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市井日常文《穿越锦绣田园》一朝穿越成傻妹,拽着病秧奔小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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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前任他叔冲喜》作者:绿药

她是名动京城第一美人,家族一朝落势,罢爵抄家。未来婆家得宫中指点,将她扔给未婚夫将死的五叔——那个大姬王朝名声最臭的半死男人。只待五爷咽了气,令她陪葬,一了百了。曾嫉妒顾见骊钱权脸的人,如今搓着手等看好戏,她们等啊等,等啊等……一直等到跪在顾见骊脚边,连直视她的资格都没有。而那个狠毒乖戾的男人立在她身侧,于万人之上予她唯一的尊宠。【神经病男主×美炸天女主,1v1,he,婚后日常流水系】简介: 顾见骊家中落势,未来婆家得宫中指点,将她扔给未婚夫将死的五叔——那个大姬王朝名声最臭的半死男人。只待五爷咽了气,逼她陪葬。后来,经历了种种波折,将死的五爷不仅没死还成为万人之上的国父,而顾见骊也重新拿回自己的尊荣。主角形象别致。男主狠毒乖戾,行事不按照常理出牌,常给人意外惊喜。女主外柔内刚,温柔似水遇寒成刃。故事情节跌宕起伏,穿插着细腻动人的情感。人物互动甜蜜欢脱,让人忍俊不禁。

《妾身要下堂》作者:之淼

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富人家的妾就是杯具一萝筐。婆婆是个深藏不露的大腹黑相公是个道貌岸然的大流氓而媳妇呢?媳妇是个貌似精明的大杯具以下是许慕莼最大的杯具:周君玦:小妾暖被窝是你应尽的义务。许慕莼:不行,我要当正妻。不让我当正妻,我就要下堂。周君玦:下堂是正妻的事情,与小妾何干?许慕莼:……周君玦:你把被窝暖好了,给你转正。许慕莼:真的?周君玦:做了正妻,才能实现你下堂的远大目标。许慕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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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小饭馆》作者:樱桃糕

细雨微风,青帜小店,胡姬如花。

新丰美酒,鲜葵嫩笋,金齑玉鲙。

京兆少尹林晏把目光放在那个雪肤杏眼的老板娘身上。

一个高门仕女沦落到当垆卖酒的境地,实在可怜可叹……

沈韶光:美酒美食相伴,还能看过路的英俊小郎君,生活不要太美好^

林晏面沉如水,这些五陵年少每日打扮得这般花哨,打马街头,斗鸡走狗,很该整顿整顿!

吃前提示:

美食,日常向,甜爽。

仍然大致以唐为背景,半架空,勿考据。

《木香记》作者:石头与水

有这样一种婚姻,一旦走入,自信全无。

白木香会算账理事,裴家有的是管事。

白木香会烹调煎炸,裴家有的是厨子。

白木香自小读书识字,裴家需要的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嫡长孙媳。白木香,呃,琴棋书画样样不通。

白木香掀桌,这日子简直是多一天也过不下去了!真是宁可回家吃土,也不做豪门妇啊!

简评:白木香会算账理事,裴家有的是管事。白木香会烹调煎炸,裴家有的是厨子。白木香会改织机造兵器,嗯,裴家麻爪了……这是一个书香门第、心高气傲的状元郎遭遇机灵狡黠娃娃亲小户女的故事。这也是一个门不当户不对却又门当户对的故事。但其实,只要你我智慧相当,便没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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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良缘》作者:泊烟

姑苏商人林晚,有弟一枚,有子一个,然皆非血亲。

日子平淡,偶开桃花。

忽有一日,遭了牢狱之灾,见到了“坠崖而亡”的挚爱。

娶了亲?失了忆?故人摇身一变,已为他人婿?

曾青梅竹马,曾相知相许,这一段阴差阳错的缘,能否再续?

《穿越锦绣田园》作者:桃花露

一朝穿越成傻妹,拽着病秧奔小康。市井百态,草根人生。家长里短,锦绣田园。现代媳妇古代夫,看看不同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会碰撞出怎样的JQ火花,嘿嘿。远离庙堂王权、诡谲江湖,看普通百姓的欢喜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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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言甜文《正良缘》(已完结)

简介

书名:正良缘

作者:郁雨竹

文案:

京城第一才女顾君若下嫁京城第一美男子韩牧,听着似乎是一段佳话,但京城上下没人觉得这是一段好姻缘。

因为京城第一美男子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称号,京城第一纨绔!

果然,顾君若才入门,婚宴上就发生了意外,韩牧打断了前来观礼的永平侯次子江怀的腿,新婚第三天就被逐出京城,去往一个贫瘠县城当县令。

没有人觉得这是一段好良缘,就是韩牧也这么认为,一度想要顾君若脱离他这个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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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读片段

许策虽然赞扬了一下韩牧,却还是将公文递到京城,并且补写了一封折子告韩牧的状。

赞扬和欣赏,并不影响他把韩牧弄走。

他是真不喜欢韩牧这样不听话的手下啊,更不喜欢永安侯。

此时的韩牧什么都不知道。

他终于赶到了赵家村,这一次,他并不是只待在村外。

这一次全县统计染病人数,除了赵家村外,还有一个村子的情况格外严重。

就是接收了赵家村私逃出来的两家人口的临水村。

当初赵家村逃出来的三家八口人,分别去往亲戚家避难。

韩牧知道时气得用尽他匮乏的脏话来回骂了他们无数遍。

他怀疑他们那些亲戚跟他们有仇。

不然怎么能做出明知自己村生了瘟疫,还能躲到亲戚家这样的事来?

其中去八里堡的那户人家倒是老实说了村里起了瘟疫,他们是躲出来的。

八里堡的亲戚就让他们在山脚下的破屋里居住,那是猎人的居所,每日由他们给他们送饭过去。

那家也乖觉,一直躲在屋里不出,最后只有他们一家陆续发病,但去临水村的两家不一样。

他们只说村里近来生病的人多,所以躲出来,怕被传染了。

临水村的村民还以为是水灾过后人的身体变弱了,正值最近暑热,所以生病,全没往心里去。

大家聊天,串门,等里正收到县里的消息时,村里竟大半人家都有人染上了病。

晴天霹雳不外乎是。

为了不引起恐慌,这事没有公开,知道的人不多,除了里正,上报消息的士卒,也就赵主簿和薛县尉几个知道了。

韩牧之所以亲自来,除了因为这瘟疫来势汹汹,传染性极强,他担忧顾君若外,就是想速战速决,由他主持这临水村抗疫,加快灭杀瘟疫的速度。

他隐约有种感觉,在陈国的虎视眈眈下,瘟疫一事拖得越久,对大周就越不利,他们耗不起。

赵家村外的关卡还设着,长桂几个在不远处的坡上扎营,因为生活不方便,几人都胡子拉碴,身上都馊了。

韩牧看见他们嫌弃的后退两步,挥手道:“给你们带了些干粮,还有大锅,去烧个水沐浴更衣吧。”

他们来前,韩牧派人去找他们家人拿了换洗的衣物,每人一个包袱。

长桂他们十天半个月不洗澡自己不觉得有什么,但韩牧受不了,尤其现在还是酷暑刚过的时候,住在野外……

不洗头洗澡,韩牧只能接受他们在十步之外回话。

长桂等人伤心不已,简单禀报了一下赵家村的情况,“昨晚夫人派人来说了一声,赵家村痊愈了三十六人,其余人也在好转了。”

韩牧问:“死亡几个?”

长桂道:“二十八个,从三天前开始就没人死了,初七、初八那两日接连死了十九人,小的们都吓坏了。”

韩牧听得心惊胆颤,等他们禀完就挥手让他们去沐浴,他把要给赵家村的东西分出来,然后带着人拿上一部分药材进村去。

正是午时,村里飘着炊烟,一路望去一个人都没有,但两边的房屋里有说话声和呼吸声。

一直走到村中央韩牧才看见人。

顾君若用布蒙着脸,正站在一块大石头上翻动着药,搅好以后就盖上锅盖,才放好大勺子走下来,一转身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韩牧。

她惊讶,失声道:“你怎么进来了?”

正忙碌的众人闻言看去,看到韩牧几人皆一惊,不敢上前,“大人怎么到这儿来了,要是不小心染了病怎么办?”

韩牧眼睛还盯着顾君若看,闻言走上前去,“县里的事已经安排好了,本县是县令,自应该与大家在一处。”

他走到顾君若面前,顾君若连忙后退两步,小声道:“别靠近了,我刚刚接触过病人。”

韩牧停住脚步,道:“临水村的情况和赵家村一样了,我给你送赈济的药材和粮食过来,晚一些就要去临水村抗疫,总会接触到病人的。

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区别呢?”

顾君若不知这个消息,连忙问道:“临水村染病的人多吗?到了哪一个阶段?我们这段时间试了好几个药方,已

经找出最适配的药方……”

见他们说正经事,一旁一肚子话要说的赵里正只能憋住,先去忙其他的了。

赵家村现在是集中化管理。

除个别需要下重药的病人外,其余人的药都是一起熬的。

饭也是一起做好送到被隔离的各个小房间里的。

集中化管理不仅能够让命令更快,更精准的下达,也可以减少人工。

那天和韩牧短暂的见了一面之后,赵家村的瘟疫就集中爆发,整个村子的人大半都染了病。

他们又没有足够的药,只能从旁边的山里找药,凑一凑吃残缺方。

也是从那天开始,村子就一直死人,一天死两三个,村里每日都有哭声传出。

一直到周大夫带来药材,村子急剧恶化的情况才好转,新生病的人及时得到救助,大多数人都活下来了。

而身体弱的,在用上药以后艰难的熬了两天,最后还是没熬住。

更不要说之前就病重而医药不够及时的人了。

那一拨生病的人中最后只活下来三个,其余人都病死了。

大部分人死于初七初八那两日,顾君若几乎每个时辰就收到一个死亡数据。

那两日,不仅顾君若,村里的人都有些绝望。

好在顾君若在此,她以强硬的姿态命令村子里能动弹的人都动起来,即便是染病的病人,也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他们要自己收拾屋子,保持洁净,在人走后打开门窗通风,还要自己用艾草熏屋子,自己喝药,自己洗碗。

每家的病人都要待在自己家中,后期生病的人太多,几个房间已经收留不了,所以顾君若命令他们回到自己家里隔离。

而还健康的则住到村中心这里来,给他们做饭,然后提着木桶和菜把饭菜分到病人放在门口的碗里。

等分完饭半个时辰,又要拎着药桶一家一家的去分药。

因为忙碌,大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伤心亲人的离世,在熬过那两天之后,每日死亡的人数越来越少,到这两日已经不再有死亡数据,大家的信心才恢复过来。

韩牧瘦了不少,也黑了一些,顾君若抬头看他,此时他正站在土黄色的围墙边,正午的阳光从他身后斜射下来,映得他整个人在发光。

短短几日,韩牧脸色坚毅,脸上都可见棱角,顾君若的心脏一鼓一鼓的,说不出的酸涩和欣慰,以及一种自己果然没看错的愉悦,“你处理得很好,就应该冷一冷范司马,让姚家背后的人着急去。”

韩牧也在看顾君若。

顾君若瘦得比他还厉害,眼神一如从前。

他心酸不已,眼眶就有点泛红,他不再说县衙里的事,而是道:“我让人送你回去吧。”

顾君若摇头,“村里还有病人呢,也不知我们身上是否带上了瘟疫,不好现在回去。”

万一把瘟疫带出赵家村,祸害了县城,她可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韩牧张了张嘴巴,半晌说不出劝导的话来,只能道:“我给你们带了粮食和药材来,等他们都好了,你原地休息三日,没事就回县城去。

我不在县衙的时候,县衙由你来管,出来前我都和薛县尉他们交代好了,他们听你的。”

顾君若笑着点头:“好。”

见她不拒绝他的安排,韩牧就松了一口气,笑起来,“我带你去清点带来的药材和粮食。”

顾君若点头,“叫上周大夫和赵里正。”

顾君若想让周大夫随同韩牧去临水村。

于是,四人一边清点药材和粮食,一边简短的碰头开了个会。周大夫听说临水村的情况相当于赵家村的初始阶段,便着急起来,“那得赶紧用药,要是拖久了,会像赵家村一样死很多人的。”

顾君若:“赵家村这边继续用药,您跟县令过去吧。”

赵里正闻言有些着急,他们村还有这么多人病着呢。

但看一眼比第一次见时消瘦许多的韩牧和顾君若,赵里正压下私心,道:“大人,从村里挑一些人随你们去吧。”

他道:“我们赵家村人消毒,熬药,隔离病人都有了经验,由他们过去带着,临水村能更快的用药,减少村民继续感染。”

顾君若点头,“村里若有人肯去自然最好,还是要问他们本人的意思。”

赵里正道:“我去与他们说。”

说罢转身就走。

他把村里没染病的村民都集中过来,告诉他们临水村现在状况和他们最初时一样,情况很坏。

“是赵维他们两家逃过去,把瘟疫带过去的,根由在我们村里,我们要是什么都不做,这一次过后,临水村要恨死我们了。”赵里正抹着眼泪道:“村里有不少媳妇是从临水村来的,也有家里姑娘嫁到临水村的,你们谁愿意去临水村照顾病人?”

不等赵里正说完,立即有人举手报名了。

临水村和赵家村离得近,两个村子通婚,亲戚连着亲戚,彼此间的关系都难缕清了。

但要是这一场瘟疫真的把人灭家灭村,再亲的亲戚也要断绝关系了。

即便不为这些,为着大义,他们也不该自顾自。

于是有不少人报名。

赵里正松了一口气,他还是怕没人敢去的,毕竟现在的临水村是曾经的赵家村,可比已经熬过危险期的赵家村危险多了。

好在大家积极,他连忙记下人数,然后挑了挑,从村子里分出二十人去临水村。

临水村的情况不容乐观,韩牧虽然很想再多留一段时间,却知道他早一点过去,可能就能多救一人性命。

于是他张了张嘴,压下心口想说的所有话,对她点点头道:“那我去了。”

顾君若:“我送你。”

韩牧“嗯”了一声,率先朝村外走去。

顾君若道:“你把小北和李什长带上吧,他们都做熟了,正好可以帮你。”

韩牧点头。

顾君若:“有事多听周大夫的意见……”

顾君若突然说不出话来了,路两边的房子窗口和门口出现了一个又一个身影。

在屋内隔离的病人听来送药的人说县令来了,此时听到声音,就忍不住走到窗口和门口向外看……

大家目送韩牧离开,眼里盛着感激和泪水。

韩牧脚步微顿,便边走边和两边的人道:“县衙给你们送来了一批粮食和药材,你们好好养病,不要着急。

夫人在这里有

赖大家照顾了。”

靠在门口的病人眼泪刷的一下流下来,趴着门口道:“大人,是夫人在照顾我们,我们愧对夫人,您把夫人带走吧。”

“是啊,您把夫人带走吧,我们已经快好了。”

屋里的病人纷纷叫起来,都请求韩牧将顾君若带走。

赵里正上前冲他们挥手,“去去去,别捣乱,夫人去留那是县衙的决定,岂是你们说怎样就怎样?

你们少操心,好好将病养好才能对得起夫人的辛劳。”

赵里正没告诉他们临水村的事,也和村里没病的村民说好了,这事要先瞒着病人们。

病人们可不知道韩牧要去临水村抗疫,见县令进村子来视察了都能离开,那为什么夫人不行?

害怕夫人会带出瘟疫,难道县令就不会把瘟疫带出去吗?

所以还是县令不好,有做陈世美的潜质。

果然,男人啊,就没几个好的。

靠着门框的男人女人们都有些生气的盯着韩牧,觉得他虽然对他们还好,但对夫人不行;

再愤怒的盯赵里正,觉得他不赞同夫人离开是在讨好县令,真是没品德,枉费夫人对我们那么好……

要不是韩牧做县令真的可以,又是给药给粮食,又是亲自进来看望,保证他们不会被抗疫而一把火烧光,他们是真想给他甩个脸子骂一骂。

唉,怎么办,这个县令又好又坏的,骂都不好骂,可夫人更好呀……

病人们的感动减一半,连眼泪都收了,就这样一脸纠结的目送韩牧走远。

等走出村子,韩牧还一脸懵,扭头和周大夫道:“我觉得他们怪怪的,周大夫,患上那瘟疫不会伤到脑子吧?”

周大夫没有肯定的否定,而是皱眉道:“对心肺和肠胃影响大一些,至于会不会影响到脑子……还真说不好……”

毕竟病好的数量有限,不具备代表性。

顾君若都担心起来了,“那我回头仔细派人细问相关症状,都记下来,一旦有异常我就派人给你们传信。”

临水村也都是瘟疫,到时候可以派人和他们互通消息,村口的关卡可以适当放松了。

临水村的张里正在确定他们村是瘟疫扩散之后,立即学习赵家村封村,隔离病人,避免瘟疫扩散。

倒不是他多高尚,而是有赵家村的例子在前,他确定县衙是不会不管临水村的。

他们不跑还好,像赵家村一样拿药材度过此劫,要是跑……

想到县令那吃软不吃硬的纨绔性子,很怕惹恼了他,他真的来一个简易抗疫,直接一把火把临水村给烧了。

所以哪怕他老妻和儿子跪在地上求他,他也不放他们走,而是组织人手把守住出村的各个口子。

又让各家各户互相作保,盯住邻居,不许人外逃。

「五户为一保,哪一保要是丢了人,衙门送来的药材减一半,谁家要是丢了人,他们家的药材全都没有,自己想办法买,想办法自己治病!」

张里正厉声道:「我们村之所以有瘟疫,就是因为赵家村有人不听话,偷跑到了我们村。

你们要是学他们几个,把这瘟疫传出去惹恼了县令,他直接把这周遭几个村一把火烧了,朝廷不会怪罪他,我们死了则是白死!」

「我把话撂在这儿,谁要是敢给临水村招祸,我就让他祖宗十八代都不好过!」张里正几乎全程威胁。

临水村和赵家村不一样,村里不服管教的人太多了,不信邪的人也多。

张里正发表讲话完的当晚,村里巡逻的青年就抓住了十三个从各个方向偷溜往外跑的人。

张里正看到被捆成一团的村民,心平气和的宣布,「把他们家和保都记下,他们家里包括他在内,不能领衙门发的粮食和药材,他们保其他几户的,全都减半!」

先不说同一保的其他人家,自己家人都气死了。

这些人都是深更半夜撇下家人自己往外跑的。于是被送回来后,家里人齐上阵先揍了一顿,第二天,其他四家上门,又揍了一顿。

所以等韩牧带着物资和人到临水村时,他率先注意到的就是村里那十多个鼻青脸肿,惨不忍睹的人。

「这是……」

张里正立即解释了一遍。

韩牧觉得他做的不错,他把带来的人交给张里正,道:「这些人都是从赵家村里调过来的,赵家村抗疫快胜利了,他们积累了经验,所以这边依照赵家村的经验来,将病人们分轻重两种,分开隔离和治疗,未曾染病的另在一处,也要注意隔离……」

赵家村出来的人是真熟,都不必周大夫一个一个的去看,他们自己就能分出轻重缓急来。

当然,在正式分病人之前,先把目前康健的聚在一起,找干净的布掩住口鼻,减少感染。

然后分工,一人领了一部分人去打扫隔离的房间,一人领着一些人去割艾草等消毒的草药,一人领人去领熬煮预防瘟疫的草药,一人则领人去领熬煮治疗瘟疫的草药……

总之分工明确,井井有序。

韩牧也掩住口鼻,和周大夫一户一户的看过去。

等到晚上,所有人员分开安置好,药材和粮食也分了一些下去。

有逃人的人家一份药材和粮食都分不到,同保的其他人家也比其他村民分少一半,脸上苦得不行。

趁着韩牧看完病人出来,有几个人立即冲到韩牧面前磕头求情,「大人,我们家一份药材也没有,求大人怜惜,没有防治的药吃,家里要是有一人染病,我们家就要完了。」

韩牧看着他的大肿脸问:「你们家是你往外逃的?」

对方诺诺不敢言。

韩牧就道:「这倒是简单,谁往外逃的,到我这儿来听吩咐,专门负责照顾病危病人,做到了,其家人和其他人家一样的待遇。」

方全脸色霎时惨白,这这这,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方全不愿意,连忙道:「大人,我们家愿意用钱买药。」

韩牧冷笑一声。

他要是一上来就跪求说愿意花钱买药,他或许就答应了。

可他想要白拿,他岂会打张里正的面子?

真推翻了张里正的决定,以后这临水村还怎么管?还怎么赏罚分明?

韩牧道:「这些药

是县衙采购施于百姓的,不卖!你要想用药就领命去照顾病人,不然就听村里的吩咐在外头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那,那,那我家里人怎么办?难道他们就不是大人的子民吗?」

「这得问你啊,你为何要逃?你为何要置你全家人的性命而不顾?」

围上来的人群中,几个人对跪着的几个青年怒目而视,恨不得上去再揍一下对方。

方全转了转眼珠子道:「那,那我们这些人家里要是有人病了,没钱医治,岂不是要死?还会传染给村里其他人。」

「那也是怪你,你为何不愿意为了家人出来照顾病人?」韩牧根本不顺着他的逻辑往前,而是问道:「只需你一人,你全家就都可以得到药材和粮食,本来他们也应该得到的,只是因为你私逃,所以他们才没有的。」

方全的弟弟方威走了出来,拖上他哥哥,一脸羞愧的和韩牧道:「给大人添麻烦了,小的则就把他带走。」

其他人家也立即上前认领自己的家人,带回去后又是一顿揍,第二天便有七个人被押到韩牧这里报名照顾危重病人。

其实他们要做的很简单,确定屋里的危重病人还活着,给他们喂药,喂水,喂饭……

因为是近身照顾,所以很危险,就算赵家村来的人很有经验,他们也不喜欢这个工作的。

在赵家村,这些工作一般由轻症患者担任。

但临水村此时没有可以活动的轻症患者,所有生病的人都躺倒了。

情况并不容乐观。

好在周大夫有了经验,临水村的病人症状和赵家村的差不多,直接用上赵家村试下来的药方,因为个体的不同修改了些方剂,竟意外的好用。

韩牧坐镇临水村,本来人心浮动的村庄立即安定下来,大家有条不紊的抗疫。

第三天,剩下的六家也把想逃的那个人押来了,然后高高兴兴的从小北那里领预防的药材回去熬煮。

不错,现在临水村主要是隔离治疗,所以除病人外,防治的药都是各家熬各家的。

看着热火朝天,井然有序的临水村,韩牧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不错,好像也不是很难嘛,就是这里吃的不是很好,住的也不舒服,还要时刻注意防疫。

不过韩牧觉得自己是个能吃苦的人,顾君若一个女孩子都能做到的,他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还会怕这个吗?

至于村里不听话的人,全都拉去给病重的病人喂水送药,打扫房间……

村里有个想跑的浪荡子去给重病人送了两天药之后头重脚轻的倒下了,都不用周大夫来看,村里人就知道他是感染了瘟疫。

从那以后村里人老实多了,让戴布巾戴布巾,让在屋里待着别乱跑就好好待着,熏屋喝预防的药,没人敢不遵守;

也不再有人敢往外跑,更不敢慢待病重的人。

送药都有另一人盯着,那人就站在窗外,要是送药送水的人敢糊弄,告上去,那五天的工期就会延长到十天……

没人敢不遵守。

韩牧以另一种方式达成了村民们令行禁止的成就。

他就说嘛,哪有那么多道理讲,直接按照军队管理就是了,看他的子民们多听话。

韩牧心满意足的点头,每天的任务就是巡逻,鼓励村民,拿着周大夫写出来的药方捡出药来交给他们去熬药。

虽然都是琐碎的事,还挺占时间,好在一点儿也不累。

而且周大夫的药很有效果,第一服药下去,村里嚷着要死了要死了的人没死,第二服药下去,病重的减少了呕吐下泻,第三服药,病重的可以半坐起来自己端过药碗喝药了……

到第五天,开始陆续有人痊愈,村里每日新增的病人数已经减少到一。

要知道韩牧来的那天,周大夫检查出来的新病人是八,第二天有五个,第三天还有三个……

痊愈的人越来越多,韩牧也没让他们四处乱晃,依旧要在屋里休息,只是他们换成了补身体的药。

这些药材他都带有,周大夫按照他们的身体开好药方,韩牧就抓药给他们自家熬去。

吃过两天后就正常用饭,少去人多的地方晃荡,这就算好了。

而病重的也开始转为轻症,且开始朝着康复发展。

韩牧松了一口气。

周大夫也松了一口气,“他们不像赵家村,是直接饮用了腐尸浸泡过的河水,这边是受二次传染,毒性要小一些,不似赵家村发病急,发病重,所以要好治一些。”

加上这边很快被发现,医药迅速到位,所以治疗速度要快一点儿。

等赵家村最后一个病人痊愈,顾君若带着人过来找韩牧时,临水村还在病中的村民只剩下八个了。

其中六个是从重症转成轻症,还有两个是前几日新感染的,但因为用药及时,现在已经差不多好了。

看到顾君若过来,韩牧连忙迎上前去,“赵家村好了?”

顾君若脸上都是高兴,点头,“好了。”

韩牧就伸手止住她上前,“那你别上前了,临水村情况好转,我正打算回城呢,你小心进来又带出不好的东西。”

剩下八个病人,按时用药就可,村里如今井井有条,张里正自己就能管好。

范司马还被他滞留在县城呢,他总不能一直迟迟不归。

顾君若就在村外等他。

韩牧带着人沐浴更衣,用的是艾草水,换上干净的衣服,这才出村。

临水村还未解禁,能自由行动的村民就站在村口目送他们离开,但等他们经过赵家村那个路口时,收到消息的村民早早候在那里。

一看到韩牧和顾君若就连忙下跪,呼啦啦的叫着“夫人”,赵里正带人把村民们凑的鸡鸭和鸡蛋鸭蛋等都塞小北小婵手里,等他们手里塞不下了就塞韩牧手里。

“大人和夫人的恩情小的们铭记于心,这段时日真是辛苦大人和夫人了,这些鸡蛋您拿回去给夫人吃,看她这段时间瘦的,小的真是又愧疚,又心疼……”

韩牧提着一篮子鸡蛋:……

赵里正立即补充道:“大人也吃,大人也吃。”

合着你还想我们分开吃饭啊?

韩牧没有不拿百姓一针一线的想法,他只是设想了一下接下来三天他都要提着一篮子鸡蛋赶路,于是坚定的拒绝,“大家才病愈,这些鸡蛋给他们吃,养好身体才好为国效力。”

“村里还有呢,这些大人拿回去,您不吃,夫人也是要吃的呀。”

村民纷纷道:“是啊,是啊,给夫人吃,瞧夫人瘦的,得补一补。”

韩牧最后推辞不过,只能拎着篮子坐到马车上。

土路难行,尤其水灾过后没怎么修过这条路,坑坑洼洼的,装鸡蛋的篮子根本不能放在板车上,不然用不到一刻钟鸡蛋就能全破碎。

车太过颠簸,顾君若坐得头疼,干脆下车走路,韩牧也立即把篮子塞给其他衙役,自己甩着手走在她身侧,悄悄地长出一口气。

顾君若见了抿嘴一笑。

她这一笑,苍白的脸上便有了些血色,美得让韩牧惊心,“你,你是不是病了?”

他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皱眉。

顾君若道:“没有病,只是太累了。”

顾君若很注意自己身体的,之前因为忙没办法,但现在要出村回城,她自然要保证自己和回去的人不带走瘟疫。

村里的病人痊愈后,曾经用过的被子衣物等,凡是会藏污纳垢的东西,她都亲自盯着烧了埋了,以杜绝瘟疫外传和复发。

所以她确定自己没得瘟疫。

她却忘了,这世上除了瘟疫还有很多病。

走了一天,傍晚顾君若蹲着生火烧柴,起身时,眼前一片花,正觉得朦胧之时,天旋地转,她猛的一下栽倒……

韩牧脸色一变,眼疾手快的接住人,“顾君若——”

他吓得不轻,不等小婵反应就猛掐她人中,生生把她给掐醒了。

“你哪儿不舒服?都是我不好,我今早应该让周大夫给你把一下脉的,”韩牧扭头看向来路,咬牙道:“从这里去临水村更近,要不我们先回村吧?”

“哪有往回走的?我就是这段时日熬夜累的,并不是什么大病,睡一下就好了。”

“露宿野外哪能睡好?”韩牧恶狠狠地盯着坑坑洼洼的道路道:“待县衙有钱了,我第一件事就是修路。”

把这条路修出来,三天的路程,快马一天便可到达县城,马车也会快许多,他们就不用被困在半道上了。

顾君若看了土路一眼,忍不住笑,「路是要修的。」

韩牧将她扶坐起来,担心她又晕,所以坐在她的侧后方撑住她,「看来你的病是没问题的,这会儿还能笑出来。」

顾君若冲他笑了笑,对小婵道:「我记得我们的行李里也有些药材,你去抓些荆芥、防风和姜片,一起煮了给我喝,晚上我睡一觉就好了。」

韩牧心提起来,「你自己开方?能行吗?多少重量你也没说,她要是给你抓上一斤吃也没事吗?」

小婵没好气的道:「姑爷也太小看我了,我虽然比不上我们小姐,却也知道荆芥抓三钱,防风两钱,姜片两钱。」

韩牧:「……你们家除了教四书五经,还教医书啊?」

顾君若让小婵去熬药,然后才回答韩牧,「儒释道医不分家,治国如治病,中药也讲君臣表里,平时读书多少会学一些。

而且世上谁不生病?我就是累到了,感染了风寒,所以先祛风寒再养身,从以前生病大夫开的方子里截些简单的来用就是了。」

「虽然比不上请大夫把脉,专门开的方,但缓解一二却是可以的,」顾君若对自己的方子还是很有信心的,安抚韩牧道:「你放心,我病习惯了,不会出错的。」

韩牧目瞪口呆,「还有病习惯的人……你经常生病吗?」

「一年总有三四次吧,你不生病吗?」

韩牧摇头,「我就很小的时候病过,后来每次吃药扎针都是因为被打。」

顾君若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韩牧见她笑得开怀,也忍不住抿嘴一笑。

真是郎如明月之姿,皎皎如月光,顾君若一时看呆了。

韩牧也看她看住了,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俩人越靠越近,韩牧略一低头就触碰到一抹柔软,俩人都吓了一跳,一触即离。

韩牧仰着头看天空,顾君若也坐直了,离开他的怀抱。

韩牧虽然仰起头,手却固执的放在她的肩膀上,没有挪动一寸。

俩人都静默不语,半晌才又偷偷的看向对方。

顾君若虽脸红心跳,却还是故作镇定

的问道:「你要不要歇一歇,你这几日也劳累……」

「我不累。」韩牧顿了顿后道:「我身体好,不会累病的,你,还是你先休息吧。」

韩牧想起身离开,把位置让给她躺一下,但他整个人就跟黏在地上一样,一点也起不来。

韩牧拒绝承认自己不想起来,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累了,不然怎么双腿跟灌了铅一样动不了呢?

韩牧轻咳一声道:「你靠着休息一会儿吧。」

说罢揽着她将她的头按向自己的肩膀。

顾君若便顺势靠向他的肩膀,俩人间的气氛慢慢趋于自然和谐。

小婵熬好药端过来,看见后顿了一下才硬着头皮上前打断俩人自成一体的氛围,「小姐,该喝药了。」

韩牧忙伸手接过,嘶了一声放在一旁,「这也太烫了,而且吃药之前不得先吃东西吗?药放这里了,你先去做些东西给你家小姐吃。」

小婵应下。

等吃了晚食,韩牧又指使小婵去找糖之类可以甜嘴的东西,他则自己给顾君若热药。

小婵一边翻找,一边嘀咕,「这荒郊野岭的上哪儿找甜的东西?这不是为难我吗?反正我们是没带有的……」

小北就冲她伸手,张开,是纸包着的麦芽糖。

小婵惊讶,「你哪来的?」

小北:「赵家村的人硬塞的,整整一罐呢,我都给收着了。」

小婵立即接过,问道:「那糖罐呢?」小北抱来,小婵接过,转身就走,「这个给我们小姐吃了。」

小北愣了一下去追,「你好歹给我们少爷留一半吧?」

吃了药,又吃了糖,顾君若躺在韩牧用衣服铺就的树枝床上,却一点儿也睡不着了。

韩牧坐在她身边,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快睡吧。」

顾君若由着他捂住自己的眼睛,轻笑道:「我在睡了,你松开手吧。」

韩牧松开手,见她眼睛紧闭,便和衣躺在一旁。

也不知过了多久,韩牧悄悄的转头去看她,就见她猛地眼睛闭上,只是眼睫毛微微颤动,一看就是没睡着,而且刚

刚还在偷看自己。

韩牧就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脸颊,小声道:「睡不着就别装睡了。」

顾君若慢慢的睁开眼睛。

俩人目光对视,靠得很近,呼吸可闻。

顾君若有些不自在的往后挪了挪,韩牧脑袋也动了动,却是更逼近了一些,注视着她的眼睛问,「向你家求亲时,你为什么选择我,而不选江怀?」

顾君若:「你觉得你比不上江怀吗?」

韩牧:「我当然比得上他,但……在世人的眼里,我就是比不上他。他读书厉害,谦逊有礼,品德高尚,而我只是一个纨绔。」

「四句里只有一句是对的,」顾君若道:「他读书是比你厉害,但你武艺比他高强啊。」

「别人或许重文轻武,但在我眼里,文武相同,不分轻重,所以单论能力,你也不输他。」

顾君若说到这里一顿,轻笑道:「文武虽不分轻重,但在我心里,我更喜爱武。」

韩牧在她说第一句话时就开心了,心里甜滋滋的,此时便也甜滋滋的接话,「为何?」

「因为论文,同龄人中少有人能及我,江怀不论是学识还是文采都远不及我,我为什么会因为他读书比你好就喜欢他呢?

他又不是读书比我好。但你不一样,你武功比我好。」

韩牧瞪眼,还能有这样的解释?

对啊,他们都是要追求争取顾君若的,他们两个对比算怎么回事,应该都是和顾君若比才对呀。

韩牧兴奋起来,催促道:「那剩下三句呢?哪里不对了?」

顾君若见他左脸写着「快来夸我」,右脸写着「我的确厉害」,便不由一笑,「剩下三句更是无稽之谈,他要是谦逊有礼,又怎么会在我们的婚宴上那样胡闹?品德高尚更是说不上,他的腿是怎么回事,我们是怎么来义县的,大家彼此心中都明白。」

韩牧:「这都是后来发生的事,可你在未嫁给我之前就选了我。」

顾君若:「是家父选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听父母的。」

韩牧:「你骗人,我都听到了,我是你选的,岳父大人可看不起我。」

顾君若惊讶,他们成婚的时候韩牧不像是知道这点的人,至少在他们刚到义县时时候他一定不知道,不然他不会提出和离放她离开的想法。

顾君若略一思索就明白了,「你偷听我和小婵说话?」

韩牧:「怎么是偷听呢?我躺在床上光明正大听的,是你们以为我睡着了,我又不能堵上耳朵。」

他顿了顿后道:「堵上耳朵我也能听见。」

顾君若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父亲什么都好,就是看人的眼光差了许多,在这一点上他远不及我。」

顾君若没有告诉他,她是怎么确定他人品在江怀之上的,只是道:「我祖父希望我能嫁给一个好人。

他说,人心易变,对方要是图我的颜色,我总有一天会色衰爱弛;对方要是图我的家世,家族有起有落,起时待我多好,败时便会如何折辱我;对方要是图我的才华,但有一次我不能令其满意,爱意便消,所以选夫婿选的是品格。」

「夫婿的品格,夫家的品格,」顾君若道:「夫君人品好,即便不曾有爱意,也可相敬如宾;夫家品格好,不论兴败荣辱皆不离不弃。」

韩牧心里酸酸胀胀的,「我在你眼里竟如此好。」

顾君若这一番话其实着重点在韩家。

但韩牧自动忽略夫家如何如何,只听到夫婿二字。

顾君若笑了笑,也没否认。

她也的确是先选中韩牧,才选的韩家。

「祖父希望我一生无忧。」

韩牧就有些愧疚,「可我让你一进门就吃苦了。」

顾君若摇头,「这算什么苦?我心里很快乐。」

这种物质上的困苦在顾君若看来不值一提,韩牧不曾让她受饥受寒,只是缺了京城的繁华和曾经的富贵生活罢了。

但在这里,她感觉到心自由,曾经只能压在心底的抱负一一被实现,她的才华不再止于做文章。

不再提出有用的见解后周围人都夸赞,而后弃之不用。

在这里,言语上夸奖她的人很少,但她提出来的意见皆可以用于现实。

受益者从心底的感谢在她看来比那些才子佳人的夸赞更让人高兴。

顾君若静静地看着韩牧。

这里有一个人,会认真的倾听她说话,会认同她,并让她施展抱负。

他会喜她所喜,忧她所忧,厌她所厌,难道这不令人心生向往吗?

韩牧不知她正在想事情,被她看得整张脸都烧起来了,不知不觉间便靠近了些。

轻轻地点了点唇角,软软的,柔柔的,韩牧屏住呼吸,紧张不已,见顾君若不反对,他就轻轻咬住,不由自主的将她拥入怀中……

顾君若脑子里的想法在他凑上来的那一刻烟消云散,什么品格,什么抱负,她全都不想了,眼里心里只有韩牧的脸。

她不由自主的回应着韩牧,待俩人分开时,呼吸都有些乱,韩牧得寸进尺,手搭在她的腰上不放,拍了拍她的后背道:「你睡吧,我替你守夜。」

顾君若死死地闭着眼睛,她以为她睡不着的,结果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困意上涌,她就睡着了。

对,风寒了是会犯困的,糟了,忘记让他睡远一点了,万一过了病气给他怎么办?

顾君若想要醒来,却发现醒不过来,不一会儿就人事不知,连这个忧虑也想不起来了。

一觉到大天亮。

韩牧没被传染,依旧生龙活虎的,顾君若也好多了,至少头不晕,眼不花,也不打喷嚏了。

用过早饭,顾君若又自己抓了一副药来吃,然后就和韩牧手牵着手走。

小婵

和小北走在俩人身后,盯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看。

小婵叹息,「小姐还是没能抵挡住姑爷的美色。」

小北也道:「我们公子小时候就爱重读书厉害的人,长大了也没变。」

俩人对视一眼,同时将脑袋挪开,虽然姑爷(夫人)是很好,可还是觉得对方配不上自家主子。

韩牧很高兴,一整天脸上的笑容就没下来过,惹得长桂等人不住的偷眼看他。

他们县令真好看呀。

韩牧笑脸突然一沉,将顾君若拉到身后挡住。

「怎么了……」顾君若话没说完便知道了,七八个黑衣人从两边树林里飞出,

剑尖直指韩牧和顾君若。

韩牧将顾君若推向小北,「保护夫人。」

他抽剑飞身迎上去。

衙役,士兵们反应迅速,立即抽刀,三人一队迎战。

顾君若大声喊道:「是陈国的细作,他们想害死县令,然后救出陈坚,保护县令!」

衙役和士兵们一听,恨意上涌,战力飙升,刷刷刷的就朝黑衣人砍去。

黑衣人功夫高,单个衙役自然伤不到他们,他们说不定还能一剑杀了对方,但对方三人组队,配合默契。

一人刷刷的往前砍,一人就从旁格挡他刺下的剑招,另一个则是见缝插针,从旁边,甚至从背后攻击,三人守望相助,竟然真的把经过严格训练的死士给砍了下来。

有黑衣人很快想通关键,持剑朝顾君若杀去。

小北捡了一根树枝,哇哇的上前接招,大喊道:「公子,我没有刀剑啊。」

韩牧一剑刺穿一个黑衣人的心口,拔出时剑一挑,将他手中的剑挑起,而后半空中踢向另一个黑衣人,将人踢飞的同时借力而上,再踩刺来的一把剑,而后凌空再飞,一脚踢向被他挑飞的剑。

剑咻的一下飞向小北。

小北手中的树枝不断被削,眼见剑飞来,就连环踢腿,凑准一个空隙飞身而起握住剑,落地后持剑守在顾君若身前。

他可是从小跟着二公子习武,给二公子当对练的人,武功虽远不及二公子,但对付一两个黑衣人还是可以的。

韩牧以一敌三,很快就将他们全挑了,见其他衙役和士兵都能停住,转身就杀向和小北纠缠的黑衣人。

黑衣人们:……

收集情报的人是脑残吗?

不是说是纨绔,人蠢无能吗?

他们管这叫纨绔?

两刻钟后,战斗结束,八个黑衣人,一个都没逃走,可惜,也一个都没留下命来,在确定杀不了韩牧,又逃不掉后,他们果断自尽了。

就不知道自尽前有没有在心里辱骂给他们情报的人。

韩牧将他们的面巾扯掉,皱眉,「陈坚都事发了,陈国要做的事早已暴露,为什么还要刺杀我?」

顾君若将人身上翻了一遍,对方似乎抱着必死的决心而来,身上没有多余的东西。

她扯开对方的夜行衣,摸了摸他们里面穿的中衣布料,仔细看了看布料上的行针,「陈国的事是暴露了,但藏在大周内的细作,跟他们合作的叛徒,姚家背后的人还没暴露呢。」

顾君若起身,若有所思的道:「杀你是为了阻止你再查下去,但这只能缓一时情急,解决不了根本。」

顾君若目光幽深的看向县城的方向,「要解决根本,只有杀了陈坚和姚航一家,把他们的口供都毁掉。」

韩牧眼睛稍稍瞪大,让人拆下一辆车来,「我骑马回去,你们后面慢行。」

顾君若一把拉住缰绳,「我和你一起。」

「这……」

顾君若:「只有千里捉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不把幕后之人查出来,光靠防御是不行的。」

韩牧想到她比他聪明,查案需要动脑子,不是有武功就行,于是点头,「好。」

他抱起顾君若放到马上,自己也一跃而上。

小北他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俩人先跑了。

虽然路颠簸,但骑马还是比走路更快的,俩人骑马,一路不停,到傍晚就回到了县城。

一进城,俩人就看见县衙方向浓浓大烟,韩牧心都凉了,「完了,我的县衙……贺子幽那傻蛋应该会躲吧?」

可别稀里糊涂的死在里头了。

韩牧拍了一把马屁股,让它赶紧跑。

县衙的浓烟大家都看到了,韩牧往县衙跑的时候,县城百姓也提着桶和盆往县衙跑,都是跑去救火的。

看到韩牧和顾君若,百姓们一边端着水跑,一边叫喊,「县令和夫人回来了,县令和夫人回来了——」

到了县衙门口,韩牧跳下马,将顾君若抱下来拔腿就往里跑。

只见县衙东侧的房间和他的大堂后面浓烟滚滚,官差和百姓们接连往里,往旁边的房屋泼水。

人多力量大,不一会儿明火就被扑灭,但房屋依旧冒着黑烟,现场狼狈。

房梁,门窗,还有里面的墙面、桌椅等都给熏成了黑色不说,里面的公文档案等也毁了大半。

韩牧从烧焦了的柜子里捡出烧得只剩下一个角的纸张,忍住怒气道:「查,给我查!给我一查到底!」

这可是义县的根本,户册,刑案,所有的东西都在那里面。

刑案的册子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包括了人口、婚嫁、田亩财产、铺子地契、还有矿产河流等的户册和图册,那可都是义县的宝贝啊。

只要想到这些东西被烧掉后他激增的工作量,韩牧就眼前一黑,这些王八蛋,别让他抓到,不然……

念头才闪过,外面就传来贺子幽哈哈哈的大笑声。

韩牧黑着脸走出偏房,就见贺子幽的脸比他还要黑,他刚从浓烟滚滚的后堂跑出来,被熏得眼泪直流,脸上黑乎乎的。

他喘过气来就掐着腰站在大堂前,对被抓出来的人哼哼道:「昨天晚上大牢失火,我就知道你们还会搞事情,果然今天就放火烧县衙,以为烧了县衙,陈坚他们的口供就没了,细作案就完了?」

「想得美!」贺子幽叉着腰道:「你们也不看看我是谁,爷可是京城戏楼里的常客,这些小把戏,小爷我十岁上就看腻了,告诉你们吧,这屋里的公文档案我早叫人挪走了!」

韩牧走出人群,问道:「你挪哪儿了?」

贺子幽这才看到韩牧,瞪大眼,「韩牧,你回来了?怎么没人禀报?这衙门里的人眼睛都瞎了?」

一旁的天寿,「少爷,我老早就想禀报了,只是您

没给我说话的机会啊。」

一旁的衙役连连点头,是啊,是啊,他们几次想开口都插不进去话呀。

顾君若也拿了一张烧去一大半的纸上前来,递给韩牧道:「是手抄的论语,不是公文。」

韩牧大松一口气,上前握住贺子幽的手道:「好兄弟啊。纵火的人在哪里?」

贺子幽指着眼前押着跪在地上的人。

他悄悄的把东西搬走,又把人派去大牢那边,让这里显得空虚,为的不就是把人引出来吗?

自然要把人抓到,不然这两把火岂不是白放了?

韩牧低头看了一眼后道:「不认识,这谁啊?」

薛县尉道:「这是新来的帮闲。」

帮闲就是衙役预备役,做得好了,将来县衙需要增添衙役,就会被补充上来。

近来抗疫需要大量人手,之前的帮闲不够用,薛县尉就现招募了不少。

韩牧走上前去问,「谁指使你干的?」

帮闲低下头去躲开韩牧的视线,不吭声。

韩牧就挥手道:「将人押下去审。」

薛县尉应下,让人把人拖了下去。

顾君若低声叮嘱道:「派人去找他的家人,看是否安好,若在,把人带到县衙来。」

薛县尉眼中微闪,明白过来,这是怕有人用他的家人威胁他干的。

薛县尉应下,将人派出去。

韩牧走了一圈,发现损失还在可接受范围内,心痛的松了一口气。

他让文书把参与救火的老百姓送走,衙门里只剩下他们自己人以后他才问:「范司马和赵主簿呢?」

贺子幽:「他们去码头接赈灾物资去了,刺史府又给我们送了一批赈灾用的药材和粮食。」

顾君若问,「你把文档公文都搬到哪里去了?」

贺子幽指向后院,带他们去看,「韩牧话说的不清不楚,你又不说把陈坚他们的口供藏在哪里,我找不到,薛县尉也找不到,就只能一口气全搬了。」

他推开房门,看到里面被丢得满地都是的公文瞪大了眼睛,「我收得很好的,这是谁扔的?」

韩牧,顾君若:……

很好,他想要引蛇出洞,却没想到自己身后还有只黄雀。

贺子幽也想到了,急得团团转,「怎么办,怎么办,口供被人取走了?你找找看还在不在。」

韩牧问:「陈坚他们死了?」

贺子幽看向薛县尉,「薛县尉说死了,但我总觉得我们不会那么倒霉,不然你为什么让秦校尉带这么多的士兵留在县城里?」

薛县尉这才道:「听大人的吩咐,范司马过了一遍堂后,下官就把他们送到了江将军处,由江将军看守,牢里是稻草填充的假人。」

「我们的人可有伤亡?」

薛县尉:「伤了几个,但都不严重,已经请大夫开了治烧伤的药。」

韩牧这才放下心来。

顾君若仔细了解了一下县衙近日发生的事,看向贺子幽和韩牧的目光中忍不住带上惊叹和佩服。

这俩人不仅有几分才智,运气也是极好的。

和顾君若的好心情相反,范司马已经处于暴躁的边沿,赵主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悄悄看了范司马一眼,对上他的目光,立即露出讨好的笑容。

范司马冷笑,“船呢?物资呢?不是说今天午时到吗?我从午时等到未时,现在太阳都要下山了,船呢?”

赵主簿连忙道:“大人,这可不怪我们的,是刺史府那边说午时到的……”

对上范司马冷冷的目光,赵主簿声音越来越小,咽下委屈后道歉,“是,都怪下官没问清楚,让大人白等了半日,要不,我们现在回去?”

范司马冷哼一声,甩袖就要走,站在一块大石头上眺望的衙役突然大声尖叫道:“主簿,船来了,船来了。”

赵主簿一听,眼睛大亮,哈哈大笑道:“大人你听,船来了,我就说嘛,刺史府也不能拿这等大事耍我们玩儿……”

看着范司马的脸色,赵主簿的声音再次越来越小。

奶奶的,这活明天说什么他也不干了,谁想做谁做吧,他不伺候这祖宗了。

做主簿也没多少钱,尤其是义县的主簿,到现在都还赊欠我俸禄呢。

钱少事多还要装孙子。

赵主簿咬牙切齿,恨不得回去一口咬在薛县尉脖子上。

船越来越近,赵主簿脸上挤出来的笑也慢慢回落,看着比预计庞大好多的官船,赵主簿有些不安。

就送那么些药材和粮食,需要那么大的官船?

范司马也眯起眼睛,心中也有些不安,但想到他这半月来在义县举步维艰的境遇,他又觉得这样也不错。

外来的势力打开这座封锁的县城,起码他联络外面时能便捷一些。

天知道他这半月来过的是什么日子?

船越来越近,大家也看清楚了船上的人。

赵主簿瞪大了眼睛,连忙朝后招手,叫来衙役小声道:“快回县衙,告诉贺公子和薛县尉,就说刺史府来大官了,还有兵马护送,保守估计得有百人左右,快去!”

衙役应下,撒腿就跑。

赵主簿一扭头就触及范司马讥讽的目光,他也不在意,讨好的冲他笑了笑,挺直腰背站好。

他在心里默念:我的上司是韩牧,我的上司是韩牧,天塌下来有韩牧顶着……

来回默念三遍,赵主簿成功说服了自己,扬起笑脸面对靠岸的大船。

衙役跑回县衙,看到院子里黑乎乎的正堂和侧屋,忍不住惊叫一声,“完了,完了,完了……我光看见了黑烟,怎么就没想到是县衙着火了呢?”

韩牧:“什么完了?”

衙役猛的看见县令从正堂后院出来,眼睛瞪大,惊喜的叫道:“县令您回来了!太好了,太好了,您快去码头吧,来了好大一艘官船,赵主簿说上面是大官,有兵马护送,最少一百。”

韩牧一听,皱眉,“总不可能是刺史亲自来了吧?”

有上百兵马护送,范司马都没这排场,整个沔州,只有刺史有此待遇了吧?

韩牧看向顾君若,“去看看。”

顾君若点头。

贺子幽也跟着去凑热闹。

到了码头,韩牧和贺子幽一眼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许淼?”

正摇着扇子站在一旁看人卸货的青年闻言扭头,目光从顾君若和贺子幽身上滑过,落在韩牧脸上,忍不住笑起来,摇着扇子啧啧摇头,“韩牧,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围着韩牧走了半圈,惋惜的摇头,“看你这憔悴的样,流配的日子很不好过吧?”

韩牧:“我好过得很,你怎么跑这来了?”

顾君若也看到了熟人,大理寺少卿薛瑄,她祖父的门生。

薛瑄听完范司马的告状,平和的颔首道:“我都记下了,我会询问韩县令的。”

范司马也看到了韩牧,瞳孔微缩,没料到他竟回来了。

范司马上下打量韩牧,眉头微蹙,和薛瑄一起走上来。

许淼这才收住话,脸上的玩笑也收起,郑重的介绍道:“韩牧,这是大理寺薛少卿,奉圣命来查陈国细作案。”

韩牧仔细一看,想起来他们也曾见过两面,这位可就厉害了,韩牧对厉害的人素来崇敬,立即作揖行礼,“原来是薛少卿,县衙里请吧。”

薛瑄不动声色的对顾君若微微点了点头,和韩牧道:“先把船上的东西卸了吧,来人,将单子拿来。”

有个带刀的护卫拿了一本册子上来。

韩牧翻了翻头疼,干脆递给顾君若后冲赵主簿喊道:“赵主簿,你来对账。”

薛瑄扫了一眼顾君若手中的册子。

韩牧道:“这种小事让下面的人对就好,薛少卿,我们先回县衙吧。”

薛瑄点了点头。

一旁的范司马冷嘲热讽,“韩县令不是说防疫抗灾是大事,一粒米,一钱药材都重中之重,将我扣在此处替你监督防疫吗?怎么这么大一批药材和粮食现在又成小事了?”

韩牧:“范司马说的对,是我说错了,那这会儿请您留下来再核对一下?”

范司马怒气上涌,“韩县令到底在怕什么,我是奉命来查陈国细作案,但从我到义县开始,不是被百般阻挠,就是被软禁于城中,难道说,果然如姚航所言,根本没有什么陈国细作案,只是有人为了邀功,为了公报私仇,所以策划了这件大案。”

韩牧瞪大眼,“范司马,陈坚是陈国人,那是他亲口承认的,跟着他的死士皆出自于陈国军营,难道这也是我作假?还有瘟疫,那是陈坚投毒……”

“韩县令!”范司马高声打断他,道:“你所谓的死士,我从未见过,陈坚,我提审过,他可没有承认他是陈国细作。”

对上韩牧震惊的目光,范司马慢条斯理的道:“而姚家更不必说,他们一直喊冤,姚航说,一切都是韩县令的诬陷。”

韩牧就冷笑道:“是不是诬陷,再审问案犯就是了。”

范司马脸色更冷,义正言辞的喝道:“案犯不是被你谋害了吗?”

他紧盯着韩牧,咄咄逼人的问道:“莫非韩县令早知道薛少卿今日会来,所以躲了这半月终于肯回城,却在回城的前一天晚上,大牢失火,所有关键案犯都葬身火场,来了个死无对证。”

韩牧一脸震惊,扭头去看薛县尉,“大牢失火,案犯都死了?”

薛县尉:……

薛县尉没有他们县令的表演天赋,因此面无表情的点头,禀道:“昨夜子时大牢失火,牢里的犯人只逃出来五个,陈坚和姚家几个因为被关在最里面,没逃出来。”

范司马盯着韩牧的脸色看,一时不确认他是真不知此事,还是假做不知。

顾君若瞥了韩牧一眼。他看似演的不错,但在范司马这等人眼里怕是还差些火候,所以惹人怀疑。

顾君若就转开话题道:“我们快回县衙吧,路上遇到了刺客,我和县令先一步回来,刚进城便见县衙浓烟滚滚,不知烧了多少东西去,大牢的火灾要查,但县衙的火灾也不能放过,那里面有陈坚和姚航等人的口供是吧?”

接触到顾君若的目光,韩牧心领神会,立即点头,“对,好在陈坚和姚航的口供我是另外放的,就算前院被烧成炭也没事。”

顾君若:……

众人:……

薛瑄道:“看来这义县还真是热闹,又是刺客,又是火灾的,我倒想领教领教这里的牛鬼蛇神。”

韩牧不高兴他这么说他的义县,解释道:“这是因为义县是边关,我们本就比旁的州县艰难些,有外头混进来的细作,本地百姓还是很淳朴善良的。”

薛瑄对他笑了笑,轻轻颔首。

范司马冷笑:“难道姚家不是本地百姓吗?”

韩牧:“姚家除外,他们家就算不与细作勾结,也是奸商。”

范司马:“看来韩县令早在心中给姚家下了定论,倒是我多嘴了。”

韩牧听了好气闷,想发火光明正大的骂,但薛瑄在此,他硬是憋了回去。

顾君若笑眯眯的道:“看来范司马对姚家颇为同情啊,听说姚家与刺史府关系极亲密,许公子可知道?”

范司马眉头跳了跳。

许淼立即道:“来前家父倒是提了一嘴,说姚家是义县的纳税大户,生意做到州府来,底下的县出一豪商不容易,尤其是义县这样的边关县,县衙一半的财政可能都要倚仗他家,为了让底下的县衙好过些,家父也乐得给这些豪商一点面子。

说起来,姚家还是范司马介绍给家父认识的呢,是吧,范司马?”

范司马脸颊抽了抽,在许淼的目光下点了点头,“姚家一直是义县的纳税大户,前县令对姚家很倚重,为了姚家能在州府经商,几次请托于我,刺史也说过,底下的县艰难,能帮的都帮一把。”

前县令抗灾死了,连家人都扶棺回乡了,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韩牧心中哼哼,姚家那么跋扈霸道,他才不相信有哪个县令会喜欢他家呢。

薛瑄面上看不出来什么,他是奉命来查案的钦差,不算他的官职,此时他的权责也最大。

韩牧对他就不能像对范司马一样,依律,他要求的与案件相关的一切东西,韩牧都得给他,否则就是一个隐瞒不报,失职的罪名。

韩牧也不觉得陈国的细作工作能做到他们大周的大理寺少卿这个位置上,所以也不打算隐瞒,这事越早解决越好,自然是参与进来的人越聪明,越多就越好。

他一点儿也不介意被分功,只要那个人是值得信任的。范司马因为是沔州的旧官,大官,而姚家又一向和刺史府那边来往密切,他连许刺史都保留两分怀疑,更不要说对范司马了。

且他来得又这么巧。

怎能叫他不怀疑?

韩牧问道:“薛少卿,你是先去驿站放东西,还是先去县衙看失火案?我怀疑县衙失火和细作案有关。”

薛瑄道:“去县衙。”

范司马:……好生气,对他就百般阻挠,对薛瑄如此狗腿,果然京城来的都讨厌。

他扭头去找许淼,想要拉拢一

下他。

结果许淼正和贺子幽走在一起,俩人落在后面也不知道在嘀嘀咕咕说什么。

县衙外面看着没啥,内部却被熏得黑乎乎的,一些桌椅被烧毁,堂内到处都是烧成灰或只烧了一部分的纸张。

薛瑄看着都心疼,问道:“这么多文册被烧毁,可有备档?”

要是没有,义县接下来两年的工作都会很辛苦。

顾君若正是想要薛瑄来做个见证,对韩牧点了点头,韩牧就实话实说道:“没有备档,但这些被烧的东西都是假的,我们提前把东西挪出来,藏到了他处。”

薛瑄挑眉。

韩牧就带他去后院,他瞥了范司马一眼,很想撇下他。

顾君若却对他微微摇头,韩牧就把所有人都带过去了。

一屋子的文册,堆得到处都是,地面还有散落的,看上去很乱。薛瑄一眼便看出这些文册被人二次翻动过,于是问道:“这些文册是谁主持搬动的?”

贺子幽立即从后面挤上来道:“我我我,我叫他们搬过来时都分开放好了,户房的放那边,刑房的放那边,这边则是放些杂册,桌上那些是近期的公文……

总之我放得很好,然后就让人上锁,派护卫守着,谁知道还能被人潜进来翻动?”

薛瑄问道:“护卫呢?还有知道文册迁移的所有人,将他们一并叫来,我要问话。”

贺子幽一边让天寿去叫人,一边道:“也不能怪护卫,前两天都好好的,结果今天县衙失火,那火势看上去很大,护卫就跑去救火了。”

薛瑄点头,看向韩牧,“韩县令,陈坚等人的口供何在?你要不要查找一下?”

韩牧道:“我要私下和薛少卿禀报。”

薛瑄点点头,走到院子的角落,韩牧就跟上去,压低声音道:“口供不在这些文册之中,在后院的井下,但现在天色暗了,不好下井,等明日天亮了再下去取。”

韩牧一脸的骄傲自得,“那口供可精彩了,大人一观便知。”

薛瑄看了看他,点头应下。

夜晚,衙役们将从屋里清出来的桌椅书架等搬到角落里放好就回去了。

晚上不好干活。

韩牧脱掉鞋袜,把脚泡在热水中,舒服的呼出一口气,“这才是活着。”

顾君若正披散着头发坐在一旁喝药,小婵给她擦头发。

顾君若将药碗递给她,“你也去休息吧。”

小婵应下。

韩牧泡着脚问,“你说的引蛇出洞,那条蛇真的会出来吗?”

顾君若道:“今晚便知。”

韩牧没敢睡实,熄灯之后就和衣躺在床边的塌上,蜷缩着身体一边听着院子里的动静,一边打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韩牧听到好似老鼠的声音从屋顶上轻轻走过,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适应了一下黑暗,听着院子里轻微的声音动动手,动动脚,这才将身上搭的薄被子掀开,轻巧的落地。

他伸手将墙上挂着的剑取下,轻轻拉开门走出去……

月色下,院子一片空寂,除了树影摇动,没有任何一人,一物。

他顺着走廊走到隔壁一个小院子里,这是下人住的房,厨房也在这里,井也在这里。

此时院子一片安静,韩牧抱着剑倚在廊下的柱子上静静等候。

过了好一会儿,角落里的井绳摇动,一个黑影从井上飞起,轻巧的落在地上。

他没有立刻走,而是沿着井翻找起来,又去摸井边的石板,恨不得把所有的石板都给撬起来。

韩牧无聊的看着四处捣腾,终于忍不住道:“别找了,我骗你们的,东西不在井里。”

黑衣人猛的抬头,看到靠在柱子边的韩牧,心神震动。

韩牧:“当然,也不可能在井边。”

话音才落,黑衣人猛地拔地而起,踩着墙壁就要飞上屋顶跳走,结果踩着墙壁飞身而上时,韩牧比他速度更快,已经凌空踩踏飞起,直接在他翻身上屋顶时半空踢来。

黑衣人只能以腿还击,俩人半空中相撞,黑衣人倒飞出去,砰的一声砸在了墙壁上。

韩牧稳稳落地道:“你们已经烧了我的县衙,还想祸祸我的屋顶?不知道现在修缮很费钱,而我没钱吗?”

黑衣人忍下嘴里的腥甜,没有回话,而是继续飞身而起想要逃走。

韩牧哼了一声,飞身而上,主动攻击。

一扇窗户被悄悄打开,小北探头看了一眼就缩回去,天寿挤过来往外看,见他又靠着打盹,就问:“我们不去帮忙吗?”

“你看我们少爷需要帮忙吗?”

天寿看外面韩牧压着黑衣人打的架势,摇头,“那确实不需要。”

小北困极了,抗疫一个月,他可一直在前线,每天都没怎么睡觉。

他打了一会儿盹,直到一行人从侧门进来,他才连忙套上衣服出去,恭敬的道:“夫人。”

韩牧也看到了顾君若和薛瑄、贺子幽,很干脆的用剑鞘把黑衣人打下去,一脚将他踢飞,砰的一声砸在了顾君若他们脚前。

薛瑄动作迅速,几乎在人落地的一瞬间便奔上前去,一把扯下他的面巾,然后卸掉他的下巴。

小北和天寿也连忙上去帮忙,将人按倒捆起来。

贺子幽一眼认出他来,“是范司马身边的护卫,这下他不能抵赖了吧?”

薛瑄:“需要口供和证据,否则只是他的护卫,还是会有推脱之言。”

韩牧抬头看向屋顶,皱眉,“还不下来吗?要我上去请?”

大家便一起抬头看向另一侧的屋顶。

一个脑袋慢慢的从屋顶上探出,尴尬的冲他们一笑,然后从屋顶上站起来。

贺子幽:“许淼?难道……”

他的目光在许淼和黑衣人,许淼和水井之间来回滑动。

许淼连忙高声道:“这个跟我可没关系!”

他从屋顶上跳下来,急忙解释道:“我是傍晚离开时听到薛少卿和自己的护卫说,明日天一亮就要过来取口供,东西放在井里不安全……

我就是好奇,所以过来看看。”

见他们似乎不太相信的样子,他连忙展开双手道:“看,月白色的衣裳,夜里还是显眼的,我要是有心做坏事,我还会穿成这样吗?”

贺子幽:“谁知道你是不是有意的,说不定就是为了被抓住时如此狡辩。”

许淼:“……行啊贺子幽,你变聪明了。”

贺子幽抬起下巴骄傲的哼了一声。

许淼:“那你猜一猜,我一个刺史之子,为什么要跟掺和一个陈国细作的事?我爹都是刺史了,封疆大吏,陈国能给我爹什么好处?”

“那谁知道……”

“你相信陈坚,姚航等人是细作,而不是范司马说的什么诬陷,公报私仇?”韩牧截断贺子幽的话,直截了当的问许淼。

“这点我还是相信你的,”许淼道:“说你不聪明,我相信,就是说你带兵闯到陈国齐国去打仗了,我都信,唯独不信你会诬陷人。”

就韩牧,他还诬陷人?

陈坚和姚航配吗?

这才哪儿到哪儿呀,京城里跟韩牧结仇的人那么多,远的不提,就那江怀,也没见韩牧对人家用那么龌龊的手段啊。

许淼瞥了一眼韩牧,对付私仇,他最爱做的不是动手吗?怎么可能用栽赃陷害这种阴谋诡计,他有这个脑子吗?

许淼虽然没把话说出来,但脸上的表情却表达了彻底。

韩牧:……

薛瑄好笑,让人将黑衣人押到前面大堂去,“去驿站把范司马请来,我们连夜开堂审理吧。”

韩牧:……他不太想,他还没洗澡换衣服呢,就是怕今晚会溅血,特意只泡了脚。

在薛瑄的气场压迫下,韩牧勇敢的提出自己的意见,“要不明天吧,今天大家都累了。”

薛瑄:“这样的事,宜早不宜迟,你就不怕范司马连夜跑了?”

“他跑不出城,我都围起来了……”韩牧在他的目光下声音渐渐小了,只能应下。

不过衙役都不在县衙,韩牧只能将门房叫醒,让他去叫薛县尉他们来加班。

门房一脸没睡醒的模样,深一脚浅一脚的去了。

薛瑄直接让自己的人去请范司马。

顾君若觉得他们还有一段时间休息,便和韩牧道:“厨房还有热水,你去沐浴更衣吧,我和薛少卿在这里等范司马过来。”

韩牧目光在她和薛瑄之间流转,走到俩人中间道:“不用,我又不难受了,等办完事再去洗吧。”

薛瑄冲他笑了笑,抬脚离他远了一点儿。

范司马被带到县衙来,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待看到一身黑衣,被卸了下巴的护卫,才一脸震惊的模样,他和薛瑄道:“薛少卿,下官不察,竟让这等人潜伏在身侧,险些坏了我大周国计。”

韩牧冷嘲热讽,“范司马现在不认为姚家是被本县冤枉的了?”

范司马叹气,冲韩牧拱手,“韩县令,本官也是被姚家蒙蔽,但从这护卫夜探县衙来看,他们的确做贼心虚,韩县令的怀疑不无道理。

下官请薛少卿仔细查探,绝不放过一个细作和出卖我大周利益之人。”

韩牧见他推得这样干净,一张脸气得通红。

薛瑄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一个男子,气起来竟艳如桃李,冷若冰霜,他扭头去看顾君若。

顾君若见他气得额头都冒汗,就递给他一个手帕,笑眯眯的接过范司马的话,“范司马说的不错,的确不能放过一个细作和出卖我大周利益之人。

世上的事,只要做过必留痕迹,你也不用着急,薛少卿在此,必能将案子查清楚。”

范司马垂下眼眸。

薛瑄笑着颔首道:“不错,范司马,虽然你说此案与你无关,但这黑衣人毕竟是你的护卫,本官有些话要问你。”

范司马扯了扯嘴角,应下来,“是,薛少卿只管问,下官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薛瑄让人将黑衣人拖下去,先在堂上问范司马,这护卫是哪里人,多大年纪,现在家中还有什么人,他是什么时候,怎么来到他身边做护卫的……

薛瑄问的很详细,包括护卫平时常见什么人,常做什么事,常去什么地方,而且一个问题,隔上几个问题后换一个说法又问一次。

范司马自己就是从县令做上来的,自然知道这是刑案问话的技巧,可薛瑄问起来时,他还是会时不时卡壳,不敢快答,总要思考片刻才能回话。

范司马回答得很认真,仔细,等他反应过来,作为一个忙碌的司马不应该对一个护卫如此了解时,他已经把问题回答得差不多了。

冷汗一下冒出

来,范司马浑身颤粟,抬头看向薛瑄。

顾君若嘴角微翘,低头喝茶。

一旁的三纨绔特别统一,两眼迷茫,半睡不睡的样子。

薛瑄问的太详细了,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连那护卫平时是在衙门吃饭多,还是出去外面吃,在哪儿吃这种事都要问,好无聊……

都已经拿住人了,不应该哐哐一顿大刑伺候吗?

三人都有些犯困,直到突然没了说话声音,三人才一起抬起头来看向喝茶的薛瑄和顾君若,再一看范司马。

韩牧问道:“范司马怎么脸色白成这样?”

顾君若放下茶碗道:“吓的吧。”

韩牧,“我又没拿他问罪。”

顾君若嘴角翘了翘,薛瑄放下茶碗起身,温言细语的和范司马道:“请范司马留在县衙,为免再生误会,我会让人贴身保护范司马。”

美其名曰贴身保护,其实就是监视。

范司马扯了扯嘴角,点头道:“有劳薛少卿了。”

薛瑄微笑颔首,“范司马放心,此事我会如实上报陛下的。”

范司马:更不放心了好不好。

查到最后有问题就不说了,没有问题,他也要落个失察的罪名,恐怕司马这个位置都要换了。

范司马心好似火烧一般,他知道自己太急了,所以才会犯昨晚上那样的错误,在薛瑄透出那样的信息后,他来不及查证就冒险而为。

可这又怎么能只怪他呢?

陈坚和姚航那两个蠢货,为了消耗义县的生民,为了多赚那点钱,把义县的人逼走逼死大半,以至韩牧来了以后,所有人都认定了韩牧。

就连赵主簿那等重利轻义之人都一心跟着韩牧干,整个县衙牢固得好像龟壳一样,让他想打探点消息都无从探起。

从前在义县经营的人脉一消而散,要不是他来义县时带了二三好手,恐怕连消息也传不出去。

即便如此,他也需要很费力才能把消息传出去。

谁能想到,他一个堂堂的沔州

司马,竟然被一个纨绔县令困在一个小小的县城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此时还陷在泥潭之中挣扎不出,要不是姚家知道的太多,手上有账簿和他的东西,他才不会冒险来这呢。

范司马目光从顾君若脸上移到韩牧脸上,因为着急而失去的理智回笼,他的思绪一下荡开来。

他确定了,韩牧手上一定没有认定他有罪的口供,不然以韩牧的为人,他早就把他抓了,还会等薛瑄到来?

范司马恨不得回到昨天晚上,把犯糊涂的自己打一顿。

他没忍住脾气,扯了嘴角道:“那薛少卿可要如实上报义县的情况才好,比如韩县令以下犯上,软禁上级。”

韩牧:“范司马,细作在义县投的是瘟疫,一旦流出,举国都可能遇难,难道范司马一人一个月不到的自由堪比举国生民吗?瘟疫外流,可不止危害百姓,也危害君主!”

韩牧那眼神,就跟直接说他想让皇帝染上瘟疫一样了。

“韩县令少污蔑人,当时义县县城内并无瘟疫病例,只要稍加防范便可外出,依我看,你分明是故意渲染灾情,以谋求朝廷的赈济。”

薛瑄见俩人要吵起来,连忙打断道:“好了,这些事我都会如实上报陛下的,我也会查清楚,两位是否有谋私之心,范司马,还请移步。”

他对带来的大理寺官兵道:“请范司马入闭室,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见范司马。”

“是!”

范司马深吸一口气就要跟下去,一道声音伴着晨曦出现,“慢。”

姚季白苍白着脸走进来,幽幽的看着范司马道:“我手上有范司马勾结陈坚的证据,这些年我姚家送给范司马的银钱的账簿,还有范司马写给陈国的信。”

范司马脸色大变,“你,你是……姚家的小儿子,你不在天牢里?”

姚季白眼里盛满了恨意和快意,“我一开始就不在天牢里,范司马能记得我,还真是难得,就不知道你是后来记住我的,还是八年前压下我母亲的案子时记住我的。”

范司马沉怒,眼含威胁的看着他,“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姚季白将手中捧着的账册和一沓信给韩牧,见范司马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就畅快的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落下,一脸恨意的瞪着范司马道:“这些账册和信会告诉韩县令和薛少卿我在说什么的,哈哈哈……”

范司马嘴角抽动,面目狰狞,“疯子,你个疯子!”

韩牧动了动嘴,想告诉姚季白他爹和大哥没死,可他刚把东西交出来,此时告诉他,怕是他会更伤心。

薛瑄已经接过一封信拆开看了,很巧,是一封范司马和姚航的来信,信中指使姚航联系陈国那边的人进行盐铁交易。

不论是盐,还是铁,都是国家战略物资,这东西在三国中是不互通的。

就凭这一封信薛瑄就可以拿下范司马了。

他将信折起来,沉声道:“来人,将范司马押入大……押到禁室。”

薛瑄说到一半才想起来义县的大牢被烧了,临时改口。

范司马认命一般跟着官兵往外走,他们想要上前押他,被他甩手拒绝,冷哼道:“本官自己走。”

薛瑄正要请姚季白进大堂细说,院子一片惊呼,众人扭头往外一看,就见范司马一手拍开两个士兵,飞身上了屋顶,一步也不停歇的就往外一跳,背影瞬间消失在众人眼前。

薛瑄大怒,“给我追——”

韩牧已经从他身边闪过,也跟着飞上屋顶,紧追范司马而去。

此时天色才亮,外面街上只有零星行人,范司马拔腿在街上飞奔,落地的韩牧一眼就看到了。

见他不往码头跑,而是往城南跑,便知道他是想去边境。

他冷笑一声,脚步不停的往前追。

三宝跟着祖父老孙头扛着一个大扫帚出来,远远的他就认出了韩牧,于是他就扯了一下祖父的衣角,高兴的道:“县君,县君!”

老孙头一抬头,便见韩牧速度飞快的朝他追来,他眼一扫,便看到一个人也在往他这边跑。

老孙头的动作比脑子还要快,他都没看清跑过来的人,也没想明白县令到底是不是在追赶他,反正他的大扫帚就这么扫出去了。

脚尖点地飞快移动的范司马根本没留意站在街边的祖孙俩,他的目标是不远处的城门。

然后横空一阻,他啪叽一声重重趴在了地上。

老孙头握得稳稳的大扫帚都不由的被撞飞出去。

太惨了,他都看到他一嘴的血。

老孙头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和三宝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害怕自己挡错了人,这要不是韩县令追的人,他怕不是得赔钱吧?

念头才闪过,韩牧已经飞跑上来,一脚狠狠地踩在正要爬起来的范司马身上,重新把他压回地面。

老孙头和三宝同时松了一口气。

韩牧也松了一口气,抬头冲俩人笑道:“你们没事吧?”

老孙头和三宝一起摇头。

韩牧道:“此人是穷凶极恶的陈国细作,你们立了大功,但不宜宣传,等回头你们扫完街道就到县衙去一趟,把帮助官兵抓获盗贼的奖励领一领。

他抵得上十个盗贼,我给你们十倍的银钱。”

老孙头一听,高兴的连连应下,连忙拉着三宝跪下磕头。

韩牧挥了挥手,正好后面追着的官兵也都到了,他把脚挪开,一行人押着掉了两颗牙齿的范司马回县衙。

所以呀,没事不要乱跑,跑也不要摔跤。

因为范司马的出逃,愤怒的薛瑄也不休息了,继加了一晚上的夜班之后紧接着上了一个早班,大有不破了这细作案不罢休的架势。

韩牧不由的叹气,回后院用冰凉的井水洗了一把脸后就回到大堂舍命陪君子。

赵主簿匆忙来上班,天啊,他今天都提前了半个时辰上班,结果县衙里全是人,什么时候县衙也这么卷了?

韩牧停下脚步道:“老孙头现在帮县衙扫大街?”

“是,”赵主簿道:“他们祖孙俩虽然也分得了田地,但因为人老体弱,所以种不了多少,夫人就吩咐帮他们找了个工作,每天打扫一段街道,能从县衙拿三百文。”

不是很多,但配着家里种的一点地,一点菜,这些钱足够他们祖孙生活,还能余下一些,等三宝长大就可以种田种地了。

韩牧点点头道:“他们祖孙缉盗有功,赏他们十两银子。”

赵主簿觉得他们县令飘了,“大人,十两?一万钱?”这可是老孙头三十三个月的工钱啊。

韩牧点头,“给他。”

赵主簿还不知道范司马的事,毕竟他刚来,所以极力相劝,“大人,按县衙的规矩,缉盗,一人也才一两,他抓住了几个盗贼?”

“十个。”

赵主簿:“……老孙头走路都打颤了,他能抓十个盗贼?”

那十个盗贼该不会是他从路上捡的吧?

韩牧还想说话,贺子幽跑出来道:“快快快,薛少卿开审了,他审出了好多东西,姚季白……真可怜。”

韩牧立刻不理赵主簿了,只反复强调道:“把钱给他,此事不得宣传。”

要不是老孙头是个无权无势的孤老头子,赵主簿几乎要以为他是要贿赂老孙头,或者跟老孙头进行什么不可说的交易。

他拔腿跟上,一进大堂,就见昨日还凶巴巴的范司马一脸血的被人绑了丢在大堂上。

赵主簿脚步一顿,退出去再重新进,眨了眨眼,范司马还是那个样子。

他扫视一圈大堂,见薛县尉一脸严肃的候在一旁,他就没敢吭声,悄悄挪到他身边,小声问道:“薛县尉,这是怎么了?”

薛县尉看了他一眼,道:“一个匪首跳出来了,现在就看上面还有没有更大的。”

赵主簿捂了捂小心脏,他就回去睡了一晚,怎么好似睡了一个月一样?

韩牧去追范司马的时间,薛瑄已经从姚季白这里了解到了八年前姚太太的案子。

此时,姚太太的案宗已经被找出来放在案上。

这还得多亏了顾君若,当初查细作案时,她就觉得此案有猫腻,所以特意将案宗取出重新整理,不然要找八年前的案卷,一时半刻还找不到。

薛瑄翻着案卷,上面不管是证据还是口供,在他看来处处是漏洞,但八年前竟无人细查。

薛瑄合上案卷,看向韩牧,“韩县令,此案是你审,还是我审?”

韩牧知道自己做县令有很多的不足,他也就功夫还拿得出手,查案和县务也就这段时间学了一些,但还远远不够。

大理寺少卿在此,他也愿意多学一些,因此道:“薛少卿来吧。”

薛瑄点点头,便坐到了大堂上,一拍惊堂木道:“当年办理此案的县尉,捕头和衙役何在?”

薛县尉就站出来,当年办理这个案子的县尉已经不在了,他则是当年的捕头。

薛少卿就让姚季白陈诉,薛县尉在一旁补充,要是姚季白有陈诉不符合实情的,薛县尉也可以提出来。

姚季白一听,更仔细了些,开始小心翼翼的回忆起来。

“当年我还小,只有八岁,母亲不知因为何事与父亲争吵,一连好几日不说话,那天早上,母亲又和父亲大吵一架,出来就拉上我,要一起回外祖家……”

薛瑄皱眉,这一点案宗上没有记。

薛县尉连忙解释道:“当年三公子是提了一句,但再问时他就不开口说话了,当时的县令认为夫妻之间争吵是常有的事,案子涉及的是山匪,当时外界对姚太太有很多揣测和流言,姚老爷不想因此事和岳家生隙,所以托县令将这一点去掉了,没有记录在册。”

薛瑄让姚季白继续。

“我们在半路上就遇到了土匪,娘把我推进草丛里,让我不要出声,她则自己把人引开,可那些人很快追上来,他们没有抢娘丢下的首饰,而是直接杀人,杀人之后也没捡掉落的首饰,直接就走了。”

姚季白顿了顿后道:“我回家把这事告诉了我爹,我爹打了我一巴掌,不许我往外说,后来我就只能远远的见衙役一眼,只要靠近,我便会上火,喉咙说不出话来。”

众人:……姚老爷好狠的心啊,也不怕真的把姚季白给药哑了。

“后来我就习惯了不说话,直到两个多月后,听说山上的土匪被杀了不少,我舅舅来看我,我把爹娘吵架的事,还有那些土匪的异常都告诉了我舅舅。”

“我舅舅就写了状纸,直接告到了沔州府,当时接了状纸的刑官就是他——”姚季白指着范司马,眼中全是恨意,“结果那张状纸根本没到刺史手中,而我舅舅,好好的住在客栈里,却掉进井里淹死了,都说他是喝醉了酒掉进去的,但我知道不是,一定不是!”

范司马:“这都是你的揣测,无根无据……”

“我从我爹的书房里拿出来的信,其中有一封是你威胁我爹要好处的信,我想,你就是当时和我爹联系上的吧?”

范司马脸颊抽动,说不出话来,但怒气被一点一点的挑拨起来。

当年,他以为他找到了一个源源不断的钱袋子,结果却是被钱袋子一点一点的勒紧套牢,最后发现不对时,他已经泥足深陷,再也回不了头。

所以他恨毒了姚航,却又不得不保住他。

当发现实在保不住时,

他才痛下杀手。

他以为只要再毁去有可能会对他不利的口供就可以万无一失,谁知这一切都是韩牧他们设的圈套。

还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范司马也懒得再狡辩,直接闭上眼睛等死。

反正他的家人已经在离开的路上,这会儿应该已经到陈国了吧?

一旁的许淼听了甚是同情姚季白,便对嚣张闭目的范司马道:“好叫范司马知道,我父亲念你在义县辛苦抗疫,所以八天前就派人将你家小接入府中照顾,我们来前,他们还在刺史府中呢。”

范司马脸上的表情裂开了。

姚季白疯了一样的哈哈大笑起来,他擦了擦眼泪道:“我不知道那些土匪是什么人,不知道我娘的死是不是我爹做的,但我可以确定,我舅舅就是你杀的,你在信上写了,你替我爹解决了我舅舅这个麻烦,他给了你一万两银子!”

韩牧道:“想知道这些倒也不难,来人,将姚航父子提上来。”

被捂着嘴的姚航和姚伯清一起被推了进来。

姚季白面无表情的看着,好一会儿才露出震惊,不可置信的表情,他扑腾一声跪在地上,“爹,大哥,你们没死?”

衙役扯开姚航嘴上的布,姚航破口大骂,“蠢货!你在公堂上乱说什么?”

姚季白大哭,“爹,我不知道你还活着啊,大牢失火,我以为你和大哥都死了!”

姚航一滞,扭头瞪向范司马,目眦欲裂,“是你!是你放火要烧死我们!”

薛瑄一拍惊堂木,沉声道:“姚航,你既看出来了,还要替其余人隐瞒吗?”

他看了一眼低垂着头跪在地上的姚季白,道:“通敌叛国,你是不能活了,可若立功,多少能为子孙后代赎罪,除姚伯清外,你还有两个儿子呢。”

他问道:“姚叔明和姚季白可有参与?”

姚航浑身一震,立即摇头,“没有,姚叔明和姚季白都没有参与,就是……”

他看了一眼长子,咬咬牙道:“就是姚伯清,他也是听我命令行事,并不知其中内情。”

薛瑄冷笑道:“是否知道内情,也不是你一人说了算的,本官自会调查清楚。”

姚航肩膀就垮下,姚伯清和姚叔明都经不起查,姚航很多事都倚重他们两个去做,全家唯一称得上干净的,怕是只有姚季白一人了。

姚航目光复杂的看向姚季白,既有恨意,也有庆幸,还有一丝几乎不可查的愧疚。

薛瑄让人将姚季白

拉到一边,开始审问姚航。

看着他手上的账册和信件,再看一眼跪在一侧的姚季白,姚航咬咬牙还是全说了。

只是话语间还是尽量摘掉姚伯清、姚叔明的嫌疑,至于姚季白,根本不用他多余做什么,因为众所周知,姚家三公子就是一个不得父亲宠爱的废物。

姚航也的确没让他参与过。

“大人,一切都是陈国的奸计,小的一开始并不知道陈坚是陈国细作,是他找上门来给我和另一个丝绸买家牵线,我把丝绸高价卖给他,又从那个商人手上低价买进一些瓷器和茶叶,高价售往沔州等地……”

“后来,先是他卖给我一批私盐,我进了私盐这行当,后来,陈坚又帮我和沔州那边的盐官牵线,让我低价大批量的从盐官那里偷买来一些盐当私盐往外售卖,那个丝绸商反过来从我手上拿盐,小的一开始真的只是想做生意而已。”

姚航磕头道:“谁知,那丝绸商竟是陈国人,我卖给他的私盐,他也全都运去陈国,打通边境的关系都是谈生意时我偶尔间帮他牵上的。”

姚航悔恨交加,道:“等小的知道时,一切已经晚了。

向敌国走私盐,一旦被发现,那是全家被抄没的下场,小的在陈坚的威胁下只能继续。”

薛瑄:“八年前董氏的土匪案是怎么回事?”

姚航飞快的看了一眼姚伯清和姚季白,只能低头咬牙道:“八年前,我夫人偶然听到我和管家的谈话,知道我私售盐与陈国,就劝我收手,我们俩人吵起来,她一怒之下就带着季白回娘家去了。”

“当时我惊慌失措,生怕她告诉岳父一家,就,就去找了陈坚。”他连忙道:“我当时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请陈坚帮忙把我夫人追回来,我再好好劝劝她。

谁知陈坚竟如此心狠手辣,直接派人杀了我夫人。”

薛瑄冷笑,直戳中心的问:“你要追董氏,姚家调不出人来吗?你为何不亲自去追,而是特意去请陈坚追?”

“陈坚是我好友,我是想请他做个中间人劝一劝我夫人,我没有其他的意思。”

有没有的,薛瑄心里有数,姚季白也有。

从姚航开始诉说案情开始,他的脸就又恢复了空白,一点表情也没有。

贺子幽越看越怀疑,想和韩牧说悄悄话,发现他离自己太远,离薛瑄太近,于是改和许淼说,“我觉得姚季白刚才是装的,火灾发生以后我还安慰过他,让他不要担心他爹和大哥,当时他可一点担心的表情都没有……”

薛少卿冷笑一声,拍了惊堂木道:“将陈坚提上来。”

陈坚在范司马的怨恨和怒视下被推了上来,被押着跪倒在地后才被解开嘴上绑着的布条。

他同样在外面听了全场,所以知道此时大堂里发生了什么。

一被松开布条,嘴巴才得自由,他就对姚航道:“你难道真的相信姚季白是为了你们父子报仇才把这些账册和信件拿出来的吗?

别忘了,他是你的儿子,你被定为叛国,他也过不好。他要是真以为你们死了,只要把那些东西烧去,就能来个死无对证,你们连累不到他。”

薛少卿并不阻止他说下去。

“可他却主动拿出这些东西,就为了拉范司马下水?你们父子间的情分何时这么深厚了?”

姚季白双眼通红的看着他爹道:“爹,你和大哥要是被人害死,我不替你们报仇,我还是人吗?就算被牵连又怎么样,大不了一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你闭嘴!”姚航动摇的心又坚定下来,怒斥他道:“别学那些江湖莽夫,什么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那都是骗你的。”

陈坚冷笑连连,“姚航,你不如问一问他是怎么找到这些东西的,这账册和密信,你总不会就随手一放,随便一个人都能找到吧?

你们被抓之后就一直被关在大牢,只有他,被单独关在大牢外不说,一直被严密看守的他又是怎么把这些东西带出来的?

姚航,你三个儿子中,心机最深,最有出息的怕不是你倚重的长子,也不是你留作后盾的次子,而是这个不被你放在眼里的三儿子吧?”

姚航心中的天平彻底倾斜了,许多未想起来的细节也主动从脑海里冒出来,他怒视姚季白。

姚季白脸上早没有了表情,只是一脸麻木呆滞的回望他,刚才的伤心难过全都消失不见了。

姚航心底直冒寒气,他这个小儿子的演技竟如此好,这些年来,他从未怀疑过他。

一旁的韩牧有些烦躁,拍了拍桌子不耐烦的道:“说这些干什么?证据都有了,难道你还想教唆姚航抵抗不认罪吗?”

顾君若:“……不,他是在劝姚航不要暴露更多的同谋。”

她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陈坚,和韩牧解释,也是点醒姚航,“如果姚航相信了他,坚信姚季白是故意将证据交上来定死他们父子的罪名,姚航很可能会迁怒姚季白,故意你招供,以向姚季白报仇;

毕竟,姚航要是相信姚季白,认为他是为了向范司马复仇才把证据交出来,虽然恼恨,却还是顾念父子情分的,他会主动交代出其他同谋,以求朝廷对毫不知情的姚季白网开一面。”

韩牧恍然大悟,问姚航,“同谋很多吗?赶紧都招了,反正你都要死了,临死前做个好事,既可以救姚季白一命,又能赎罪,让义县和大周的百姓不那么怨恨你不好吗?”

姚航张了张嘴,各种思绪一并涌上,脑子里如同浆糊一般。

他看了看陈坚,又扭头看看姚季白,再看一眼坐在上面的薛瑄等人,心中又恨又怨,很干脆的将头扭到一旁去,一句话都不说了。

薛少卿一直看着一人,见状问道:“姚伯清,你无话可说吗?”

一直沉默的姚伯清终于抬起头来,头发向两边分去,露出一张憔悴至极的脸,嘴唇干白起皮,听见薛瑄的问话,眼中才有了一丝神采。

他看了一眼姚季白,然后扭头看向他爹,“所以,当年杀死娘的那些土匪是陈坚派去的?”

陈坚心中一沉,作为姚航最看重的长子,他不确定姚伯清知道多少。

姚航虽然恨姚季白害他,自己也死罪难逃了,却依旧不想给他们留下他杀害他们母亲的印象,让他们怨恨他,因此连连点头,“就是他派去的,我本意是想请他帮忙把你母亲请回来,就……就算是绑回来也可以,谁知他直接把人杀了。”

陈坚冷笑连连,戳穿他道:“姚航,是你说你这位夫人性烈如火,怕是不能被劝服,又给了我一百两银票,我这才替你请山匪,你现在倒是会推脱,全推我身上了。”

姚伯清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人是陈坚请的就成,他瞬间将所有恨意都集中向陈坚,俯身道:“大人,小的愿招供,通过我父亲联系陈坚的人我全都知道,还有陈坚曾托我父亲照顾,和给予钱财的人,我也都知道。”

他抬起头来注视薛瑄,道:“不止如此,我还知道陈坚他们和京官有密切联系!”

姚航惊呼一声,“伯清你疯了!”

陈坚脸色大变,扑上去压住姚伯清,伸手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姚季白猛的冲上前去推他,陈坚死也不放手。

衙役们用力把陈坚往后拖,用力的掰他的手都不管用,他目眦欲裂,“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韩牧见那么多人都拉不开他,而姚伯清脸色开始泛青,气得上前对准他的脖子就狠狠砍下一个手刀,对方眼睛一翻,扑腾倒地,手也慢慢软了。

大家这才把人拉开。

姚伯清喘了几口气,喝了几口水后就恢复了不少,他重新爬起来跪好,磕头道:“我愿意招供我知道的一切,只求大人放过姚季白,不要牵连他。”

顿了顿后他道:“我是姚家长子,我可以代表姚家驱逐姚季白,将他划出族谱。”

麻木的姚季白扑腾一声跪在地上,伏地痛哭,“大哥——”

姚伯清夜忍不住落泪,伸手按了按他的肩膀道:“季白,大哥知道你这些年过得苦,大哥

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娘,你是我们家里唯一清白的人,也是唯一可以活着的人。”

姚航不接受,“你疯了,你疯了吗,你把所有人都招出来,你二弟怎么办?”

薛瑄立即就知道姚叔明多半在京城,且怕是投靠那个京官去了。

姚伯清摇头道:“韩县令能找出我们来,难道找不出二弟?只有真正无辜的人才有活下去的机会,爹,你何必再夺去三弟的生机?”

“你!”姚航脸色涨红,又羞又怒,在薛瑄和韩牧等人的目光下说不出话来。

姚伯清擦干眼泪,从头说起,先是他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替他们传递信件,消息,察觉端倪之后开始被父亲委以重任,俩人帮陈坚完成了许多计划。

韩牧听得怒火一阵一阵的,作为将帅之子,他最讨厌的就是叛国贼了,“陈国能给你们什么?值得你们这么冒险?”

“陈坚答应了我们,一旦拿下大周,会封我父亲为侯爷,让姚家改换门庭。”姚伯清道:“韩大人是官宦子弟,当然不知道我们商人在外经商有多受委屈。”

“平时要对官员毕恭毕敬,官员们勾勾手,就得大笔大笔的奉上银子,但在外面走货时,也是一个不顺心货物就会被扣留。”

韩牧:“骗鬼呢,我也是官,怎么不见你们毕恭毕敬?第一次见面,恨不得哗变杀了我。”

姚伯清苦笑道:“那是因为我们有了更高的靠山,要是没有靠山,我们岂敢对县令无礼?”

“所以你怪大周?”韩牧哼了一声道:“你们要是都叫着艰难,那被你们害死的流民百姓算什么?”

薛瑄拍了拍惊堂木,示意姚伯清继续,“封侯拜相,改换门庭是钓住你们家,那其他官员呢?他们是怎么被钓住的?”

姚伯清:“很简单,我家是商,陈坚会先通过我家给那些官员送礼,搭上关系之后就开始拉着他们入伙,或是给他们家的人介绍些赚钱的生意。

那些生意里掺着往陈国走私的生意,一来二去就拿住了把柄,再在他不知不觉间得到些朝廷的信息传出去,就坐实了他们通敌的事,也就不得不从了。”

薛瑄让书记员详细记下,回头对于查找陈国细作有大帮助。

毕竟,陈坚只是一条线而已,谁知道陈国往大周埋了多少条线,而姚伯清未必能全知陈坚发展出来的线。

姚伯清的口供很散,因为他没有特意的去记,但他记性还不错,尤其干的是掉脑袋的事,他记得更清楚了。

只是零散,需要借助回忆故事才能把那些人找出来,毕竟有些没有实据,只是他的猜测。

姚季白一直跪在地上听着,目光又渐渐呆滞下来。

姚伯清眼角的余光看见,轻轻叹了一口气。

姚伯清招供得很彻底,把每一个有嫌疑的人都给供了出来,包括姚航给姚家和姚叔明留的后路。

姚航几次出口阻止都没用,韩牧嫌弃他的说话声,给长桂使了一个眼色。

长桂左右找了找,就从腰上扯出一块布来,团吧团吧塞他嘴里,彻底堵住了他一肚子的话。

姚伯清招得更顺畅了,一旁的陈坚早已转移目光,狠狠地盯着姚伯清。

“我没想到,我十年的布局,竟是毁在两小儿手中,早知如此,当年就该把你也杀了,永绝后患!”

陈坚哈哈大笑起来,瞪着努力挣扎,却只能呜呜两声的姚航道:“看吧,当年让你把这孩子处理掉,你非说他年纪小,不要紧,现在他咬死你了吧?”

姚伯清:“陈坚,害死我姚家的不是我三弟,而是你,要不是你,姚家会一直是义县第一富商,是你杀了我母亲,毁了姚家。”

陈坚哈哈大笑道:“你问问姚季白,在他心里,杀母仇人到底是我,还是他的亲生父亲姚航!”

陈坚大叫道:“覆灭家族,陷亲不义,姚季白,你不孝不悌!就算活着,你也会为世人不容,你会有报应的,会有报应的!”

薛瑄就要拍惊堂木,韩牧已经先他一步抢过来狠狠地一拍,指着他骂道:“咆哮公堂,给我拉下去打五大板!还世人不容,能有你恶毒,能有你为世人不容吗?你传播瘟疫,简直是连畜生都不如,混账东西,别以为你是陈国人就可以当畜生。”薛瑄闻言咳嗽一声,打断他的话,挥手道:“将一众人犯全都押下去。”

姚伯清还招供了不少养在义县内的打手。

薛瑄看向韩牧,觉得他很闲,于是道:“韩县令,麻烦你和薛县尉兵分两路,将姚家私养的人手全都带回。”

韩牧应下。

薛瑄就看向顾君若,轻轻一笑道:“薛某听闻县令夫人是韩县令的师爷,县中文册和奏本都是夫人捉刀,可否请夫人代为整理此案的供词?”

顾君若自然愿意,于是俩人分工,将已经记好的供词整理出来,薛瑄要根据供词写一份奏本,韩牧也是要写一封奏本的。

顾君若整理好供词,见薛瑄正忙着,干脆也提笔替韩牧写奏本。

俩人一工作就是一个多时辰不带动弹的,韩牧和薛县尉带着人回来了一趟又一趟,抓回来的人直接关满了县衙两边的院子。

贺子幽一开始跟着,后来懒得跑了,就坐在大堂的门槛上替他看着这些抓回来的人,连许淼都被抓来干活,拿着一支笔,一个本子登记抓回来的人的信息。

坐着,坐着,贺子幽就觉得不对,顾君若和薛瑄也太

有默契了。

他目光在俩人之间来回移动,有点儿担心,虽然这薛瑄看上去年纪大许多,至少二十七八了,也比不上他们家韩牧貌美如花,可……他看上去很会读书,很有学识啊。

贺子幽爬起来,拎起袍子就往外跑。

“嗨,你怎么跑了,把这么多事交给我……”许淼追了两步被文书抓住,走不脱,只能回去继续干活。

薛瑄写完了奏本,听见声音往外看了一眼,见县衙井井有条,不由露出笑容。

见顾君若也写完了,正在收拾笔墨,就笑着上前:“师妹可介意把奏本给我一观?”

顾君若摇头,“师兄和县令既是合作,也是监督关系,奏本还是各自上的好,就不必互通了。”

薛瑄忍不住哈哈一笑,摇了摇头道:“你啊,也太方正了,只要没有犯错,两个主官是可以商量着来的,比如此案的首功,是给韩县令,给我,还是给师妹?”

顾君若:“给义县全城百姓吧。”

她道:“要是没有他们,韩牧离开县城半个月,不可能如此风平浪静,还有江将军和秦校尉,他们也有大功。”

薛瑄:“我听说江怀自押运粮草和赈济粮下来之后就未曾离开,当初事情闹这么大,你把功劳给江将军,韩牧他能答应吗?”

顾君若:“师兄也太小看韩牧了,江怀是江怀,江将军是江将军,他恩怨分明,何况,这是公事,他不会将私怨带入公事。”

薛瑄往外看了一眼,赞许的点头,“老师生前常说你眼光好,比顾侍郎,比我等一众师兄弟都要好,我当时还有些不服气,现在看来,你的眼光的确比我们好多了,这门亲事你选得很好,韩牧的确很好。”

韩牧被贺子幽急匆匆找回来,一进门就只听到后半句,一时有些发愣。

顾君若没有说话,等避开人才和他解释,“薛瑄曾是我祖父的门生,是我师兄。虽然这层关系影响不到办案,但为免影响不好,我们就都没点破。”

韩牧一听,骄傲起来,喜滋滋的问道:“所以师兄刚才那话的意思是我们很般配喽?”

顾君若将奏本拍进他怀里,道:“去抄吧,抄完了和薛少卿的奏本一并送到京城去,等朝廷示下。”

这件案子牵连甚广,不仅涉及不少江陵的官员,还牵涉京官。

义县部分已经缕清,义县之外,韩牧可没有法办权,所以只能等朝廷示下了。

趁着等待的时间,他们把姚家上下给处理了。

一些不知情的佃户、护卫家丁等,该放的放,有过明确的犯罪记录的,韩牧一律判刑拉去做苦力。

他现在不仅县

衙要修缮,大牢更要修。

尤其是大牢,被烧得可惨了,基本得重建。

就快要秋收了,韩牧不想抽丁服役,就瞄准了这些人。

等干够足够的工时才会被放走。

还有知情的,或杀过人的打手,也都拉去干活,等待朝廷命令。

是他自己在义县砍了立威呢,还是拉去京城复核后再砍呢?

反正不管哪一种吧,这一抄姚家,韩牧不仅有钱了,还不缺劳动力了。

当然,姚家的大头韩牧是不能动的,但他在顾君若的指点下析产,给义县留下了大笔有益资产,还有钱。

比如,一查账发现,哎呀,姚家往年偷税漏税很严重啊,补上,加上罚款,那可是不老少。

现在这些钱都被县衙查封了,顾君若查出账来,直接一划拉就行。

薛瑄看得连连皱眉,跟着来回查了两趟,发现顾君若查的就是真账,一文钱都没多拿。

而姚家被补缴的钱也都是进了县衙公账,韩牧一文钱都没拿公家的。

不过拿到钱后,他先是还了岳家的欠账,然后还了贺子幽的欠账,最后他拿出一个本本要和赵主簿对账,“这是县衙欠本县的账。”

赵主簿看着那些钱进账不到一天就花出去大半,一时心痛不已,“县令,您的欠账也要啊?”

“多新鲜啊,给你倒贴钱来县衙干活,你干不干?”韩牧道:“我是爱民,但我不是傻子,县衙没钱,我不好逼底下的百姓勒紧裤腰带还本县的钱,但现在县衙有钱了,不能其他人的欠款都还了,就不还我的吧?”

赵主簿只能心痛的掏出一本账,和他对账。

对出来好几笔不一样的,“县君啊,这一笔,当初您是明确说了要捐的,既是捐,那就不能算是欠账。”

赵主簿的公账记的可比韩牧的小账本详细多了。

韩牧素来大手大脚,想到自己只要收回一些也很有钱了,于是不甚在意的挥手道:“行,算捐的。”

“这一笔,当然也说是捐的……”

“行行行,照你的账本来。”

薛瑄站在一旁看,忍不住和顾君若道:“幸亏你在此,不然义县民生堪忧啊。”

一个好官,并不是爱民,公正就可以了,还要会经济才行啊。

但想到这几日顾君若利用各种条目让姚家析产,他又叹息,“也幸亏你人品好,不然你这样的能力,对于义县来说,怕还是韩牧更合适。”

顾君若要是爱好钱财,品行不端,怕是能把义县刮下三层皮,人家还得夸她。

顾君若笑笑,并不与他争辩。

等他们把姚家资产处理完,朝廷的旨意终于到了。

皇帝先是着重夸了韩牧,能力突出,忠君爱国,然后夸顾君若,认为她教夫有成,贤良淑德,不愧是顾相的孙女,能把韩牧一个纨绔教成一个国之栋梁。

皇帝希望顾君若再接再厉,然后封她为三品淑人,哦,韩牧还是七品县令。

显然,皇帝是在用圣旨告诉他们,义县的事他全都知道,没人能骗得过他。

皇帝虽然没给韩牧升官,但免除了他的其他惩罚,比如,不许韩家给他送东西之类的。

从今以后,他不再是戴罪之身,可以和家里正常联系了。

皇帝也夸了江将军,说他顾全大局,忠君爱国,是当之无愧的国之栋梁啊。

反正就是各种夸,各种赏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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