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民国之南洋明珠
作者:小胖柑
文案:
成亲前一晚,叶应澜做了个梦。
梦中她是一本书里的万人嫌女配,是男主被迫娶的正房太太。男主心里只有女主没有她。
妒忌令她失去理智,她疯狂打压欺负女主,被所有人厌弃,最终和男主离婚。
伤心绝望的她踏上了回国之路,死在了纷飞的战火中。
拜堂之时,叶应澜被新郎当众丢下,她也确认那个荒唐的梦是真的。
她知道此刻新郎是去救女主了,长痛不如短痛,她决定趁着他回来前宣布取消婚礼。
正当她伸手揭开盖头,新郎的堂兄,余家长房长子,留美归来,书里带着余家成为南洋首富的余嘉鸿,走到她面前,替她盖上红盖头:“我娶你!”
叶应澜:???
余嘉鹏出了司令部,让司机开他去何六家。
余嘉鹏按门铃,来开门的事泰叔,泰叔是她爸的老部下,早年跟着何六爸打仗,瞎了一只眼,就被调过来带何六,何六算是他带大的。
泰叔见到余嘉鹏问:“余先生,你来了。小姐到底怎么样了?他们说她死了,我不信……”
“泰叔,按照荔凛的意思……”余嘉鹏把财产处置告诉了泰叔,让他把钱跟几个佣人结算清楚,每个人另外多付两个月的工钱,让他们走。
“小姐真的不在了?”泰叔的手都抖了。
“泰叔,荔凛让我带你一起去十里铺。”
“不不不,我哪儿能让你养老?”泰叔摇头,哪怕余先生确实和小姐有感情,可到底无名无分,他一个孤老头子叫他养算什么意思?
“十里铺,她另外有东西要交给你。我不好拿的。”
听见小姐要交给他东西,泰叔点头:“哦,这样啊!我跟你去。”
余嘉鹏跟泰叔说好了,他上楼去,打开了何六的房门。
何六指明让他回来拿两身衣服,一身是她阿妈亲手绣的嫁衣,还有一身是叶应澜送她的娘惹装。
何六常年在军中,她的衣服很简单,多是军装,以后自然不会再穿了。余嘉鹏把她几件日常的衣服也收拾放在里皮箱里,她一个女人首饰都没几件,自己要送她首饰,她说这些东西对她来说没用,只有手表她是常戴的,这三块手表里,两块是他送的,余嘉鹏把三块手表收拾了。
一个皮箱都没塞满,余嘉鹏扣上皮箱扣子,拎着皮箱下楼。
他走到楼梯口,见何力坤已经坐在楼下,何力坤见他下来,仰头说:“收拾好了?”
“你想检查?”
“未尝不可。”何力坤说。
余嘉鹏打开箱子,把东西抖了出来,何力坤拿起一块手表,余嘉鹏一把抢过:“这是我买给她的。”
何力坤看向那套嫁衣,说:“你居然拿这套衣服,你不怕她的鬼魂来找你成亲啊?”
“求之不得。”余嘉鹏把东西收拾进了箱子里。
他跟站在边上的泰叔说:“泰叔,后天下午我来接您一起走。”
说完,他提着皮箱出去,他问过何六,为什么一定要把房子和车子留给何三,何六告诉他,那是堵族人的嘴,是用最快的速度去解决这件事。
未嫁女不能进祖坟,但是未嫁女的财产默认是家族的,如果什么都不留,到时候会闹得天翻地覆,他想走都走不掉。
余嘉鹏收拾了东西,回了橡胶厂。
“嘉鹏少爷,您来得正巧,嘉鸿少爷和少奶奶今天也到昆明了,他们说卸好了货就来橡胶厂。”
大哥大嫂现在路上艰难,路上情况说不准,他来昆明也没想一定要见两人一面,现在听见能见,心里自然高兴。
“那太好了。”余嘉鹏说,“饭菜准备好了没?”
“准备好了……”朱耀福还没说完,听见钢铁楼梯有脚步声响动,余嘉鹏冲了出去,看着楼梯上上来的两个人,最前面的是他的堂兄,他高兴地:“大哥大嫂。”
叶应澜是从报纸上看到何六战死的消息。何六的命运没有改变,让她很沮丧,擦干眼泪继续运货。
今天早上他们到昆明就打电话给耀福叔报平安,耀福叔说余嘉鹏回来了,说是余嘉鹏回来处理何六的后事。
叶应澜看着笑得灿烂的余嘉鹏,多少人劝余嘉鹏不要跟何六在一起了,他依然跟何六在一起。
叶应澜一直认为余嘉鹏对何六是真心的,何六尸骨未寒,他就笑得这么开心?
余嘉鹏发现叶应澜脸色不对,他一下子恍然,拉着余嘉鸿的胳膊:“大哥大嫂,跟我进房,我有话要跟你们俩说。”
余嘉鸿被他拉进房门,叶应澜也跟了进去,余嘉鹏探出头跟朱耀福说:“耀福叔,你看看晚饭什么时候好。”
朱耀福看着关上的门,两位少爷当年出了那种事,原本以为他们之间的心结是很难打开了,自从三个人来了国内嫌隙全消,纵然天南海北,还各自记挂对方,一见面居然还跟小时候一样。
余嘉鹏笑得开心:“大嫂,荔凛没死。”
叶应澜愣了,还能这样?她问:“你不是来处理六姐姐的后事吗?”
余嘉鹏到茶桌边坐下:“坐下,我们边喝茶边说。”
他拨开炭火烧水,跟两人说何六的事,说完他问:“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这样你们俩都能碰上?”叶应澜伤心了这么多天,听见这个消息一下子没忍住,喜极而泣了。
“大嫂,实在是她在那里养伤,你知道现在两党之间的情况。要是她回来,只怕是会被查个底朝天。所以她索性就来这么一出。所以这事我们没办法提前告诉你们。”余嘉鹏以为叶应澜再怪何六也没发个消息给他们。
“我知道,我知道。”叶应澜擦眼泪,“我就是高兴。”
“那以后你们打算怎么办?”
“荔凛一条胳膊没了,她也没办法再从军了。我和她商量好了,带着她已经残了的几个兄弟去十里铺。去十里铺我们俩就成亲。我这次来,把她的嫁衣拿上了。”
“好可惜,我们没办法去十里铺看你和六姐姐成婚。”
“我寄照片给你们。”
“不了,既然六姐姐决定死遁,我们这里一直被人盯着。谁知道你的来信,会不会被截留。虽然她散尽家财,也不在军中了,但是要是有人知道了,谁知道会生什么事出来?”
余嘉鸿站起来揉了一下余嘉鹏的头:“阿公让我给你一样东西。”
“阿公?”余嘉鹏有些意外。
余嘉鸿下楼去,叶应澜问余嘉鹏关于何六的细节。
听余嘉鹏说六姐姐的伤口烂到长蛆,昏迷高烧了三天三夜,以为挺不过去了,最后烧退了。还真是老天保佑。
余嘉鸿推门进来,他手里是一个红色的锦盒,还有一封信,给余嘉鹏:“阿公上次回去之后不久,就派了专人到腊戌,交到我手里。他嘱咐,若是你和何六能走到一起,就把这些交给你们俩。”
余嘉鹏先打开盒子,盒子里是一对玉雕的狮子,小巧玲珑,很有趣。
余嘉鹏再拿信,这信挺厚的,不知道阿公有什么嘱咐的。
他打开信,阿公先是祝福他们走到了一起,他认为乱世中他们是患难见真情,希望他们能互相扶持相守一生。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后面几页是余家家规,阿公跟他说,无论在哪里,新媳妇都得三个月背出家规。他老人家委托堂兄监督,要是三个月后,新媳妇背不出家规,他还得挨鞭子。
让何荔凛背家规?他跑万里之遥的国内来了,还不能逃过鞭子吗?
第二天一早,叶应澜和余嘉鸿被敲门声给闹醒。
余嘉鸿拉开门,揉着眼,余嘉鹏说:“小鱼小虾我买回来了,大嫂可以做叁巴酱了。”
余嘉鸿给了堂弟一拳:“你让人好好睡个懒觉,行不行?”
“都九点了。虾死了就不好吃了。”余嘉鹏催。
“我马上下来。”叶应澜在里面说。
他们队里,好几个像郑安顺那样母亲是娘惹的人,从小吃惯了妈妈做的娘惹菜,来国内,知道国内现在的条件,他们只求果腹,哪里会挑?人会思乡,会想妈妈,想妻子。
可南洋都是海岛,很多菜都带着海的味道,云南是内陆,怎么才能让大家一解思乡之情?
叶应澜用本地河里的小鱼小虾炸酥了之后捣烂,加上辣椒、葱头、大蒜和香茅这些云南还能找到的香料食材,做成了味道大差不差的叁巴酱,每次都被机工们一抢而空。
听见有叁巴酱,余嘉鹏也嘴馋了,一定要吃,这不早早就买了鱼虾。
叶应澜和余嘉鸿下楼,余嘉鹏给他们端来两碗鸡汤米线:“大哥大嫂,快吃早饭。”
叶应澜吃过早饭,进厨房做叁巴酱,她炸小鱼小虾,余嘉鸿在边上切辣椒、大蒜和香茅这些配料。
余嘉鹏轮到捣材料,边捣边问叶应澜:“大嫂这样差不多了吗?”
“可以了。”叶应澜指着一盘小鱼小虾说,“鱼虾很多,用不掉,我撒了点椒盐粉,你们吃。”
余嘉鸿切好了配料,拿起盘子,往叶应澜嘴里塞一条小鱼,又给弟弟塞一条,他自己再吃。
叶应澜炒辣酱,余家兄弟搬了张桌子,拿了两个凳子,坐在厨房门口,吃小鱼小虾。
看着聊得开心的兄弟俩,叶应澜不禁有些感慨。原本她和余嘉鹏之间,前生有恨,今生能放下已经不错了,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真的能和余嘉鹏处成真正的大嫂和小叔。
吃过午饭,余嘉鸿要带余嘉鹏去见一个人,叶应澜要去把书给还了,西南联大成立之后,旁边开了很多书店,不仅有新书,还有旧书,还可以租书,叶应澜去找机械相关的书,也会找几本才子佳人的小说。
而且他们一路走这么多天,还要买点补给,蜜饯果脯,糖果糕饼,放在车子,队里的兄弟们都会来她那里找吃的。开夜车的时候含一颗话梅,也能提提神。
兄弟俩带了她过来,叶应澜买了些吃食,她发现一个来回十来天功夫,昆明的物价又涨了。
来了两年多,物价翻了两倍不止,南洋机工的薪水没涨多少,像他们这种家底厚的,自然有老家寄钱过来,但是有些隐瞒了家里,或者家里就老婆孩子的,没有汇款支持,这点薪水连吃饭都有问题。
机工们的生活成问题,国内老百姓的生活更是困难,街上要饭的越发多了起来。
“别问我能不能活到民国七十一年,征税、征税,现在才民国三十一年,我就问一句民国能不能到那天!”一个穿着破烂的大爷扯着嗓子在骂,“鸡税、鸭税、火柴税,咱们不愿意伤天理种罂粟,他们还要抽懒税。”
“这些话不能说。”
“我烂命一条……”
去南洋发的公债偿还日已经到几十年之后,现在征税也征收到了几十年之后,让老百姓怎么活?
买好了吃食和日常用品,叶应澜去西南联大边上的一条街,这家旧书店里很多旧书都是联大的师生拿过来卖的,可买可租,叶应澜把上次借的五本书给还了,取回了押金。
叶应澜逛挑着书,这两年她一边修车一边学,就越发觉得自己没上过大学,基础薄弱,有些明明可以计算的,她就不会,然后要把图纸和情况写了说明给谢德元。谢德元的厂子开在十里铺,等谢德元寄信过来,一来一回一个月就去掉了。
她一直在补相关知识,今天巧了不是,有本力学方面的英文书,她翻了几页,还真是她要的。
叶应澜把这本书,放在自己身前,继续找书,一只手伸到了这本书上,叶应澜连忙压住这本书,转头过去,是一个戴眼镜穿长衫的男子,叶应澜说:“先生,这本书我已经挑好了。您看别的?”
这个男子端详着她问:“同学,我对你没印象,你不是我们工学院的吧?我也不记得理学院有你这样一位女生。”
“我不是联大的学生。”
“那你?”
“我就自己看。”叶应澜从他的手里抽过了这本书,“很抱歉,我寻这样的书,寻了有点时间了。”
她收好了这本书,飞快地去柜台要付钱买断。
听见她要买断,这位先生跟过来,那张脸简直如丧考妣,有那么夸张吗?
不过想想要是自己没拿到这本书,大约也会如此吧?
“这位太太,你能不能不要买断?我们开这家店的本意是,各家学校的各位老师学生有自己的私藏,可以拿出来用于交流。如果这本书没有别人要,那你买断没问题,但是有其他人想借阅,我还是建议你不要买断了。”店主跟叶应澜说。
“这位太太,你买断也没问题,就是这本书你看完之后,借我几天?您给府上地址,一周之后我送上门。”
他这个样子,让叶应澜想起几年前在船上遇到的朱少康,
他这个年纪也不像是学生,叶应澜问:“您是联大的老师?”
“是。”这位拿出一个铜盒,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叶应澜,“太太,这是我的名片。”
叶应澜见上面写着“国立西南联合大学,陆成英。”
“太太,这位是联大工学院的陆教授。”店主连忙帮他证明。
叶应澜倒是不好意思买断了,她说:“那我先借,看完之后来还,您帮陆老师留着,别让其他人借走了。”
“那您付押金。”店主说道。
叶应澜办手续,借了书,走出这家书店,她继续下一家。
还没翻阅几本书,就听见防空警报声,叶应澜跟着人群跑了出去,往就近的防空洞去。
防空洞在联大边上,很快师生们冲了进来。
一进防空洞,起码要等四五个小时,当然这已经没什么好抱怨的了,这个世道,保命要紧。跑警报已经成了人们生活的一部分。
叶应澜见有学生支起了黑板,老师站在黑板前,学生坐在小板凳上,他们居然在防空洞里上起了课。
听见自己熟悉名称,她转过头去,看见刚才跟她抢书的陆先生也在讲课,她走了过去,陆老师讲课的内容她万分熟悉,正是谢德元给自己那套书里的内容。
这位陆老师见她在看他上课,跟她点了点头。
叶应澜颔首后,找了个靠边的地方,跟边上的人一样,席地而坐,拿出书翻阅,刚才看目录,随便翻两页,她觉得这本书正合适,真的细看了她发现这本书对她来说太深了。“看书呢?”
叶应澜听见声音,仰头:“陆先生。”
这位陆老师也过来席地而坐:“你出了书店,我听店主说,你一直来他这里借阅机械相关的书籍?”
“对。”
“你是留学英国的吗?”他问。
叶应澜摇头:“我没留学,我读了中学之后,就没再读下去,因为感兴趣,所以学这方面的内容。”
“就读了中学,能看懂原版的专业书?是上海过来的?中西女校毕业的?”
“我是星洲来的南洋华侨司机。星洲读的女校。”叶应澜说。
这位先生恍然大悟一般:“余太太?星洲余家的大少奶奶?”
“您怎么知道我的?”叶应澜愣了。
这位站起来跑过去,拿来一本书,递给叶应澜:“这本教材,是你给朱少康那套书,他再编写的。”
“你是朱先生的朋友?”
“我是他同门师兄。”这位介绍起他的背景,“少康引你们夫妇为知己,他跟我说余太太很有天赋,他还说您的朋友谢先生也是这方面的人才。你在运输的间隙还在学?”
“是,白天日军空袭,等待的时候找点事情做做。”叶应澜说道。
既然大家都跟朱少康是朋友,叶应澜跟他聊了起来,这位听她说自己如何学,有什么困惑?又听她说这本书可能对她来说太深奥了。
他说:“要不这本书你得先给我,我回去找几本合适的书给你。我那里有几本适合你学的,另外我还有一些备课笔记,可以借给你翻阅。”
借书居然借到了这么个机缘,等防空警报解除,叶应澜跟这位陆先生约好,明天上午,她来找他拿书。
躲过了防空警报,叶应澜开车回到橡胶厂,弟兄俩也刚回来,他们跟耀福叔一起吃了晚饭,准备上楼。
来了个电话,车队那边说安排有变,让他们明天早上七点进仓库,排队装货。
这种变化时常有,叶应澜烦恼,明天早上跟陆教授约好了要去拿书。这样只能让耀福叔帮忙去拿了。
“我去吧!我下午去接泰叔,早上有时间。我帮你去拿了,送到仓库那里?”余嘉鹏问。
“好啊!”
第二天,余嘉鹏下楼的时候,哥嫂早就走了,厨娘用叶应澜调好的汤,给余嘉鹏做了一碗牛肉叻沙。
余嘉鹏坐下看见摊开的报纸上一篇名为:《何荔凛的遗书:办丧礼的钱,不如多照顾几个家属》
文章配了何六遗书的全文的照片,现金给死伤的官兵,手里的产业给军队,只是把房子和车子给了自家哥哥,旧物让挚友代为处理。
后面介绍了何六的生平,父兄和何六都是云南讲武堂出身,后面细数她参加的大小战役,形容何六英姿飒爽,性格豪爽,作战勇猛,是女中豪杰。
余嘉鹏对之前那篇文章耿耿于怀,想要为何六请人代笔写一篇,何六阻止了,虚名都是给别人看的,要是她真死了,名声反过来了,又如何呢?
这篇文章大约是张师长那里的手笔,把遗书公布天下,一来确实何六这些事迹值得表彰,二来也是为他们正名,这是何六自己的心愿,他们绝对没有侵吞她财产的嫌疑。
余嘉鹏吃过早饭,看了看时间,大嫂跟那位教授约了十点见面,他也差不多该出发了。
按照叶应澜给的地址,余嘉鹏找到了陆教授的办公室,听其他老师说陆教授还在上课,他在办公室里等了几分钟,听见外头电铃的声音。
没一会儿,就听人说:“陆先生,有人找。”
陆教授见到他有些惊讶,转而立刻了然:“余先生?”
余嘉鹏知道陆教授定然以为他是堂兄了,他解释:“鄙姓余,我是她的小叔子,大哥大嫂在一个车队,计划临时改变了,今天一早他们就去仓库装货,我来您这里取书,取了给她送到仓库。”
“是这样啊?”这位放下手里的教案。从桌上拿起四本书,还有几本笔记,一封信件给余嘉鹏。
他说:“我把书和教案都对应起来了,在信里说明了。另外,昨天那本书的押金我也放在信封里。本来,昨日跟她聊的时候,她还有其他学科上的困惑,我想带她认识几位老师,她临时计划有变,实在遗憾。”
“我替她谢谢您了。”
“哪里哪里!你们不畏艰险回国,我不过是提供几本书而已。”
余嘉鹏跟他说:“他们一趟来回十多天,回昆明会有一天休息,想来到时候会来找您。”
“请您转告,陆某荣幸之至。”
“多谢!”
余嘉鹏告别了陆教授,往外走去。
看着校园里来来往往的那些和自己同龄的师生。
大嫂为了读书,即便是在跑运输的时候,书还带在身边,也有人为了读书在战时冒着烽火,辗转几千里而来。
余嘉鹏回想自己,他读中学的时候,阿公想要送他去美国或者英国读大学,那时候他妈担心,他本来就比堂兄小半年,堂兄从小在美国读书,而且中间还跳过级,如果自己再出去读书,等读完书,堂兄已经回星洲进公司两三年了。不如抓紧时间进公司,好好学做生意。
看看星洲的这些富豪,都是为了一口饭来南洋的,读到中学已经算是读书读得多了。在他妈的鼓动下,他拒绝去留学,中学毕业就进了公司。
现在看看这些求学的面孔,当年自己不去留学实在是短视。
“余先生!”
听见有人叫他,余嘉鹏回过头,那个穿着西装的男子快步过来:“还真是余嘉鹏先生。”
余嘉鹏的目光从他的眼镜移到颇有特征的酒糟鼻上,自己来这里办兴泰橡胶厂的时候,这位就来采访过他,宣传过南洋华侨回国办厂,支持国内抗战的报道。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在知道何六战死的情况下,写何六如何风流。
“贾先生。”余嘉鹏淡淡地应他。
这位十分热情:“余先生,怎么在这里?”
“有些私事。”余嘉鹏不欲与他多言。
“刚好,我正想要去找您。”
“找我?”
“对,想跟您采访一下何荔凛的事迹,我想从她亲密挚友的角度写一篇报道,宣扬何荔凛。”
他怎么能如此恬不知耻?
余嘉鹏转身把手里的书放在花坛沿上,这位以为他要坐下,说:“余先生,我们找个地方一起坐下聊……”
话还没说完,他面门就迎来一拳,这人的眼镜被打飞,他还没反应过来,余嘉鹏又一拳到他的脸上。
路过的学生,有人认识这个笔杆子,过来拉架。
余嘉鹏被人拉住,他怒吼:“就因为她是个女人,你他妈的不就想要扒她的私事,无限扩大,甚至歪曲摸黑?而不去关注她的战绩,她的热血?你有这个闲工夫,不能去关心一下战死在中条山的官兵,尤其是那些底层士兵的家属吗?就算是你要写何荔凛,难道禹王山血战,何家兄妹三人上战场,去时三人回来两人,武汉外围保卫战兄妹两人,何荔凛一人回滇,中条山之战,何荔凛去救援,她没能回来。这些都不够你写是吧?你想问我什么?问我,她是不是像你笔下写的那样风流无度?你的心那么肮脏,能写出什么样干净的字来?”
“我是为了宣扬她。我想写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战争机器,不是一把人形的枪。”这人还振振有词。
拉着余嘉鹏的学生松开了,那个学生说:“要不?您再打两拳?”
这人刚要捡起地上已经碎了的眼镜,听见这话眯起一双近视眼看那个学生。
“我看过您的文章,我不知道那些跟小说似的形容,是否属实。就算是真,我也认为你主次不分。这个时候写战死的英烈,难道不应该写她的英勇吗?”
“对啊!我看您写的其他文章,也都是说那些将官的英雄事迹,为什么到了何荔凛的文章上,突出她的风流?”
“你想写有血有肉,那每一个都有血有肉,男将官为什么不说他们风流?”
“就因为她是女子,而且还是彝人,你就写她这些?”
余嘉鹏转头去拿几本书,对他说:“我今天还有事,眼镜你去配,如果有伤你去看伤,拿单子去兴泰橡胶厂找朱经理,该赔多少,他会赔。告辞!”
他走的时候,那群学生眼中露出佩服的光芒,能让一群读书人对他露出这样目光,余嘉鹏瞬间觉得腰板直了。
余嘉鹏开车去仓库,门口车辆进出十分繁忙,他停了车走进去,没走几步就看见在大树底下坐着的哥嫂,两人看见他,连忙跑过来。
余嘉鹏把书交给叶应澜,跟她转达了陆教授的话:“我跟他说了,你回昆明就去找他。”
叶应澜没想到陆教授这么热心,她点头:“知道了,我会去找他的。”
“大哥大嫂,路上小心。”
“知道,你也小心。”
余嘉鹏跟堂哥堂嫂道别,吃过饭,去何六家,泰叔已经把家里的人都辞了,房子的钥匙也被何三给收走了。
何三这种苍蝇蚊子都是肉,一点都不放过的小气巴拉样子,让余嘉鹏不禁发笑。
在艰难的时刻,家族里能干的孩子总是被顶在前面,就像大伯,就像大哥,他们冲锋陷阵,他爸就被送到了美国,自己虽然主动要求过来,到底没吃那么多的苦。
余嘉鹏处理完昆明的事,带着泰叔回去,依旧是坐西运处的运输车,这次二十四道拐过得还算顺利,没有遇到轰炸,听司机说前两天,一个车队,三辆车被飞机炸得翻下悬崖。
过了二十四道拐,他们进站点,余嘉鹏跟着大家一起去给司机牌位上香,看到墙上新添的照片,看到桌上新添的牌位,上次送他来的司机大哥在里面。
看到自己熟悉的人,他眼眶发酸。
路上余嘉鹏跟泰叔说了何六没死,只是她受了重伤,而且是在那边人的帮助和治疗下才侥幸脱险。
泰叔庆幸何六没死,却又担心何六不知道怎么样了?
刚开始余嘉鹏还觉得泰叔多虑了,可又想想自己走的时候,何六刚刚退烧,自己不在这些天,还真不知道她如何了。他也开始记挂了。
这次中条山战役后,往陕北去的路更加难走,等余嘉鹏带着泰叔回去的时候,都到七月中下旬了。这一路上一老一少一起担心何六。
“泰叔,到了!”余嘉鹏带着泰叔跨进院子。
明娟嫂子见了他说:“余先生,快去看,六妹子正在跟人比试呢!”
余嘉鹏放下行李,和泰叔一起跟着明娟嫂子走,走到打谷场边,声音震耳欲聋,明娟嫂子拨开人群,余嘉鹏带着泰叔往前,见场地中央,只剩一条胳膊的何六,摸了摸她刚刚冒了头的头发,手指一勾:“一起上!”
余嘉鹏环顾了一下,场中央两个士兵可能是这群人里最高最壮的,她伤受得那么重,这才好了几天,又逞强?
看着两个士兵一左一右往何六那里冲去,何六一个侧身,右臂要格挡,余嘉鹏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被人打上一拳,她这个身体受得了?
这个动作居然是虚晃,她一个转身到了另外一个士兵背后,一脚踹在那个士兵的膝弯,这个士兵没反应过来,跌了个狗吃屎。
刚才没打到她的士兵,冲过来,她一个闪身,转过去做了一个锁喉的动作。
场面沸腾,何六放下手,笑着说:“兄弟,还说滇军没用吗?”
这个兵梗着脖子说:“你是厉害,可云南兵里一群大烟鬼是真的吧?云南将官里头染梅毒花柳的不少,也是真的吧?而且你不是……”
“阿牛。”赵政委大吼一声,阻止这个兵说下去。
“我的名声也不好,我也贩过烟土,我甚至还有风流之名,尤其是这条,对于男将官来说还尤可恕,对我这个女人来说,很多人认为该打入十八层地狱。”何六笑,“那时候我根本不在乎。”
她走到这个阿牛面前:“你说,你为什么要加入八路军?”
“吃饱饭,打鬼子。”阿牛响亮地说。
何六指了她的部下,问:“老黄,你告诉他,你为什么要当兵?”
老黄吊儿郎当地回答:“吃饱饭,打鬼子。”
“所以,你们是出于一样的目的当兵的喽?”何六问。
看着老黄流里流气的样子,阿牛立马否认:“谁跟他一样?”
“台儿庄一战,滇军灭了日军一万两千人,滇军阵亡了将近一万九千人,就问你,我们打鬼子狠不狠?”何六问他。
这一点没办法否认,何六拉过老黄,一把扯开老黄的衣服,露出胸膛上几个伤疤:“他一个人杀了五个鬼子,在这里算不算得上英雄好汉?”
别说阿牛,其他人看着老黄胸口上的伤疤都没话说了。
“但是,你有一件事说得对,我们贩烟土,我抢粮食,我们作风不正派。”何六问阿牛,“阿牛,你说抗战胜利以后,你们想怎么样?”
阿牛立刻回答:“解放全中国,让老百姓都能吃上饱饭,过上好日子。”
何六转身问老黄:“老黄,赶跑了日本鬼子,你想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赶跑了日本鬼子就是打内战,反正谁赢都不会是云南赢,有的吃就吃,有的喝就喝。”老黄说。
何六笑着看向阿牛:“听到了没有,打日本人,咱们是一样的,不一样的在这里,你加入了八路军,打走了日本人,你想要解放全中国。老黄没有,活一天是一天。”
“是有盼头。”阿牛说。
“老黄的想法,一直也是我的想法。日本人来势汹汹,打一次仗,我的叔伯,我的兄弟,我的姐妹,就折损过半,我从来不认为自己能活过抗战,就算是活过抗战,等待我的,还有内战,不管谁赢,只要滇军存在一日,内战肯定就没结束。”何六再望向远处的余嘉鹏,“直到我遇到了余先生,他比你们更单纯,他们家能吃饱饭,他们回来就纯粹是帮我们赶走日本人,我见到了他,见到了他的哥嫂,见到他的爷爷,在我这次去中条山之前,他给了我一张他们家的全家福。他跟我说,等抗战结束,就跟他一起去南洋,那里没有战争,那里有他们一个大家族。”
余嘉鹏走到前面去,何六低头看自己的手臂:“这次日本人做了充足的准备,中条山这里是个什么情况,你们也知道。我被炸断了手臂,那个形势下,突围几乎无望,作为云南人的那点子血性,自杀殉国可能是唯一的选择。但是在看了那张照片后,我决定带着他们一起突围试试。”
何六看着余嘉鹏:“我想跟他回南洋。这个盼头支撑着我走到了这里。”
“我有盼头,就是再难也想实现。老黄他们的盼头在哪里?”何六问阿牛。
阿牛讷讷说:“他们不是投降了吗?”
赵政委走到老黄边上:“看看这些杀日本鬼子留下的伤疤,咱们不都是中国人,中国兵?他们不是投降,他们是起义。”
何六笑了,她过去捶了老黄一拳:“听见了没有,你都起义了,你是八路军了,脑子还没转过来?”
“我转过来了,我也觉得在八路军有盼头多了,可阿牛他们不认我。”老黄叫。
“不是我不认他,是他还带着以前的作风,无组织无纪律,去老乡家乱拿东西。我才骂他的。”阿牛说道。
老黄嘿嘿一笑:“我改,我改还不行?”
何六对着外头她的兄弟:“你们都是我何六生死与共的兄弟,我们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我何六护短,受不了别人打你们骂你们,今日就给你们出了这口气。但是,你们扪心自问,盼头在哪里?你们想不想解放全中国,想不想都能吃上饱饭?回答我。”
“想!”老黄带头回答,她的兄弟们跟着喊。
“很好,那就做个让老百姓有盼头的八路军。把以前跟着我的老习惯都改了。”
赵政委伸手拍了一把阿牛:“听见了没有,这些都是杀鬼子的英雄,都是我们的同志,他们有恶习,你们就帮他们改。他们没有方向,你就帮他们找到方向。”
“是!”阿牛立正。
“老赵,你这是光想着思想教育了,就没想着其他?”莫团长问。
赵政委有些疑惑,又看着余嘉鹏和何六,恍然大悟说:“余先生回来了,我们是不是该喝余先生和六姑娘的喜酒了?”
“要!”掌声雷动。
莫团长示意让大家安静:“婚要结,你还是没明白。六姑娘这么个人才,你居然就白白放过了?”
“国共合作开始,咱们团才一千多人,现在多少人了?”莫团长提醒。
“八千多。”
八路军这几年扩张太快了,他们一个团的兵力,都能赶上一个师了。
“是啊!四年我们的兵力扩大了八倍,咱们团又在晋南,日军一次次的针对性扫荡,新战士缺少战斗经验,咱们兵力损失也不少吧?这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我们成长太快,但是有本事的教官太少的缘故?”莫团长看向何六,“六姑娘出身云南讲武堂,云南讲武堂那是赫赫有名的陆军士官学校。这么个人才,你居然没想到?老赵,我说你什么好呢?”
“我?”何六可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当八路军的教官。
莫团长看着她:“这不是你说的吗?做个让老百姓有盼头的八路军。你丢了一条胳膊,刚才大家也都看到了,本事还在。”
何六可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被委以重任,她就想着给兄弟们正明之后,跟着余嘉鹏回十里铺。
“六姑娘,带带他们?”赵政委说,“有共同的盼头了,就是同志了。你还有什么顾虑?”
“你有这个本事。你把他们教出,就能多杀鬼子。”余嘉鹏也支持她。
“六姑娘,留下来。”自从来了这里,她不让兄弟们再叫她“长官”,他们也跟着叫“六姑娘”,他们自然希望她能留下,她留下,他们能有主心骨。
原本何六要走,是想要避嫌,现在都要留她,何六笑:“那我可就不推辞了!”
“六姑娘,爽快!”
何六答应了教官一职,她向泰叔走去:“泰叔。”
“小姐。”
泰叔一手把她带大,伸手摸她空了的手臂,满脸心疼。
“能活着就好了。”
“对,活着就好。”
“走吧!我们回去。”
几个人一起往小院走,请明娟嫂子给泰叔安排了屋子,何六跟泰叔说了会儿话,泰叔催着她:“小姐,余先生一路辛苦,好些日子没见你了,你快去吧!”
何六回院子,见余嘉鹏正拿着昆明带回来的糖果给孩子和嫂子们分。
“六姑娘,你爱人在分喜糖了。”
这都算是分喜糖了?何六见余嘉鹏快步走了过来,往她嘴里塞了颗糖。
等他分完糖,两人一起进屋子,这一进屋子,余嘉鹏立马变脸:“何荔凛,你知不知你从阎王爷手底下逃出来才没几天?你就给我来这么一出?”
嘴巴里的糖还没完全吃完呢!何六瞥了他一眼:“不闹这么一出,怎么消除隔阂?我怎么能安心跟你走?”
刚才听她说要跟他回南洋,现在又听她说要跟他走,余嘉鹏没办法再跟她板脸,伸手抱住她:“知道了,我就是担心你的身体。”
“我哥什么反应?”何六问。
“他骂我是,只会在女人床上叫的小白脸。”
何六顿时气得头发昏:“妈的,真当我死了?”
余嘉鹏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放到她手上:“阿公给我准备的聘礼。”
“余老太爷?他……”何六听叶应澜说余老太爷是个顶顶老派的人,他怎么会?
“他回南洋之后就派人送给大哥了。”
何六看着这对玲珑可爱得狮子,她居然会被这样一个老派的大家长接纳。
何六正在看小狮子,余嘉鹏犹犹豫豫:“荔凛,我知道这可能为难你,可……”
何六抬头询问。
“算了,你肯定背不出。就这样了!”
“什么东西?”何六从他手里抢过了那封信,她一只手不好打开说,“你把信抽出来给我。”
她看着前面恭贺他们走到一起的语句,笑了起来,连带后面的家规,其实也没什么,不就是礼义仁智信吗?
余嘉鹏看着她:“背不出也没什么。”
“最多就是你挨鞭子?你们家这个规矩好。以后你得罪我了,我就故意犯家规,让你挨打。”
“何荔凛。”余嘉鹏生气。
余嘉鸿的车队运输着机枪和高射炮进入下关站,他们进去吃口热饭。
哪怕中国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是这个积贫积弱的国家,有着极其有韧性的国民,将日本军队拖进了战争的泥沼中。
此刻日英美矛盾已经越发激烈,美国停止向日本出口石油,对华援助也日益积极,仰光港口物资堆成了山。
昆明往返腊戌只给六天时间,三天往,三天返,路上还时不时遇到轰炸。
吃一口炒麦粉喝一口凉白开,日以继夜地往前开。
跟刚来的时候相比,叶应澜瘦了二十多斤,她已经两个月没有来月经了,她压根不担心是否会怀孕,他们夫妻连想的精力都没有。说不拼命终究还是拼命。
叶应澜走进车间叫:“小天!”
正在修车的小天奔跑过来:“姐。”
她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小天:“你爸爸和劳拉姨给你送过来的东西。劳拉姨带着应昊和乐怡去印度了。你爸爸还在巴达维亚。”
“爸爸不会有事吧?”
“他那里应该还好。”叶应澜说,顾叔他们来信,星洲、槟城和马六甲的三家车行,汽车销售业务已经关闭,只剩下维修保养还在营业,维修保养的人员,也随时准备撤离到巴达维亚。
她的车行可以这么做,但是爷爷的百货公司涉及到民生,还得运营,余家的船公司,还在拼命地将物资运送往中国,阿公舍不得儿子再冒险,他把儿子赶到了印度,阿公亲自坐镇船公司,他们都说会看形势撤离。
两位长辈都没离开星洲,叶应澜无可奈何,却也理解,就如同他们夫妇,该来还得来。
该来的,总会来的,日本在1941年12月8日凌晨,从航母上起飞了第一波飞机,冲向了珍珠港。
第一波偷袭成功后,第二批继续攻击,仓促应战的美军损失惨重。
日本偷袭珍珠港,拉开了日本进攻南洋的序幕,同日中午日军进攻马来亚,12月10日,英国最新战列舰威尔士亲王号被日军的六枚鱼雷击沉。
当天,日军还对美军菲律宾的克拉克空军基地进行空袭。
也在那一天进攻香港。
同日,日军进攻刚刚改名为泰国的暹罗,没几天泰国就跟日本签订了《日泰同盟条约》。
这时缅甸已经危在旦夕,南侨机工们还在拼命地运那些积压的物资。
好在天上现在有飞虎队护航。
南洋沦陷,机工们跟家里的联系彻底断绝。
他们拼命在运输,心里记挂着南洋家里。
这位兄弟拍电报给家里,让家里尽快跑苏门答腊岛。
家里觉得他在国内看打仗吓傻了,星洲啊!是海峡殖民地首府,有英国八万军队驻守的星洲,怎么可能简简单单被攻占?
现实是,日军横扫南洋,日军三万多人进攻星洲,一周时间,装备水平至少和日军同一等级的八万英军正式向日军投降,加上之前就已经投降的五万人,投降人数多达十三万。
这个消息传来,让大家瞠目结舌。
没装备没补给的中国军队都拖到了今天,装备优良的大英帝国军队,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嘉鸿,那现在怎么办?”这位兄弟趁着休息间隙问余嘉鸿。
他们夫妻俩也担心阿公和爷爷,不知道爷爷和阿公,有没有撤离?
余嘉鸿摇头:“事到如今,我也没办法。”
“会不会有事?”
余嘉鸿沉声:“会。”
*
星洲监牢,皮靴叩击着地面,门被打开,进来两个背着枪的日本人,拿枪指着余老太爷。
余老太爷站了起来。
日军攻打马来半岛后,余老太爷利用手里的船,尽可能地多送走一些人,此刻已经没办法送远了,只能是周边岛屿,他拿着喇叭嘱咐,不要去大城市,去乡村去丛林,活下来。
一船一船的人走了,进生走得也晚,鸿安百货和鸿安平价商店最后一波货卖完了,东西再也进不来了,进生上了去苏门答腊的船,原本余老太爷决定下一船他也过去,奈何船还没来得及开,日军的炮火就打了过来,船走不了了。
日军五百人的军队,摧毁了印度七千人军队布置在马来半岛的日德拉防线,日军的机械化部队骑着自行车,一路上几乎没有抵抗地从马来半岛到了柔佛海峡。
在中国战场遇到抵死抵抗的日本军队,在海峡殖民地取得胜利到了易如反掌的地步。谁能想到英军会如此不堪一击?
没走成就没走成吧!其他人都安排好了,他也安心了。
余老太爷被押着走出了牢房,进了一间房间。
中间两个日本军官,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边上除了日本宪兵之外,还有胡子剔成了一小撮卫生胡的张义松。
张义松走过来,到余老太爷面前:“敬堂兄,这可不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了,这才多久?我投银行失败,你笑我。我今日却不能做这么一个落井下石,不讲同乡情谊的人。自从得知你进了监牢,我可是一直在为你奔走。”
“你可真好心。”
坐着的日本军官说了一句话,站着的那个说:“余敬堂先生,请坐。”
余老太爷坐了下去。
坐着的那个军官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站着的那个是翻译说:“余老先生,鉴于余老先生在华商中的威望,皇军决定对余老先生网开一面,给余老先生一条生路。”
余老太爷笑了一声:“说来听听?”
“皇军成立了南洋华侨协会,希望余老先生出任会长,这是其一。”
余老太爷笑:“其二呢?”
“其二就是,华侨支持重庆抗日,连年捐赠巨款。希望南洋华侨也为皇军筹措资金,初期筹措五千万元。”
“哦?”“这是你们向皇军赎罪的钱。”翻译笑了一声,“另外,你亲笔写信一封,在报章上公开告知你的两位孙辈,让他们不要再支持重庆政府。”
张义松弯腰说:“敬堂兄,皇军看重你在华商里的威望,这是你唯一的一次机会。”
余老太爷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哦!”
“这些你都做好了,我们再谈,你们家的生意如何与皇军合作。”翻译说。
余老太爷笑:“余家家规第一条出自《孟子》:夫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家必自毁,而后人毁之。我今日若做汉奸,岂不是让家族蒙羞万古。没得谈!”
日本军官勃然大怒,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翻译说:“既然余老先生这么喜欢做榜样,那就成全他。”
余老太爷被绑着推上了一辆军用吉普,他站在后车斗里,里面还有一个穿着军装的巫人。
那个年轻人对余老太爷笑了笑,余老太爷点头。
车子开了出去,星洲的街道上,星洲的几个主要街区,华人像是被赶鸭子一样,驱赶着,排着长龙,一个人过去,套着黑头套的人,向右指,这个人就可以离开了,向左脸上就被敲上了三角形的印章。
他们被推了下来,余老太爷仰头再看一次高高的椰子树,他看向那个年轻的巫人,听着喇叭里,用华语和马来语在喊,让人来看这两人就是反日的下场。
日军攻入马来半岛,不费吹灰之力,唯独有两场战争遇到了抵抗,一个是在鸦片山上以巫人为主军队死守,守鸦片山的巫人官兵全部牺牲。
另外在城区外围古莱河一带有华侨义勇军参战的澳军第27旅,两百名名华侨义勇军誓死不退,坚持与日军死战到底,全部战死沙场。
巫人和华人平日有矛盾,但是外敌入侵,拿起枪跟人干的,也就他们两族。
广播停止了,他们前面的日本人举起了枪,接连几声枪响,老太爷倒在了地上,失去意识前,他想的是:“老太婆一定要记得,让曾孙给我嗑几个头。”
马来亚华商领袖之一的余敬堂被杀了,这样的震慑,并没有让检证的速度加快,套着黑头套的英国军官、印度警察和华人汉奸们,一个下午认出来没多少人。
日军作战处主任参谋辻政信大为光火,“你还在磨蹭什么?我是要全新加坡一半人!”
从这一刻开始,不需要这些人来甄别,戴眼镜的,胖的,有钱的,身上有纹身的,什么理由都可以,日军觉得看着谁像,就往车上塞。
一辆接着一辆载满人的卡车开走,有去无回。榜鹅、樟宜、圣淘沙这些美丽的海滩都被鲜血染红……
整个星洲,犹如地狱一般,日本人终于逼着一个年逾古稀的华商出任了南洋华侨协会的会长,华商协会组织开会,筹集五千万“奉纳金”给日军最高指挥官山下奉文。
这些消息传到国内,余嘉鸿和叶应澜对着星洲的方向跪下叩拜,两人站起来看一眼车上,那一张张稚嫩的脸庞,他们穿着破烂宽大的军装,脚上是草鞋,他们是中国远征军,他们即将进入缅甸与英军一起作战。
就像自己跟阿公说了无数次,一旦日军进攻南洋,星洲必然沦陷,阿公哪怕跟爷爷一起跑,他也能有机会活下来,他依旧等到了最后。
余嘉鸿经历过一回缅甸沦陷,他也依旧接了车队给腊戌的前方部队运用军火的任务。
送了一次又一次,直到这次,车队开到腊戌郊区,看到了被炸成废墟的村庄。
他立马命令车队掉头往回,在炮火中,他们生死时速撤离。
腊戌沦陷,滇缅公路此刻无重兵把守,日军沿着滇缅公路长驱直入,若是云南沦陷,下一步就是重庆。
炸断怒江上的惠通桥是唯一的选择,而怒江对岸还有三百多辆尚未过来的运输车辆,在这个时候,已经顾不得了。
重生只是给了他们希望,让他们知道战争终将结束,但是重来一次,他们依旧踏上了回来的路,很多时候就是上辈子的痛苦再重来。
惠通桥一断,机工们面临失业的窘境。
虽然之前的那点工资也不够养活自己,大多数靠着南洋家人救济,现在南洋也沦陷了,原本给他们汇款的亲人,不知生死,汇款通道早就断了,这点工资就成了他们活命的钱。
西南运输通道切断,西南运输处缩编,运输处要遣散南侨机工。
把机工们安置在昆明的运输处训练所,发霉的米加上烂菜叶子是机工们最日常的食物,就是这种的食物都不能得到保障。
已经提前做了准备的余嘉鸿,在这一天到来的时候,依旧很难做得面面俱到。
余家的橡胶厂,自从滇缅公路切断,基本处于半停工状态,能接收的人有限,叶家的两个种植园可以容纳七八百人,叶应澜自己车行的人,还有余家叶家出来的那些机工、跟着黄少呈过来的人,上门来的老家福建的……
自己有口饭吃,总不能看战友们潦倒。在接济同仁的同事,余嘉鸿和领队们一次次地找上面。
兵荒马乱的年代,加上支持抗战的南洋华商领袖陈先生亲共,上头对机工的安置也不上心。
陈先生虽然远在南洋,心却一直关心着他招募组织起来的南侨机工,他委托挚友侯先生想办法帮忙一起解决机工困境。
国内这里,机工们知道求人不如求己,他们组成了帮助小组,小梅和范大姐被指派联络和同仁,帮助生活上有困难的同仁。
侯先生在这样危险的时刻来到昆明,解决机工生存问题。
叶应澜也找到了乔家父子,这些年淘汰下来卡车这么多,原本她想重操旧业,乔家父子俩指出,现在国内汽油要靠驼峰线,航空飞进来才能补给。国内出现了大量烧木柴的汽车,他们建议叶应澜开厂改装烧木柴的卡车。
刚好橡胶厂现在没那么多活,她从南洋带过来的修理设备,从两个站点可以拿出大部分来,就是拿不全,还有谢德元在。
经过多方的努力,机工们的境况总算是得到了改善。
从1938年年头回国,到现在已经四年多,很多年轻的机工在这里娶妻生子,邹家兴也终于等到了迎娶小梅的日子。
小梅的父母将小梅卖给叶家,早就断了来往。在小梅婚礼前,余嘉鸿和叶应澜带着小梅一起去了圆通寺,拜了菩萨,请了大师将小梅的名字改成叶应梅,以叶家小姐的名分出嫁。
叶应澜和余嘉鸿在昆明买了两栋洋楼,一栋自己住,一栋给小梅作嫁妆,两家隔开一条街道,也能有个照应。
小梅和邹家兴的婚礼办在下关的种植园,主要考虑到,邹家兴所在的车队、余嘉鸿的车队和兴裕行的同事大多都安排在了下关种植园。
在这样的日子里,大家也可以借着这个喜事热闹热闹。
大家闹着新郎新娘,叶应澜弯腰抱起一个小娃娃,逗着她吃糕糕。
“应澜,如今也没事做了,你和嘉鸿也该考虑要孩子了。”娃娃的妈妈跟她说。
叶应澜这下倒是不好应,人忙的时候不会多想,一旦闲下来就会想些有的没的。他们俩成婚好几年了,虽然一直说忙,一直说不想要孩子,一直也尽可能避免,不是一直在一起吗?以前怕意外,现在怀疑没有意外,是不是有问题?
加上之前叶应澜太累,月经时来时不来,叶应澜歇下来就找了个老大夫看了一下,老大夫就说她气虚,调养一下就好了,吃了半个月的汤药,月经准了,现在她就希望能早日怀上。作为大家族的长房长媳,叶应澜也希望能为余家开枝散叶。
想要孩子了两个月,月信按时到来,她倒是心里吃不准了。
“再等等。”她给孩子擦嘴。
“不要等了,仗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你们总归不能一直不生吧?”
叶应澜只能含糊其辞,先避过去,高高兴兴把小梅的婚礼给办了。
婚礼结束,新人回房间,那帮子兄弟们欢乐地冲上去,要去闹洞房听墙角。
“还不给我睡觉去,就知道起哄。”叶应澜拧着小天的耳朵找宋师傅,“宋师傅,这小子给你了!”
宋师傅笑着把小天给拉走。
余嘉鸿拍了拍小溪的脑袋:“你也回去睡觉了。”
“我想看。”
“等你娶媳妇了,你就懂了。”
其他人,就随便他们吵吧!
两人回到房间,隔着房门都能听见吵闹声。
余嘉鸿把插销插上,一把抱起叶应澜,叶应澜叫:“他们洞房花烛,你干什么呀?”
“老夫老妻就不要了?”余嘉鸿轻笑,“老夫老妻更懂其中乐趣。”
确实乐在其中,尤其是自从停下来之后,就算是为大家奔忙,到底不是像以前那样日以继夜。吃睡都规律了,身上肉也有了,体力也上来了。
叶应澜汗涔涔地趴在余嘉鸿的胸口:“嘉鸿,我会不会不能生啊?你说……”
“想什么呢?吴大夫给你调理了,才吃了半个月,你不就好了吗?不要着急。”余嘉鸿安慰她。
也是啊!叶应澜翻身过去睡,余嘉鸿翻过来翻过去两回之后说:“要不再等两个月看看,要是还没有,我去找吴大夫把把脉?兴许问题出在我身上?”
他也担心?
小梅的婚礼结束,叶应澜拿了橡胶厂的一个车间,把修理厂开了起来,有张叔,还有宋师傅,还有兴裕行原来的修理工,她开始干起了老本行,收旧车,改旧车。
这个生意一开始没那么兴旺,也不可能那么兴旺,毕竟没有油,靠烧柴,一路开一路冒黑烟,还问题多,量总归不会太多。
日军把重心放到了南洋,对国内只有零星轰炸,昆明的生活倒是安定了起来。
自从认识了西南联大的教授,以前要送货没有时间,现在时间充裕了,叶应澜时常去西南联大听课,她甚至怕余嘉鸿闲出毛病,刚好西南联大开办了中学,缺英语老师,推荐他去应聘英语老师了。
两人上学的上学,教书的教书,有空就去工厂里看看,偶尔驾车回种植园看看已经进入榨季而忙着收甘蔗的同仁。
上课过程中,有些同学对某些结构理解困难,叶应澜提出去她的汽车修理厂看。
她一个老修理工,一个老司机,对汽油和润滑油的味道一直很适应,今天闻着味道特别重,整个人有些发闷。
叶应澜送走老师和同学,回办公室想喝口水缓缓,一口水喝进去,胃里翻江倒海,她去卫生间吐了,整个算是有些清爽了,但是还是没那么清爽。
叶应澜提早出了工厂,叫了黄包车回家,如今有钱也买不到汽油,车子就别想开了。
黄包车有些颠,让她越发难受,回到家,叶应澜洗了澡,上床躺着,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
听见脚步声,她睁开眼,余嘉鸿开了灯,过来坐下,低头问:“听刘婶说你今天早就回来了,脸色不好?”
这一年人都轻松了,他们俩身上肉都回来了,皮肤也白了回来。
叶应澜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说:“你不用去吴大夫那里看了,我应该是有了。”
“啊?”余嘉鸿撑在她身侧。
“月经过了半个月没来,我还吐了,应该不会错。”
余嘉鸿低头亲她:“真的。”
“再过些日子应该能确定吧?”刚开始她挺有信心的,他这么一问自己又不确定了。
“要不你去让吴大夫把把脉?”
还以为他不太在意呢!原来心里也着急,经过吴大夫把脉确认,确实有了。
余嘉鸿也给余嘉鹏去信告诉他们夫妇这个好消息,余嘉鹏也回信,说何六已经四个月了已经显怀了。这么一算两个孩子就差两个月?
叶应澜扯了布料,做起了婴孩的衣服来。她做男女各一套,余嘉鸿说:“不用这么早做吧?”
“你想什么呢?是做给六姐姐的,她从小舞枪弄棒,针线不会。纵然那里有钱买得到,总归是我们的一份心意。”叶应澜踩着缝纫机说。
余嘉鸿坐沙发上:“说起这个做衣服,霞姨跟我说过,当年我妈跟你干过同样的事。我和嘉鹏也就差了半年,当时我妈怀我的时候,也跟你一样做了两套,我妈做好送二婶了,二婶说我妈巴着她生女儿。”
“为什么?”
“说我妈做男孩的衣服是不得已,真心想做女孩的衣服。”
“这不是没事找事吗?”叶应澜剪断了线头说,“六姐姐才不会呢!”
“何六自然不会,我就看见你在做衣服。”
叶应澜转念:“不过二婶婶看见了六姐姐,你说会怎么样?”
“你担心什么?何六一个眼神,我估计二婶婶就不敢说话了。”
“也是。”
叶应澜又给孩子买了些用品,买了个黄金长命锁,也买了些云南的特产,尤其是给何六拿了一堆的各种蘑菇干,鲜货吃不到,吃干货,生完孩子炖母鸡吃。
余嘉鸿也许久没见余嘉鹏,现在叶应澜月份不大,他还能离开,去跑一趟,等何六生的时候,他不可能离开一个多月。
四个月后何六生下了个男孩,刚好谢德元有货要送这里,余嘉鹏让他送了东西过来,里面虎头帽虎头鞋,拨浪鼓,黄金小木鱼,很是可爱,另外给她补身体用的干益母草、红枣和核桃,也放了一大堆,还有余嘉鹏给娃娃拍的一张照片满月照。宝贝大名余见德,取自成语见德思齐,小名球球。
叶应澜也到了快生产的时节,小梅过来陪她,小梅摸着她的肚子说:“求菩萨保佑,让大姐一举得男。”
叶应澜敲她的脑袋:“男女都好,我生个姑娘,嘉鹏家的小子也能带着妹妹玩。”
一语成谶,叶应澜果然生了个姑娘。既然哥哥叫见德,他们这个就叫思齐了。跟哥哥一样是个白白胖胖的娃娃,小名就叫圆圆了。
孩子的出生,让夫妻俩忙碌起来,秉承余家家训,不能请乳母,叶应澜自己喂养宝宝,晚上小娃娃哭,余嘉鸿先醒,去绞了热毛巾,给叶应澜擦过,叶应澜再起来喂孩子。
看着小宝宝从软嫩嫩到可以抬头,到床上爬,再到坐起来,圆圆七个月大,1944年4月,欧洲战场战局转变,盟军进攻德国,日本也已经到了强虏之末,中国军队强渡怒江,开始了滇西大反攻。
军队号召南侨机工支援,给前线运送枪支弹药,余嘉鸿告别妻子和对着他咯咯笑的女儿,再次带队出发。
昆明汽车修理厂的宋师傅和张叔也带着修理工们跟着车队去了。
机工们驾驶着几百辆美式卡车把军火源源不断地往龙陵运,到了龙陵,山地崎岖,补给卸下车,骡驮马背着送上去。
机工们帮着一起装车,送着官兵和老百姓拖拉着货物上战场。
六月云南雨季来临,怒江水暴涨,远征军的官兵们在滚滚江水中架起了简易桥梁,让车子得以通过。
小溪把伤员塞上车,小天和宋师傅一起修理机炮,赶走日本鬼子,是他们从回国到至今都未变的信念。
一枚炮弹落下,宋师傅扑倒小天,把小天紧紧地护在身下,宋师傅为了救小天炸断了一条腿。
余嘉鸿送走了黄少呈,他先一步回南洋,做什么他没说,余嘉鸿知道,盟军培训了部分南侨机工,让他们回到熟悉的家乡收集情报。
余嘉鸿抱住黄少呈:“少呈哥,我们在星洲汇合。”
“一定。”
松山战役打得异常艰难,最终在九月,让日本第一次喊出了“玉碎”,命令重伤员自杀,杀死了松山的部分朝鲜籍慰安妇,几个慰安妇逃了出来,日军慰安妇这才被国际社会广泛报道。
松山战役赢了,他们将中国军队、补给送到腾冲,送到龙陵,追着溃逃的日军到芒市,最终中国军队赢得滇西缅北会战的胜利。
余嘉鸿碰到了惠通桥炸断后没能过桥的同仁,他们当中有人加入了中国远征军。
1945年1月,中印公路终于通车了,2月第一批从印度出发的国际援助到了昆明,叶应澜和余嘉鸿抱着圆圆一起去欢迎运送国际援助车辆。
这条路通了,同时贯通的还有从加尔各答到昆明的输油管道,汽油的问题可以解决了。
他们也收到了加尔各答的来信,时隔三年郑安顺再次看到了女儿的照片,郑安顺抱着祖孙三代的照片,无法抑制地恸哭起来。
盟军对日本开始持续的轰炸,从三月九日的东京大轰炸,这个时候日本防空能力已经消耗干净,美军的飞机投下□□后扬长而却,东京陷入一片火海,这一场轰炸死了将近十万人,另有十万人受伤,百万人无家可归。
隔日盟军又轰炸了名古屋炸掉了日本的飞机制造中心,又过了两天大阪也被炸了,大阪市中心付之一炬,接下去神户……
消息传到中国,人们争相庆贺。
这样惨烈的轰炸,叶应澜不觉得残酷,只觉得这是报应。日本败局已定,但是拒不投降,这样的轰炸在接下去几个月里成了家常便饭。
余嘉鸿和叶应澜商量后决定,提前变卖国内的资产,等日本投降了尽快回家。
叶家的种植园叶应澜可以做主,余家的橡胶厂余嘉鸿还是要跟余嘉鹏一起商量。
圆圆从出生到现在都没见过她叔叔婶婶和球球哥哥,中印公路开了,输油管也连接了,车子又有油了,路上也好走了很多。
夫妻俩带着孩子去十里铺,出了火车站就看见嘉鹏夫妇带着孩子等着。
余嘉鹏见到他们,把手里的胖小子放下来,他蹲下来指着他们跟孩子说了两句,孩子跑了过来。
余嘉鸿放下自家小丫头:“这是哥哥。”
圆圆跑过去,球球要牵她的手,圆圆转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叶应澜,叶应澜从包里找了两颗糖出来,她拿了一颗:“哥哥。”
“第一次出远门,怕她闹,又不敢给她多吃糖。只能哄她,见到哥哥才能吃。”叶应澜勾住何六说。
一起上了车,叶应澜和何六带着孩子们坐后座,弟兄俩坐前排,余嘉鸿跟堂弟聊要结束这里的生意和他的打算。
“哥,我们本来就没打算来这里赚钱,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余嘉鹏说,“十里铺这里的厂房设备都转给老赵他们,这个我和谢大哥私下都商量过,他们也派了人来我们这里做学徒。”
“那是最好不过。”
从火车站出来,一路上都是厂房,日军占领了沿海工业城市,工厂往里搬在西北开辟了这样一个工业重镇。
车子进了家门,两个小东西争先恐后从车上下来,哥哥要带妹妹去看狗狗。
叶应澜和何六跟着两个娃娃去看狗,家里拴着一条大狼狗,球球小短腿跑过去,抱住狼狗的脖子。
叶应澜抱着圆圆:“我还担心圆圆回去遇到大蜥蜴会吓哭,球球看来完全不用担心。”
“我把跟着我的几个手脚残了的兄弟都带在了身边。他们一个个都宠着球球,球球野得,真的是……”
“姐,把他们都带上,一起去星洲吧!”
宋师傅也没家人了,一条腿也没了,小天认了宋师傅做干爹,以后给宋师傅养老,余嘉鸿那里也有几个,他们打算带上一起回星洲。
“带上,他们也只能跟我吃饭了。”
晚上,余嘉鹏除了请了谢德元之外,还请了余嘉鸿相熟的几位。
这些年余家俩兄弟,为陕北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几位也希望兄弟俩能留下,看到这个国家和平统一的到来。
余嘉鸿以茶代酒:“海外华人的血脉来自中国,中国是我们的母国,然当我们祖辈走出国门,我们在异国出生,那里是我们的故乡。马来亚被日本占领这么几年,也是百废待兴。而且经过这次,我们也看到了,殖民者是不会为了那片土地拼命的。我们要回家,回到生我们养我们地方。”
“也不知道今日一别,何日再见。”
“无论我们在哪里,我们都知道我们的根在这里。和平之日,我们回来做生意?”
“欢迎。”
接下去的几天夫妻俩跟余嘉鹏和谢德元商量了接下去的安排。
余嘉鹏的意思,不折腾运设备回去了,星洲是港口城市,战后买设备也比较方便。十里铺的工厂转给陕北这里。谢德元也是这个意思,不管是多少钱,拿着这些本金,回到星洲再重头来过。
他感慨:“嘉鸿,若非认识你,若非你安排琳琅去美国,我也不会来这里,原以为是回来支持母国,现在想想倒是阴差阳错,反而倒是保全了我们父女。回家,我已经五年多没见到我家琳琅了。”
夫妻俩从十里铺回到昆明,就开始着手处理两家橡胶厂和两个种植园的股份。
输油管道通了,汽油还是紧张,总归没有以前那么紧张,两家橡胶厂生意好了,叶应澜在昆明开的汽车修理厂生意也好了。
橡胶厂转给了合作方,修理厂是乔老先生介绍的朋友盘了下来。
两个种植园,原本何六的股份是朱勇刚他们军中的资产,朱勇刚找了了人来接手。
这么一算倒是手里有不少钱,他们离开之前,余家和叶家已经存了部分资产进美资银行,两家在香港还买了不少千年契约的土地。
就这些本金,也够他们重新来过了。
国内这些钱,余嘉鸿给余嘉鹏发了电报,说了一下他们夫妻俩的安排,。
像上辈子一样,好多战友已经在这里娶妻生子,也购置了房产,中国本就是华人的家,他们不打算回南洋了。
他们打算捐一部分钱给互助会和华子弟学校。南洋被日军蹂躏,就像自己上辈子回家的时候,早已家破人亡,大家要重新生活,他也留了一部分给决定回去的同仁用作安家费。人总归有亲疏远近,惠及大家的事要做,当初跟着他们来国内余家和叶家的职员,另外有一份安家费。
余嘉鹏回信,完全支持。
德国投降了,日本还在负隅顽抗,轰炸一直在继续,东京经过几次轰炸,已经成了废墟。
7月26日,美国、英国和中华民国发表了《波茨坦公告》,敦促日本投降。日本政府依旧拒绝接受《波茨坦公告》。
终于,8月6日,美军飞机携带着一颗名为“小男孩”的新型炸弹,飞临广岛上空……
8月9日,又一颗可以毁天灭地的新型炸弹在长崎爆炸。
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
终于,黑暗过去了,迎来了黎明。
机工们,面临着人生的又一次抉择,留下还是回家,有人办好了手续,因为妻儿又决定留下,也有人得知南洋亲人已经无人活着而放弃。
余嘉鸿和叶应澜帮着一起做了初步的协调,他们决定先回星洲,在那里迎接大家回来。
余修礼发来电报,兴泰轮船恢复停靠海防港,一家三口从昆明飞到河内,机场出来,余修礼夫妇站在那里,几年不见,才四十多的夫妻俩已经满头白发。
余嘉鸿难忍心头酸楚,跑到父母跟前,屈膝跪下:“爸、妈……”
蔡月娥抱住儿子痛哭,叶应澜牵着圆圆的小手:“圆圆,这是阿公,嫲嫲!”
“阿公,嫲嫲!”
余修礼擦了眼泪,弯腰抱起孩,亲了亲她:“圆圆,我们回家。”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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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温衍江媚
分类:爽文,古言,重生
正文:
上一世,妹妹进了正道典范山海宗。
她本性善良,又胆小谨慎,被宗主道德绑架,成为圣女的活体血库,最后连心脏也被剜去,给圣女做了药引。
而我天生媚骨,进了合欢宗,因为渣了无数修真界的少男,导致宗门被围攻,我也死在乱剑之下。
再睁眼,回到挑选宗门那日。
我一把抢过妹妹手里的录取通知书:
“我要进山海宗。”
传说中清风皓月,宛如沧海明珠的山海宗宗主,温衍?
我倒要看看,他经不经得起我这妖女的祸害。
……
我一把抢走山海宗的录取通知书,假装没看到我爹一言难尽的表情。
“江媚,山海宗是正道典范,规矩繁复又严苛,最是克己复礼,你确定要进山海宗?”
我爹委婉地劝着。
我懂他的意思。
我叫江媚,人如其名,天生媚骨,贪图享受,不受拘束,平日里做尽祸国妖妃的绿茶姿态,是妇人们的耻辱,男人们的毒药。
在这一亩三分地还整日被人指指点点,更别说山海宗那等规矩严苛的地方,少不得要吃苦。
妹妹江婉站在一旁,欲言又止,眼睛死死盯着录取书的落款处,仿佛看到了洪水猛兽,恐惧又痛苦。
她像是下定某种决心,咬牙道:
“姐姐向来讨厌规矩约束,还是我进山海宗吧,姐姐去合欢宗。”
我挡开她的手,笑道:
“谁说的?我对自己从前的作风深以为耻,决定进山海宗好好改造,听闻山海宗主很是英俊,你们可别阻止我上进啊。”
青灰色的纸上,落款处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
温衍,山海宗的宗主。
我倒要看看,那道貌岸然的正道明珠,被拉下神坛是什么模样。
上一世,妹妹江婉怀揣着对正道大宗的向往,成为了山海宗的弟子。
山海宗大部分都是世家子弟出身,妹妹一个普通百姓家的小姑娘,在他们眼里就像是流浪猫儿狗儿一样。
他们看不起她,欺负她,鞭打她,把所有的脏活累活都让她干,待她比最下等的奴才还不如,美其名曰是锻炼她的心智。
而江婉奉若神明的偶像,山海宗宗主温衍对此视而不见,甚至在发现她是药神后代,血可以入药后,让她成为圣女的活体血库,日日取血给圣女温补身体。
后来圣女夜猎受伤,温衍亲手剖出了妹妹的心脏,作为药引给圣女治伤。
“修正道者,当有牺牲的精神。”
江婉血流不止,最终惨死。
而我进了合欢宗,因为天赋异禀,宗门媚术看一遍就会,使得比大长老还出神入化,渣了修真界无数少男。
少男们愤怒了,组成了伤心者联盟,对合欢宗大肆围攻。
长老嘴角流血,握着我的手,一脸悲痛:
“阿媚啊,听姐的,下辈子可别进合欢宗了,造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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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男人,背后使绊子,将墨白弄到墨西哥去,一定会有留下什么线索的。
男人,嘴角露出悄无声息的邪笑,那双眸之中快速溢出的那抹稍纵即逝的嗜血,令人胆战心惊。
世人说,额间的吻,是最为神圣和虔诚的吻,不容辜负。
她的模样看起来,不过才二十出头。
两人才刚走出医院大厅,就被医院外一群急匆匆的警卫吸引了视线。
想到有辰辰这个机灵鬼,叶素素放心了,坐了一会无聊道:“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我先去转转。”
欧梓熙闭了闭眼,似乎真的一直在忍耐她。
韩惠明听到这个声音,猛然抬起头,脸色苍白的看着消失在甲板上的女人。
鼻若悬胆,高挺的弧度简直让人着迷。再下面是一张颠倒众生的性感薄唇,在窗外混沌不清的晚霞照耀下,显得格外的冷清寡淡。
程念倾点了点头。
自大!自恋!极其变态的有被破坏妄想症!
实在是夏凉真的是太可爱了!
更不要说一个流落“民间”,被找回来的嫡出大小姐。
几次的聚会也让顾川几个哥们看明白了,他这回是真的栽了,栽到了毫不起眼的唐薇薇手里。
每个人在吃自己做的菜的时候,都好像失去了味觉一样,她做好了端给欧梓谦吃的时候,她都把这些菜嫌弃得只剩下难吃了。
门打开,女人穿着一件白色的浴袍,长长的黑发还湿漉漉得落着水珠,她的手里拿着一块白色的毛巾,一边朝着床边走来一边擦着头发。
秋棠朝他看了一眼,点头,“苏泽……先生。”
“不要……”
“奶奶,您是?”
涌到嘴边的拒绝,在男人笑得高深莫测的脸前,被她无声地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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