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后宫不想承宠的小宫女《三》

17.

我捏了捏指尖。

「不说话,朕现在把你就地正法。」

帝王的呼吸加重,眸子里透着寒意。

我知道他必然说到做到,忙推开他的手:「晚上。」

帝王心情变好,没有计较我推他,埋首在我锁骨处咬了一口,以作惩戒。

「早该乖一点。」

这时,门外传来大监的声音,「陛下,丞相在御书房,有事要奏。」

帝王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嘲讽的暗光,嘴角泛起一抹冷意。

「朕有了子嗣,倒是有人急了!也罢,就让贞妃试试这后宫的水,是深是浅。」

我心里一惊。

帝王起身,视线落在我的腹部:「你好好调理,孩子总会有。」

帝王离开后,我摸着自己的腹部,忧心忡忡。

难道我要生一个孩子,才能获得自由?

不。

生了孩子,这深宫后院,便注定是我的坟墓了。

刘轻语已经变成了惊弓之鸟,神情恍惚。

而且帝王对她的「专宠」,明着是无上殊荣,实际上却是她的催命符。

随着帝王亲自探望贞妃,后宫平和的假象,被彻底打破。

午时刚过,华妃与温昭仪带了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了锦绣宫。

华妃是丞相之女,目前在后宫中位分最高,执掌后宫之事,仗着丞相之女的身份,平日里眼高于顶。

之前见刘轻语一个小小宫女,便是封了个贵人,也成不了气候。

却没想到她竟然怀了子嗣,母凭子贵,与她位分齐平。

这口恶气,她自然咽不下去。

华妃带人,直奔刘轻语寝宫,刘轻语憔悴不堪,瑟瑟发抖,她顾不得行礼,慌慌张张地喊我。

「崭秋,崭秋?」

18.

我不由得拧紧眉头,只得站出来,毕恭毕敬地朝华妃行了大礼。

「奴婢见过华妃娘娘、温昭仪,以及各位娘娘。」

华妃看都没看我一眼,只盯着刘轻语。

反倒是温昭仪,落在我身上的目光,透着几分不易察觉地冷意。

华妃冷哼一声。

「贞妃,你好大的胆子,本宫亲自前来,你不但不行礼,反而让个小宫女打发本宫,将本宫置于何地?」

刘轻语好歹也见过世面,自然知晓她们是来找她不痛快的。

不知怎么想的,她索性站了起来。

「华妃娘娘,本宫与你同为妃位,且本宫身怀龙嗣,若是给你行大礼,本宫的孩子没了,责任你承担得起吗?」

华妃大概没见过这么刚的。

我也被刘轻语的操作震惊了。

她这是豁出去了?

我看着刘轻语,倒也能理解。

她被压得太狠了。

她的事情虽然荒诞,但只要帝王不戳破那层纱,就没人知道。

现在有人来找茬,她借着光鲜亮丽的身份,能出一口恶气就出一口恶气。

「你,你敢忤逆我?我可是后宫之主,你身怀龙嗣怎么了?」

华妃气坏了。

温昭仪连忙劝道:「华妃娘娘,贞妃身怀龙嗣有功,切莫与她争执,万一真伤到龙嗣,陛下必然会大怒的。」

这话说的,歹毒至极。

我看温昭仪的眼神,冷下去。

「陛下大怒又如何?不过是一个卑贱宫女生的孩子,同样卑贱!本宫身份高贵,只要陛下愿意,陛下想要多少孩子,本宫便可为陛下生多少孩子。」

温昭仪:「华妃娘娘,慎言。」

」怕什么?我说的都是实话,她一个卑贱宫女,本来就不配生下皇嗣。「

华妃怒火攻心,一双好看的眸子里仿佛燃了火焰,直接朝刘轻语冲了过去。

「华妃娘娘。」

温昭仪惊呼一声,竟然晕倒了,直接歪在了一个想上前阻拦华妃的宫女身上。

刹那间,刘轻语便倒在了地上。

一阵叮咚乱响后,摆在桌子上那支手臂粗的血如意刚好砸在刘轻语腹部。

刘轻语惨叫一声,捂着腹部在地上打滚。

鲜红的血蔓延开。

我看着那支血如意,无奈叹息。

凡事皆有因果。

19.

帝王唯一的子嗣没了。

帝王震怒。

华妃嫉妒成性,迫害皇嗣,废除妃位贬入冷宫,其家族被连累,但帝王念其家族从龙之功,降三级处分。

而刘轻语,守护皇嗣不力,赐死。

帝王站在光中,即便艳阳高照,也暖不到他身上的寒气。

刘轻语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求陛下饶命,奴婢自愿削去所有名分,贬入冷宫。」

我看着刘轻语。

心情复杂。

事到如今,她怎么可能有活路?

可惜,她依然看不透。

周元安沉默片刻,竟然给了两个选择。

「看在皇嗣的分上,朕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每日侍寝便能活着。第二,毒酒。」

刘轻语瘦弱的身子抖了抖:「谢陛下圣恩,奴婢选第一条。」

我惊得说不出话。

夜幕降临,我依然陪着刘轻语前往承乾殿。

刘轻语魔怔了一般,拉着我喃喃自语:「如果那晚的人是我,我就能享受荣华富贵了。不过现在也没事,我一定能活下去。」

她的眼里满是光,是濒死之人眼中最后的希冀之光。

我终究不忍,不想让她到死都不明不白。

也不想她平白多受磨难。

「我同你讲个故事吧。」

前朝二十七年,时值中秋,前王设宴款待重臣以及各地诸侯。

其中一个侯爷携带庶子而来,表面是带庶子见世面,向世人宣告其拳拳父爱,实则视那庶子为耻辱,借机让庶子死在宫中,借题发挥。

可庶子命大,遇到了前朝那位最受宠的小公主。

小公主救了他一命,并且安排了六名暗卫,庇护其安然长大。

后来天下大变,庶子一朝成龙。

「世间万物,皆有因果。」

刘轻语脸色越发苍白,她扑通一下跪在我面前:「我知道了,你就是前朝那位公主,于陛下有救命之恩。求你救救我,我想活。」

我拧紧眉头。

「事到如今,你仍然看不透。」

我失望不已。

我确实是前朝公主,隐姓埋名十载,步步为营只为离开这座牢笼。

可中秋那晚的意外,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我知他认出了我,一切皆是因果,我只能顺应天意。

好在周元安装作认不出我,我便也装作不知。

刘轻语撞见那一幕,同样是意外,我临睡觉时发现了她的异常,只能临时调整计划,做了两手准备。

第一,我死不承认,伪造的守宫砂能证明我的清白,没有证据,即便周元安身为帝王,也拿我无可奈何。

而且我笃定,他不会杀我。

第二,刘轻语替我出面,至于是福是祸,就要看她的造化。

她享受了本就不属于她的荣华富贵,便注定要承受一切恶果。

「崭秋,崭秋,是我愚笨不堪,求你给我指条生路。」

刘轻语惊慌失措,求生的本能,让她牢牢地抓着我,就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沉默许久,我终究说道:「你熬过今晚再说吧。」

我就当为自己积德了。

「多谢崭秋。」

刘轻语开心不已,仿佛她一定能活下去,脚下的步伐都轻快了,转眼就跑进了承乾殿。

我站在原地,看着眼前高大的宫墙,心中难受。

正准备离开,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前朝公主的故事,讲得很是生动。」

20.

我想行礼,被帝王拽住:「说过不用行礼,好好养身体,后路,朕已经替你扫清了。」

我抬头看他,依然是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却让我遍体生寒。

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可他当时前脚去了御书房,华妃等人后脚就到了,他是怎么做到的?

见我迟疑,帝王轻笑,把我知道的那些,亲自说给我听。

「温昭仪暗中使绊子,导致皇嗣夭折,原本是要行杖毙之刑,且牵连全族!念及其父年岁已高,又自愿交出兵符告老还乡,已削去起位分,贬为庶人,关入冷宫与华妃做伴!」

「刘轻语呢?」

「朕说过,欺骗朕的人,不得好死。」

我打了个寒颤,如坠冰窖。

我怎么会如此天真,以为我可以救刘轻语呢?

她不但欺骗帝王,还手握皇家秘辛,怎么可能有活路?

这一切,都是周元安的手笔。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奄奄一息的少年,而我,也不再是盛宠一时的小公主。

第一场雪过后,很快便迎来了年关。

我仍然以一个小宫女的身份,留在帝王身边,他每日都会哄着我,喝下一碗又黑又苦的嗣子汤。

有时我喝到一半,便忍不住呕吐。

他会让人重新端来一碗,含进嘴里,一口口喂给我。

「崭秋,你要努力生下我们的孩子,生个儿子,他会继承江山大统,生个女儿,她会是宫中除了你之外,最受宠的人。」

他甚至不知从哪里找来些荒诞的偏方,无数个夜晚,不知疲倦。

我不悲不喜,也不抗拒。

倒也乖巧。

可他的眼神却越来越偏执,让我替他生一个孩子,仿佛已经成了他的执念。

年关将至,帝王递给我一个拇指大小的金牌:「东西收好了,莫要随便丢了。」

我捏着金牌,指尖一寸寸变凉。

当天,薛太医突发急症去世。

帝王下令,薛太医医术高超,一生悬壶济世,功德无量,特以二品官员规格风光大葬,连带其家族,也都加官晋爵。

七日后。

我拎着一个小篮子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拿了一堆金元宝、冥币烧掉。

「薛爷爷,谢谢您庇佑我十载,一路走好。」

21.

元月初五,大雪漫天。

周元安不顾百官阻拦,执意前往西郊皇家寺庙求子。

临行前,他来看我。

我坐在窗边,看着远处乌压压的天色。

这大雪,还有得下。

周元安将厚厚的狐裘斗篷披在我身上:「你安心在殿中等我,等我归来,我们一定能有自己的孩子。」

我张了张嘴,想劝他几句,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周元安的执念,我不懂。

我的执念,周元安也不懂。

大雪连下了三日,依然没有停下的意思,大雪封山,进山接应的队伍,一拨拨进去,却只有少数活着出来。

整个朝堂人心惶惶,却没有乱。

因为周元安进山时,带了不少官员,只要一日没有消息传出,外面的人便不敢动。

周元安的每一步,都算计得极为稳妥。

我忍不住笑了笑。

还说我心眼比马蜂窝多,他自己还不是如此。

只是,我看着乌云压境的天边,终究是有些担忧。

他是心眼多,他是困住了我。

可他,也是一位明君。

登基后,推行百姓税收新政,三年一免,让百姓得到休养生息的机会。

设立司天监,亲自担任提督,严查贪官污吏。

改进科考舞弊风气,为国挑选真正的国之栋梁。

废除工农士商等级制度,大力推行商业发展,带动战后经济复苏。

短短十载,大燕国到处繁荣昌盛,人人称颂明君,甚至民间得知帝王无后,各地纷纷自发组织修建庙宇,供奉送子娘娘,为帝王求子。

若君有恙,这得之不易的太平盛世,将面临什么?

我不敢想,也没人敢想。

第四日,大雪依然不止。

大监来到我的宫殿,一见面就给我跪下了。

「姑娘,老奴斗胆,私自前来求姑娘,怜惜一下皇上吧。」

我捏了捏手指,脸色微白。

大监继续说道:「姑娘,皇上自幼遭遇坎坷,是您的大恩,皇上才能安然活下来。您年幼时尚且怜惜皇上,为何现在,皇上把心都掏出来给您了,您却丝毫不怜惜他。

「因为后位空悬,帝王无后,皇上每日都要忍受大臣们的讨伐,十年如一日,他却始终不肯放弃,一直在寻找您。」

我惊讶,心里隐隐不安。

「帝王后宫嫔妃百人,帝王无后,与我何干?」

「姑娘啊,后宫便是千人万人,帝王不曾染指,她们也没本事自己生个龙嗣出来。」

我的心紧了紧。

「可我身体有恙。」

大监跪地不起。

我懂了。

「难得你对皇帝一片赤诚之心,我随你出宫,前往西郊寻找皇帝。」

只有我死,帝王的后宫,才有机会开枝散叶。

大监朝我行了个大礼:「姑娘仁慈,老奴替天下百姓,叩谢姑娘大恩大德。」

「倒是不必。」

我与周元安,本不该有牵扯。

而且宫墙之外,才是我的初心。

周元安进山后,我不是不想走,而是走不了,虽然看不到,但我知道,当年我安排给他的六名暗卫,日夜不休地盯着我,别说皇宫的大门,但凡我踏出帝王寝宫一步,就会被拦回来。

深夜,大监带来一个小宫女,换上我的衣服替我留守殿中。

小宫女也就十五六岁,正是豆蔻年华。

我心中闪过一丝不忍。

大监道:「姑娘,舍一人之命,救天下苍生,我等心甘情愿。」

我穿好狐裘斗篷,随着大监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21.

半个时辰后,马车驶离皇宫。

我掀开车厢上的帘子,用力地呼吸着外面的空气。

我终于,踏出了那座富丽堂皇的牢笼。

大雪封山,马车无法前进,我们只能徒步前行,一直到太阳快落山,才抵达了山脚。

天将黑,此时进山,九死一生。

我查看了一下袖中的火折子与匕首,接过大监递上的包袱,果断进了山。

「姑娘,大善!」

身后,大监喊了一句,跪在地上。

我身形顿了顿,终究是停下脚步,转头看去。

大监保持着跪拜的姿势,嘴角流出鲜血,面上却带着欣慰的笑容。

我朝着大监的方向,行了个大礼,紧了紧肩膀上的小包袱,继续前行。

世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与信仰。

我离宫的代价,注定是一条血路。

是无数宁愿舍弃生命,也要成就太平盛世的有信仰的人,用命铺成的血路。

夜幕降临,山中温度骤降。

即便我再用力地裹紧身上的狐裘,也抵不住外界的严寒,我抬手护着小腹,嘴角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意。

周元安所愿,已经实现。

可我是前朝公主,即便姑苏亡国,却依然有许多旧臣部下,他们从来没有放弃心中信仰。

只等我的归来,复辟旧朝。

为了躲避他们,我已经把自己困在宫中十载。

一旦我生下子嗣被他们察觉,他们哪怕粉身碎骨,也会抢夺孩子。

周元安怎么可能放任他的血脉,流落在外?

而我,也不想再次目睹血流成河的惨状。

至于周元安的子嗣。

身为帝王,他享受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就要承受那份权力带来的枷锁。

后宫佳丽三千,不仅是为了开枝散叶,更是为了江山稳固,世间太平。

他不愿,也不行。

不知走了多久,我的脚都冻得没了知觉,终于看到了一个隐秘的山洞。

我激动地爬上去,确定是我要找的地方。

我挪出洞里的枯枝树叶,撒上磷粉,用火折子点燃。

大火燃烧起来,在漆黑的山间,十分显眼。

我坐在火堆边烤火,身上渐渐有了一丝暖意,远处人声越来越近,我走到洞口,看着一队人走来。

周元安的身影,赫然在列。

那个穿着斗篷的俊美男子,即便隔着很远,我还是一眼看到了他。

我揉了揉眼睛,压下眼底的热意。

还好,他还活着。

22.

「有人,还是个女人。」

有人喊了一声。

周元安抬头,看到我时,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

他抬手示意队伍停下来,加快脚步朝我走来。

他一身漆黑的斗篷,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又被周围银装素裹的世界,映得格外清晰。

「你为什么在这里?」

帝王的声音,透着无尽的寒意,比这凌晨深山中的温度,还要冷上几分。

「找你。」

我难得露出小女儿的娇态,扑进他怀里。

帝王高大的身影僵了僵,弯腰横抱起我,朝洞中走去:「回去再狠狠收拾你。」

长时间在雪地行走,周元安全身都冷冰冰的, 我窝在他怀里,指挥着他往火堆旁凑了又凑。

他沉默不语。

我也不吭声,只是圈着他腰身的手,轻轻地摩挲着,就像捧着稀世珍宝。

对上他漆黑如墨的眸子,我忍不住笑了。

「拜完送子娘娘了吗?」

「嗯。」

「心诚不诚?」

「诚。」

「那你求子的愿望,很快就能实现了。」

我勾着他的脖子,眼中满是痴迷。

周元安开始未动,后来发了狠,咬得我的唇都肿了。

「我错了。」

我见他不肯放过我,便求饶。

我性子倔,在这之前,我从未向他求饶过。

周元安漆黑的眸子里倒映出跳动的烛火,一直盯着我。

我探出手,戳了戳他的脸颊:「怎么这么严肃?见到我不高兴?」

「见到你高兴,但你不该在这里。」

我顶不住他的视线,从怀里摸出一个热乎乎的烤红薯,剥了皮送到他嘴边:「吃个红薯,暖暖身子。」

周元安咬了一口红薯,视线却一直死死盯着我。

仿佛他只要一个眨眼,我就会消失了一般。

「赶紧吃,我还给你带了山泉水,在火边温着呢。」

周元安将红薯夺下,扔进火堆中。

「苏诺,你什么意思?」

23.

苏诺,是我的真实名讳,代表着父王对母妃极致的宠爱。

但我不喜欢。

所谓宠爱,不过是男人束缚女人的枷锁。

我的母妃高贵优雅,美得如同天上的仙女,却也冷若寒霜。

在我的记忆里,她只笑过一次。

那年中秋宴,月光正好,整个皇宫里弥漫着乐声,一派欢喜之色。

父皇却拿了一条白绫,勒住了她的脖子:「蓉蓉,在我身边,你每天都活在痛苦中,看你这样,我的心跟刀子捅着一样疼,我不忍心看你痛苦,也没办法放你走!你死了,就不会痛苦了,你也就永远属于我了。」

她没有挣扎,反而开心地笑了。

她笑起来的样子很美,美得动人心魄,让我忘记了呼吸!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幕。

曾经,母妃无数次搂着我叹气:「我的宝贝,你为何是女儿身?母妃对不起你,将你带到这深宫中受苦。」

那时,我根本不懂母妃的话。

因为所有人都告诉我,我是姑苏国最受宠的小公主,身份尊贵,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直到国破家亡,我才明白,母妃是真心向我忏悔。

所以,我不需要极致的宠爱。

尤其那份极致的宠爱,来自帝王。

我看着周元安许久,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从怀里拿出一把钥匙,塞到他掌心。

「这里藏着前朝宝藏,原本是用来复辟前朝的经费,但我不想再看到血流成河的惨状,我只想做个凡人。

「周元安,这笔宝藏,我送给你了!你是一个明君,我相信你会妥善处理这里的宝藏,别意气用事,金银珠宝藏在这里,便是分文不值,拿出去可以换无数凡人活下去。」

「你给我闭嘴!」

帝王震怒,咆哮的声音冲出山洞。

「苏诺,朕乃堂堂一国君主,会用自己女人的钱财吗?」

「我说了,别意气用事。」

我平静地看着他。

「这些财宝不是给你用的,而是给天下百姓,就当前朝对天下百姓,做出的忏悔吧。」

周元安将钥匙还给我。

「你想做的事情,自己去做。

「还有,你若敢离开,朕便让这天下,血流成河。」

周元安周身散发出强烈的寒意,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染了疯狂的执念。

我怕了。

我怕他会不惜一切,毁天灭地。

我看了眼外面,跟着周元安来的那些人,还在雪地里。

「让他们进来暖和一下吧,外面太冷了。」

「苏诺。」

「奴婢杨崭秋,希望陛下不要认错了人。」

我沉下脸,见他不动,便走到洞口喊那些人进来休息。

该交代的,我已经交代完了。

最终,周元安下令,那些人才进了山洞,却让他们轮流看守,生怕我会离开。

我笑了笑。

我怎么会离开呢?

宫内宫外的景色,我都见过了,这里,就是我的坟墓。

虽然残忍,可这是让周元安死心地唯一方式。

待我消失在这个世界,一切都会重回正轨,包括周元安。

周元安一直紧紧地抱着我,我没有挣扎,十分乖巧地依偎在他怀里。

天亮的时候,我握着周元安的手紧了紧,他瞬间就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

「小阿衡,你看,天亮了!」

「嗯,天亮了,我带你回宫。」

「小阿衡,我回不去了!那座牢笼困了我二十载,我不想回去。」

「苏诺。」

「我不是苏诺,我叫杨崭秋,小阿衡,你记住了吗?」

「我不管你叫什么,你给朕清醒点。」

周元安的声音,近乎绝望,他慌慌张张地起身,抱着我往外飞奔:「回宫,马上回宫,宣太医。」

我笑了笑,抬手抚摸着他的脸颊,想再亲亲他。

很不舍呢。

「杨崭秋,朕命令你,不许闭眼。

「杨崭秋,睁开眼睛!

「别离开我,我求你了。」

周元安的声音,从愤怒咆哮到近乎哀求,可我的意识却越来越涣散,嘴里吐出鲜血。

经过一处陡坡时,我猛地用力,挣脱了

白清欢:皇上,奴婢不想承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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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清宫的婉娘娘自缢时,在她的案桌上留着一句话:风雨高台,难觅清欢。

她们都说,婉娘娘是带着满腔的恨意,绝望而去的。

殊不知,风雨高台,难觅清欢,是宫女白清欢所留。

1.

今天该是开心的日子,除夕团圆,南军凯旋,皇上在宫里办了家宴,兴致至极,皇上赏了一碗燕窝莲子羹给卫妃。

卫妃怀子四个月,满宫上下都知道,她胃口不好,却偏爱这燕窝莲子羹。

这膳食刚传到殿外,被白清欢撞了一个踉跄,连人带盘一起摔到地上,惊扰殿内。

李公公出去看了情况再回到殿上,“皇上,不懂规定的宫女撞倒了莲花羹,老奴这就让御厨房再做一碗上来。”

“承德殿什么时候有这么不懂事的宫女了。”皇后抢先说,“李公公,这么不懂事的宫女,坏了卫妃的兴致不说,若让卫妃动了胎气,你们可都罪责难逃,把她拉下去,打一百板子,好让她长长记性。”

卫妃使个眼色,让她的婢女青鸢下去,才悠悠地说,“皇后娘娘仁慈,就一碗莲花羹,用不着这般兴师动众,今天是除夕夜,就罚她跪便好。”

皇后还想说什么,皇上萧南就允了卫妃的意思,“就按卫妃的意思吧,除夕大喜,今天就算了。”

白清欢被罚在承德殿外跪三个时辰,宫里飘扬着大雪,进出承德殿的那些女眷,哪个不是里三件,外三件地穿着的。

白清欢冷得瑟瑟发抖。

宴席散时,萧南经过白清欢身前,他已然越过她身侧,又回过头来,“就是你撞倒莲花羹的?”

“奴婢有罪!”白清欢把头伏得低低的。

萧南轻嗯了声,“今日除夕,朕恕你无罪,下回小心点了,回去吧!”

“谢皇上隆恩。”白清欢的话语,有些瑟瑟发抖。

“起来吧!”萧南又唤了句,挽上卫妃的手,不经意瞟一眼起身的白清欢,“站住,你是哪个宫的,朕怎么觉得,在哪里见过你?”

“奴婢浣衣局宫女。”白清欢伏头。

李公公打量一番白清欢,“皇上,这宫女大概是纯惠贵妃病去前,一直守在榻前的那位宫女。”

“何止呢!”安嫔捂着嘴角轻笑,带着一丝不屑的语调,“李公公这么提醒,臣妾倒想起来了,替纯惠贵妃守病榻的宫女,也是替玥贵人收尸的宫女,后来,她还替娴妃,还有婉嫔都守丧了,她就是个不祥人,去到哪个宫里,哪个宫里的主子,都逃不过一死,皇上对她有印象,也是正常的。”

萧南沉下脸,“安嫔,言过了,这是后宫,哪有什么不祥人。”

萧南意味深长地望一眼白清欢,才离开。

一众妃嫔相继离开,还真拿白清欢当个不祥人,避着远远地离开。

白清欢攥着冷得红紫的手,一脚深一脚浅地离开承德殿。

2.

夜寒清冷,宫路无人,白清欢走在路上,后背忽然一暖,一披厚实的披风披在身上,她恍惚回过头,卫书正端站她身后,月色斑驳,他伫立于雪下,如同鹤立鸡群,什么不都用做,只是往那里一站,风姿超卓。

白清欢往后退了两步,取下披风双手呈递,“将军,这不合适,奴婢感谢将军怜惜。”

这不是白清欢第一次见卫书,却是第一次与卫书近距离相对。

卫书是卫妃的亲弟弟,将门遗孤,卫书争气,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成了大邺年少有为的大将军。

卫书连胜了几场战,卫妃也借势从一个贵人,爬上妃位,卫家这姐弟最近风头正盛,别说达官贵人想把女儿嫁进卫家,就是宫女见着卫书,都忍不住频频回望。

卫书没有接下披风,他背手而立,“怜惜弱小,本就男子所为,再者,这披风,是卫妃给我的,我不过是借花献佛。”

白清欢捧着披风,一时没收回手,也没递给卫书,只是嘴角微微挪动一下,“这披风是男子之物,奴婢这若是收下,怕会招来不必要的罪状,将军若真的怜惜奴婢,就收回去吧。”

“我说了,这披风,是我卫妃娘娘赏的,娘娘赏你一个东西,何罪之有。”卫书坚持,“看你都冷得说话打结了,你再不披上,我替你披了。”

“别,奴婢自己来。”白清欢往后退两步,望一眼卫书,“传闻卫将不苟言笑,冷薄如冰,原来卫将军这么会心疼人啊?”

卫书挺挺身子,望了眼四周,他用手捂着鼻子处轻咳两下,“你刚才为什么要推倒那碗莲子羹,如果真如安嫔说的那样,侍奉过纯惠贵妃的人,也算是宫里的老人了,不至于那么鲁莽?”

白清欢系着披风的手,愣搁一下,没有抬头,“将军多心了,奴婢就是鲁莽了。”

“可青鸢说,莲子羹其中一颗莲子有剧毒,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白清欢紧垂眉目,装出一副惊愕的神色,她下跪,“奴婢着实不知道莲子藏毒,请将军明鉴。”

“是不知,还是不敢说?”卫书半蹲在白清欢跟前,一字一句地说,“我念你救卫妃有功,这事只要坦白,我就当你不知道此事。”

白清欢把头伏在地上,“奴婢确实不知将军所言。”

卫书起身,深呼口气,“起来吧,我希望你是真的不知道。”

“谢将军。”白清欢起身,心底闪过一丝凉意。

卫书紧盯着白清欢看了许久,她胆怯躲闪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城府深厚的人,更不像敢说谎的人,他从怀里摸出一枚玉佩,“这个是皇上赏给我的,你先替我收着,任何时候,都能保你一命,我希望你用不上。”

白清欢目光躲闪,卫书有些不耐烦,把玉佩塞进白清欢的手里,“拿着吧,我是担心今晚的事,有人找你麻烦,卫妃生产前,我都可以在宫里随意走动,这玉佩我随时可以跟你要回来。”

白清欢捏着玉佩,良久才从咽喉里挤出一句话,“奴婢谢谢将军体恤。”

“你是哪个宫的?”

“奴婢浣衣局。”

卫书吃笑,玩意地盯着白清欢,就像盯着一个玩物似的,白清欢怯怯地后退,福身,“将军,奴婢先回去了。”

白清欢何尝不知道,卫书在思量什么,一个浣衣局的宫女,怎么会出现在承德殿的宴席上,还这般莽撞。

如果不是她无意中撞到一个宫女拦了传膳宫女,往那里面丢一颗莲子,她也不会拿着自己的生命危险撞上去的。

莲子藏毒,胎死腹中,或是一尸两命,到时候又查不到莲子羹有问题,整个御膳房都要陪葬的。

并且,白清欢不忍心让卫妃步了婉嫔的后尘。

3.

白清欢入宫那年,才过了十四岁的生辰不久,她是安西知县白大人的女儿,曾经也是父母手中的掌上名珠。

白清欢十四岁生辰那日,母亲还拉着她的手,笑容温婉地说,“我们清欢这么出色的姑娘,将来我们就给你招一个入赘夫君,你永远是阿娘手心上的肉。”

白清欢娇嗔,“娘,你从小教我,夫唱妇随,举案齐眉,今日怎么说这样的话了?”

白夫人呵笑,“莫不是,清欢心里有喜欢的人了?”

“才没有。”白清欢一脸天真,“娘,将来我要嫁的人,一定是鼎立于世间的大英雄。”

白夫人婉笑,“清欢,不是只有鼎立于世间,站在火光之上的,才是英雄。”

白清欢还没想明白白夫人这句话的意思,她入宫参选秀女的名单就下来了。

太后为充盈后宫,替皇室绵延子嗣,但凡官家未出阁的姑娘,年满十四,未过二十五的,皆要参加选秀。

那年白清欢落选,留在了宫中做宫女。

纯惠贵妃久病于榻,那日她心血来潮,出了御花园,闻到白清欢身上淡淡的海棠香,那是安西海棠盛开的季节,纯惠贵妃的老家就是安西县的。

白清欢就这么被纯惠贵妃留下了。

纯惠贵妃在萧南还是太子时,就已经是他的侧妃了,无争无欲的纯惠贵妃深得萧南的宠爱,替他生了一男一女,都不幸年少夭折,虽换来贵妃尊荣,也落了一身的病,心病难医。

最近宫里来了许多新人,白清欢没见过萧南来看过纯惠贵妃,纯惠贵妃在白清欢来之后,每日就喜欢跟她唠嗑安西老家的事,像一个将死之人,什么都看开了。

在白清欢侍奉纯惠贵妃的第三个月,纯惠贵妃去了,她去得很安祥,是笑着去的。

萧南来到倚欢宫时,他微微惊愕了,纯惠贵妃穿着一身粉嫩的裙子,花着淡淡的妆容,不细看,还以为她只是睡着,脸上血色很好。

在纯惠贵妃的榻上,铺了一层海棠花瓣。

萧南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是谁这么做的?”

屋里气氛死寂,半晌,白清欢才跪着,伏着身子说,“娘娘生前最爱打扮的,娘娘说,她想保住最后的尊容,从容地离去。娘娘还说,她好久没见过安西的海棠花开了,她想再看一看那盛开的海棠再离去,奴婢有罪,擅自替娘娘操办了这一切,请皇上恕罪。”

萧南睛眶微微灼红,那年他去安西,在海棠林里,看到一抹粉衣娇女,对纯惠贵妃一见钟情。

“抬起头来。”

白清欢怯怯地抬头,她第一次直面面圣,她原以为,皇上是个五十岁的老头,没曾想,皇上这么年轻,二十三左右,就像家里的兄长,挺着腰身,自带一股威慑。

萧南抿嘴,他难得是,在白清欢躲闪的目光里,看到她琼眸含泪,一个悯主的婢女,何罪之有呢,“你就替纯惠贵妃守七天丧吧!”

“是!”

后来,从倚欢宫出来,内务府把白清欢分到新贵玥贵人的宫里,只是她才去到玥贵人的宫里两个月,玥贵人就投湖自杀了。

那晚玥贵人被从湖里打捞起来时,还穿着亵衣,满宫上下都看着,个个怵目,是白清欢替玥贵人拿件衣裳披在身上的。

太医说,玥贵人那段时间经常梦靥,神志不清,大概是梦游失足掉进湖里的。

再后来,白清欢又被分到娴妃宫里掌灯,三个月后,娴妃难产,一尸两命。

白清欢的名字递到内务府,总督公公看着白清欢,阴冷地说了句,“白清欢,你这是克主啊,哪个宫敢要你。”

后来,白清欢是个不祥人,就在宫里传开了,没有哪个宫愿意要她,甚至连羞辱她,都怕折了自己的福气,她就这么被送去浣衣局了。

4.

白清欢在浣衣局半年,遇上了玉清宫的婉嫔。

那会婉嫔进宫一年,正得盛宠,婉嫔在半道遇到白清欢,指着她说,“你,以后就去玉清宫当差。”

嫔嫔身边的丫环着急地想阻止,“娘娘,这白清欢可是出了名的晦气,你现在盛宠正沃,可不能拿着这份宠爱不当回事。”

婉嫔不置理会,上来就拉着白清欢的手,“我才不相信什么克主的疯言,白姐姐,你说对不对?”

白清欢跪在地上,“多谢小主体恤,奴婢叩谢小主。”

原来,婉嫔跟白清欢是同一批秀女入宫的,选秀那天,婉嫔一身奢华,穿金戴银的,就差没把自己是财主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白清欢看着婉嫔爽郎的样子,她们多聊了几句。

婉嫔一心想入宫,承蒙皇恩,光耀门楣。

白清欢把婉嫔头上的凤钗摘下来,换自己的红豆钗子,显得素净一些,“妹妹听我一句劝,入宫最忌过于张扬,宣宾夺主,妹妹此身配红豆钗子,柳色披衫金缕凤,纤手轻拈红豆弄,正显小女娇态。”

后来婉嫔往那里一站,果然一身华服,相当夺目,太后嫌弃地挤出两个字,“俗艳。”

萧南瞟见婉嫔头上的红豆钗子,戏谑地问,“你这身锦服,怎么配了一支这么简素的钗子,朕看着,你该配一支大步摇才相衬。”

婉嫔一时语塞,就学着白清欢那样子,微微伏身,“柳色披衫金缕凤,纤手轻拈红豆弄,臣女绝无僭越之意。”

“哦,有点意思!”萧南眼底抹上一丝暧昧,“那你可知此诗下一句是:翠蛾双敛正含情?”

婉嫔羞赧,正合萧南下怀,便留牌了。

而白清欢没被选中,留在宫中做宫女,年过二十五,方可出宫。

婉嫔盛宠三年,她从一个活脱开朗的姑娘,变得成熟娴静,她知道白清欢当年有意不让皇上选上的,故每每皇上来玉清宫,她都没让白清婉在跟前侍奉。

白清婉来玉清宫的第三年,婉嫔失宠了,一切有迹可寻,倒不是红颜未老恩先断,婉嫔这会才十八岁,如花一般的年岁,清脆的嗓子像百灵一般,让人听着耳根舒服。

那年中秋佳节,婉嫔去参加宫宴,那会婉嫔怀有五个月的身子,这个孩子是她好不容易才有的,虽说承宠三年,却是第一次怀子。

白清欢记得,婉嫔是被萧南抱着回玉清宫的,她身上全是血,嘴角也是血。

后来太医说,婉嫔中毒,幸好何住了命,孩子保不住了,就连以后,婉嫔也没机会有孩子了。

整个太医院寻了个遍,也没寻出来婉嫔是中的什么毒,怎么中的毒,她只是吃了几口杏仁酥,就中毒了,可那杏仁酥是没毒的。

最后,萧南为给婉嫔一个交代,御厨房上下,每个人都挨一百个板子。

是婉嫔用着微弱的气息,扯着萧南的衣袖,让她免去御厨房的罪责,罪不在他们,有人冲着她来的,他们防不胜防,他们又何罪之有呢。

婉嫔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每日以泪洗面,唠唠叨叨,就是萧南来了,她也没多少好话,时间一长,萧南来玉清宫的时间就少了。

白清欢亲眼看着婉嫔被深宫生生从一个活泼好动的姑娘,熬成一朵无语花,慢慢黯然。

那天晚上,婉嫔目中无神,她问白清欢,“清欢,你长得俊俏,又灵动,当年你是怎么让皇上不选你的?”

白清欢福身,“奴婢面相寡淡无福,怎能与娘娘相提并论。”

“白姐姐,我想听实话!”

白清欢嘴角挪动,吞咽下口水,她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一句话:风雨高台,难觅清欢。

“这是我进宫,我娘让我谨记的一句话,要么,你坐风雨高台,舍弃清欢,要么,不坐高台,犹有清欢,我选了后者。”

婉嫔嘴皮哆嗦,她颤颤地闭上双目,泪目如珠,“我若是有你一半的心境,也不至于连孩子都护不住,你说,在宫里熬过十年再宫,总比困在这里一生好。”

白清欢担忧地说,“娘娘,你还有很长远的福气。”

“未来都没指望了,哪里来的福气。”婉嫔喃呓着,她隔着泪目,望着白清欢,“皇上当年怎么就选漏了你?”

白清欢垂目,没有接话,当年她一身素衣,殿前唯唯诺诺,连回句话都嗑嗑巴巴,装作一个没见过大场面的乡野丫头,如此粗劣,怎么入得了萧南的眼里。

婉嫔自缢了,除了案桌上那句话,她没留下片言只语。

宫里人都说,白清欢是个不祥人,克主害主,她替婉嫔守了七天丧,便又回了浣衣局。

十八岁的白清欢,她以为,她往后的七年,都在浣衣局过了。

直到除夕那天,她无意撞见皇后手底下的姑姑拦了卫妃的那碗莲子羹,并往里面丢了一粒莲子。

白清欢在宫里这些年,这些污秽的手段,多少也从老麽麽的嘴里听了一些,譬如,花瓣藏毒,冰块融毒,只要把藏毒的那部分吃掉,再想寻毒源,几乎是无迹可寻的,当初婉嫔大抵便是如此吧。

白清欢担心卫妃步了婉嫔的后尘,她没得选择,冲撞了上去。

6.

第二天晨起,白清欢便被萧南宣去了。

白清欢伏跪在地,依旧唯诺的样子。

萧南认真地盯着一幅画像,那是四年前选秀,画师把秀女的画送到萧南跟前,萧南独留了白清欢的画像,倒不是她在众秀女中有多出色,只是她眉目清冷,透着一股淡淡的不屑。

后来见着白清欢,她跪在那里,身子惊晃,唯诺的样子,着实无趣,原来她不是不屑,她是胆怯。

选秀之后,这幅画被李公公搁在书架之上,一直就没动过了,萧南昨夜忽然想起来,他所谓的见过白清欢,不是在纯惠贵妃那里,是在画上。

画中白清欢眼神坚定,柳眉轻抬,甚是孤冷。

萧南合上画像,悠悠地说,“抬起头来。”

白清欢心里咯了一下,缓缓抬头,眼眸清冽,却有躲闪之意,萧南走到白清欢跟前,勾起她的下巴,她眉睫颤动,轻抿着薄唇。

萧南轻笑,“你怕朕?”

“奴婢直面仰君,慑于君威。”

萧南敛目,笑意深谙,“你可知道,君前说谎,是欺君的大罪,哪怕只言片语的假话,都是杀头的大罪?”

白清欢咬牙,“奴婢不敢欺君。”

“朕看你,敢得很。”萧南手指抚一下白清欢的脸,放开她,“起来吧,起来回话。”

两人一前一后站着,殿内沉默了许久,萧南蓦然回头,“朕记得,有一次婉嫔还问过朕,安西县白大人的女儿,娇俏心细,怎么没被选上,原来,你是故意落选的。”

白清欢秉承惯有的低微,“皇上抬爱了,是奴婢福薄。”

“是么,你福薄,那朕给你些福气。”萧南狡黠地笑了下,伸手想拉白清欢的手,白清欢本能地往后躲闪一下,萧南还是握住了她的手,“替纯惠贵妃保住尊仪,敢擅自用海棠祭她,在娴妃去世,她宫里的人都寻了高处爬,你却主动留下来替娴妃守丧,第一个想到替玥贵人遮衣留着尊严的,还是你,你要朕怎么相信,这么淡信机灵的人,会慑于君威,连说句完整的话都不会,你还不是欺君?”

“奴婢……”白清欢怯生生地抬目,撞上萧南温热又带着侵略性的目光,她是真的胆怯了,连忙垂了眉目,“奴婢进宫,姑姑教奴婢的第一句话便是,侍主忠心,奴婢只是做奴婢该做的事。”

“风雨高台,难觅清欢,也是你该做的事吗?”萧南突兀拉一把白清欢,白清欢跌入他的怀里,他厚实的手环过白清欢的腰身,喉结沙哑,“白清欢,你做事谨慎,却忘了婉嫔识字不多,更不可能写得了一手好字,昨晚朕看着你的画像一宿,你知道吗,朕生平最痛恨的是两种人,一种城府极深,做尽害事的人,另一种,就是穷思极想,骗朕的人。你这么欺骗朕,你说,朕该怎么给你定罪?”

白清欢惊色,大气不敢粗喘,她借势从萧南怀里挣脱出来,跪在地上,“奴婢有罪,请皇上责罚。”

萧南有些微愣,手指玩弄着手上的玉扳指,如果换作别的姑娘,像刚刚那情况,她只要稍稍轻肢软靠,定能顺势承恩。

“这么说,你是承认欺君了。”

“奴婢……”白清欢把头伏在手背上,“奴婢认罪。”

“起来!”萧南缓吁着气息,拉着白清欢的手,缓缓把她拉起身,“看着朕。”

白清欢看着萧南,目光生怯,如此倒生出几分小女娇态,萧南还没见过这么倔的女子,颇觉有趣,“跟朕说说,你为什么不喜欢朕?”

白清欢小唇抿白,萧南轻笑,“怎么,你欺君的时候,没想过怕,现在站在朕身边,却怕了,朕要听实话,别想着用旁话糊弄过去。”

白清欢缓垂目光,“奴婢不是不喜欢皇上,奴婢是不想困在宫里一辈子。”

“困在宫里?”

“皇上看到是后宫的女子,一身荣宠,尊贵无比,可奴婢眼里,更多的是后宫萧条,孤独无依,奴婢不想一辈子就数着宫墙的砖瓦,就这么过去了。”

白清欢没说她想嫁的是英雄,一国之君,怎么可能不是英雄呢,她后来也终于明白母亲说的那句话,不是只有鼎立于世间,站在火光之上的,才是英雄,同样,鼎立于世间,站在火光之上的,也未必是英雄。

萧南生来荣贵,立于火光之上,他是君,却未必是英雄,至少,不是白清欢心底的英雄。

萧南盯着白清欢,目光如炬,“你倒是挺实诚的,可这后宫,朕想宠幸谁,朕说了算。”

萧南说罢,捏着白清欢的下巴,把唇凑近。

白清欢喉咙干硬,她往后退两退,“皇上宠幸奴婢,是奴婢的福气,奴婢斗胆,请皇上替奴婢守住这个秘密。”

“呃?”萧南盯着白清欢,肆意而张狂。

白清欢咬住薄唇,在萧南的注视下,手伸去解了腰带,脱了衣裳,洁白的上身,一露无遗。

萧南咽口气,背过身去,“白清欢,你好大的胆子,你这么做,是把朕当市井狂徒吗,出去,穿好你的衣裳,出去!”

白清欢明显松口气,穿好衣裳,惶惶跑出萧南的寝殿。

白清欢不知跑了多久,倚在墙角,寒风从颈处透进,冰凉刺骨,她瑟瑟发抖。

白清欢从来就无心承宠,可萧南有句话说对了,他想宠幸谁,是他说了算,而非要白清欢点头。

白清欢哪里想过侍寝,她不过是以退为进,她记得,纯惠贵妃说起萧南,说他并非骄奢,贪图美色的人,从前在东宫,就只有先皇赐了太子妃,还有纯惠贵妃一个侧妃,后来继位,也并没有肆意选秀,只是依太后之意,权衡过后,选了几个京官的姑娘入宫。

白清欢选秀那次,是萧南继位八年,第一次选秀,虽留了上百秀女在宫中,得萧南宠幸的,除了去死的玥贵人,婉嫔,也就只有安嫔了。

说起萧南,纯惠贵妃总是一脸温婉,她说,皇上是位极好的君主,仁慈治国,皇上子缘薄,她是真心希望后宫的姐妹替皇上绵延子嗣的,只是皇上似乎不太上心此事。

娴妃留有大王子,现养在中宫,皇后生了嫡公主,卫妃也生了一位公主,算上卫妃肚子里的这个,也只有四个孩子。

白清欢猜想,萧南有意宠幸她,更多是堵了一口气,可高高在上的萧南,怎么容得下她这般轻怠小瞧。

7.

白清欢回浣衣局时,被容姑姑请去凤熹宫了。

容姑姑是皇后身边的宫女,白清欢心底清明,这大概是为了昨晚那碗莲子羹的事。

果不其然,皇后一副仁慈的样子,却全凭容姑姑发难白清欢,皇后只是撂下一句话,“不懂规矩,往后还会冲撞主子的,容姑姑,你就教教她规矩。”

容姑姑这副嘴脸,白清欢倒也是常见,她第一次进浣衣局时,那里的主事姑姑也是这张脸,捏着她的手嘲笑,“瞧这细皮嫩肉的,竟是个不祥人,你要离我们远点。”

她们把最脏的衣裳丢在白清欢跟前,“没洗完这些衣裳,你就别吃饭了。”

就算白清欢洗完衣裳,她们也没给留饭。

白清欢在浣衣局忍气吞声,大概有十多日,病倒了,也许是饿倒吧,那些姑姑瞧着这么听话的丫头折没了,也是自己吃亏,才对白清欢好了些,总归是吃穿不少了。

容姑姑站在白清欢跟前,沉着脸,“贱婢,昨晚你为什么冲撞了皇上赏给卫妃娘娘的莲子羹,你是不是故意的。”

白清欢伏下身子,“姑姑,奴婢只是,只是听闻承德殿的梅花开了,奴婢只是看梅花出神了,奴婢绝不是有意冲撞的。”

“你当真不是故意的?”

“姑姑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啊!”白清欢抽噎着,“姑姑,请饶了奴婢,奴婢就浣衣局的一个宫女,往后,奴婢绝不多看一眼旁物。”

“皇上都饶恕你了,我定然也不能责罚于你,不过,这规矩,还是得学。”容姑姑沉着声,“这碗汤娘娘睡醒要喝的,你就端着跪在这里,娘娘什么时候醒了,你就什么时候起来。”

一个宫女递上一碗浓浓的鸡汤,上面飘着一层厚重的油,看不到热气。

白清欢伸手过去,被烫得本能缩手,容姑姑瞪她一眼,她双手去端起那碗烫,手指被烫得灼痛。

容姑姑冷言,“你可要端好了,倒了娘娘的汤,可就不像昨晚那么好运了,腊梅,看着她。”

白清欢不但手指被烫得发痛,连同她跪着,身体坚挺,不敢怠慢,她怕稍不留神,手上一滑,也许,倒的不是汤,是她的命。

白清欢跪了半个时辰,一个宫女上来,“姑姑,李公公传了旨意去内务府,白清欢即刻起,到殿前侍奉。”

容姑姑脸色一沉,往里殿进去,过了一会就出来了,让人把汤端走,“白清欢,娘娘让我传句话给你,能在殿前侍奉,是你的福气,别动不该有的心思,好好服侍皇上,还有,要惜命,就要学会闭嘴。”

“奴婢谢娘娘提点。”白清欢虚虚地叩头,身体渗着虚汗。

白清欢从凤熹宫出来,望一眼凤熹宫宫门口挂着的红灯笼,心里泛起哆嗦了,“白清欢,你真棒,又熬过一年了,只是,皇上,你留我在殿前,何用意呢。”

8.

白清欢在殿前侍奉,比在浣衣局轻松多了,当差的时间不多,掌事姑姑还格外宽宥她,大概是那天她从凤熹宫回来,萧南当着满宫的人面前,敲着白清欢的头说,“白清欢,你要知足,要感恩,若不是朕把你召过来,也许你的手就烫熟了。”

原来,萧南误会皇后以为他看中白清欢,容不下白清欢才对她责罚的,萧南身边的宫女,一个个眼底清明得很,都说萧南看上白清欢了。

白清欢没有解释,这种事,只会越抹越黑,况且,她们也没说错。

萧南去卫妃宫里,白清欢便闲下来,入宫五年,她第一次自由地走在宫路上,踩着宫路上的青卵石,石子透过鞋底,咯着脚板底,甚是舒服。

“天气这么冷,也就只有你才会在外面乱窜了。”

白清欢搁步,挺挺身子,缓缓回头,卫书背手而立,月色透过树叶,离离散散落在他身上,不上战场的卫书,真的是温柔至极了,她就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宫女都说卫书刚严,不苟言笑。

白清欢愣了半会,才记起福身,“奴婢见过将军。”

“听说,你到殿前侍奉了,总比天天在那洗衣裳好。”卫书盯着白清欢看,眼底是不明来意的阴晦,“皇上……”

卫书没把下面的话说下去,微微俯首,“陪我走走?”

白清欢捏着衣袖,“将军,这天色已晚,宫门已锁,你怎么还在宫里?”

“我在京中也无他事,就请旨来宫里当夜差了。”

“当夜差?”白清欢尴尬地挤出一丝笑意,好好的大将军,手握重权,跑来宫里巡夜,着实猜不透,“将军,你这是为何?”

“跟我走走?”卫书往白清欢跟前迈近两步。

白清欢侧身,卫书嘴角上扬,从她身前经过,她紧随其后。

卫书这哪是巡夜,他这是打着当差的幌子,在宫里游走,也就皇上纵容他了,也对,卫家这对姐弟,着实得宠。

卫书侧过头,目光散漫,“卫妃最怕黑夜了,上次半夜产女,她差点把命也搭进去了,皇上不过是全了我这份姐弟情罢了,等姐姐安全生下孩子,我自然也不会在宫中频繁走动的。”

“将军真关心卫妃娘娘。”白清欢轻喃,她忽然想起兄长,她入宫前夕,兄长守在她房门口一宿,她知道兄长担心她,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

“当然,卫妃是这世上,我唯一的亲人了。”卫书说着,突兀地望着白清欢,“怎么眼红了,风沙吹入眼里了?”

白清欢摇头,“没有,只是想家了。”

“你入宫,该有五年了吧?”

白清欢一时语塞,她惶惑地望着卫书,“将军怎么知道?”

“五年前,皇上选秀,卫妃跟我哭了一个晚上的鼻子,现在全宫上下都知道,你是那时的秀女,我知道也不足为奇。”

白清欢搁住脚步,她紧张地扯着衣角,盯着自己的脚踝,“将军,其实,五年前我们见过一面,将军从北蛮回京,路过安西县,是奴婢父亲接待的你,不过你不记得罢了。”

那年初见卫书,他在千军中骑马而来,兄长说,这是刚打了一场胜战的卫将军,英姿飒爽,国之栋梁。

白清欢却恍笑,她看着卫书,脑海里只想着从前夫子说的一句诗:将士横扫军,千营共一呼。

豪壮,有气魄。

卫书敛着笑意,“我还记得,当时你躲在屏风后面,你跟你的婢女说,将来要嫁的人,定像我这样的大英雄。”

白清欢脸忽然发热,她咬着牙根,“童言无忌,让将军见笑了。”

“半个月后,你都可以进宫参选秀女了,是童言吗?”卫书一字一句地说着,盯着白清欢,嘴角隐着一丝不着痕迹的笑意。

白清欢努嘴,别过身去,“将军再取笑奴婢,奴婢就回去了。”

“行了,不跟你打趣了。”卫书挺了挺身子,轻笑,“听闻前几日在凤熹宫,你吃了闷亏,你的手没事吧?”

“将军知道的事可真多。”白清欢下意识地望一眼手指,轻摇头。

卫书沉默片刻,“卫妃与我说起的,卫妃说,你对她有恩,让我照拂照拂你。”

卫书把话顿了下,恍笑,“不过,有皇上对你照拂,这比任何人都有用。”

白清欢眼底莫名灼红,“将军不必笑话奴婢,如果可以,奴婢倒希望回去浣衣局,熬完这几年,回家团聚。”

“你当真不想承恩宠?”

“将军这话,是替卫妃打探奴婢的心思吗?”白清欢口里鼓着一口气,明显有些沙哑。

卫书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侧过头,缓缓地说,“这宫里,总该要有新人来的,卫妃觉得,你心肠好,如果你有那个意思,她乐意帮你。”

白清欢鼻子泛酸,倒抽口凉气,“将军替奴婢谢过卫妃娘娘的好意,奴婢愚笨,不会服侍皇上。”

白清欢向卫书福身,不经意瞟见他有腰带掉了一块色,“将军,奴婢先回去了。”

卫书良久才从鼻孔处挤出一丝笑意,“莫名奇妙,卫妃好意,你倒先生气了。”

片刻后,望着那个娇小的背影消失,卫书嘴角不经意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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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梦,90全职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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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子夫是在哪一集尚衣承宠-6&9兄弟的妈咪的回答-懂得

应该是第二集是在卫子夫第三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