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是诗词的巅峰,但并非诗词的全部。
自唐宋以降,文人骚客无不以吟诗作曲为必备技能,文学史的车轮滚过之处,便是诗歌生息之所,任何在文学史上留下名字的人物,必有诗作传之后世。
及至清朝,诗词的黄金时代或已远去,但这种文学体裁的魅力却并未减损,仍是透视彼时文学大家思想感情的一处窗口。
以诗观人:康乾时代的两位大文豪
且先看两首诗。
其一:
身在瓮盎中,仰看飞鸟度。南山北山云,千株万株树。
但见山中人,不见山中路。樵者指以柯,扪萝自兹去。
句曲上层霄,马蹄无稳步。忽然闻犬吠,烟火数家聚。
挽辔眺来处。茫茫积翠雾。
其二:
秋山高不极,盘磴入烟雾。
仄径莓苔滑,猿猱不敢步,杖策陟巉岩,披榛寻微路。
直上万峰巅,振衣独四顾。
秋风天半来,奋迅号林树。俯见豺狼蹲,侧闻虎豹怒。
立久心茫茫,悄然生巩惧。置身岂不高,时有蹉跌虑。
徙倚将何依,凄切悲霜露。微言如可闻,冀与孙登遇。
第一首诗名为《青石关》,出自清康熙年间文学怪才蒲松龄之手;
第二首诗名为《自题秋山独眺图》,写自清乾隆年间文坛巨人纪晓岚笔下。
从诗来看,二人诗句皆偏向质朴平实,少有浮华造作之气。无论是蒲松龄,还是纪晓岚,此等才名之人,绝非矫揉造作之辈。
于是,读他们的诗,不仅无粉饰雕琢之态,且比唐宋山水田园派更加平白,乍一看,形同白话,似难登大雅之堂。
其实不然,蒲、纪之人,文以写心,诗以言情。 主打一个直来直去,有一说一。以纪昀为例,在诗歌创作中,奉行自然诗学观的他主张用情为上、传情为本,真实地描摹观感,为此或可无视诗歌的形式技巧与艺术手法。
再来看两首。
其一:
《夜渡》
清·蒲松龄
野色何茫茫,明河低欲坠。
水月鳞鳞光,马踏月光碎。
其二:
《富春至严陵山水甚佳》
清·纪昀
浓似春云淡似烟,参差绿到大江边。
斜阳流水推篷坐,翠色随人欲上船。
唯有真诚,最动人心。将眼前之景写入内心,朴实无华地描绘出来,清淡之中足见功力。自然如何,便如何,诗歌者,最本质真纯之处,也在于此。
自古以来,文无第一。高手对决,各擅胜场。蒲松龄与纪晓岚,是清朝文坛举足轻重的人物,相同的是他们都成为了文学大家,不同的是他们一个身处庙堂之高,一个偏居江湖之远。
如果说诗歌的天然质朴让两个天才的灵魂产生共鸣,那么世道的波谲云诡则让他们彼此迥异。不同的人生轨迹便有不同的文学结晶,也自然带来了盛名之下永无休止的比较与解读。
“一代文宗”却败给了“教书先生”
单就古代文人最为看重的科考仕途而言,纪晓岚无疑是赢家,他不仅在24岁时就夺得乡试头名的解元,且最终高居大学士之位。
而蒲松龄,他虽少年成名,19岁便连夺县、道、府3个第一,但此后屡试不第,直到71岁才得到一个贡生的身份。
直到有一天,号称“大清第一才子”的纪晓岚却被老前辈蒲松龄隔空“打脸了”,而“打他脸”的竟还是自己的亲儿子。
作为纪晓岚的儿子,他不仅冷落了父亲颇觉满意的《阅微草堂笔记》,反而津津有味地捧读纪氏一直“耿耿于怀”的《聊斋志异》。
须知,纪晓岚何人也?
他是造诣精宏的大儒,是桃李遍地的大师,是典籍工程的总纂官,是官方学术的代言人,是乾隆皇帝的文学侍从,是声名远播文坛领袖。
而蒲松龄,虽有文名,不过是始终未中乡试、教了一辈子书的塾师罢了。
事实上,他们并非同时代的人。然而,有蒲松龄《聊斋志异》珠玉在前,且风行天下、万众赞赏,纪晓岚这个文学领袖不得不对此有所回应了。
《聊斋志异》直接带动了清朝文坛的一波志怪小说热潮,其中最有名者,就是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这是纪晓岚“不服”蒲松龄作品的结果,也是其立志以更加高明的路数写作志怪小说的成果。
最终,还是没比过。
一方面,《聊斋志异》不仅批判地继承了六朝志怪小说、唐传奇的神话鬼怪素材,而且创造性地将其作为文学创作与表达的审美意象。
在他那里,鬼狐精魅即人。
这使得他的作品及其人物在读者那里以具身的方式存在,这种文学表达效果与阅读体验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另一方面,蒲松龄的坎坷经历使其始终居于民众之间,他的文学也介于传统雅文化与民间俗文化之间,他的故事来自民间,又可回到民间,他的故事叙述远多于教化评议,其乡俗俚曲多有流传,能够引起大众的共鸣。
他本为民,自能为民请命。
蒲松龄不仅为平民教育总结师者经验,也为底层民众传习农学药典。他是鬼怪转世的文坛圣手,能够“写鬼写妖高人一等”;他是刚直磊落的民众代表,由此“刺贪刺虐入骨三分”。
纪昀呢?
纪晓岚的富贵通达或许恰恰是他无法在此超越蒲松龄的原因。
一方面,他是学术型的一代文宗、文坛巨人,他的主要成就在于训诂考据、编书著录,文学作品也不可避免地渗透了说理教化的色彩。
在他那里,讲理重于叙事。
这可能是纪晓岚这类人的一种偏执,唯有讲理、评析才能实现故事的深刻性表达,才能登上正统著述的“高雅”堂室而被载入籍册。
另一方面,他是平步青云的高官,是地主豪强的一份子,这使得他的作品无论如何追解蒲氏的浪漫主义歌颂与现实主义批判,都无法完全跳出为统治者劝诫世人、抚压草民的套路。
他本为官,难改御用之风。
在“文字狱”最为盛行的极致专制时代,无法张开嘴的他或许掩埋了太多内心的真实,或主动,或被动,或兼而有之,他在跻身上流的同时,也完成了自我的“精神阉割”。
正如他那皇皇《四库全书》,修了多少,就毁了多少。
他被“阉割”的,恰恰是蒲松龄那悲悯众生的一口“灵气”。
这是他们的不同,这只是他们的不同。
但绝非背道而驰,不相往来。
纪晓岚的庙堂,何尝不是蒲松龄的梦想?蒲松龄的江湖,何尝没有纪晓岚的向往?
否则,他不会考到七十岁;否则,他不会写《草堂笔记》。
功名是执念,是永远流动的血液。如今的我们看范进觉得可笑,其实彼时人人都想成为范进。
蒲家世代皆崇尚科考,蒲松龄等落第之人的一生,尽管表露了太多对仕途的失意决绝之情,却始终无法掩盖内心对于科名的不甘与艳羡。
不是不重要而不想得到,而是得不到而无法重要。
《九日望日怀张历友》
清·蒲松龄
临风惆怅一登台,台下黄花次第开。
名士由来能痛饮,世人元不解怜才。
蕉窗酒醒闻疏雨,石径云深长绿苔。
摇落寒山秋树冷,啼乌犹带月明来。
哪个儿郎不想“一日看尽长安花”,不想一腔襟抱得开展?可是才华扣响庙堂之门的路是如此的一生之遥。
这时,他又何尝不是败给了纪晓岚呢!
他老了,他认了,他在心灰意冷中看到了自己的稀疏须发,一身骨头。
《拙叟行》
清·蒲松龄
生无逢世才,一拙心所安。
我自有故步。无须羡邯郸。
世好新奇矜聚鹬,我惟古钝仍峨冠。
古道不应遂泯没,自有知己与我同咸酸。
何况世态原无定,安能俯仰随人为悲欢!
君不见,衣服妍媸随时眼,我欲学长世已短!
在这一副不能弯曲的脊梁之下,又怎不是对满腔才华空许的一种悲愤呢!
当纪昀在清朝愈加严重的文化高压中不断喘息时,曾经被参流放的一幕幕在他脑海里一次次闪过。乌鲁木齐的风沙,让他学会了在恶劣的环境中学会适应,学会为自己找寻一个出口。
文学天才都是有梦的,除非现实让他难以成眠。
他闭上了百无禁忌的巧嘴,说了不少有人爱听的大话。
《平定回部凯歌·满耳秋风入短箫》
清·纪昀
满耳秋风入短箫,黄榆叶落草萧萧。
西蕃已破无征战,只向高原试射雕。
他在庙堂与江湖之间,同样重复着蒲松龄的挣扎,那些热血和野性的文学原始冲动,一次次地撞击他内心的路标。也许他曾想过,在村口摆摊儿、收故事的江湖生活何其快意。
被“阉割”后的残留使他在虚拟空间中找寻寄托。于是,他在教化世人与表达情感间维持着巧妙的平衡。或许,他的《阅微草堂笔记》比不过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但那也许是他在思想与艺术范围内能做的最大限度了。
因此,我们可以看到他对黑暗与人性的讽刺:
《刺汪太史》
清·纪昀
昔曾相府拜干娘,今日干爷又姓梁。
赫奕门楣新吏部,凄凉池馆旧中堂。
君如有意应怜妾,奴岂无颜只为郎。
百八念珠亲手捧,探来犹带乳花香。
他看不惯的,他要想办法说;他看不起的,他要表示不屑。
《聊斋志异》对男女情感力量的歌颂,在他这里也有回应:
《三生缘》
清·纪昀
三生谁更问前因,一念缠绵泣鬼神。
缘尽犹寻泉下路,魂归宛见梦中人。
城乌啼夜传幽怨,怨冢树连认化身。
万骨青山终沥尽,只应铁骨不成尘。
他扒开自己的官服朝带,寻找那份他油然感佩的气血,在灯下奋笔:
《过景城忆刘光伯》
清·纪昀
古宅今何在?遗书亦尽亡;
谁知冯道里,曾似郑公乡。
三传分坚垒,诸儒各瓣香;
多君真壮士,敢议杜当阳。
也许,以他的惊世才华,其文学艺术的高度远不止于此。可是,他无法摆脱时代的强压与阶级的局限。
在那个时空,庙堂与江湖,是纠结的,也是交缠的。
在文学的联通之路上,蒲松龄与纪晓岚,是友非敌。
以前,我认为蒲松龄该更羡慕纪晓岚;现在,我觉得纪晓岚或许更羡慕蒲松龄。还可能,他们不会。
无论如何,他们都在各自的存活领域内取得了令人瞩目的伟大成就。
无谓成败,做好自己
江湖与庙堂,可能本就是在撕扯中相互应和的一家。
无论彼此羡慕,还是互相憎恶,谁也无法取代对方,谁也无法成为他人。
纪晓岚之所以是纪晓岚,在于他的庙堂;蒲松龄之所以是蒲松龄,在于他的江湖。
这令我不得不深入地思考一些问题。
第一,关于学术与大众的关系。
曾经我认为学术可以完全地传递给大众,如今看来是如此的不现实。
正如纪晓岚的著作无法像蒲松龄那样得到最为广泛的呼应一样,学术性的作品注重说理,注重对于深刻本质的发掘与探讨,而这与大众的认知方式及阅读习惯是较难契合的。
学术语言,或学术化语言是无法完全转译为大众语言的,即便是科普性的作品,其与学理已然不同且受众面有限。学术有学术的话语,通俗有通俗的表达,大众有大众的理解,这是不能完全等同的。
当我们把学术话语说成白话来表达时,它所能达到的目的就是为普通人所更好地理解,但这种表达距离学术内涵已经失真或失准了,至少会打一个折扣。
也就是说,虽然学术表达也追求质朴简洁,力避艰涩造作,但这并非强求学者或专家把学术说得像讲故事、拉家常完全一样,那样或许并不是对民众的亲近,反而是一种缺失学术立场的逢迎。
民众往往不解其深意,莫名被拖入对方的营销陷阱之中了,被媒体营造的以学问为名的人设光芒迷得狂热而躁动,动辄以“学术明星”、“配享太庙”待之。
事实上,真正做学问的是在自己的专业岗位内做专业的事情的,他们当然可以科普教化、启蒙听众,但这既不是主业,也无法强求,学者渴求流行,学术追逐流量,徒增弊尔。
简言之,真正做学术的人,可能大众平时是感知不到的,他们或埋身于案头田野,或奔走于实验场所,其为大众服务的方式就是做出专业的贡献,而这并不一定直接作用于民众的具体生活,最为著名的莫过“两弹一星”等。
相反,那些频频在社交媒体上露面发言的人,走的是大众路线。他们分为两种,一种是做大众生活化的知识科普,另一种则是投机主义的话术贩卖,前者无可厚非,后者则需审慎对待。
比如,我们很多人对小说感兴趣,也能读能理解,但是对于文学理论著作则较少阅读,而且难以读懂;作家容易为人共知,而文学教授则较少出名。这是正常的,但这并不意味着理论著作、文学教授不重要、没价值。
不可否认,不能排除现在某些无良专家大放厥词、脱离实际、假公济私,但我们不能走向反智的极端,而应对学界有个清醒的认知,那就是他们做的事情要从专业角度而非个人或大众的主观好恶上来理解。
诚然,学者做学术是具有专业性的,但这并不是说学者要脱离大众,他们理应具备人文关怀与大众情怀,尽力承当传播知识与改造社会的责任,站在众生的队伍里,同呼吸,共命运。
从这个意义上讲,诗歌是大众的精神食粮,是我们能够共享的文化成果。对此,我们可以依托各种媒体平台广泛交流、各自品鉴。
第二,教育与自我的关系。
李镇西说过“教育,在其本质与理想意义上,就是解放自我,实现自我的不断超越。 ”
而现在经历的很多教育,则是他者化的、外在化的、功利化的。
成为什么人,这是教育的根本问题,是进行生涯选择的重要问题。
居于庙堂的纪晓岚与处于江湖的蒲松龄,各有各的风采,各有各的成就。而要做的,就是让自己积累、拥有能够撑起自我的底气与实力。
我们总是在别人的期望中存在,甚至不免几番挣扎;我们总是在别人设定的路线里行走,甚至不惜消灭志趣;我们总是在别人宣扬的成功经里苦修,甚至不会提出质疑。
不得不说现在的编制热。我虽然无法否认这些岗位的“优势”,但我却深知这类岗位的特点。
蒲松龄可以做的,纪晓岚也许不能做;《聊斋志异》能写的,《阅微草堂笔记》可能不行。
如果想要存留一个真实的自我,那么在这个标准之下,有些选择可能就会彻底改变。
现在的“鸡娃”现象也是如此。
这个世界不是完全按照垂直序列设置的,因为人不是物,也不是数。丰满而有机的人类是立体的存在,这意味着方向不止有一个,成功不止有一种。
请那些成为政界新星,成为商业巨子,成为文坛巨擘的培养目标与营销口号都歇一歇吧,这样的励志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我们可以疯狂地追逐第一名,但事实是第一名永远只有一个。如此,绝大部分人永远都是失败者,这是一个零和的无底深渊与无终陷阱。
如果教育能够使大多数平凡人、普通人体会到温暖和骄傲,那么这样的教育似乎才称得上人道。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是:那些世俗意义上的精英拔尖人才,往往不是教育的功劳,而那些被剩下的大多数,才应该是教育的对象和教育释放魅力的地方。
须知,有些岗位或职务永远是有限的,而成功也不是这些有限的东西能完全确证的。我们大可不必消极或释然地说“接受孩子的平庸”,这并不是接受,也不是平庸,而是客观事实,自然而然。
如其所是地存在,自然自我地存在。
你可以成为什么,你就是什么;你想要成为什么,你就追求什么。
按照世俗设定的功利主义评价体系,我们可能穷尽一生都是陪跑者、牺牲品,这说明我们在为一个抽离的、抽象的自我而活,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悲催的吗?
如蒲松龄与纪晓岚,任何人都要在无数个两难中平衡,由此完成自己的一生:与自我对话,与内心相处。
-作者-
风子,用文字记心,用心绪成我。
本故事已由作者:夕拾,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每天读点故事”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1
软帐内,王爷和尹侧妃胶着一处,在玩着游戏。
软帐外,我瑟伏地上,身体所及之处冷得刺骨。
没多久,我又听到熟悉的声音。
王爷语调散淡:“把她带走!”
有侍卫破门而入,连人带被地将尹侧妃抬了出去。我依旧匍匐着,连位置都不曾挪动半分。
影绰的红绡帐中,王爷声音略提,“她不行了,你来!”
我闻言,心下擦过一丝颤栗,有激荡,也有兴奋。
王爷喜欢在床帏中玩一种游戏,便是兴致高时用枕巾捂住人口鼻,看对方在他身下做尽百态,脸色纷杂。
把人的呼吸撑到极致,再放之一条生路。
当然,也有玩脱的时候。不过,他是王爷,皇帝老子都不管他,玩死个把人委实算不得什么。
尹侧妃家在水边,潜泳一把好手,虽然背景不大,但仅凭此技与王爷癖好相投,便独得王爷赏识。
可终归,不能让他尽兴。
这天底下也没一人能让他尽此兴,除却我。我憋气的时长其实还比不得尹侧妃,但王爷却说只有我最能让他满意。
他的眼眸烧得旺,眼尾通红一片,顺手扯过一边备好的枕巾,揉在了我的脸上。呼吸一下勒紧,我目光却丝毫不晃,对着他的,依稀能从那片血亮里找到自己的影子。
他深深凝视着我,手上加力,直到看见我闭上眼睛。
我甚至不曾出声,在一片浓浓的黑色中昏了过去。
他说,生命被强制一点点中断的时候,人在本能中都会挣扎的,你却一脸赴死之心!
我依依拜倒在被褥间,不慌不忙地说:“只因奴心里全是您。只要是您所想所要的,哪怕是奴的命,奴也在所不惜。”
王爷是京城有名的疯批,但却不妨碍我爱他。
我是浣月坊的妓子,色艺皆一般,本无缘近他身的。只是不知何故,我命中红鸾星突然大动,引来了一株灿烂桃花——当朝太师之子裴掣。
他愿意替我赎身,娶我回家。
我哪里能错过这等好机会,抬身价的事我们青楼女子惯会,当即冷热嘲讽,又抖索出一句:“嫁你委屈,要嫁就嫁十三王爷沈渊沈凝之,他才是我的梦中人。”
这话让我彻底绝了去裴家的路,但也成功地让我进了王府。
皇城皆知,太师和王爷不对付。我这一举动,定会传进王爷耳中。他来了,自不负我这一腔孤勇。
不来的话,我可能会被浣月坊的老鸨卖到山沟里去。
王爷带我走的那天,天色不大好,他一柄折扇挑开我的轿帘,过我一眼,嘴边带着寻味:“就是你让那裴小公子蒙灰的,倒是有趣。”
我低头流过目光,“能嫁与王爷,才是奴最大的愿望!”
“嫁我?”他顿了顿,“我王府可以留着你,但是名分之类的,你瞧瞧你……”
纸扇抬住我下颌,似笑非笑:“够格么?”
我不为所动,“能待在王爷身边便是奴最大的福气了,要那虚有的头衔做什么!”
话说完,只有马车橐橐前行的声音,一溜风儿掀动车帘,将我和王爷的视线隔开。
我知道,他不信我,但余生漫漫,只要在他身边,我总能得他信任。
2
尹侧妃每次和王爷同房后,都像是去阎王殿走了一遭,要好几天才回过神。所幸的是,王爷对此事虽然癖爱,但并不热衷,也只有在心情极度好坏时才会找人伺候。
我在王府中虽然遭大家鄙夷,但包括王妃在内都不敢得罪我。我只是个玩具,可毕竟是王爷的玩具。
而且王爷的嗜好费命。
这东西幻想是有趣,实践是刑具。除了我,也没人心甘情愿地给他这么玩。
是以王爷不在的时候,我在府中的日子过得还算丰盈。
王妃还特意给我安排了一别苑,遣两个婢子随侍。我觉得自己低贱之身,不太担得起,只留了一个。
留下的这个叫阿央,长得挺讨喜,但不太灵泛,话多,过度热情。
别苑在东南边,位置顶好,却有些冷清。因为在我住所不远处,东去数十丈,有一大苑。
飞檐反宇,丹楹刻桷,庄重气派。
可惜的是,朱门落锁,碧墀蒙尘。
这是已故王妃陆氏的居所。先王妃据说是生孩子去世的,生到一半大出血,孩子没保住,大人也没保住。
不可谓不惨。
更惨的是,王爷那天还不在身边。妻儿没了,跟没事人一样,一年未满又续了新弦。
天家情薄,也没人见怪。
王爷身为其中人,个中滋味,更是深有体会。
他娘曾是先帝最宠爱的妃子,既不会什么狐媚手段,也不会什么才情雅艺,能得盛宠,全凭一张脸。
可惜的是,这个看似冷冰冰的木头美人心里却住了团火。先帝大她两轮,与她灵魂产生不了共鸣,她跟一侍卫私通了。
事发后,先帝震怒,将她活埋了。
王爷的地位也跟着一落千丈,从此在冷宫吃冷饭,过着毫无温度的日子。直到先帝驾崩,传位诏书立得百家争鸣,几个皇子欲竞聘上岗,然后杀敌一千自损一千,倒便宜了在冷宫长大的这位。
时局动荡,朝廷也急需皇族出来稳定局面。他被拱上皇位,但他没坐,而是让给了另一个比他还不受宠的皇弟。
只不过,经此一事,大权一步步揽到了自己手中。在皇城,可谓只手遮天。
直到近些年,小皇帝觉醒了,欲从他手中分权,他日子才过得有些磕绊。故而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娶了现任王妃。
明面上走走过场,做做样子,实际上各过各的。
反正我来府上好几年了,也没见王爷去王妃那里留宿过。王妃也不怨怒,甚至有两回撞见王爷从我那里出来,还连声说我辛苦了,顺手赏了我一堆珠翠。
阿央接过我给的碧玺簪,笑得傻呵呵的:“王妃和先王妃一样,可都是菩萨心!”
我闲着也无事,索性搭了句:“你还伺候过先王妃?”
“伺候过一段时间,她还亲手给我做绒花呢!可好看了!”阿央收好簪子,细细地整理王爷遗落在我这里的袍子。
轻柔地叠着,顷刻之间又仿佛换了个人。
窗外横进一束光,有些刺目。我眯了眯眼睛,深吸一口气:“做婢子的能遇上这样一个主子,可真是一辈子都修不到的福分!”
阿央见我有意,又神神叨叨地跟我说了许多。听到后面,我有些乏了。不知是不是听得久了的缘故,眼前依稀晃过先王妃的模样。
3
王爷不太爱热闹,但有时也会参加其朋党的各种聚会。
场面大些,推脱不了的,他便带王妃去。一帮膏粱子弟玩乐狎耍的,有兴趣便走走过场,一般没多久便会离席。
头一回,他说要带上我。
这种场合,光是穿着就很成问题。我青楼出身,穿太端整了,别人说你装正经。穿露骨些,又说我本性难改。
我挑了一条妃色素樱曳地裙,头横宝石钗,面点飞霞妆。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活泼与明丽,又不失得体。
王爷一袭暗云纹紫袍,腰间悬同色金丝蛛纹带,墨发束以鎏金冠,甚显贵气。
聚会的阙宇在城郊的山中,倚山傍水的,建筑恢弘,听说以前是皇家别墅。我同王爷过去的时候,里面已传出热闹的调笑声。
一群人跟王爷见礼后,推他坐主位,我跪坐在一边。
王爷让他们不必拘谨,该怎么玩就怎么玩。
时值春末,林中万花开,懒洋洋的风不时拂摆。我喝了两杯酒,又被闹了半天,有些犯晕,找个借口离席出去透气。
绕过一回廊,在靡艳的群花尽头,幽然挺立了一棵白兰树。在一翁翠碧中,竟然悄悄绽了两枝。
春末的阳光最是醉人,我感觉身子不由一软,双腿竟跟着无力,差点摔倒在这园子里。
谁知我刚矮下去两分,整个人却蓦地跌入了一个怀抱,一股滔天酒味喷薄在我颈部:“你就是浣月坊的那女子?”
边说,一双手箍紧了我的腰部:“刚才在宴会上我便看你好久了,据说是你拒绝了裴小公子,有胆魄的女人果真不一样。”
我想去掰开他的手,却力所不及。
他还在说:“要不你跟我吧!王爷对女人一向不大看重,只要我向他开口,把你要过来并非难事。”
正僵扯间,我看到层叠的花叶尽头有人走来,似乎是王爷。我心下一横,奋全身气力,推开了他,转而撞向了一边的白兰树。
那人见此状,拉了我一下,缓了我去势。饶是如此,我额头也撞出了血,整个人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正在席间,却气氛压抑。
我被搂在一个怀中,抬眼,正对上王爷阴鸷的脸。我当即便绷不住了,泪涌双目:“奴虽然贱籍出身,但自从跟了王爷后,便立誓一心侍奉您一人。今日平白遭此辱,奴已无颜再苟活于世。”
王爷略略将我搂紧了些:“是他辱你,又不是你辱他,哪有辱人之人好端端地活着,却要你这受害者不活的道理?”
他抬起两根手指头:“不过本王今天心情好,虽然被扰了兴致,却也不是不可弥补。你们也知道我喜欢玩一种游戏,小美人,过来吧!”
我侧头一望,一个身着绿纱裙长相绝丽的女子正跪伏在地上,颤如风铃。
这人我熟,浣月坊的门面,贺馨儿。
之前抱我轻侮的那人是一少傅的儿子,姓张,此际正惶然上前:“馨儿……”
“此事皆是我一人所为,求王爷放过馨儿!”
王爷面无表情,吩咐:“开始吧!”
一声惨叫从馨儿的口中溢出,几个侍卫上前,合力将她缚住。一条厚实的白布从她眼前横过,越束越紧,最终被一只大手按在她的面庞上,瞬间堵住了口鼻。
她像是濒死的曲蟮,剧烈扭动,不住发出呜呜声。
姓张的小公子绝望呼道:“王爷,是小人不该动妄念……”
王爷冷笑:“你确实动了妄念!”
眼见贺馨儿的声音弱了下去,我转过头来,软软唤了声:“王爷……”
“你想救她?”王爷目光一敛,落在我眉间。
我猝然撞上他的目光,里面深黑一片,又弥漫着无形血色。我悚然别过头去,埋首于他怀中,嗫嚅道:“今日是奴的生辰,奴只是……”
“只是不想见血罢了……”
他许久才回话,宽厚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我的背部:“卿儿放心,不会有血的……”
4
王爷晚上喝了不少酒,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卸下一身繁冗。
我上前扶住他,顺手给他端了杯浓茶。
“今天你生辰,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他说着,却把茶盏放下。
我将他扶到床上,“今儿在宴会上,您给奴的体面便是奴最好的礼物了。”
他嘴唇扯出一条线,眉宇间有种孤峰般的凛冽感。他生得甚好,据说像他母妃,光是靠脸便能倾倒世人。
“卿儿啊,你看起来简单,可本王有时候却又看不透你,猜不着你。”他难得有兴致同我说这么多话,“宴会上的事,你应该清楚才是。那姓张的小子去了浣月坊两回,被那贺馨儿迷了道了。一切原因不过是,裴太师想笼络其父。”
“我杀贺馨儿,敲山震虎。一来是警告张少傅,二来也是给姓裴的那老狐狸看的,我这头的人他也敢动!”
说到后面几句,我恍惚间,竟然听出了一种普通夫妻话寒温的感觉。
不过,这也只是刹那间的错觉。
王爷似是想到了什么,突地起身,眼眸眯了眯,眼尾扫过一丝红:“你今天投树的举动,倒着实惊了本王。”
我委在床前,没有接话。
他抬我下巴:“你真的愿意为了我去死?”
“只要是王爷吩咐的,奴万死不辞。”
他强迫我对视他,眼光乍明乍灭,“那行,我想你也听说过我母妃是怎么死的。她死于冷宫,在我眼前被活埋。”
“我到现在都忘不了她临死的样子,每晚做梦都是她在唤我,求我救她。”说到后来,语气轻柔了几分,但说话的话却如利刃:“你既然愿意替我做任何事,我想知道她临死是怎么样一个感觉。”
我的指尖微微颤动,目光却平静地迎上去,“奴愿意。”
随着我话音的掉落,他嘴角擦过一抹刀光般的笑,眼里尽是疯狂:“如果没控制住,你到地下见着我母妃了。记得告诉她一声,当年之事,我去求过父皇,叫她别再来找我了!”
“是。”我低头应承。
窗外星斗横,云丝风片,待破晓,又是暖晴天。
我起步出门,站在园子里朝东的方位,脚下的土地冰凉潮湿。我说:“就在这里吧!”
王爷叫来几个侍卫,几人就着星光,很快挖了一个半丈深的坑,我和衣躺了进去。
第一铲子土落在我脸上的时候,我感到有些凉,还有一些痒。
很快,是第二铲,第三铲……
不过片刻,厚实的黄土便覆盖住我的全身。我眼皮子处漆黑一片,已经感觉不到任何光线了。
呼吸开始困难,胸腔也跟着闷挤,但我没让自己发声。
我内心里并没有想太多,除却眼角不受控制地滚下了一滴泪。
若是这样去了,终究算不得圆满。但至少,也算尽力了。
泥土还在不断往我身上填,在最后感觉失去时,我像是被两块巨石挤压着,又像是掉进了深海里。
厚重的海水欲将我碾成粉末。
在最后一刹,我感觉自己又成了一阵烟,轻薄的打着旋儿,往天边飞去。
恍惚之际,我看到一道人影,和着光站在半空。朝我伸手,对我笑,唤着我的乳名:“陶陶……”
我看不真切对方的脸,但我却知道对方是谁。
我欣喜地朝她跑去:“小姐……”
想伸手去抓住她,然而指尖过处,空风游曳,空无一物。
“卿儿,快醒醒……”
漫空幻景退却,唯余白雾缭绕。
我从昏迷中醒来。
5
王爷冷峻的面孔映在我眼前。
他沉眉望我:“你说梦话了……”
我一惊,哂笑:“不过是小时候服侍过的一位商家小姐罢了,与我十分投缘,待我极好。”
蓦地察觉他神色间的异样,竟有些似被抢了糖果的孩子,无奈道:“王爷连这等醋也要吃么!”
外面天色大白,我忆起昨晚之事,连忙起身,“王爷想要知道的那种感觉,奴现在便告诉您。”
然而,他却不让我说了,一把将我搂入怀中。整个人都像是卸了铠甲,紧紧地揽住我:“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有个问题我一直没问你,我之前猜疑你,你毕竟是裴掣那边出来的人。”他说:“可跟我后,你同裴掣从未联络。只要是我说的,你都会做,哪怕是真的为我付出性命……”
“我觉得这个世上没人能为我做到这些。”说着,又有些茫然:“在浣月坊之前,我跟你并不相识,你缘何能此般?”
我沉默片刻,才说:“王爷位尊,自是不记得奴这等小人物了!可是王爷的救命之恩,奴时刻都谨记在心,想着以命相还。”
我继续道:“奴自幼家贫,十岁那年遭人拐子算计,差点被卖至教坊。亏得您仗义出手,才让奴躲过此劫。”
“虽然……奴最终还是没能逃过沦落贱籍的命运……”
说完,我一个眼波流过,含情脉脉地对上了王爷,“王爷当时坐在马车内,奴想求得恩公名讳,您却没告诉奴。还是奴追了好远,您的侍卫开口跟奴说的,说您是十三王爷沈渊。”
“奴虽无缘得见您真容,但您谈吐不俗,让人如沐春风,亦是使奴一见倾心,奴是在那时立下的誓。”
王爷脸上闪过更多的茫然,但随即很快平复,只是淡淡道:“是么?”
我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是一块纯白玉佩,质地温润。
玉佩上面空无一物,只有尽头钻一小孔用一根浅黄的穗带系着。
我说:“您当年还把随身玉佩给了奴,要奴拿去安身立命,奴现在归还给您。”
王爷不语,半晌才从我手中接过玉佩。
又半晌,他突然道:“卿儿,我们成亲吧!你不是一直想要嫁我吗?”
我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怔了怔,上前拜道:“奴多谢王爷。”
“以后你不必再到我面前自称‘奴’了,在这个王府中,你自己便是主子。”他定定然道,手指捏着那块白玉,捏得极紧,都开始发汗了。
“婚礼一事我会同王妃说,让她全力操办。”王爷终是将那玉纳到了怀里:“你安心等着便是,等我们成婚了,再生两个孩子,王府也该添些热闹了!”
他虽然只是平淡地吩咐,但带了憧憬。我知是昨夜的事改变了他,让他开始全心地接纳我。
他还温热地同我说了许多,都是关于未来的。但眼下我心绪不宁,并没有听进去,只是在一边出神附和。
6
我和王爷的婚宴定在半年后。
听说小皇帝最近坐不住了,在王爷党和太师党中选了太师党,还娶了太师的女儿。这让王爷很被动,他一时之间变得格外忙。
有时候十天半月的,也回不了王府一趟。
阿央这丫头神出鬼没,也不是时刻都守着我,这倒让我得了自由。
夏天已经来了一段时间了,白兰树上的花尽落,只余下一团浓绿。晚膳后,我在府中随性漫步,不知觉间竟到了故去王妃的居所。
苑门依旧深闭,只有一梗长枝探出墙来。
偶尔听下人们私议过,先王妃生产的那晚一直在等王爷,可王爷却一直没回来。说她以前待下人是如何仁和宽厚,哪怕是下人们做错了也从不苛责。
对于弱势些的,更是格外关照。
这种好不同于现王妃的。
现王妃是要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才会从手里头挤出好处给他们。而先王妃不一样,先王妃在一定程度上,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利益,满足别人。
下人们说这才是真正的知书达理,真正的慈悲心。
有几个服侍过先王妃的丫头说到动情处,还啜泣起来,神色间满是对故去之人的缅怀。
而今鹤归华表,庭树已如盖矣。
我不免也生出些陵谷沧桑的感慨,跟着洒了几滴泪。
正到伤情处,谁知阿央这丫头突然从角落里跳出,凑着一颗头到我跟前:“小姐,您怎么哭啦?”
我默不作声地收了泪。
她抬头看了看荒芜的楼阙,凝思道:“这是先王妃住的地方,小姐跟先王妃相识吗?”
“不曾。”我转身道:“我想起小时候住的地方也有一株白兰树,只是睹物思情罢了!”
阿央道:“先王妃可喜欢白兰花了,她还用白兰花给我做过耳饰呢!她可真厉害,什么都会。”
她又开始卸闸,话头一打开,滔滔长河不休,光是先王妃的事就跟我聊到了寝前。
我看她余兴未尽,干脆将她留了下来,打算让她明儿陪我上街一趟。
我本是想去买些婚宴用的物品,谁知东逛西晃,都没遇到称心的。眼见得到了午饭点,我带着阿央上了一家茶楼。
我叫了几样菜,给阿央添了一盅茶。她润了嗓子后,不觉话多起来,我有意无意地搭两句。
最终,竟聊到了当今天子。
阿央神采暗换,但掩饰不了眉宇间的骄傲:“没有王爷当年的让位,当今皇帝又算得了什么?”
她话音方落,厢房的小槅门突然被打开,店小二端了菜盘子进来:“大胆反贼,竟敢妄议圣上,实乃大不敬,我看你是嫌命长了!”
眼见得他一声喝下,有几名伙计装扮的人冲出,明显是有备而来。
“民女知罪!”我见势不好,当即跪了下去。
阿央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但脸色铁青,满带寒意,似乎又有些不像之前的她了。
几人扣着我们,去了有司衙门。
吃饭的点儿毕竟是我选的,而今出这等事,我难逃其罪。
待我们被监押后,屋内暂时只有我和阿央二人。
我对她道:“我们是王爷的人,现在局势你也清楚。哪怕你不这么说,只要是扯到了皇帝身上,我们都难逃一劫。”
“要是上面问起来,你就把责任全推我身上,我们之中,能保一个是一个。”
不待她答,我上前抱了抱她:“你出去后,替我好好照顾王爷。我知你心中有他。”
她瞳孔剧烈地震动了一下,“王爷会救你的。”
“他也会救你。”我说。
“我们两个最多只能活一个出去。”她有些黯然,全然不复往日的神志:“虽然我陪了他很多年,但是他心里头的人是你。”
7
我被带出大牢的那天,阿央被腰斩。
时移物转,而今的王爷已经从小皇帝的手中救不出一个人了。
夏末的傍晚,天边像抹了胭脂似的,带着酡红。
街道上人群往来,烟火气浓。王爷并未来接我,只是打发了几个随侍过来,我遣开他们,说想要一个人逛逛。
不知觉中,已走到街角尽头,各样小食香味弥漫。
我停在一家荷叶鸡前,正准备叫一只。突然一道人影跌跌撞撞地闯入,带着急切:“老板,给我包一只鸡!”
我顿了下,手中的银钱递在半空。
“哎呀!实在不好意思,陆公子,小店今儿打烊了,最后一只鸡也被这姑娘买走了!”老板歉意地把包好的荷叶鸡递我。
那人骂了一通,转而又唤我:“这位姑娘,请留步。”
我回身。
那人一身旧白衫,一身落拓,背着夕阳,颊边的汗水透出细光。他用袖子揩了揩,同我赔笑道:“今天是舍妹的祭日,她生前老喜欢让我买这家的荷叶鸡了,我想……”
我不假思索,把手中的包裹递给了他:“公子,你拿走吧!”
他连声道:“多谢,多谢……”
夕线温柔,斜斜坠入我眼眶,我双目迷离,竟不觉开始湿润。
回到王府,天已全黑,整个王府静得可怕。
一小丫鬟匆匆上来,对我说:“卿儿姑娘……”
蓦地发现而今这样唤我不合适,连忙改口,‘小姐’‘王妃’地一通乱叫,半天才说到重点:“王爷心情不大好,您去看看吧!”
“在尹王妃那里?”我问。
她点头。
我不再说什么,提步往尹侧妃那边赶去。
还未近房间,便听到里面颤颤巍巍的声音,尹侧妃带着哭腔:“求……求王爷饶命……”
阿央被杀,王爷被皇帝和太师党压了一头,他心情能好哪去呢?按以往惯例来说,他心情极度好坏时,都喜欢找人寻刺激。
“你那个废物父亲不是因为你会这一手,而从本王这里讨了不少好吗?你怎么不替你父亲求官了?”王爷笑得让人发渗。
“是不是而今见本王失势,你也可以随性办事了?”
尹侧妃哀求:“我父亲的官我再不想要了,您放过我吧……”
“我们再玩一次,你活了我便放你走。”
“不,不要……”尹侧妃声音凄切。
我再也听不下去,蓦地推开房门,满脸是泪地撞了过去,一把投入王爷的怀抱,娇嗔道:“沈渊,这么多天你都不来看我,我是真的很害怕!”
房中两人皆未料到我会突然闯入,兀自怔惊中。我继续道:“我还以为我要死了,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说话间,泪水已经打湿了王爷的胸膛。
尹侧妃见状,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王爷低头,深沉道:“你不是不怕死么?”
“那要看怎么死的,死在谁的手上。”我缓缓然道。
王爷凝视我许久,才松下神情:“卿儿,我想把我们的婚礼推迟些。欠你的名分,我一定给你。”
我知他是因阿央之事。阿央跟他许久,与他感情不同于旁人。现在阿央曝尸街头,府中也确实不适合办喜宴。
“我在冷宫的那些日子,都是阿央陪着。她本不爱说话,为了逗我,硬生生改了性子。”王爷抱着我,有种无力感:“她行刑的时候,我不敢去看。我怕她同我母妃一样,缠上我。”
“我到现在都记得我母妃死的时候,那么一个大活人,直接埋在了冷宫里。我跑勤政殿去求我父皇,我父皇一怒之下,觉得我是孽种,差点拿手巾将我捂死在那里。”
“这也是我这辈子做不了皇帝的原因,勤政殿是我此生难逃的噩梦。整个皇宫都是。”
“卿儿啊!我这辈子做了很多坏事,但我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他悠长一叹,万千感慨。
我阖目,不再言语。
8
次日,王爷出门得早,我难得睡一次好觉,起晚了些。
用过早膳,日头已拨到了顶心。
我懒洋洋地在园中漫步,欣赏这满园秋色。谁知在路过先王妃的别苑时,遇到了现王妃。
我见礼,她‘妹妹’‘妹妹’地唤着,好不热切。
继而又道:“妹妹能逃此劫,可谓吉人天相!”
她总是穿得素雅,一袭白色如意云纹裙,轻点薄妆。若不是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气质在,丢人群里很难找到。
然而,却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人,能跟京城有名的疯批王爷相处多年,并且相安无事。
她抬首望了望开始零落的秋景:“最是人间留不住啊!该走的,不该走的,都走了!”
完话后,递给我一枝绒花做的白兰簪,“这是下人们在府中捡到的,听说是阿央的首饰。她生前服侍过你,现在她去了,理应给你才是。”
我默默接过道:“多谢姐姐!”
“起风了,妹妹还是回房添衣裳罢!”
上午的太阳还出得好好的,谁知下午老天却变了脸,一场秋雨无声洒下。王妃又给我安排了两个小丫头,都是中规中矩,我恹恹待在房中,整日闭门不出。
这段日子,王爷仿佛更忙了,一般回来也是匆匆一晚,神色压抑。有时候会同我说以后的事,有时又抚摸我的肚子,问我为何还没孩子,要不要请大夫看一下。
我说孩子随缘,太过强求反而不得。
他又不说了,微叹:“现在这时候,没孩子也好!”
阿央之事像是一把尖刀,划破朝局的冰面,露出里面的狰狞波涛。随着时间的推进,整个王府的氛围越来越奇怪,像是被大雪困住的孤城。
王爷在外面生死搏杀,牵一发而动全身,里面也跟着汹涌。
这个冬天格外冷,却捂着不肯下雪,仿佛拉满的弓弦,在蓄势待发。
我房中烤火的炭都换了几波,天气一冷,做什么都觉得无劲,突然想起那天的荷叶鸡。现下天凉了,小店应该没有荷叶鸡了,可我却异常想吃。
我吩咐婢女出去买,自己抱着汤婆子在床上,望着外面灰沉沉的天,在期盼一场雪的到来。
谁知,荷叶鸡没等到,却等来了王爷。
他摘下紫色的大氅,带着一身风中的寒气,大步进了我的房。我观他神色有异,眉头暗揽,似乎藏了什么话。
我起身,递了一个热烘烘的手炉给他,又倒了杯热茶。
他接过,一眨不眨地盯我:“卿儿,假使我离开皇城,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他这不是问,只是在寻求意料中肯定答案的底气。
“王爷在哪里,卿儿便在哪里。”我说。
他又深深望我,难得流露出眷恋:“我那天子弟弟为了剪除我在京的羽翼,给了我一封地,要我去滚去那边,刚好可以赶上过年。”
“你若是不想去,我还可以搏一搏。他们想要剔除我,也没那么容易。”王爷迟疑:“只是这样的话,你要跟着我担风险。”
“王爷您若自己不想做皇帝,那又何苦去冒这险?”我说:“哪怕您在这场角逐中赢了,最终也还是为他人做嫁衣。”
王爷闻言,最终只道:“那封地在北方,冬天尤其酷寒,物质条件比这京城差许多,你真的愿意跟——”
话才到一半,他突然像遭了什么重击似的,面露一丝痛苦之色,紧接着又剧烈地咳了几声,才有所好转。
我连忙上前去:“时下天冷,王爷要注意身体啊!”
“大夫瞧过了,就是普通风寒,只是一直都不见好。”他皱眉,又宽慰我:“不过你也无须担心,哪怕那边的生活再苦,只要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9
王爷答应去封地后,京城的暗流平静不少。
然而在临行前,却发生一事。王妃不愿与王爷同行,一纸和离书给了他,说这有名无实的夫妻情分,也该到头了。
王爷觉得自己受辱,本不愿放人,被我拦下,劝了两句:“凝之,我想和你做真正的夫妻,只有彼此。”
王爷这才作罢。
我们收拾细软,启程的那天,天子携百官相送,说了一堆漂亮的场面话。
阴了许久的天终于作色,开始飘雪,一片片落在皇城的砖瓦、行人的肩头上。我裹了裹身上的大氅,偕同王爷入了马车。
出城不到半天,层林尽染,万物飘白。
越往北,雪越大,千里冰封。因着这层原因,我们迟滞了行程。走走停停月余都未到,离封地还有大半月的行程。
赶一赶,应该能凑合着在新宅子里过个年。
然而,在途中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我们路过一座巨山时,遭了匪寇。对方来势汹汹,即便我们亮出身份也无所惧。一番交战,我们这边的扈从死伤大半。
我和王爷坐在马车内,车夫带着我们疾逃,对方在后紧咬不放。不知是不是因为来到这北地的缘故,王爷的风寒益发重了,每天都要咳嗽多回。
一张脸上清白之色居多,眉眼阴沉得吓人。
他欲提剑下马车迎敌,被我摁住。我说:“凝之,我小时候学过一点防身之术,现下里能拖得他们片刻。你断不能落入贼人手中,你若不在,我们都完了。”
许久风寒重,他没回我,握剑的手在抖,满脸克制不住的痛苦和无力。我趁这势,抢过他手中的剑,最后对他道:“凝之,我等你来救我。”
说完,掀开车帘,叮嘱车夫照顾好王爷后,刺了马屁股一下,便头也不回地扎进了风雪里。
眼见得马车如利箭般远去,后面的追兵赶来,为首的是一个年轻公子。虽粗服垢面,却难掩蕴藉,倒有些不似匪类。
那人立马于我跟前,俯视着我,对我笑道:“陆姑娘,好久不见!”
“裴公子,确实好久未见了!”
我回望过去。
雪亘千山,飞鸟难至,嘹戾的风呜呜叫唤。在这异乡之地,我见到了故乡之人。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迎面漫天飞雪,笑道:“我终于盼来了这一天!”
“我们都盼来了这一天!”
“沈凝之可能会追回来,有什么话我们先到别处说去吧!”裴掣说完,拉我上了他的马,又抬手示意身后的众匪去追前方的沈渊。
他载着我一路回走,似乎把这山地摸熟了,很快拐过两个坳,到了一个温暖的壁洞中。
里面烧了火,却无人,似乎是特意为谁准备的。
我们围着火塘子坐下,他递我一碗酒,“你先喝了,暖暖身子。”
我接过:“这么好的日子,是该喝酒!”
“辛苦你了。”他给自己也倒了点。
“能圆满完成我所想之事,便算不得辛苦。”我一口喝尽,只觉得喉咙被剖开了似的,火烧火燎。
“裴公子也不必谢我,我们都是各取所需罢了!”
我闭目,又霍然睁开,里面尽是大仇得报的快意,和深不见底的恨:“他沈凝之就算有九条命,我也要一条一条地剐下来!”
一介青楼女子,受王爷青睐被接入府,她精心策划却只为复仇
10
我叫陆归真,乳名陶陶。
大名是我家老爷起的,乳名是小姐起的。
且陶陶,乐尽天真。
我家小姐叫陆知还,小名迢迢,
路迢迢而知还。
我是个弃婴,自小被司空大人收养,因为和小姐同日出生的缘故,一直带在她身边。只不过,我比她小三岁。
因着这层缘故,哪怕我是以婢女的身份待在小姐身边,但是我们感情却极好,甚至比一般的亲姐妹还要好。
老爷要我学功夫保护小姐,我哪里吃得了这苦,老是偷懒。小姐还担心我辛苦,吃饭时总把荤食留给我,说我练武耗体力。
在听得她哥说街头有家荷叶鸡非常酥口,她撒娇卖乖都用上,隔两天就让她哥偷偷出府去买。
买回来了,自己却看都不看,最终全丢给了我。
几年下来,我功夫没长进多少,人倒是益发浑圆。
我实在是不喜欢学武,哪怕自己一身膘了,在无人处时,总跟小姐卖惨。小姐听多了,以为我是真惨,冬天只要一落雪便央求她爹,让我别练了。
可我终归是个做下人的,不可能吃白食。夫人叫我寻些事做,有手艺在身,以后陪小姐出阁了,也不至于太丢家里的脸。
我于是开始学做绒花饰物。
但我手笨脚笨,又不得耐心,半天做出来的东西歪歪扭扭,根本见不得人。
小姐倒生了一双妙手,琴棋书画,样样都绝。甚至连这等手边活计,一学便精,最终亲自动手,给我做了一框子饰品交差。
末了,挑一朵最喜欢的白兰花别我头上,说:“陶陶真好看。”
她笑靥生霞,眼波似水,温柔又灵动,我哪里比得过其万一。那时候我满心只有一个愿望,便是待在小姐身边。
可惜的是,彩云易散。
我们一路笑闹,很快到了出阁的年纪。
那一年她十七,我十四。司空大人给她定了门亲,对方是权势滔天的十三王爷,这门亲事不亏。
但整个司空府上下却愁云笼罩,因为在京的人都知道,这王爷是个疯批。小姐嫁过去,保不准都有性命之虞。
政治联姻容不得人说不,小姐也心知自己的命运,并未反抗。只是在临嫁前做了一个决定,那便是将我送出府。
我本是要陪嫁的,便这样被她药晕,等醒过来时已不知身在何处。
赶车的人受过她嘱托,任凭我叫喊都不停,一路载着我,往离皇城越远的方向飞去。
我知道,哪怕我回去了,找到她了,她也断断然不会让我留下的。可她怎知道,我这辈子都从未想过与她分开。
就这样,我在外游荡了五年。这五年,我没干别的,光换容貌去了。最终在一个易容大师那里改了头面,至此摇身一变,买了个假身份满怀期待地找回去了。
然而,待我回到皇城,所期盼的皆化为泡影,等待我的是小姐离世的消息。我寻去小姐嫁的王府,白幔飘摇。
我悲痛难控,流连酒肆,借此麻痹自己。
如此三月,当冬天飘下雪时,我望着漫空素色,才渐回清明。
我想起小姐离去至今,我连一炷香都未曾给她上过。也顾不得半夜,我摸去了她所葬的陵园。
然而,我却发现在那时刻,有人在偷偷祭拜她。
我上前看,此人面生,但经我问话时,神色闪躲,明显藏着事。这些年,我也算得了历练,做事果决不少。我当即掏了把匕首架在她脖子上,她和盘托出。
原来她是小姐的接生婆,告诉我说小姐生产的那天,虽然血崩,但还是有一定救治机会的。
她遣人去请示过王爷,王爷说生死由命吧!
然后,便真的一尸两命了。
我知道她只是听令行事,但一股冲天怨恨和悲痛席卷了我。我猩红了眼,蓦地掐住她喉咙,一寸寸用力捏着。
在最后一刹,我看到墓碑上小姐的名讳,又像是被毒虫咬了手,不由自主地松开。
我转过身去,蜷在墓碑前,泪流满面。而今陪伴我的,也只有这冰凉的眷恋了。
没几月,王爷再娶,娶的又是一个能助他巩固权势的女子。他于万人中,风头无两,得尽春风意。
而有人却在泉下,枯骨伶仃,枉作梦中人。
凭什么?一股莫大的不甘笼上了我,我想要沈渊也尝尝小姐临死前的滋味,也如她一样,在尝尽绝望和痛苦后,孤独地死去。
可现实却是:我连他身都不能近,更别提让他尝世间苦了。
11
在因缘际会下,我找到了他的政敌——裴掣。与他合谋,演一出戏。
他出权,我出命。
刺杀沈渊,几率微乎其微。最终思来想去,只有一事——下毒。而且要下得隐蔽,不能急于求成,否则容易暴露。
我给他下的是一种慢性毒,因寒诱发,症状与风寒类似,不会轻易被发现。待天气回暖,又会好上一些。
年年岁岁复如是。
到彻底毒发,在最严寒的冬天,肺部会被一只手握住般,慢慢地捏,慢慢地挤,一步步,直到完全掐断呼吸。
但是在他身边好几年,我都一直没找到机会,他并不完全的信任我。
我几乎都要绝望,满心晦暗地想去刺杀他,若果真不成功,那我便可以下去陪小姐了。
这样成功的几率微小,在最后时刻,我又不甘。
直到一次,我无奈之下,试探了他一回。
因为假意接近他的缘故,我细致地给自己找过身份,是一个叫卿儿的姑娘,在浣月坊为妓。卿儿之前得他搭救过一回,对他情根深种。
不过姑娘多愁,身子又弱,年纪轻轻却病死了。
这一切有裴掣的暗中助力,我办起来也并不是很难。我们商定,若入府后,他问起此段,我便这般说。
但他一直没问,最终问时,我又带了点小心思。
我想试他一试,故意找了块他一个故去皇兄的玉佩,故意装作认错了人而不知,以此测他的态度。
他若说破了,那我的计划可能会就此告终。
若没点破,说明他对我已产生了别样情感,在往后做事时,我也会借势拿捏尺度,产生底气。
这一回,我赢了。
也是此后,他会开始接我递过去的茶水之类的,喝得不多,只是轻呷两口。即便如此,这也够了。
也是这事后,他说要娶我。
我一想到故去的小姐,便觉得恶寒。
我不想嫁给他,但却不好拒绝。最终想了一法子,与裴掣暗通消息后,借他们那边的手除去了阿央,又以此试了沈渊一番。
阿央这人,伺候过小姐,王妃,又伺候我。看似话多,实则句句都将人往坑里引。她哪知道终日打猎,有被鹰啄的一天。
王爷在她和我之间选了我,我知道,我的夙愿将很快实现。
后面便是太师党联手匪寇替皇帝铲除他了。
我趁他毒发之际,假装为他引敌,借此同他分开。他被众匪追击,孤身抵抗许久,终是不支,就此上了匪患的牢狱。
裴掣想要弄死他,说免得夜长梦多。
我笑他,先不说沈渊身上的毒已根深。而今的他,孤立无援,在牢里如同一只老鼠,又有何惧?
我说你有这闲心,还不如回皇城清除他的余党。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裴掣。
他身上有入仕的圆滑冷醒,又有出仕的洒脱疏放,嘴边老是带着点玩不尽的笑。他骑了一匹乌黑的骏马,朝我摆手:“陆姑娘,若回京了,一定要记得来找我啊!”
我想我大概是不会回去了。
自此飘萍,逐风逐浪,了却残生。
尾声
沈渊同我一样,有个固执的臭毛病。
一样东西,认定了便想长久。
我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地消失在他生命里,他哪怕撑到最后一刻,也不会放弃去找我。
我次年路过那匪窝时,特意上山探了一回,他还在牢中。水牢湿冷,他身上的毒根本不会缓解,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加深。
他每多撑的一口气,便是我报复的一分快意。
我悄悄去看过他。
他身上已经没有所谓的天皇贵气了,瘦得脱形,缩在阴湿的角落里。伴着不间断的咳嗽,压制不住的痛呼从口中逸出,模糊地低语道:“卿儿……”
我转身出了牢。
又是一年深冬,漫天漫地的雪袭来。
北方的冬天可长了,这样冰寒的天,我们都有得熬的。
那慢慢熬吧!(原标题:《我在王府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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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īhúnluòpò],出处:元·无名氏《看钱奴》第二折:“饿的我肚里饥失魂丧魄,冻的我身上冷无颜落色。”失、落:丧失,丢掉。魂、魄:精神或情绪,旧时...
这个成语是失魂落魄。形容因惊慌恐惧、心神不安而行动失常的样子。成语出自元·无名氏《看钱奴》第二折:“饿的我肚里饥失魂丧魄,冻的我身上冷无颜落色。”例...
李陵矢尽粮绝,已然走到绝路。是夜,朔风夹杂着血腥的气息顺着峡谷呜呜的吹着,发出异常尖利的嚎叫声,除此之外,天地一片宁静,死一般的宁静。这时候,天上忽...不...
魄失魂落魄[shīhúnluòpò][释义]魂、魄:旧指人身中离开形体能存在的精神为魂,依附形体而显现的精神为魄。形容...形容惊慌忧虑、心神不定、行动失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