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的深邃之夜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唯独天牢的一隅灯火昏黄。两个慵懒的狱卒在破旧的长椅上打盹，他们的手中执着一只粗鲁的陶碗，碗中的浊酒摇曳，似乎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每当酒碗轻轻碰撞，他们都会默契的浅尝一口，然后挑选桌上的花生，慢慢品味那微苦中的甘甜。
尽管那粗糙的酒液一滴一滴消失，却无法冲淡他们此刻的安逸。然而当三巡已过，酒香不在年轻的狱卒眼神中闪烁着一丝渴望。他偏向老狱卒，目光中带着一丝疑惑和好奇。老狱卒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牢房深处一位紫衣少年盘膝而坐，头戴紫金冠，脚踏金丝靴，腰间的玉佩闪烁着寒光，面前摆满了精致的小菜，一壶清酒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老狱卒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却严厉：张小二，你这是活的不耐烦了吗？竟敢觊觎小侯爷的美酒。被称为张小二的狱卒轻哼一声，满不在乎的说：区区纨绔子弟，天天在勾栏瓦舍混迹，你以为我会怕他？上次就算了，这次他惹上了西伯候，陛下亲自下去捉拿，你以为还能逍遥法外？
老狱卒闻言不再试图规劝，反而冷笑一声，双手环抱在胸前，语气冷冽：你懂什么？他身份在尊贵，只要他是小侯爷，你就没资格碰，别忘了长安城中武者算什么？张小二闻言脸色微微发青，他裹紧浴袍，倚墙假媚，内心的挣扎与无奈藏在那双深邃的眼睛犹如寒潭般冷冷的注视着来来往往那个享受着宁静午后醇酒的青年侯爷。
他身为二品武者，尽管身不由己沦落为狱卒，却始终怀揣着雄心壮志，看不起那些只依赖出身优势欺凌弱者的纨绔子弟。他曾无数次设想若自己是张小二，而非商贾之子，而是出身侯门，此刻早已踏入修真者的行列，名声响彻长安城。
然而眼前的这位废物虽然拥有修炼的天赋，却对珍贵资源视若无物，每日招摇过市，身边围绕着一群恶仆，仅限于一品武者的层次，浑然不知如何真正利用他的天资。张小二手墙壁发出低沉的冷笑，那声音虽微，却在这寂静的牢狱中显得尤为刺耳。纨绔子弟缓缓抬起脸，清秀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狡黠：张兄似乎对我这位候爷有所不满，他的话语带着挑衅。
然而面对这人，张小二不由自主地额角沁出细汗，之前的豪言壮语此刻化为畏缩，下官不敢只是咽虚不适，惊扰了小侯爷，还望小侯爷宽恕，他诚惶诚恐地低下头。少年闻言轻叹一声，转过头去，任由窗外稀疏的月光洒在他略显落幕的侧脸上，仿佛在感慨世事无常。
果然，我这是穿越了。陈知安原本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蓝星杀鱼匠，没有遭遇雷劈，也没有好奇心去触碰任何神秘的夜钮，只是帮邻居老王疏通下水道时短暂休息，就莫名其妙地踏越了时空，成为这个荒蛮世界的大唐国小侯爷。
他是陈留候第三子，姓陈名知友，他堪称一个风流放荡的世家子弟，年方时期已在繁华的长安城中留下了不少风流逸串。他的世界充满了纸醉金迷，与一帮狐朋狗友游荡于市井之间，狩猎猎犬、逛勾栏赏曲、夜夜笙歌，日子过得如同翻书般日新月异，女人更是如过客般频繁更换。
然而正是这样的放纵才导致了今日的牢狱之灾，他在清乐坊的一场醉酒狂欢被那些酒肉朋友煽动，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了强抢人命的酬谢，若非身份显赫恐怕早已被人遗忘。可他偏偏惹上了西伯侯这位镇守边疆以身殉国的英雄，其膝下无子，唯一的掌上明珠便是皇帝亲封的西宁郡主李西宁。
西伯侯府的老夫人一怒之下拄着拐杖闯宫，哭诉于天子面前这一道让沉睡在府中的他一夜之间成了京都府尹亲自率领兵马追捕的目标，不容分说就被投入天牢等待皇帝的严惩。
想起白天的种种荒唐，陈知安不禁头痛欲裂，这位原主不仅行为恶劣，简直是愚不可及，每一个环节都透露出刻意的拙劣设计，按照他的性格，大白天哪会轻易涉足清乐坊，偏偏那天他们一开席就嚷嚷着换地方，这倒也罢了，偏偏他们偏要去往平日里绝少踏足的白虎街。就算去了他们走得也太过缓慢。而那户部侍郎的二公子眼神敏锐得像是能透视一般，一眼就识破了郡主的真实性别。这诸多的偶然与巧合最终酿成了他此刻的灵敏之苦。
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萦绕心头的依旧是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们，是他们让他失去了自由却也唤醒了他的悔恨。在这个尔虞我诈、暗潮涌动的长安城中真难以想象这位人物是如何在无数阴险的算计中安然成长至今日的。
他无奈地端起酒杯，陈知安紧锁眉头试图找到一条摆脱困境的出路。经过漫长的思索他意识到，似乎唯有凭借原主那无人能及的攀附权势的能力也就是所谓的拼爹才能在这险恶的环境中保全自己。幸运的是陈留候膝下并无众多子嗣，否则他这个潜力无限的麒麟定难逃被遗弃的命运。
尽管小侯爷看似是个既愚蠢又放荡的魂魄，但他身上确有一丝值得肯定的闪光点。他的修行资质出类拔萃，被誉为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十七岁的年纪就已晋升为一品武者，距离那踏入先天境界开启造化之门的关键一步仅一步之遥。
即便大唐皇帝姓李，但并非来自那个熟悉的地球世界。这个世界修行者的存在如同现实一般触手可及，大神通者们能够翻山越岭、移星携斗、游走于北海与苍梧之间，寒光剑气所及十九州皆为之震撼，不再只是文人士大夫的幻想。传说中的大唐皇帝正是这等修为登峰造极的大宗师，他的威望足以庇护陈知安不致被遗弃。
除了过人的天赋，陈知安的特殊地位作为陈留候府未来的无可争议继承人也是他信心的源泉。他的兄长陈知白那位书卷气浓厚的公子哥整日沉迷于书海，几乎不踏足藏书阁，因此这样一个毫无武力的继承人大唐是不会接受的。
而他的弟弟陈知命虽然声名远扬，长安曾有过一段逆天的资质，但十五岁后停滞不前甚至退步连连，如今恐怕连武者的身份都难以维持。他的名声恰恰是因为与一件更为复杂且引人注目的事件相连。这是一场轰动江湖的事件，缥缈宗圣女朱婉儿强势退婚，而主角那位曾经被誉为天才的陈知命正是这场婚约的始作俑者，从小就被预定为未来的佳侣。
然而随着陈知命修为的步步下滑直至无路可退，这个原本象征着荣耀与幸福的婚约竟成了朱婉儿人生中最不堪回首的一页。于是在一个热闹的午后，朱婉儿挽着御剑宗圣子姜华雨的手臂以一种傲慢且冷峻的姿态将婚书递还给陈留候府。
那个曾经满面春风的陈留候陈阿蛮此刻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拧出水来，他的杀气昭然若揭，仿佛只需轻轻吹一口气就能让整个大厅震颤。正当杀意如沸，御剑宗圣子姜华雨轻蔑一笑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从他身后显现，肆无忌惮地直视陈阿蛮。
伴随着那几人离去的脚步声陈知命的脸色苍白如纸，他默默接过了那份婚书。一贯善于逢迎的陈留候陈阿蛮此时却像一座雕塑静默而压抑他的内心深处，对这位兄长的怨恨与失望如同山洪暴发般无法遏制。自此陈知命的性格变得更加内敛，深居简出，独自行走连弟弟陈治安也少有见到他的身影。
这样的人似乎注定不会继承什么，然而忽然间陈知安的表情凝固了，他难以置信的发现那位被所有人视为天命所归的二哥竟然在青梅竹马退婚的那一刻失去了所有的光环，成为了一个不折不扣的落败者。那些原本被忽视的细节如今在陈知安的记忆中清晰可见，陈知命难道真有可能在暗处潜伏等待着有一天颠覆整个江湖？
五年前陈知命孤身闯荡江湖那条通往缥缈宗的道路或许早已被他踏出了一道深深的足迹，对于陈留候之位的归属此刻的他似乎已经没有时间去考虑他开始回忆原主有没有嘲讽过废物二哥，有没有仗着天资高欺负人许久之后他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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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很是蠢蠢欲动的早熟青春期，关于身体之美的启蒙。
记得三年级被好友拉到少年宫，躲在门缝背后听一个容貌很年轻而言语分外犀利跳脱的老师，讲一个诗人流离半生的故事。大屏幕上是一张俊美到恍惚的面容，名曰“兰波”，留诗作《地狱一季》，留人生之悲歌，兰波与魏尔伦的虐恋。后来看据其故事改编的电影《心之全蚀》，被小李子当年眉间逸出的风流和忧伤所触动。很久之后买的第一本真正有一定厚度的书，还是当年最爱诗人的传记，粉白的封皮上烙下一枚铜印样的肖像，明晰的五官带点戏谑的笑。
《心之全蚀》剧照
第一次读到那种对于生命肌理碎裂和彩图般的描摹。然后知道了用文字去贯通所有感知的象征派，知道了那个年代法兰西有一群用文字和诗歌去记录巴黎的迷离和堕落的漫游者，所有大胆的、流露在笔尖的感知和情感。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中国诗句“庄生晓梦迷蝴蝶”之外的写法，可以如此书写精神与肉体的纠缠和徜想感官的狂热。
熄了灯躲被子里借着灯筒看《飘》中郝思嘉与白瑞德的吻，觉得文字的挑逗力实在是胜过屏幕上演员不尴不尬的热度。背书的时候装模做样地撑开辅导书，偷摸摸翻开《源氏物语》看插图，心想身着日本和服的女子也并没有文字描写的这般夕颜朝露的震动。后来不知哪里翻来很厚的《洛丽塔》，从头翻到尾，囫囵下来并不甚读得懂，而全书最为撩拨的竟也就是全书第一句“洛丽塔，我生命之光，我欲念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而很久之后读了英语文学之后可以正大光明地读来第一句：
Lolita, light of my life, fire of my loins. My sin, my soul. Lo-lee-ta: the tip of the tongue taking a trip of three steps down the palate to tap, at three, on the teeth. Lo. Lee. Ta.
《洛丽塔》剧照
舌尖上颚与唇齿的游走，缠绵里的三段音节却是清凌凌，独留尾音t携一卷气韵走远。才是真正觉得，所谓文字最高境界之美，真正是侵肌袭骨的震颤。而想来也是很久，看书挑书，最是不喜所谓道德正确和长篇论渎的腔调，觉得那样的文字落在批判的窠臼里实在笨重。
因此也从未被书中所谓的少儿不宜和不雅的热烈所逼退。绕书架一圈一圈自是拿下拿上，心想既然是印成了油墨字覆了雪白的纸攒成了书上了架，有什么能看不能看，又何论什么所谓的年龄。只记得一次，认认真真摊开一本《查特莱夫人的情人》在满桌子的试卷堆里，被捉住狠说了一顿，还很是无辜抬起头，这是文学名著啊有什么不能？
到大些懂事心智一点点熟络，那些林林总总不知其中味顶多算是猎奇的一知半解，竟也算是心智关于身体的Enlightenment了。想满足一下那被传言和影片里撩动的好奇心和求知感，然后想看看那透过只言片语幼稚的揣测能否在电视剧中得以证实，猜想《红楼梦》里宝玉游了一趟的太虚幻境——曹公笔下迷梦一般的风月里，究竟是与翻译过来的西文那般热烈浓重的描摹有着不同。
再后来才发觉那并没有基于科学基础的性启蒙实是杂学旁收，只是撒播在那么荒芜和愚笨的脑袋里，实在是白瞎了那么好的文字和思想。摇头晃脑背完之乎者也塞完简单的英文短语句型和算术公式的自己，当时并不懂得劳伦斯笔下那足以抗衡腐朽工业物质文明的原始生命宗教，也不知道，日本平安时代宫内屏风背后，源氏与那些名字美到绮丽的女子之间纷纷扬扬的情事里，掩着怎样转瞬即逝的日本物哀精神和气色美学，而亨伯特那哀伤到难以自抑的忏悔，竟能成为风靡一个时代的符号意象，想来也是触了很多人封在心底的悸动。
再大一些从各种美剧英剧到波兰斯基的《苦月亮》和《裘皮维纳斯》，说来也是要红脸的。
最爱木心诗集的名字，我纷纷的情欲。喜欢那柔软成无声落雪、于万籁间覆满大地的情欲，喜欢那些凝固于记忆的欲望，喜欢那与自然交辉融为一体的我们的身体，喜欢温柔地拾起被社会道德谴为俗物或是索多玛之罪的肉体。因为缺乏理解和认知，于是那自伊甸园之罪起便被囚在误解中被妖魔化的身体，即使偶然间提起，也一如潘多拉揭开一角的罐子，瞬间泻出的是罪恶，不齿和肮脏。
只是使我们独立于这茫茫世间浩汤人海的，又岂不是我们舒张的静脉、流淌的血、发肤的铺展、骨骼的构筑、机体的震颤，而我们的生命体验又岂非皆源自感官才能到达精神和灵魂？
想来，曾经一度自诩很是女权很是通透的自己，其实还是包裹在一层自惭的身体羞愧和装模做样之中。记得印象最深的一幕，《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相机前面戴着高顶礼帽的萨宾纳和醉倒在莫名倾慕中的特蕾莎。抛却昆德拉和那个时期男性作家笔下纷杂的女性形象，萨宾纳的形象在很长一段时间，于我而言成为了明灯一般启蒙的角色，关于身体和自由。
《布拉格之恋》剧照
而高顶礼帽，在很长一段时间，成为了我印象中一种雌雄同体之美的象征，想起玛丽·黛德丽1930年《蓝天使》中经典的造型，一直横亘到1977年《安妮·霍尔》中马甲和卡其裤的形象。
服饰之迭代，从繁复叠杂的维多利亚风格到上世纪蔓延的起伏跌宕的风格，到如今的中性化装束和衣裤。想到Coco Chanel只身以小黑裙和中性色调去面对千年百年的女性束缚，想到Mary Quant那被恶言攻击的迷你裙，想到其后的Vivian Westwood的朋克风和如今所有风格的杂糅。我们已经可以选择怎样面对自己身体的诱惑，自由选择裁剪风格去塑造一个想要的样子。而外物之下最原本的身体呢？
不，一直在追寻的这样一个角色，在很深的记忆中突然浮现。潮湿的水汽氤氲整片屏幕，宽松破旧的无袖真丝茶色连衣裙加一双敲在船舷上的破烂镶边凉鞋……头上那一顶男式毡帽将这一单薄的孩童身体变为杂糅了各样元素的主体，水面反射的流光将她青涩的五官染成玫瑰色。衬着水汽过剩的天色和船体，是1929年湄公河的渡船。主角是那个过早盛放但仍执意视爱为生之欲望的杜拉斯，回望她生命的最初悸动。
《情人》剧照
从被定义的发式肤色脸型，到发育期的身体耻辱，以及过于肥胖和过于贫瘠的女性标志，从月经耻辱的拒绝到衰老恐惧的定位，她们身体究竟隐藏了多少可以被标签化模式化的暗语，以至于那长期仅仅存活在同性和异性瞩目下的身体，竟不再属于自己，就像她们竟无从表达的欲望，因为荡妇的骂名和摄影镜头的固化，因为早几岁的处女情结和晚几年的处女羞耻。
想一连串爆炸性事件，想女性曲折的过往和似乎也摆脱不开的角色，想生理性别和社会性别的难解，想我们羞于启齿的本能和被娱乐撕扯和利用的欲望。想我们各色的躯体要白白淹没和吞噬在社会规俗和他人的一句审美之中。
《送我上青云》剧照
也想到在这个时代信息爆炸留下偌大的鸿沟，一头是过度女权的后现代社会中对一切敏感字眼的过分解读，而另一头是对于身体避邪般的羞而不言，和对于情感僵死在陈规里的保守。想何时才能够坦坦荡荡正视自己的欲望和身体，坦荡荡念一句，我爱这清清白白的身体和纷纷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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