,大家就随便搬了张凳子坐了下来。
孟星阑把阮眠拉到她那里,一脸的笑意,“你今天拿了成绩单之后还有其他事情吗?”
“应该没。”阮眠折着手里的试卷,“怎么了?”
“江让说下午去市中心的鬼屋玩,让我问问你去不去。”孟星阑撞了撞她的肩膀,神情暧昧语气八卦,“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阮眠脸一热,“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孟星阑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我认识江让这么久,除了我还没见他主动邀请过哪个女生跟我们一起出去玩。”
阮眠无奈,“你再这么说,我下午不和你们出去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孟星阑撒起娇手到擒来,抓着她胳膊哼唧:“好眠眠,你就当我刚才放了屁行不行,你别不跟我们出去玩嘛,要不然到时候进鬼屋就只有我一个女生了。”
“你一个也没关系啊。”阮眠看着她,“反正到时候梁熠然会保护你的。”
孟星阑羞得脸一红,撒手叫嚷道:“阮眠!”
说话间,班里人已经来的差不多,陈屹也在老周拿着成绩单进教室前几分钟,慢悠悠进了教室。
这个年纪的男生好像都不怕冷,他今天穿了件黑色长款的羽绒服,内里搭着白色圆口绵T,底下一条浅灰色牛仔裤包裹着两条修长笔直的腿,脚上踩着双黑白条纹的浅口帆布鞋。
走动时,裤脚底下露出一小截踝骨,跟腱深陷,尤为性感。人像是没睡醒,眼皮耷拢着,一张脸写满了倦意。
他跟着江让坐到孟星阑这边,背靠着墙,胳膊搭在两侧的桌子上,姿态懒散恣意。
孟星阑和江让聊起下午的行程安排,阮眠坐在陈屹后面,原先放在桌上的手因为男生突然搭过来的胳膊,挪到了桌下。
几天不见,班里依旧闹哄哄的,陈屹抓了两下额前蓬松的碎发,放下胳膊,偏头往右边看了过来,“你把语文卷子拿回来了?”
阮眠神情微怔,像是疑惑他怎么知道自己把卷子拿回来了。
陈屹搭着桌子的那只手轻敲了两下桌面,猜出她在想什么,“我刚才在楼梯口碰见赵老师了,他说的。”
这样啊。
阮眠点头“哦”了声,便没了下文。
他蓦地笑了下,“你哦什么呀,把试卷给我看看。”
阮眠下意识又哦了声。
“……”
“……”
她微红着脸把折成方块的试卷拿出来,陈屹伸手接过去,翻开从头至尾看了一遍。
不过两分钟的时间,阮眠却觉得分外煎熬,一方面是因为刚才的出糗,另一方面则是紧张他对于自己这次成绩的评判是好是坏。
期间陈屹皱了三次眉,她的心跳跟着抖了三次,生怕这人下一秒就把试卷丢到她脸上,再冷淡的说一句“你这写的什么”。
但——
陈屹看完女生的试卷,按照原来的折痕重新折成方块递回去,“作文还行,理解差了点,寒假多花点功夫吧。”
阮眠在心里松了口气,“我知道了。”
他“嗯”了声,转过头加入旁边男生的话题圈中。
领成绩单的时候,周海还真的兑现了诺言,给班上每个学生都准备了红包,数额不高,只有几十块钱。
后来有人发现每个人的红包数字都对应着自己这次的考试成绩,比如阮眠总分是656,换成红包就是65.6元。
男生拍着桌子起哄,“老周,你够浪漫的啊!”
周海笑了笑,和大家约定等他们考上了大学,考多少分就给包多少红包,绝不虚言。
班里响起一阵掌声。
拿完成绩单也没其他要交代的事情,周海没有在教室久留,阮眠答应了下午和孟星阑她们出去玩,去坐车之前先回了趟家。
她回家里拿了手机和钱包,跟段英说了声今天晚点回来,又给方如清打电话报备了声。
公交站就在巷子口,阮眠拿完东西回来的时候,一大堆人正在排队上车,她接着队伍后面排队。
车上孟星阑给她留了座位,阮眠上了车从人群里挤过去,坐下来的时候感觉都热出汗了。
她把窗户开了道细缝,冷风直钻,“怎么这么多人?”
“啊,你走了之后,班里其他同学听到我和江让在说下午去鬼屋玩的事情,也说要来,然后沈渝带了二班的几个同学,梁熠然又带了他们班的同学。”孟星阑一摊手:“结果就成了现在这样了。”
他们鬼屋一日游的队伍庞大到一辆公交车都快坐不下了,已经在车上的其他乘客不了解情况,还以为他们出去冬游,笑着感慨年轻真好。
阮眠在拥挤的人群里看了一圈,竟然还看到了赵书棠。
她拽了下孟星阑的胳膊,“赵书棠也和我们一起吗?”
“对啊。”孟星阑神情有些讲不出来的尴尬,“其实赵书棠以前高一的时候在她们班挺受欢迎的,如果你和她不是那种关系,她不会这么针对你的,所以就嗯……”
阮眠笑了笑,“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没有介意,我只是有点惊讶。”平常赵书棠给她的感觉就是冷冰冰的,一点也不像是会和大家一起出来玩的样子。
孟星阑抱着她胳膊,“哎呀这不重要,反正大家这么多人,你们俩估计也碰不上。”
“嗯。”
车子很快启动。
车里,阮眠和孟星阑坐在最后一排,前边是陈屹和梁熠然。
中途公交车进入一小段隧道,车厢猛然陷入昏暗之中,周围传出无数惊呼声,阮眠借着车外微弱的光,从窗户的玻璃上看见陈屹隐隐绰绰的侧影。
男生仰靠着椅背,宽大的帽檐扣下来遮住了整张脸。
车厢内欢闹嘈杂,阮眠歪头靠着窗户,手指搭在玻璃上轻轻敲了几下,目光所及全是他。
而那些曾经因他而泛起的心酸和难过,也在随着车子开出隧道的那一刻,全部化为乌有。
-
市中心这家鬼屋才开半年不到,一行人浩浩荡荡下了车,在附近一家KFC解决了午餐。
期间,江让和沈渝统计了下总人数,三十九个人,正好符合团体票的要求,索性就买了张团票。
鬼屋占地面积极大,带有密室逃脱性质,一个大门四条入口,一次性可以进入四十个人,一条通道最多十个人。
阮眠她们那一组以孟星阑为纽带,男生有陈屹、江让、沈渝、梁熠然、林川,还有两个是沈渝班里的同学,剩下一个女生是阮眠的同桌傅广思。
他们这十个人是最先组好的,挑了条难度和恐怖系数都是最高的通道就开始排队进场了。
这是阮眠第一次来鬼屋,她理科思维强,对这些牛鬼蛇神之类的始终保持无感。
反倒是孟星阑,还没进去就开始打退堂鼓,和傅广思一左一右抱着阮眠的胳膊颤抖。
跟在后面的江让笑了句,“你们两这样,让阮眠怎么走路啊?”
走在前边的梁熠然回头看了眼,默不作声伸手把孟星阑的胳膊拉到了自己身边。
沈渝带头起哄。
孟星阑羞极,想说什么,梁熠然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往上一抬,捂住了她嘴巴,“走了。”
等完全进入通道,大家散成一团,各自找线索,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沈渝手里拼着道具魔方,低声问陈屹,“你跟盛欢什么情况啊,她找你,消息都发到了我这里。”
“没情况。”陈屹在桌角摸到一串数字,在保险箱上试密码。
沈渝笑:“你真不喜欢她?”
“嗯。”
“那我听江让跟我说,你前段时间还陪她去看了电影。”
话音落,旁边阮眠不知道踩到了什么,狭小的房间里乍然作响,三个女生都被吓了一跳。
响的是墙上的电话。
离得近的江让接通了,里面先是一段诡异的音频,之后是一个女人在唱戏,唱的是霸王别姬。
听着像是没什么用的线索。
沈渝和陈屹继续之前的话题。
“我陪她看电影,作为交换,她以后不来一班找我。”陈屹说起这个还有些烦躁。
沈渝笑:“我觉得盛欢挺好的啊,长得漂亮又大方,有这样一个女朋友对你来说不是很有面子吗?”
陈屹觑他一眼,语调听不出什么情绪,“我是这么肤浅的人吗?”
“说不定哦。”沈渝拼好手里的魔方,从里面掉出线索,提示下一步在哪又该怎么做。
陈屹也打开了保险箱,找到了另外一条线索。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在进行着。
无意间听了八卦的阮眠站在原地发呆,被傅广思碰了下胳膊才回过神,她捋了捋心思,走过去和她一起找线索。
前两个房间过得有惊无险,到了第三个房间,刚一推门,就有道具鬼从角落冲出来。
场面乱成一团。
一片昏暗之中,阮眠被喊叫着乱跑的林川撞了一下,手往后扶没扶稳,将要倒地的瞬间,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抓着她衣领把她拽了起来。
这姿势实在是算不上多唯美。
男生的手劲很大,阮眠被勒了下,几乎要喘不过来气,他一松手,她跟着就低头咳了起来。
陈屹摸黑往旁边挪了两步,踢开她身后的凳子,“没事吧?”
“没。”阮眠缓过来气,手握着衣领,低声说:“刚才谢谢你。”
“不客气。”说实话,陈屹没被这屋里的鬼吓到,却实实在在被刚才那一幕给吓了一跳。
一分钟前,他往这边走,林川从他面前跑过去,他一偏头就看到女生在往后倒,目光往下,墙边放了张凳子。
如果他刚才没抓住人,后果不堪设想。
一想到这儿,陈屹又抬脚把凳子往旁边踢了下,没曾想就这么随便一踢,原先就有些破损的凳子直接散架了。
“……”
噼里啪啦一阵响。
已经往前走的阮眠回过头,“……怎么了?”
陈屹面色如常,手放在外套口袋里,自顾自往前走,语调一如既往的平静,“没事,走吧。”
那天的鬼屋之游直到傍晚才完全结束。几个人在商场吃过晚饭,各自组合搭配坐车回家,回程的公交车上只有阮眠、孟星阑、梁熠然和陈屹四个人。
剩下的江让和沈渝跟他们不同路,搭乘了另外一路公交。
孟星阑和梁熠然家住在一起,他们两要比阮眠和陈屹早两站下车,所以上车时,孟星阑下意识就和梁熠然坐在一起。
剩下阮眠和陈屹坐在他们两后面。
车外夜色如墨般黑沉,市中心的马路两侧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灯光粼粼宛若星河。
阮眠坐在靠窗的位置,整个人都十分拘谨,手和脚怎么放都觉得怪异,好像就不该坐在这里。
反观陈屹,一上车就扣着帽子在睡觉,长腿微敞,手指交叉放在腹部,睡得一无所知。
回程的路显然要比来时的路要显得漫长许多,车厢内少了很多吵闹的动静,阮眠在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里逐渐听见男生平稳的呼吸声。
她也慢慢放松下来,扭头看向窗外,像是镜子一般的玻璃上映着她浅浅的笑容。
……
陈屹睡到梁熠然他们下车才醒,车子重新发动,他拨掉帽子,长腿往外面伸着,抬手揉了揉眼睛。
剩下不过两站路,几分钟的事情。
阮眠跟在男生后面下了车,冬夜里的风凛冽刺骨,她刚从全是暖气的车里出来,被风迎面一打,忍不住低头打了个喷嚏。
陈屹回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放慢了步伐。
阮眠揉了揉鼻子,把拉链往上提到头,看他往巷子走,没忍住问了句,“你不回家吗?”
“嗯,去李执那儿。”
阮眠在心里放烟花,庆幸又可以同走一段路,甚至连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从巷子到李执家超市有一小段路的路灯是坏的,冬天天黑的早天气又冷,巷子里家家户户不像夏天敞着门亮着灯,这时候都很早的熄了灯,或者关着门亮着灯在家里待着。
一星亮光从窗户钻出来。
巷子里的积雪没处理干净,狭窄的道路两侧还有雪堆,鞋底踩上去,发出闷声。
沉默着走了一截。
阮眠努力在脑海里搜索一切可以聊起来的话题,“那个……”
“什么?”陈屹问。
“帮我补习作文的事。”阮眠咬了下唇角,“谢谢你。”
“不客气。”
“……”
又没话了。
阮眠皱着眉,抬手抓了下耳后那一片,羽绒服的面料因为这个动作摩擦出动静。
她想了又想,还没等想到说什么,李执家的超市已经近在眼前,店里的灯光照亮了门口的一大片。
他们走到了另一片天地。
这里算是巷子里的闹市区,琳琅满目的商铺,穿行走动的人影,肆意奔跑的小孩。
陈屹站在台阶上,回过头看落了两步在后面的阮眠,想到她和李执的关系不浅,客套了句,“要进来坐会吗?”
阮眠摇摇头,“ 不了,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那好,明年见。”他语气平常,把明年见说的好像明天见。
“……明年见。”
陈屹等她走过去了,才抬脚走进店里,李执站在货架那边清查数目,见他进来,抬手指了指墙角,“那是我爸今年给陈爷爷准备的酒,你给带回去吧。”
陈老爷子和李执爷爷是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兄弟,关系匪浅。李家没落之后,陈老爷子也从没看轻过李执爷爷,待他仍旧如亲兄弟,李家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贵件,恰好李执父亲擅长酿酒,而陈老爷子文人雅兴正好偏好这口,每年也就靠着这老手艺给陈老爷子带去点心意。
陈屹还没走过去,就已经闻见清淡的酒香味,笑了声,“先替我家老爷子谢谢李叔了。”
“客气。”
陈屹靠着旁边的货架,“今年过年你们是留在这还是回溪平?”
“回溪平。”李执合上本子,“后天回去。”
“行,我到时候送你们回去。”陈屹看他一眼,补上后半句,“顺便去看望一下奶奶。”
李执爷爷两年前患上老年痴呆,确诊后就一直留在平城治病,而李执奶奶腿脚不便,则留在乡下由李执二叔一家人照顾。
陈屹小时候跟着李执在乡下呆过一个暑假,吃过不少顿李奶奶做的饭,说去看望也是正常的。
但李执清楚,陈屹更多的还是想找个理由让家里的司机送他们回去,不想他们一家人大冬天的还要去汽车站挤车。
李执点头,“那行,我回头跟我爸说一声。”
“好,后天几点走?”
“八点吧,也不能太迟了,晚了路上得堵车。”李执回到柜台后面,“你刚才站在门口和谁说话呢?”
陈屹走过来,“阮眠。”
李执挑眉:“你们一起还是碰巧遇上的?”
“一起,下午班里同学一块出去玩,回来顺路。”陈屹从柜台上拿了个泡泡糖,“走了,先回去了。”
“行,别忘了酒。”
“没忘。”陈屹走过去把酒拎起来,“后天见。”
“回见。”
-
阮眠回到家里才知道赵书棠在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把腿给摔了,现在人在医院,方如清和赵应伟都刚下班回来,接到电话正准备去医院。
两个人都急匆匆的,段英也跟着着急,等到方如清和赵应伟走了,她质问阮眠:“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阮眠一愣,“我和同学出去了。”
“天天就知道往外跑,一个是的两个也是的。”段英边嘴碎边往厨房走,在里面把动静弄得乒乓响。
阮眠在原地站了会,默不作声的上了楼。
行李是一早就收好的,原本按照计划,明天早上方如清会开车送阮眠回乡下奶奶家。
谁也没想到会出这种意外。
阮眠把行李箱打开,拿出放在夹层里的信件,那是阮明科之前留下的,给她十六岁的信。
她在过生日那天晚上拆开看过。
信里也没写什么,不过就是些关怀的话语,看着没什么,仔细再看看,阮眠只觉得难过。
如若他和方如清没有离婚,这些话本不该这么让人难过。
门口传来开门的动静,阮眠抬手抹了下眼睛,抬手合上行李箱,费了半天功夫才开了门的赵书阳迈着小步走了进来。
阮眠笑了笑:“你干嘛呀,赵书阳。”
小男孩也不叫她,走过来往她面前丢了样东西。
阮眠低头一看,是一颗大白兔奶糖。她怔愣了下,在眼泪掉下来之前,抬手捂了捂眼睛,再开口声音已经带了哭腔,“给我的吗?”
赵书阳点了点头。
她笑,“谢谢。”
赵书阳也不说什么,转身在房间里找到之前玩过的乐高,盘着腿坐在地毯上开始玩了起来。
阮眠瞧着他的小身影,吸了吸鼻子,从地上站了起来。
那天晚上,方如清和赵应伟到后半夜才回来,阮眠失眠,听见他们在外面的动静。
没过一会,两个人又出了门。临走前,方如清来敲了阮眠的房门,只一下又停了。
几分钟后,阮眠的手机收到方如清发来的一条短信。
妈妈:眠眠,我和你赵叔叔去医院了,明天估计要晚一点才能送你去奶奶家,你早上在家先把东西收拾好。
阮眠没在这个时候回消息,躺在床上一会摁亮屏幕一会又锁屏,重复了几次她放下手机,在黑暗里闭着眼睛放空脑袋。
长夜难眠。
次日清晨,阮眠随着闹钟响醒了过来,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她洗漱完,回房间拿上行李箱和书包,在巷子口拦了辆出租车去了平城汽车站。
现在还不到春运的时候,汽车站人算不上多,但也不算少,阮眠在窗口买了票,按照指示上了去溪平的大巴。
大巴车半个小时发一班,上一班走了有二十多分钟,她在车子开始启动时,给方如清回了短信。
阮眠:好,我知道了,我已经在回溪平的大巴车上了。
消息才发出去,方如清的电话跟着就进来了。
阮眠犹豫着接通:“喂,妈妈。”
“你怎么一个人回去了?我不是让你等我吗?”方如清那边有点吵,过了会又安静不少。
阮眠扣着手机壳后的凸起,不答反问道:“赵书棠怎么样了?”
方如清静了几秒,说:“小腿骨折,左手轻微骨裂。”
“怎么这么严重,是摔的吗?”
“被车刮的。”方如清没放任她把话题扯远,“你现在在哪,大巴车走了吗?东西都带好了吗?”
“车已经走了,东西也都带好了。”阮眠扭头看着窗外,“我到了再给你打电话吧。”
听筒里安静了片刻,只听见方如清叹了声气说:“那好吧,你路上注意安全,回来我去接你。”
“好,我知道了。”
从平城到溪平有两个小时的车程,这是阮眠第三次坐大巴车回去。
以前方如清和阮明科还没离婚的时候,每年寒暑假,阮明科都会把阮奶奶接到平城小住一段时间。
偶尔有几次暑假,阮眠是跟着阮明科住到乡下,平日里也不常出门,就待在院子里吃西瓜看月亮。
这一趟要说起来,其实是阮眠头一回一个人坐车回去。
两个小时车程不长,阮眠低头睡个觉的功夫,就听见乘务员拿着喇叭在喊:“溪平就要到了,有下车的乘客把行李提前拿好。”
坐在阮眠旁边的阿姨在上一站下了车,阮眠当时就把行李箱先拿了下来,这会等着车停,就直接拎包下车了。
溪平是个大镇,溪水中间的一道桥连着南北两个溪平,汽车站台在北边,奶奶家在南边。
阮眠下了车,旁边有专门接人送人的三轮车。她问好了价钱,司机一车送到家门口。
这里是阮家的老宅,乡下建筑大同小异,几间平房加一个院子,阮奶奶当初是溪平周家大小姐身边的丫鬟,跟主家姓周,名秀君,嫁给阮老爷子之后,就一直住在这里没搬过。
这会,老太太正在院子里择菜和前来串门的邻居唠家常,听见门口的动静,她停下手里的动作走了出来。
“呀!”瞧见阮眠,老太太脸上满是惊喜。
阮眠收了司机找回的零钱,朝着老人笑了声,“奶奶。”
周秀君上前几步,接过孙女手里的行李,“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你妈呢,她不是说送你吗?”
“她早上临时有点事,说准备下午送我来着,但我想早点来,就自己坐车先回来了。”
周秀君拉着她手,“这一路上辛苦吧,走,快进来歇一会。”
院子里坐着的都是家门口的邻居,阮眠张婶李婶挨个叫过来,个个都夸她长得水灵又懂事。
老太太给她倒了杯热水,其他人也没久留,剩下祖孙俩坐在院子里。
阮眠捧着水杯,坐在小凳子上,“爸爸去西北那边了,今年过年都不回来。”
“我知道,你爸走之前回来了趟,和我说了这事。”周秀君边择菜边问:“你妈还好吧?”
“嗯,挺好的。”
“那家人对你怎么样?”
阮眠喝了口水,“也挺好的。”
周秀君抬头看她一眼,“你比上次看,瘦了不少。”
“没有吧,我称体重还是那么多。”
“瘦了。”老太太端起择好的菜,起身往厨房走,“脸小了。”
阮眠摸了摸脸,放下杯子跟了过去,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奶奶,你中午做什么呀?”
老太太低头洗菜,“红烧排骨,你不是最爱吃这个吗?”
“那我有口福了。”阮眠笑得眼睛弯了弯,“那我先去给我妈打个电话说一声。”
“去吧。”
阮眠走了出去,周秀君回头看了眼,转过身撩起围裙抹了抹眼睛,又继续忙活。
站在院子里打电话的阮眠瞧见老太太的动作,眼一酸,挪开了视线,和方如清没说几句就挂了电话。
中午阮眠吃到撑,一盘红烧排骨她吃了一大半。吃完饭,周秀君带着阮眠去别家串门。
一下午的时间,这一片都知道阮家的孙女回来了,晚饭是在隔壁表叔家吃的,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
谁也不提城里的事,权当不知道。
晚饭结束已经快八点,阮眠和奶奶挽着胳膊回家,洗漱完,她不去自己房间,非要和奶奶挤一张床。
“这么大人了,还要跟奶奶睡,讲不出也不怕别人笑话你。”话是这么说,但阮奶奶眼里却是带着笑的。
“谁笑话我呀。”阮眠拿着枕头躺过去,“奶奶,我明天想吃你包的香菇肉馅饺子。”
阮奶奶笑:“行,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
“那我们明天早上一起去菜市场买菜?”
“不用你去,你早上多睡一会,我去买就行。”
“我想陪你一起去。”阮眠抱着奶奶的胳膊,脸颊挨着她肩膀蹭了蹭,“奶奶,我好想你啊。”
“哎哟,这么大人了。”
祖孙俩聊了大半会的天,但多是阮眠在说,从生活到学习事无巨细,阮奶奶听得认真。
聊到班里的同学,阮眠想到陈屹,沉默了会,她突然开口道:“奶奶。”
“嗯?”
阮眠捏着老太太的胳膊,眼眸微垂,“我遇到了一个男孩子,遇见他之后,我有时候会很开心,但有时候又会很难过。奶奶,你说我遇见他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周秀君笑叹,抬手摸着孙女的脑袋,语重心长道:“过去人常说有些人遇见是福气,不遇见也是福气。那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你还想再遇见这个男孩子吗?”
……
那天晚上,阮眠想了很久。
对于那个时候的阮眠来说,无论重来多少次,她依旧会选择在那个盛夏的夜晚,走上那条黯淡无光的路。
然后在路的尽头,遇见了那个让她只看了一眼,就喜欢到了心尖上的男孩子。
第16章
次日一早,阮眠从久违的安稳睡梦中醒来, 周围的摆设熟悉而亲切, 屋外甚至还能听见隔壁表叔家里的公鸡打鸣声。
她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 起床穿上衣服走出卧室。
敞亮的院子里, 墙角颓败的葡萄架在寒冷的冬日沦为晾晒年货的好地方, 腊肉和香肠在阳光底下泛着勾人胃口的油光。
阮眠站在廊檐下, 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整个人从上到下都是暌违许久的放松。
另一边的厨房,周秀君手抹着围裙从里出来, 正要张口喊阮眠起床, 瞧见她就站在不远处, 笑着道:“醒了啊。”
阮眠嗯了声,走下廊檐, 闻见从厨房里传来的淡淡香味,眼睛都亮了,“好香啊。”
“就你鼻子灵。”周秀君边往里走边说道:“你表婶一早送来的老母鸡, 我炖了一半,留了一半给你中午做红烧吃。”
阮眠抬手捏着老太太的肩膀,笑着说:“那我回头去谢谢表婶。”
“成。”周秀君揭开锅盖, 回头问她:“洗脸没?等会吃早饭了, 吃完早饭我们去菜市场买菜。”
“好。”阮眠转身往外走。
周秀君想起什么,又扭头喊了一嗓子,“牙刷和毛巾都给你放在架子上了。”
阮眠头也没回的说:“知道啦。”
老太太笑着摇了摇头,放下手里的锅盖, 拿抹布擦掉灶台上的水,又坐到洞口继续添柴加火。
吃过早餐,祖孙俩锁上门拎着竹篮子从家里出发。
溪平分南北,南溪平住户少,北溪平住户多属于城镇中心,像菜市场、稍大些的综合性超市、医院等等都在北边的溪平。
老太太脚步利索,两个人就没骑车,步行穿过连接两个溪平之间的长桥,一路上有说有笑。
到了菜市场,周秀君拿出买年货的架势,大鱼大肉的买,恨不得把整个摊位都给搬回去。
在里面转转买买花了将近大半个小时,出来后,阮眠打算去旁边超市给表婶家的堂弟阮峻买点东西。
周秀君把手里大包小包寄存到在附近摆摊的老熟人那,和阮眠一块进了超市,“说到阮峻,你表婶今早送鸡过来还托我问问你寒假有没有时间,想让你给阮峻补补课。”
阮眠往推车里拿了两包薯片,“好啊,阮峻今年几年级了?”
“都初二了,回回考倒数,你表婶都着急死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一点用都没有,三天两头逃课往网吧跑。”
阮眠有些迟疑:“那他这样,我给他补课,他肯来吗?”
周秀君笑了声:“他敢不来,你要同意给他补课,表叔就是把他腿打折了都会把他送过来的。”
“……哦。”
既然提到补课,阮眠索性就在超市给这个堂弟买了三本辅导书和一沓子练习本,另外又给表叔表婶买了点营养品。
从超市出来,已经快到十一点,周秀君去拿存放的菜,阮眠提着刚买的一堆东西在路边等她。
这几天气温有回升,中午这会太阳明晃晃的,带着蓬勃的暖意,阮眠把东西堆在脚边,低着头在看手机。
周围人来人往,她突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肩膀。
阮眠扭过头,看到穿得跟孪生兄弟一样的李执和陈屹站在那儿,整个人当时就愣住了。
李执笑了声:“刚才老远看就像是你,没想到还真是,你怎么在这儿啊?”
阮眠收起手机,也收敛起那几分惊讶,“我奶奶家住在这,你们怎么也在这啊?”
“巧了,我也是奶奶家住在这。”李执回头看陈屹,“他是送我回来,顺便在这玩几天。”
阮眠没想到前天还说着明年见的人,今天突然就见到了,故作镇定的和他点了下头,放在口袋里的手不停摩挲着手机,试图缓解那阵不断涌出来的紧张。
李执看她大包小包的,“你这是?”
“陪我奶奶出来买点年货,她去拿别的东西了,我在这等她。”阮眠拿出放在口袋里的手,不动声色地在外套上擦掉手心里的汗意。
李执和陈屹出来也还有其他事情,和阮眠没聊几句,李执说:“回头再联系你,我们先走了。”
阮眠点点头:“好。”
街市上人来人往,阮眠看着两个人并肩往前走,直到走远了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
中午吃饭,周秀君叫了隔壁表叔一家,阮眠帮着摆碗筷,堂弟阮峻凑过来,“姐,你今天遇上什么好事了啊,这么高兴。”
阮眠拿筷子的手一顿,“有吗?”
“有啊。”阮峻拿手在脸上比划了下,“你刚才嘴角都快咧到这里了。”
“……你也太夸张了。”阮眠继续手里的动作,“对了,你爸妈让我给你补课,你想什么时候开始?”
“下辈子吧。”
“……?”
阮峻哭丧着脸,“我一点也不想补课,姐,你跟我爸妈说一声吧,就我这成绩补课也没用啊。”
“谁说没用,只要你想学什么时候都来得及。”阮眠当机立断:“那就从明天开始吧。”
“姐……”
“去你家还是我家?”
阮峻叹气,“……还是来这吧。”
阮眠笑了声:“早上九点开始,不要迟到啊。”
“哦。”
吃了午饭,阮眠回房间休息,没一会,阮峻拿着这学期的成绩单和寒假作业走了进来。
“自己去搬张凳子。”阮眠看了眼他的成绩单,七门没一门及格,甚至还有两门是零分:“……”
搬了凳子进来的阮峻见她神情惊讶,摸了摸鼻子在远处坐下,“姐,我这样真的还来得及吗?”
阮眠回头看他:“没看你成绩之前我倒是觉得还来得及。”
阮峻:“……”
“零分是怎么回事,选择题就算是全选c也能蒙对一两道吧?”
“我是全选c了啊,谁知道我们学校阅卷老师有规定,选择题不能全写一样的。”
阮眠头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挂在电脑上的QQ闪了两下,进来一条新消息。
[李执]:在吗?
阮眠愣了两秒,放下成绩单,敲了几个字回过去。
[阮眠]:在,怎么了?
[李执]:你明天有空吗?我和陈屹打算去爬溪山,你要是有空的话也一起来啊。
溪山是溪平镇唯一一个也是最具代表性的景点,山不高,主要是上面供奉了一座拥有百年历史的寺庙,每年都有不少人特地来这里上山祈福,尤其是逢年过节的时候。
阮眠犹豫的当口,阮峻已经拖着椅子挪了过来,瞄了眼电脑屏幕,他兴奋的说:“姐,你去吧,顺便也带上我行不?”
“你这成绩还有心思出去玩?”
“不带你这样人身攻击的啊。”阮峻说:“不是说那寺庙祈福特别灵吗,我也去求一下不行吗!”
阮眠没搭理他,给李执回了消息。
[阮眠]:好啊,我能带我弟弟一起吗?
[李执]:上次那个?他那么小能爬得动吗?
[阮眠]:不是,是另一个。
[李执]:那行,提前说好,到时候他要是走不动,我们没人会背他的。[/调皮/]
[阮眠]:那我滚也要让他滚回来。
[李执]:哈哈哈哈,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早上九点,在我们今天碰见的那地方会和。
[阮眠]:[/OK/]
-
翌日清晨,阮眠还没起床,阮峻已经收拾好背着书包过来敲门,“姐!姐!都几点了!你怎么还不起啊!”
还在睡梦中的阮眠被吵醒,摸到搁在床头上的手机看了眼,才刚刚过七点半,距离约好的九点还有一个半小时。
她太阳穴突突跳了几下,掀开被子下床猛地开了门,“阮峻!你是不是有毛病啊?这才几点?”
男生偃旗息鼓,抿了抿唇说:“我这不是怕你睡过了嘛,你看!我还给你带了早餐,你最爱吃的皮蛋瘦肉粥。”
这附近没有卖粥的,最近的一个摊点也在北边的溪平,阮眠一下子就没气了,关上门说:“我换衣服,你先吃。”
门外传来逐渐走远的脚步声,阮眠看到压在桌角的成绩单,无奈笑了声。
姐弟俩收拾好吃完早餐也才刚过八点,离约定的时间还早,阮眠就从屋里拿了本初中英语词汇书撂给阮峻,“背吧,今晚回来默写第一页的单词。”
“……”阮峻突然后悔这么早过来了。
剩下的时间就在男生磕磕巴巴的读单词中一晃而过,快九点的时候,阮眠和周秀君打了声招呼,带着阮峻出了门。
过了桥,阮眠看到昨天和李执他们碰面的地方停了辆六人座的黑色商务车,此时车门大敞,陈屹坐在车里和站在车外的李执聊天。
两人依旧穿得跟孪生兄弟一样,黑色羽绒服深蓝色牛仔裤,连鞋都是同样的黑白款。
陈屹比李执先看见阮眠,人从车里站了出来,淡声说:“来了。”
李执回头,和阮眠招了下手,“早,吃早餐了吗?”
“吃了。”阮眠给他们三简单介绍了下关系,“这是我弟弟阮峻,这是姐姐在平城的朋友,李执哥哥和——”
她突然卡顿了下,但时间很短,只有一两秒,在周围吵闹的环境下并不易察觉,“——和陈屹哥哥。”
阮峻嘴甜又不认生,笑嘻嘻的叫了李执哥哥也叫了陈屹哥哥。
李执笑着揉了下阮峻的脑袋,四个人上了车,谁也没注意到阮眠那两秒的停顿,没注意到那到底意味着什么。
溪山距离溪平镇有半个小时的车程,越往山脚走,路面上碰到的车就越多,到最后甚至直接堵在了半道上。
陈屹降下车窗,山间的冷意争先恐后地从窗缝里挤进来,混到车内的暖气中并不明显。
李执在和阮峻聊天,不可避免地聊到了期末考试的成绩,成功的把阮峻聊自闭了。
“我们这一车人,你旁边这位哥哥是你姐他们学校的年级第一,大考小考都是,我和你姐则是从没来掉过年级前一百。”李执笑:“你这个倒数第一是怎么回事啊?”
阮峻:“……”
李执不遗余力的打击着小朋友的自信心,“缺考拿零分也就算了,你这去考了还拿零分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阮峻没搭理李执,和阮眠小声抱怨道:“姐,你这朋友怎么回事啊,老是往我伤口上踩。”
一旁的陈屹接了话,“那你努力点,让自己变的没伤口让人踩。”
阮峻见他搭话,凑过去问:“你真的每次都是你们学校年级第一?”
“嗯。”
“你怎么学的啊?”
陈屹扭过头来看他,一本正经道:“随便学学就行了。”
单纯无知的阮小峻再一次受到了暴击:“……”
一路上因为有阮峻的存在,车厢内多了不少笑声,就连前排开车的司机也跟着笑了几次。
这个时节,来爬山祈福的人格外多,阮眠一行人下了车,跟着热闹的人群往山上走。
山间松柏林立,冬日也是绿意盎然,阳光穿过云层,洒落在连绵起伏的山头上,让万物都充满了勃勃生机。
溪山寺在山顶,还未靠近便有浓厚的香火气从寺间传出,门前是百级长阶,寓意人间百难,皆在跨过门槛的这一刻消失殆尽,从此福照荫庇,平安顺遂。
庙里人头攒动,烟熏缭绕,阮眠跪在佛前的圃垫上,双手合十,面容虔诚而郑重。
……
佛祖在上,信女阮眠在此向您求愿。
一愿,远在西部的父亲平平安安,万事顺意。
二愿,奶奶长命百岁,母亲幸福美满。
三愿——
阮眠偷偷睁开眼睛,扭头看向跪在一旁的男生,庙外的阳光洒落进来一束,恰好落在两人身后。
浮光掠影,万般皆是情,阮眠重新阖上眼眸。
三愿——
我与他岁岁长相见。
第17章
拜了佛许了愿,李执领着三个人在山里转悠了一圈, 过了午饭的点司机才过来接他们下山。
回程的路上没有来时拥挤, 山风在窗缝间呼呼作响, 远处层峦叠嶂, 阳光铺满群山。
半个小时后, 车子在早上的位置停下, 李执揉着肩膀第一个从车里下来,外套敞着怀,回头问阮眠:“一起吃个饭吧。”
这个点确实也饿了。
阮眠点点头:“行。”
回来的路上李执和阮峻聊游戏聊到了一起, 成功建立了只属于男生的友谊。这会, 李执勾着小男生的肩膀, 一派哥俩好的模样,“想吃什么?执哥请客。”
“烤鱼!”阮峻常年住在这里, 哪里有好吃的他门清得很,“就在桥东边,我爸常带我去那吃。”
“行, 那就去吃烤鱼。”李执回头问他两,“就吃这个了啊?”
两人都没意见,三个大孩子被一小孩领着往桥东边走, 这个点已经到了歇市的点, 街头上没什么人,路边的摊贩也都收了摊。
阮峻说的那家烤鱼叫溪山烤鱼,过了饭点,店里只有老板和伙计, 服务员过来给了菜单和茶水。
点完菜,李执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抬眸看着阮眠,“你奶奶家是在南边的溪平?”
“对。”阮眠也问:“你家是在北边?”
李执点头,“桥西边最里头一家就是。”
南北两个溪平的住户如果不是沾亲带故的,平日里来往并不密切,更何况阮眠和李执也不是常来这里,如果不是那天偶然在集市上碰见,估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这件事。
说起来都是缘分。
李执人活络,阮峻不认生话又多,一顿饭吃得还算热闹。
吃完饭已经接近下午三点,这一上午跑下来,四个人都有些疲惫,便没有再撺掇什么其他活动,在桥头分开各回各家。
之后陈屹住在溪平的那几天,李执基本上都会叫阮眠出来玩,钓鱼、滑旱冰、去小电影作坊看电影,只要他能玩得上的,基本上都不会错过。
日子一晃,春节已然在眼前,一月二十四号那天早上,他们三一起吃过早餐后,陈屹提着行李坐上了回平城的车。
阮眠和李执送他到站台,马路上车来车往,冬日凛冽的风穿堂而过,卷起路边的枯败落叶。
李执和陈屹站在一旁闲聊,阮眠落了一步站在两人后边。这几天溪平放晴,气温有所回升,阳光明晃晃落下来。
她抬手遮了下眼睛,目光穿过指缝落到男生那里。
他微低着头在听李执说话,唇边挂着抹似有若无的笑,神情漫不经心,偶尔听到什么趣事,笑得眼尾微眯。
肆意而鲜活。
每一个瞬间都成了阮眠的念念不忘。
很快大巴车抵达,陈屹手握上行李的横杆,拍了拍李执的肩膀,又回头看阮眠,语调温和:“学校见。”
阮眠压着心底的雀跃:“好,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嗯。”
男生拎着行李箱上了车,车停车走,喧闹不过一时,车影在路过拐了个弯,很快便看不见了。
李执拍拍手,“走吧,我们也回去了。”
阮眠走出站台,和他并肩走在湖边,冬日的湖面水波晃荡,在阳光下泛着波澜。
李执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偏头看过来:“陈屹在你们学校挺受欢迎的吧?”
阮眠点了下头。
“那应该有很多女生给他送情书表白咯?”
阮眠嗯了声:“是吧,好像挺多的。”
李执又问:“那你见过吗?”
阮眠不可避免地想起盛欢,眼眸微垂,“见过一个,她在我们学校元旦晚会上公开说要追求陈屹。”
“这么酷。”李执目光朝前看,意有所指道:“人啊,总要这么放肆一回,才算不负青春。”
阮眠眨了下眼睛,觉得他像是在暗示什么。
李执见她不接话,又扭头看过来,“你说对吗?”
阮眠突然觉得喉咙发痒,低头轻咳了声说:“也许吧,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那样。”
李执笑:“也对,毕竟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阮眠心间一跳,总感觉他话里有话,但李执却不再执着这个话题,很快又聊起了别的。
-
除夕那一天阮眠过得格外热闹,一大早就被阮峻叫起来贴对联,姐弟两忙活了一上午。
中午在阮峻家随便对付了一口,周秀君和表婶忙着准备晚上的年夜饭,阮眠陪着阮峻在附近小店玩老虎机。
阮峻学习不怎么样,玩游戏是一把好手,半个多小时的功夫就赢了一大把硬币,整得店老板都有些不乐意。
结束后,阮眠在他家买了一大包零食,让阮峻拎回去,两个人一左一右坐在家门口台阶上吃了起来。
阮峻嘴里塞着根棒棒糖:“姐,你在你们学校有人追你吗?”
阮眠杵着脑袋看他,“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随便问问啊,作为弟弟的关心姐姐不行吗?”阮峻左顾言他,“那到底有没有啊?”
“没有。”
“一个都没有?”
“……”
阮峻摸着脑袋:“不应该啊,我姐长这么好看。”
阮眠被他逗笑,“那你呢,在你们学校有小姑娘喜欢你吗?”
大概是戳到了阮峻的心事,小男生跟炸了毛似地,“没,怎么可能,没有,绝对没有。”
这一看就是有事啊。
阮眠嚼碎了糖,随口问了句:“你这次期末考了多少分?”
“两百一啊,你上次不是看了我成绩单吗。”
“哦,我忘了。”阮眠又问:“那她呢?”
“一百多吧,还没我考的——”阮峻猛地一抿嘴,整个人在瞬间从脖子红到脸。
阮眠笑得乐不可支,歪着头看他,“我可没说她是谁哦。”
“……”阮峻羞得不行,但事已至此瞒也瞒不住,只好将头埋到两腿间,闷闷地说:“那我和你说,你不要跟我爸妈说。”
“好。”
“是她先追我的,她是我们隔壁班的,平常就喜欢来我们班找我,我一开始觉得她挺烦的,成绩还没好,虽然我成绩差,但我也没差到她那个程度。但她就一直追一直追,还说要为了我好好学习,这时间一长,我就觉得她好像也没那么烦人了。”阮峻拿手指在地面画圈,露在外面的耳朵红成一片,“不过我还没答应和她在一起,不然她肯定不会好好学习了,她这成绩,能不能和我去一个高中都还是个问题……”
阮峻还在絮絮叨叨,阮眠却好似想到什么,视线盯着某一处发愣,若有所思的模样。
小男生久听不见回应,停下话茬,抬头看过来,“姐?”
阮眠回过神,笑了声,“既然这样,那你还不好好学习,万一人家学好了,你还这样,怎么办?”
“那我不就是……”阮峻嘟嘟囔囔不知道在嘀咕什么,好半天才吱声,“姐,那等过完春节,我们正式开始补课吧。”
“好哦。”
阮峻还要说什么,表婶在里面喊他,他应了声站起来,拍掉裤子上的灰尘走了进去。
阮眠坐在那儿想了很久,穿堂风一吹,吹得眼睛发酸。她抬手揉了两下,放下手的时候长长的叹了声气。
除夕当晚,阮家的年夜饭很丰盛,阮眠吃完饭,先是接到了方如清的电话,之后又接到了阮明科的电话。
阮明科去到西部已有好几个月,这是头一回和她联系,关切了几句,阮眠把电话拿给了周秀君。
老太太从始至终都是笑呵呵的,但等到电话一挂,就别过头去抹了下眼睛,阮眠看不了这场景,强忍着眼泪从家里走了出来。
乡下没有禁燃令,此起彼伏的烟花声照亮了深沉的夜空。
阮眠也没走远,处理好情绪就顺着原路返回了,到家时饭后残局都已经收拾好,一大家子坐在堂屋里围着炭火聊天守岁。
她搬了张凳子坐在周秀君身旁,老太太握着孙女的手,带着厚茧的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
电视里正在放着春晚,阮眠拿出手机,在新年钟声敲响的那一刻,发了条新的QQ动态。
阮眠:新年快乐。
这一条动态很快收到其他人的点赞和评论,有八中的同学也有之前在六中的同学。
独独没有他。
阮眠握着手机犹豫了片刻,想起李执的话也想起阮峻的话,终于下定决定,点开陈屹的头像,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阮眠]:新年快乐。
这一条很快收到了回复。
[陈屹]:新年快乐。
阮眠捧着手机笑了很久,这一天所有的惴惴不安和提心吊胆都在这四个字中被安抚被抹平。
春节过后,江让在QQ上找到阮眠,问了她一些关于数学方面的事情,他进退得当,阮眠找不出理由拒绝。
江让之前从陈屹那里学英语,整理了一个笔记本,每天都会给阮眠讲两页内容。
两个人在学校联系不多的人,到了假期反而成了联系最频繁的人。
剩下的日子,阮眠都在学习和辅导阮峻功课中两件事情中度过,假期截止到元宵节前。
回去那天,阮眠没让方如清来接,而是和李执一同搭大巴车回的平城。
周秀君虽然很不舍,但也没有办法,一路送她到车站,不停叮嘱:“路上注意安全,有什么事就给奶奶打电话。”
阮眠笑了笑:“好,我知道了。”
等上了车,阮眠打开车窗,看到奶奶跟在车后面走,她忍着一瞬间涌上来难过,“奶奶,你快回去吧。”
周秀君这才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朝她挥了挥手。
阮眠关上窗户,整个人靠进座椅里,一旁戴着眼罩的李执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橙子味的棒棒糖递了过去。
“睡一会吧。”他说。
阮眠“嗯”了声,接了糖揣在口袋里,勾起帽子扣在脑袋上,视线变得昏暗,周遭的动静也跟着远去。
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下了车方如清就等在车站围栏外面,远远看见阮眠,她绕过人群,走到出站口。
“眠眠。”
阮眠抬头看见人,快步走过去,给她和李执介绍,“妈,这是我朋友李执,他老家也在溪平,我们正好顺路。”
李执微颔首,“阿姨好。”
“诶,你好。”方如清接过阮眠的行李箱,在附近接完电话的赵应伟找了过来,瞧见李执,他笑了声,“小执。”
李执跟着笑:“赵叔好。”
方如清没认出李执,正疑惑着,赵应伟解释道:“老李家,就我们那附近李家超市,他家的小孩。”
方如清恍然,也笑了声:“难怪呢,刚才看着就眼熟。”
兜来转去都是一个地方的人,等上了车,方如清问了阮眠几句老太太的情况,还说过阵子等天气暖了把人接过来做个体检。
往年这时候,老太太的体检都是方如清安排的,今年情况有所不同,阮眠没说什么,只道:“到时候再给奶奶打电话吧。”
“也行。”方如清说。
一路上赵应伟接了好几个电话,中途只好换了方如清开车,阮眠听着他电话内容像是在聊投资的事情。
她没怎么在意,偏头看李执,他靠着椅背似乎是睡着了。
此时正是二三月交替之间,平城气温回升,窗外阳光明亮温暖,晒得人直发困。
阮眠低头打了几个哈欠。
半个多小时后,车子在路口停下,赵应伟去附近停车,方如清提着阮眠的行李箱走在前头。
剩下阮眠和李执落在后面。
“你什么时候开学?”阮眠可纳闷,李执一个高三生,寒假比她们放的早就算了,开学也这么晚,一点也没有高三的紧张感。
李执甩了甩胳膊,“早开学了,只是我没去。”
“……”
他视线落在前面,低着声说:“你妈好像误会我和你的关系了,刚才看我的眼神都不对。”
“啊?”阮眠挠了挠脸,“我怎么没看出来?”
“不信你回去看吧,她肯定会问你的。”说话间,已经走到李执家门口,他和方如清打了声招呼,又朝着阮眠挑了下眉,“回见。”
等他进去之后,阮眠快步跟上方如清,问了句:“赵书棠怎么样了?”
“还好,只是还不能走动,加上胳膊也摔了,这学期的课都不知道能不能跟得上。”方如清今天穿了双平底鞋,看起来和阮眠差不多高。
“这样啊。”
方如清偏头看她一眼,犹豫着开口:“你和李执是早就认识了还是回去之后才认识的?”
还真被他说中了。
阮眠抿了抿唇:“早就认识了,刚搬过来的时候就认识了,之前暑假那次晚上我走错路,还是他带我过去的。”
那都是去年的事情了,方如清也没什么印象,旁敲侧击叮嘱道:“你现在还小,主要任务还是要以学习为主,其他的事情可以等高考结束再说。”
阮眠耸了耸鼻子,应得不在心,“知道了。”
等到了家,阮眠被方如清推着去赵书棠房间看了眼,算起来这应该是她第一次进赵书棠的卧室,不同于她那里窄小和简单,这里显然更像个女孩子的房间。
赵书棠半靠在床上,左腿和左胳膊都搭着厚厚的石膏,右脸靠近颧骨那里的淤青还没散完,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碍着大人在场,两个人也没呛起来,一个装模作样的问候,一个虚情假意的回应。
两个人谁也不比谁高贵。
慰问完赵书棠,阮眠回房间收拾行李,休息了会,去楼下吃了午饭,这之后的时间过得飞快。
第二天便是开学日,赵书棠手脚不便,赵应伟和方如清跟着阮眠一块去的学校,三个人一起去了周海的办公室。
给赵书棠请完假,周海提到竞赛班的事情,阮眠心里一咯噔,才想起来自己忘了跟方如清说这事。
周海从方如清的表情中看出来阮眠没提,笑着打圆场道:“也就是学校组织的一个数理化竞赛班,阮眠转来八中以后几次月考数学都是满分,负责数学组的严老师就想让她进个竞赛班,看看能不能走竞赛保送这条路,毕竟阮眠现在整体上还是有些偏科,竞赛也就是给她多个选择。不过,这最主要还是看阮眠和你们家长的意见,如果去竞赛班,可能在其他方面就没以前那么顾得上,但一旦拿到了名次,准保送清北。”
这决定说突然也突然,方如清和赵应伟互看一眼,又抬头看了眼阮眠,才开口道:“还是看她自己怎么选择吧,我们没意见,她要是想去我们做家长的也不可能拦着说不让去,肯定都是支持的。”
话就说到这儿,剩下的还是丢给了阮眠,方如清和赵应伟晚一点还要去公司,和周海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学校。
周海起身倒了杯水,看着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人,温声问道:“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没和家里人说?”
“我忘了。”
“是忘了,还是不想说?”周海坐回椅子,语重心长道:“人这一辈子啊,无论是家庭还是生活总会遇到点挫折的,有时候挺一挺就过去了,不要想太多,你现在还小,有些事情你不理解,等你大了自然而然就想清楚了。”
“周老师,您说的我都知道。”阮眠笑了笑:“但这次我是真忘了说,我一放假就心就野了,只顾着放松了。”
“……”周海懒得再说教,用杯盖撇着茶沫问:“那进竞赛班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周老师,我——”
平行而论,阮眠之前对于参加竞赛保送这条路压根就没有考虑过,她其实更偏向于按部就班的流程。
周海一看她这欲言又止的模样,就已经猜出什么,劝说道:“你要知道高考是有很多意外情况的,你现在这个成绩并不稳定,虽然确实也可以去个很好的学校,但如果走竞赛这条路,说不定你可以去的更好,但不管怎么样,怎么选还是看你自己,我也不勉强你,你也再回去好好考虑一下,行吗?”
阮眠抿唇轻吸了口气,“好,我知道了,谢谢周老师。”
阮眠回了教室,班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座位还是上学期的座位,短暂的分别让大家都显得有些过分兴奋。
收作业的收作业,补作业的补作业,谈笑风生才是青春。
阮眠一坐下来,四周的人立马围过来,七嘴八舌的问起赵书棠的情况,“她这学期真不来上课了吗?”
阮眠:“不是,只是请了一个月的假。”
“这么长?她怎么弄的啊?”
“被车刮的。”
“这么严重?!那肇事司机找到了吗?”
阮眠抿了下唇,“找到了。”
这些人关心也有八卦也有,她们问什么阮眠知道什么说什么,其他的一概不多说。
后来迟来的孟星阑挤开人群,把阮眠捞出来,“你傻啊,要是赵书棠知道你在学校说她的事情,又要和你撕起来了。”
阮眠半截身子趴在走廊的栏杆上,“那能怎么办,她们问的都是正常问题,我总不能都说不知道。”
聊了几句,阮眠看到楼底下走过来的几道身影,慢吞吞直起身,转过来背靠着栏杆。
孟星阑这个寒假过得丰富多彩,但仔细一听重点内容只剩下梁熠然三个字。
阮眠一边听一边把目光挪向楼梯口,在看见人影靠近时,却又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
……
江让一早在楼下就看见站在三楼的女生,等到上了楼,他搭着沈渝的肩膀,脚步轻快。
陈屹落了几步在后面,正月里不剪头,他之前剃短的头发又长了不少,蓬松又凌乱。
几个人站在走廊聊了会天,沈渝先回了教室。江让手握着栏杆,问阮眠:“之前给你的笔记你都看完了吗?”
阮眠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此时此刻总有种背着陈屹做了什么事的心虚,眼神躲了下,“看完了。”
“那好,回头我再拿两套试卷给你。”
阮眠客套了句:“麻烦你了。”
江让笑:“没事儿,反正你也有帮我补数学么。”
孟星阑察觉出不对劲,拿肩膀撞了下阮眠的肩膀,虽然没说什么,但她那八卦的眼神已经暴露了她在想什么。
阮眠揉了揉脸,余光瞥见陈屹从后门进了教室,心跳抖了一下,明知他不会在意,可她永远会为他的一举一动而紧张。
第18章
开学第一天照例是摸底考试,这一次是考全科, 两天的考试时间一晃而过, 假期残留的兴奋感也在紧张的考试中被消磨干净。
考试当天的晚自习正常, 结束最后一门英语, 阮眠回了趟家, 突如其来的生理期导致她整场考试都有些不在状态。
换好衣服, 路过赵书棠的房间,阮眠脚步顿了下,但很快又加快步伐离开了家。
等到了晚自习, 周海在班里说了这学期学校开设的数理化竞赛班的事情, “学校开这个只是提议, 并不是提倡大家都去报名,毕竟不是每个人都适合走这条路, 报名从这周开始,大家回去和父母商量一下,有意向想报名的先去班长那里记个名。”
八中每年都会走一批竞赛保送的学生, 今年是头一回针对这个项目开设辅导班,作为实验班的学生可能会比普通班和重点班的学生更有优势走这条路。
但这也不是能一锤定音的决定,班上一时议论纷纷, 周海也没多说其他, 叮嘱傅广思看一下纪律,随后就回了办公室。
阮眠一早就得到了消息,这会人不舒服,埋头趴在桌上, 听着周围同学在讨论这事。
傅广思戳了戳她胳膊,“阮眠,你没事吧?”
“没事。”她枕着胳膊的脑袋转过来,神情恹恹的,“生理期。”
“那你接着休息吧。”傅广思从书包里翻出一个暖宝贴递给她,“上次买的,还有一个。”
“谢谢。”
傅广思摆摆手,“没事啦。”
阮眠刚开始疼得难受,暖宝宝贴上去之后缓和了几分,但人也睡得不沉,对于周遭的动静并不是全无意识。
班里乱哄哄的混着四处走动的脚步声,阮眠调整了下姿势,将校服往上扯过脑袋。
没一会,她在似醒非醒中听见江让的声音:“班长,帮我和陈屹也记个名。”
傅广思问了句:“你和陈屹都打算去竞赛班啊?”
“陈屹想去,我就是凑个热闹。”江让站在傅广思那边的过道,视线落到阮眠这里,装作不经意地问:“阮眠怎么了?”
“哦,她有点不舒服。”
“不严重吧?”
“没事,休息会就好了。”傅广思摁了下笔,打岔道:“好了,已经帮你们记过了。”
“行,谢了啊。”
江让回了自己的座位,傅广思在忙自己的事情,阮眠醒在一片昏暗里,直到快下课才掀开校服坐了起来。
傅广思看过来:“你好点了吗?”
“好多了。”阮眠揉着校服,脸色有些苍白。过了会,她问:“我们班现在有多少人报名竞赛班了?”
“不多,也才五六个。”傅广思翻开笔记本,“你要报名吗?你这个成绩周老师肯定会建议你参加的。”
阮眠扣着校服的拉链,“那你……先帮我记个名吧。”
“行。”
晚自习结束,孟星阑拉着阮眠去校外奶茶店打卡店里推出的新品,同行的还有齐嘉和傅广思。
这个点店里人正多,队都已经排到了店外,四个女生接着队末排了起来,周围叽叽喳喳的全是女生。
齐嘉很快在前排的人群里看见熟人,收起手机叫了声:“盛欢!”
原先垂头在一旁踢小石子的阮眠听见这个名字,整个人倏地一僵,脚下一不留力直接将石块踢到了马路上。
她抬起头,看见如同换了个人的盛欢。
女生原先的大波浪烫成了黑长直,发间挑染的几缕亮色在光影下格外晃眼,她卸掉了浓妆,露出原先就很漂亮的五官,多了几分少女感。
齐嘉托她多买四杯奶茶,孟星阑从队伍里出来,四个人站在一旁聊天。
孟星阑抓着齐嘉的胳膊,问:“盛欢她怎么把头发烫直了?”
齐嘉笑说:“还不是因为陈屹,她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消息,说陈屹喜欢黑长直天然感的女生,你没看她今天连妆都不化了。”
“……”孟星阑咂舌:“她可真是狠得下心。”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想做的事情她爸妈都拦不住。”
聊了会,阮眠看到盛欢提着一袋子奶茶走过来,孟星阑要把钱给她,她没要,反而笑着说:“不用啦,就当请你们喝了。”
后来等她走了之后,孟星阑咬着吸管呜呜呜嚎:“长得漂亮就算了,人还这么好,讲真的,她刚才朝我笑的时候,我心跳都停了。”
傅广思应和着疯狂点头。
阮眠垂着眼眸,手里的奶茶温热,喝一口,甜的发苦,犹如她无人可说的少女心事。
-
竞赛班报名截止到第二天傍晚。
下午最后一节生物课,周海拿到名单,看到几个心仪的学生都在其中,心一下子就稳了。
他将名单放在讲桌上,开口道:“竞赛班分数学和理综四科,需要大家自主择科,这周六学校会组织审核考试,之后将根据审核成绩综合考量再决定是否录取。那个,课代表下课去我那里拿一下报名表,填完收一下明天中午交到我办公室。”
阮眠点了下头,“好的。”
一节课结束,周海把陈屹和阮眠都叫去了办公室,“竞赛班的严老师是希望你们俩都能去数学组,你们自己是怎么想的?”
陈屹成绩一直稳定,没有太多的偏颇,但对于选科,他想了会说:“我还是想去物理组。”
周海没说什么,又问阮眠:“那你呢,应该去数学组了吧?你这个成绩,去数学是最稳定的。”
阮眠背在身后的手纠缠在一起,犹豫了半天才点头说:“那就……数学吧。”
“那行,先这样。”周海从抽屉里拿出一小沓报名表递给阮眠:“我也没其他事了,你们回去吧。”
两个人从办公室出来,陈屹拿了张报名表在手里,看了眼默不作声的阮眠,温声提了句:“选科的事情你不用太在意别人说什么,主要还是看你自己对什么感兴趣。”
阮眠点了点头,“我知道。”
陈屹没再多说,回到教室,他和江让出去吃饭,阮眠发完报名表,孟星阑也把晚餐买了回来。
吃饭时聊到选科的事情,孟星阑吸溜着粉丝,声音含糊:“我觉得老周说的也有道理,你看上学期每次考试,你数学就没掉过145以下,严老师在沈渝他们班都把你夸遍了。”
阮眠心里始终犹豫着。
孟星阑见状,放下筷子问:“那我问你,你自己选的话,你想选什么?”
阮眠压着心跳和紧张:“物理。”
“那你就选物理呗。”孟星阑重新拿起筷子,埋头吃的兴起,“反正你物理又不差,再加上你也感兴趣,学起来肯定不比数学难。”
阮眠叹口气,想选又不敢选。
到晚自习,班里同学陆陆续续回来,阮眠在上课之前收到了三张填好的报名表。
是陈屹、江让还有物理课代表代硕的,三个男生选的都是物理,阮眠把自己的报名表摊在桌上,盯着科目那一栏发愣。
恍惚着过了一晚上,阮眠在最后一节自习课快结束的时候,去了趟周海的办公室,和他提了下想选物理的事情。
周海显然有些不太赞同,“你想好了?这可是关系到后面考试报学校报专业很多事情的,一旦决定了,可就不好调了,你要不要回去再考虑考虑?”
阮眠却不再犹豫,“周老师,您说的我都清楚,但比起数学我还是对物理更感兴趣。”
周海沉默了会,长叹了声气,“行吧,反正我还是那句话,怎么选都是你自己的事情,只要你自己考虑好,老师没意见。”
阮眠松了口气,“谢谢周老师。”
周海笑了笑说没事。
阮眠正准备回去,周海又想起什么,从抽屉里拿出几张卷子,“哦对了,你把这个卷子带回去给赵书棠,让她在家做了,周三你再给带回来。”
“好的。”
晚上回到家里,阮眠和方如清提了一句去竞赛班的事情,方如清还是秉持着不干涉的态度,“你自己想好就行了。”
阮眠“嗯”了声,翻出包里的试卷,“这是周老师让我带给赵书棠的卷子,您帮我拿给她吧。”
方如清笑了声,“你自己去,就送张卷子又没什么。”
阮眠挠了挠眼下那一块,见方如清坚持,也没好说其他的,拿着卷子去了楼上。
二楼赵书棠房间的门没关,她停在走廊,抬手敲了下门板。
屋里传来一声:“谁啊?”
“是我。”阮眠垂头看着自己的鞋,语气淡淡的:“周老师让我拿这次摸底考试的卷子给你。”
屋里安静了几秒,才有回应:“那你进来吧。”
阮眠走进去,站在离床尾一米远的位置,“周老师让你这两天把卷子做了,后天我带去学校给他。”
“知道了。”
阮眠屏着一口气:“试卷给你放哪?”
“放书桌就行了。”
阮眠走过去把卷子放下,赵书棠看着她的身影,抿了下唇角,一句“谢谢”说的格外别扭。
阮眠顿了下,也不转过来看她,只是语气放缓了几分:“不客气。”
从赵书棠房间出来之后,阮眠站在走廊耸了下肩膀长舒了一口气,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几天后,学校组织审核考试,上午笔试下午面试,两轮筛掉了三分之一的学生,江让也在其中。
新一周来临,八中第一批竞赛班也组建完毕,阮眠如愿以偿去到物理组,一班报名参加竞赛班的大部分同学都在这个班,人云亦云,这也让她的选择显得不那么突出。
竞赛班初期的上课时间在每周一三五的晚上七点到九点半,以及周六下午半天。
阮眠也确实像周海说的那样,是个走竞赛的好苗子,进班之后的三次模拟考都是第一名。
最近结束的一次摸底考,她和陈屹是并列第一,但因为阮眠前两次考试都是第一,排名的时候老师就把一直是第二名的陈屹依旧放在了第二名。
带课的汪老师在课上开陈屹的玩笑:“陈屹,你这是在第二名上挖了个坑住下了吧?”
教室里铺满了阳光,坐在后排的男生笑得漫不经心,“那人家确实厉害,我考不过这没办法,我总不能把人打一顿,说下次让我考第一吧?”
这话一说,班里全笑开了,阮眠坐在一片笑声中,恍惚听见自己心跳的动静。
周六下课早,傍晚五点钟天还亮着。
往常这个时间,陈屹都是和代硕他们几个男生去球场打球,但今天他要去趟李执那儿,下了课就和阮眠顺路一起回去。
周末学校除了高三和他们这一群人,没其他的学生,林荫道上人影寥寥,夕阳的余晖从枝叶的罅隙间拂落几分。
两个人的影子落在后面,在地面上晃来晃去,时而触碰到一起,时而又分开,多了不少缠绵悱恻的暧昧。
阮眠无意间回头看见两个人近乎挨在一起的影子,一晃神的空档,陈屹脚步未停。
两道影子像是阴差阳错地接了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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