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宠小太后by小舟遥遥 大兴十九年,刚及笄的云绾被立为继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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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宠小太后

作者: 小舟遥遥

大兴十九年,刚及笄的云绾被立为继后。

与她年纪相仿的皇子公主向她请安,尊称她母后。

云绾强装镇定,在那些好奇打量的目光里,对上一双写满野心的炽热黑眸。

定睛再看,三皇子司马濯含笑而立,温润如玉,仿佛她那一瞥只是错觉。

当晚,云绾梦到一匹狼咬住她的脖颈,啖肉饮血,她生生被吓醒。

皇帝搂着她安慰,“皇后别怕。”

在皇帝的庇佑下,云绾当了三年无忧无虑的皇后。

直到大兴二十一年,皇帝驾崩,三皇子司马濯杀兄弑弟,成了最后赢家。

*

司马濯恨透了云家人,发誓屠尽云家满门。

可太监带着上吊未遂的云绾来到他的面前。

看着那青丝散乱、泪光潋滟的小太后,司马濯提刀沾血的手挑起她的脸:“想寻死?得看朕许不许。”

无人知道,他被那些凌乱绮梦折磨了多少个夜晚。

现在父皇死了,梦也能成真了。

*

贞元初年,新帝登基,大选秀女。已出过三位皇后的云家,送了位流落在外的嫡小姐。

那嫡小姐一进宫,独得圣心,日夜专宠。

朝野内外纷纷猜测:云家莫不是要出第四位皇后?

金殿之中,嫡小姐泪眼婆娑:“你…不得放肆!”

如窥掌下猎物,男人慢悠悠揩去她的泪,眸光渐暗:“这就叫放肆?未免哭早了些。”

阅读指南:

1、女非C,男C,男主比女主大3岁,HE

2、强取豪夺、狗血玛丽苏,男女主在一起时已解除名义上母子关系

ヾ(@^▽^@)ノ 小说正文片段:

这狠绝的话语叫陈谦一时噎住。

司马濯似是被他这呆样子逗乐,俊美脸庞泛起一丝邪妄笑意:“陈先生怜香惜玉?”

陈谦举袖擦汗:“不敢、不敢……”

他早知这位主子不是良善心慈之辈,但听到“随时可杀”,且对象是未来的国朝皇后,那轻描淡写、宛若切瓜砍菜的轻松口吻,心底难免有些发毛。

“行了,不必为一女子多费心神,说正事罢。。”

司马濯屈指敲了敲桌面,长指蘸水,寥寥几笔,勾勒出一张布防图。

陈谦立刻挺直腰背,低语谋划。半个时辰后,司马濯拂袖起身,先行离去。

陈谦跪坐在原地,听到楼下马车走远,才推门出去。

大堂早换了一批新客人,但议论的话题却没变,任是那即将入主中宫的云家十六娘。

想到先前三皇子的话,陈谦轻摇了摇头,又忍不住去想,像殿下这般薄情寡性、不识情爱之人,也不知世上是否有女子能叫他动心。

***

云太后的身体每况愈下,参汤已不足以续命,在太后的请求及晋宣帝的默许下,太医院改用虎狼猛药,强行为云太后争取了十日光阴。

时日有限,是以云绾的封后大典一切从简,只求在太后闭眼之前,尽快完礼。

大婚定在四月二十一,是吉日,却不是大吉。

但没得选,这已是钦天监本月能挑到的最好日子。

就连皇后礼服,也来不及重新绣一套,是拿已故孝安皇后的礼服按照云绾的尺寸,司制局的女史们熬了好几个大夜才赶制而出。

大婚前日,云府诸位伯母、姑母、娘子们都来到云绾的小院,添妆告别。

那些投来的目光很复杂,有心疼、有不舍,也有艳羡、嫉妒,但更多是凝肃。

作为主持中馈的宗妇,大伯母王氏拉着云绾的手,语重心长:“十六娘,宫里不比在家时候,不可任性惫懒,你得时刻谨记,你是云家的女儿,更是天子之妻,大晋的国母。”云绾望着大伯母威严端正的脸庞,突然很想知道,多年前她是不是也这样拉着筠堂姐的手,用同样的话叮嘱她——

你要做好云家的女儿。

做好丈夫的妻子。

做好皇后的职责。

做好皇子的母亲……

她从未见过那位长姐,只知她十六岁嫁给晋宣帝为妻,诞下一儿一女,皇帝登基后的第二年,她便薨了,享年二十二岁。

用家里人的话来说,元后是个命苦人,未曾享过几日福,早早就去了。

飘忽的思绪在母亲七夫人的哭声中回笼,云绾定了定心神,才发现屋内那些亲戚不知何时走了。

没了外人,七夫人搂着她,又一次落了泪:“绾绾,我的女儿,实在叫你受委屈了……”

自打接到圣旨后,七夫人几乎每天都要掉眼泪。

看到那封圣旨,她哭。

看到吉日不够大吉,她哭。

看到送来的皇后凤冠霞帔,她还是哭。

大夫人王氏委婉提醒过她好几次,别再哭了,不成样子,叫宫里知道影响不好。

但七夫人就是止不住泪:“我十月怀胎的心肝肉要嫁人了,我做母亲都不能哭两声吗。”

王氏无言以对,这位七弟妹和七弟一样,都是被惯坏的娇脾气。

罢了,哭就哭吧,反正也哭不了几天。

-

大婚前夜,七夫人守着女儿,同榻而眠。

小娘子要出阁,有许多秘事得母亲提点。

放下帐子,熄了灯,漆黑一片里,七夫人与云绾咬耳朵,含含糊糊说了些,忽而又叹:“陛下妃嫔多,此事你也不需太懂,由着他来便是……”

与女儿说这种事总是别扭的,尤其想到未来女婿是比自己还年长的皇帝。

七夫人本就惆怅的心更沉了。

云绾知道母亲心绪不佳,翻身抱住她:“阿娘,你别担心,我已不是孩子了。”

借着透过海棠色幔帐的微光,七夫人点了点小女儿的鼻尖:“你就算七老八十,在阿娘这永远也是个孩子。”

说着,她又抱紧女儿,嗓音发颤:“绾绾,阿娘舍不得你。”

老天待她何其不公,五年前叫她失去了姣姣,现下又抢走她的绾绾。

想到姣姣,七夫人摸了摸女儿的额发,肃声提醒:“绾绾,别对男人动心,尤其是皇帝。这世间男人大多薄情,帝王家更是如此。”

云绾轻点了下头:“我知道的。”

七夫人又道:“我没想到姣姣的事,对你影响如此之深,毕竟当时你还小。”云绾低低道:“阿娘,我是小,又不是傻。”

深宅院落的孩子大都早慧,姐姐出嫁时,她虽才八岁,却已明白不少事。

姐姐云姣,明艳爽朗,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及笄之后,她嫁给青梅竹马、两心相许的礼部侍郎之子李兆,本是郎才女貌、鹣鲽情深的一段佳话,然而婚后半年,云姣身怀有孕,同时发现李兆偷偷养了个瘦马当外室。

云姣悲愤交加,回到娘家,要求和离。

身旁人都劝她为了孩子忍一忍,男人养个娇妾外室,算不得什么十恶不赦之事。

但云绾清楚,姐姐性情高洁而刚烈,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

出嫁前,云姣便对这一桩“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完美婚事期待不已,李兆也曾许诺她,此生绝不纳二色。

李兆的背叛,于姐姐是莫大的羞辱。

而周遭众人的指责与“善妒”的名头,更叫姐姐心力交瘁,精神恍惚。

最后,她还是回了李家。

众人以为她妥协了,其实她是存了决然报复的心。

她备了一桌好酒菜,描眉点唇,请李兆进院。

李兆以为妻子原谅了他,大吃大喝,没过多久,便毒发全身。

他七窍流血瞪着云姣:“姣娘,你…为何?”

“我李兆对天发誓,此心只许姣娘一人,不纳二色,若有违背,肠穿肚烂,不得好死。夫君,你还记得你曾经的誓言吗……老天报应来的太慢,我实在等不及,不若亲自送你一程……”

云姣双颊笑涡明艳,当着他的面自斟了杯毒酒:“放心,到底夫妻一场,黄泉路上有我和腹中孩子陪你,不叫你独行……”

实则是杀夫之罪,万难逃恕,倒不如一道去死,也给娘家留个清静。

思及此处,她抓起烛台狠狠掷向幔帐。

一把大火,将一家三口烧得干干净净。

这便是云家七房长女决绝而短暂的一生。

“我那时瞧出姐姐的不对,她神情郁郁,回李家的前一晚,她拉着我的手,一遍又一遍跟我讲着《氓》,让我一字一句的背,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

云绾往七夫人怀里缩了缩,被立为皇后她没哭,但想到姐姐,她总是忍不住鼻酸:“她还告诉我,别像她一样傻,莫要对男人动真心,不值当。”

七夫人没想到背后竟然还有这事,顿感悲怆,哀哀闭眼:“怪我,怪我当时耳根子软,没能将你姐姐留在家里,也跟着旁人劝她回去……”

“母亲勿要自责。姐姐说过,她不怪任何人,要怪只怪她识人不明,误入歧途。”

云绾柔声安慰:“您别担心,我不会像姐姐那样自毁,我会在宫里好好保重的。”

七夫人嗯了声,须臾,叹道:“睡吧,再过几个时辰就要起身梳妆,得养好精气才是。”淡雅馨香的床帷间安静下来,不多时,响起一道清浅均匀的呼吸声。

七夫人侧眸,看着枕边熟睡的小女儿,神情慈爱又悲恸。

她的绾绾,明日便要出嫁了。

只愿菩萨保佑绾绾,不求君恩似海、圣眷深重,只求她能安稳度日,平安一生。

*

翌日一早,天边尚泛着雾青,云府所在的崇义坊就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上一回云府和皇家结亲还是二十多年前,不过那时陛下还是皇子,云大娘子嫁过去,排场虽大,却没这样的规格。”

“陛下这可是娥皇女英之乐!”

“听说继后才十五,宫里几位皇子都长她几岁,回头还得喊她一声母后。”

“她年纪虽不大,但辈分高,便是不嫁给陛下,大皇子见着她也要喊一声小姨母的。”

百姓们七嘴八舌议论着,日头渐高。

待钦天监推算的吉时一到,锣鼓喧天,爆竹齐鸣,好不热闹。

在一道道“恭送皇后娘娘”的唱喏里,头戴凤冠、身着翟衣的云家十六娘,躬身拜别父母长辈,又由她的嫡亲兄长云靖安背出府门,送上那十六人抬的凤舆喜轿。

数千名穿着绣花褂子的宫人或举旌旗扇、或提着宫灯,或抬锦缎彩帛,浩浩汤汤跟在喜轿身后,两侧又有御前侍卫、王公大臣、诰命贵妇等随行,乌泱泱一堆人走出云府所在的崇义坊后,直往朱雀门进入皇城。

仪仗所经之处,百姓们夹道欢呼,齐齐喊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手持龙凤双喜如意团扇的云绾听到轿外的呼喊,涂抹浓妆的小脸挂着几分恍惚。

她如今是皇后了啊……

先前都没多少实感,直到这一刻,她才对这个身份觉着几分真切。

不过这份真实感浮于表面,此刻的她,依旧惶恐、迷茫,一颗心悬在半空,飘飘忽忽,落不到实处。

好在负责礼仪与接引的金嬷嬷,是太后身旁的老人。

金嬷嬷恭恭敬敬扶着她下车,又低语安抚:“皇后别怕,万事都有老奴陪您。”

云绾轻轻侧过团扇,瞧了金嬷嬷一眼,很想问问她太后怎样了,但碍于场合,终是压下话头。

接下来每一项章程,云绾就如牵线傀儡,一板一眼按照金嬷嬷和司礼太监的指引去做。

太庙告祭结束,她又乘凤舆折返丹凤殿,在文武百官的瞩目下,一步步走上那层层汉白玉丹陛,走向高台之上那身着大红礼服的九五至尊。

许是被大半日的繁文缛节累到,又或是夏日阳光太过毒辣,云绾面对晋宣帝时,大脑只剩一片又累又热的混沌,一时未曾表露出害怕、羞涩、或是其他什么情绪。

她讷讷地接过晋宣帝递给她的皇后宝册与玺印,举过头顶,屈膝行礼:“谢陛下隆恩。”晋宣帝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听不出情绪:“皇后免礼。”

“谢陛下。”她站起身来,无奈凤冠太重,身形略晃。

晋宣帝见状,伸手去扶。

云绾的脑子还没转过来,身体已下意识躲开。

等反应过来自己躲开的是皇帝,云绾脸色一白,忙抬眼看向身前男人。

晋宣帝面上并未多少变化,看她的眼神仍如从前,带着长辈的宽和:“无妨。”

轻轻一句话,只有他们俩能听见。

云绾心绪稍定,悻悻站在晋宣帝身侧,与他接受百官的朝拜。

广阔的大殿前百官俯首山呼,云绾却听不进半句,她满脑子都是懊悔,自己方才怎么就躲开陛下了,他嘴上说无妨,心里是否不虞?

胡思乱想着,直到身侧响起男人浑厚有力的声音:“众卿请起——”

这一场大礼也算结束了。

不等云绾缓口气,金嬷嬷告诉她:“娘娘可得打起精神,今夜还有一场更重要的礼呢。”

云绾微怔,等反应过来金嬷嬷口中的“礼”是周公之礼,盛妆的脸颊霎时有些发烫。

金嬷嬷见她不语,诧道:“七夫人没教导娘娘?”

“教…教了……”教她乖乖听陛下的话,陛下会指引她。金嬷嬷只当女儿家脸皮薄,没再多问,只笑了笑:“娘娘别担心,成婚都有这么一关,陛下仁厚体贴,不会叫您遭罪的。”

云绾接不上话,怔怔点点头。

没多久,她便被一众命妇女官簇拥着,送入张灯结彩的紫宸宫。月上中天,夜凉如水。

皇城内一片喜气洋洋,就连前阵子愁云惨淡的嘉寿宫,也挂上红绸与龙凤彩灯,添了几分喜庆。

云太后歪着头望着最近的一盏龙凤彩灯,目光有些游离。

过一会儿,想到什么往事,轻笑了一下,不想牵动喉咙,又痒得剧烈咳起来:“咳咳……”

一旁服侍的老嬷嬷赶紧上前替她顺气:“太后,可是哪里不适,老奴去唤太医……”

“无…无碍。”

云太后重重喘气,她如今就是具掏空精气的骨头架子,说一句话要喘上半天。缓了一阵,她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老嬷嬷拿着温温的蜂蜜水替她蘸唇:“回太后,已过戌时了。”

“戌时……”太后想了想,低低道:“紫宸宫应当要行大礼了。”

“是呢,刚那边来报,半个时辰前陛下便进了紫宸宫。”

老嬷嬷知道太后最关心什么,附耳低语道:“您派了金桂去陪皇后,该交代的她自会与皇后交代,只要今夜大礼成了,您也能放心了。”

云太后嗯了声,而后叹息:“哀家……明早都不知该如何见绾绾那孩子。”

顿了顿,她又道:“算了,再活两日……哀家便闭眼了,那孩子要怨便怨吧。”

老嬷嬷忙宽慰着,云太后似听非听,只盯着红灿灿灯笼看了许久。

烛光透过红色绢纱,散发的光线柔和又靡艳。

雕龙画凤的大红喜烛将紫宸宫寝殿照得明亮,用过合卺酒后,殿内的礼官、宫婢纷纷退下,寝殿大门也被轻轻带上。

金碧辉煌的殿宇内,一时之间变得安静,只余帝后二人。

云绾双手搭在膝头,掌心紧贴着凤袍精细的绣线纹路,明明开始困乏疲惫,现下没了嘈杂喧闹,意念反倒愈发清明。

晋宣帝于她身侧坐下,嗓音低醇:“小十六,今日可累着了?”

一句小十六,叫云绾怔了怔。

她从前常进宫陪伴太后,难免会与晋宣帝遇上,她年岁小,比大公主还小上七岁,晋宣帝更多将她当个孩子看,爱以小十六唤她。

“回陛下,臣…臣妾不累。”云绾小声道。

“饿不饿?”

云绾仍旧答:“臣妾不饿。”

沉默片刻,他道:“既然如此,那便安置吧。”

“是、是……”

到底年纪小,强装镇定的嗓音泄了几分怯。

晋宣帝侧眸看向身侧的小皇后。

先前宫婢已服侍她沐浴过,繁复的礼服钗环也卸去,现下穿着件正红簇锦团花牡丹纹锦长裙,乌鸦鸦的发髻以如意碧玉双棱簪固定。

灯火洒在大红罗帐,将她雪白的颊也染上一层明艳的胭脂色,正值妙龄的少女无须太多脂粉,肌肤自然泛着莹白的光。

从前那个扎着小鬏鬏的丫头,眨眼也长大了。

“小十六,无须紧张。”

晋宣帝侧身,握住她的手。

察觉她在轻颤,他语气愈发温和:“如今殿中只有你和朕。你既入了宫,日后这便是你的家。莫要怕,朕是你的夫婿,会护着你的。”

耐心的口吻叫云绾渐渐放下警惕,迟疑片刻,她鼓起勇气看向面前的男人。

大晋的皇帝,她的新婚夫婿。月上中天,夜凉如水。

皇城内一片喜气洋洋,就连前阵子愁云惨淡的嘉寿宫,也挂上红绸与龙凤彩灯,添了几分喜庆。

云太后歪着头望着最近的一盏龙凤彩灯,目光有些游离。

过一会儿,想到什么往事,轻笑了一下,不想牵动喉咙,又痒得剧烈咳起来:“咳咳……”

一旁服侍的老嬷嬷赶紧上前替她顺气:“太后,可是哪里不适,老奴去唤太医……”

“无…无碍。”

云太后重重喘气,她如今就是具掏空精气的骨头架子,说一句话要喘上半天。缓了一阵,她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老嬷嬷拿着温温的蜂蜜水替她蘸唇:“回太后,已过戌时了。”

“戌时……”太后想了想,低低道:“紫宸宫应当要行大礼了。”

“是呢,刚那边来报,半个时辰前陛下便进了紫宸宫。”

老嬷嬷知道太后最关心什么,附耳低语道:“您派了金桂去陪皇后,该交代的她自会与皇后交代,只要今夜大礼成了,您也能放心了。”

云太后嗯了声,而后叹息:“哀家……明早都不知该如何见绾绾那孩子。”

顿了顿,她又道:“算了,再活两日……哀家便闭眼了,那孩子要怨便怨吧。”

老嬷嬷忙宽慰着,云太后似听非听,只盯着红灿灿灯笼看了许久。

烛光透过红色绢纱,散发的光线柔和又靡艳。

雕龙画凤的大红喜烛将紫宸宫寝殿照得明亮,用过合卺酒后,殿内的礼官、宫婢纷纷退下,寝殿大门也被轻轻带上。

金碧辉煌的殿宇内,一时之间变得安静,只余帝后二人。

云绾双手搭在膝头,掌心紧贴着凤袍精细的绣线纹路,明明开始困乏疲惫,现下没了嘈杂喧闹,意念反倒愈发清明。

晋宣帝于她身侧坐下,嗓音低醇:“小十六,今日可累着了?”

一句小十六,叫云绾怔了怔。

她从前常进宫陪伴太后,难免会与晋宣帝遇上,她年岁小,比大公主还小上七岁,晋宣帝更多将她当个孩子看,爱以小十六唤她。

“回陛下,臣…臣妾不累。”云绾小声道。

“饿不饿?”

云绾仍旧答:“臣妾不饿。”

沉默片刻,他道:“既然如此,那便安置吧。”

“是、是……”

到底年纪小,强装镇定的嗓音泄了几分怯。

晋宣帝侧眸看向身侧的小皇后。

先前宫婢已服侍她沐浴过,繁复的礼服钗环也卸去,现下穿着件正红簇锦团花牡丹纹锦长裙,乌鸦鸦的发髻以如意碧玉双棱簪固定。

灯火洒在大红罗帐,将她雪白的颊也染上一层明艳的胭脂色,正值妙龄的少女无须太多脂粉,肌肤自然泛着莹白的光。

从前那个扎着小鬏鬏的丫头,眨眼也长大了。

“小十六,无须紧张。”

晋宣帝侧身,握住她的手。

察觉她在轻颤,他语气愈发温和:“如今殿中只有你和朕。你既入了宫,日后这便是你的家。莫要怕,朕是你的夫婿,会护着你的。”

耐心的口吻叫云绾渐渐放下警惕,迟疑片刻,她鼓起勇气看向面前的男人。

大晋的皇帝,她的新婚夫婿。

……该小说以完结, 小编进行片段推文^_^

(完)我成了太后,手里握着小皇帝

我成了太后,手里握着小皇帝。

可先皇从未喜欢过我,恩宠、荣耀皆与我无关。

至于为什么最后会让我当太后。

大抵是亡国这口锅太大,扛在我身上正好合适吧。

1.

我成了太后,所有人都不信,连我自己都没想到。

我,金雀儿,最不受宠的容妃。

我的夫君李屏,也就是南朝的皇帝临死前把这个位置交给了我。

「这怎么可能!」

这是素日最跋扈的娴妃在说。

「金雀儿最不受宠!陛下怎么可能让她做太后!」

这是新欢莹贵人在咆哮。

我想叫她们静一静,别吵!

我们正在逃亡的路上。北原军队打进了南朝都城桓京,我们是和群臣一起被李屏灰溜溜带着弃城南逃的。

谁知要渡过沧江的时候,皇后落水身亡。李屏虽然从水里被捞了起来,却因为惊悸受寒,没撑过两天就暴毙。

这狗皇帝这时候让我当太后,还把嫡子李澜交给我照顾,绝对不是恩赏。

现在亡国的锅要变成我的了!

2.

李屏的尸身被盖上白布。

「陛下!你怎能抛弃臣妾啊!呜呜呜。」

「陛下!没有你臣妾怎么活啊!」

娴妃和莹贵人轮番扑在李屏身体上大哭,无比凄惨。

我很理解,没了李屏这个依靠,她们也就再不能荣华富贵,作威作福了。

我被她们哭得头痛欲裂,想到后有追兵,不禁更加烦躁。

李屏的决定不能不说是对的,如果把太后之位交给这两位,恐怕我南朝真要就地亡国了!

「太后,不可久留!我们还得尽快赶往兰陵。」侍女青鸟提醒我。

兰陵是从前南朝的行宫所在,按照之前李屏的打算,要逃到那里暂时重建南廷。

「好,立刻出发。」我挥袖发号施令,「不过,这两个人得留下。」

我手一指,方才还哭声震天的娴妃和莹贵人僵在当场。

3.

她们骂我挟私报复,小人得志。

统统说得很对。

我既然咸鱼翻身了,当然得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我在宫中失意这么多年,不能不说与她们有很大干系。

娴妃是丞相霍翀之女,我父亲是前任丞相金文仪,二人互为政敌。

正是因为她霍家高升,我金家才落魄至此。娴妃才能在宫中对我处处凌辱。

至于莹贵人,和我也有仇怨。她原名绣球,是我从家里带进宫的陪嫁,深宫寂寞,便背着我爬了龙床。

青鸟问我:「太后想怎么处置?」

「就扔在江边吧,去哪我不管,只不许跟着朝廷的队伍。」我摩挲着马缰,垂眼道,「奸相霍翀,就地斩杀。」

「那……先帝的遗体?」

「投江投江。」

说完这句缺德话,我火速开拔。

李屏你可不要怪我,大难当前,兵贵神速,带着你确实太累赘。

我扬鞭,带着队伍扬长而去。隐约听见背后传来妇人的哭叫:「金雀儿!你好毒!」

星月正亮,我迎着疾风奔驰,心里亦觉畅快清明。

李屏死前并不召见她二人,可见他清楚,她们二人平时或作威作福,或娇憨嗔怪、软语温柔,大事来临却都不堪托付。

君恩如同水月镜花一场。

4.

我带着一群人狼狈地赶到兰陵,仓促间辟出了一间大殿用作朝会。

少帝端坐龙椅,我以太后之尊垂帘听政。

一茬茬的前线奏报递上来,一会儿是说旧都桓京已被北原人侵占,战火烧毁了不少宅子。一会儿说南来路上遍布南朝军民的尸身。

我听着听着,走神又想起了李屏死前的话。

他虽是个窝囊废,临终前倒也没忘记这个烂摊子,拉着我的手道:「雀儿……雀儿,我只有你了。我知道,你是经得起事的性子,他们就交给你了。」

他眼眶红着,目眦欲裂:「你要……带着他们,重振南朝。澜儿,过来,见过你母后。」

那八岁的孩子刚刚失去嫡母,还在抽噎。

我跟李屏没什么夫妻情谊,他也从没喜欢过我。

不过,我答应他尽力。但也只有尽力而已。

「如今我朝还有可用之将吗?」我扶了扶额头。

臣工痛心道:「战功赫赫的顾晟将军,已在南渡路上为陛下尽忠捐躯了!」

顾晟将军与我父母友谊深笃,我往日唤作顾叔。

想到他,我心里真切的漫上了一丝疼痛。

都怪我少年时没跟顾叔好好学兵法,跟他学的功夫后来也落下了不少。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南朝疏于军备实在太久,只是到李屏这代才终于崩溃。

我又问:「北原统兵的是谁?」

「大王子燕伽、二王子重麟各率一支主力,陈兵沧江边上!」

「最多再拦五日,他们必将渡过沧江了!」

大臣们目露惶恐,甚至有人两股战战。

这不奇怪,单是重麟这个名字,就够让人闻风丧胆。

5.

重麟这名字把李澜吓死了。

隔天他就龟缩起来不愿朝会。

我亲自到他寝宫去抓人。

拖拽间,他的冕旒摔在了地上。

他哭着冲我喊:「你没听到吗,统兵的是重麟!重麟!北原的战神,天生帅才!我们打不赢的!」

他泣不成声,委顿在地,继续抽噎:「打不赢的……打不赢的,投降吧……」

我看着他,那瞬间仿佛看到了一个缩小版的李屏。

他们的软弱、无能、怯懦,如出一辙。这就是我父亲和顾叔追随效忠的君主。

他们一个死在桓京的城楼上,一个死在南迁路上,我为他们不值。

我把那孩子拉起来,冷冷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想投降,除非你死了。你要是现在死了,我就送你到沧江去和你老子、老子娘团聚。」

李澜打了个哆嗦,用怨恨的眼神看着我:「你这个毒妇!难怪我父皇不喜欢你。你、你活该!」

他一个八岁的孩子,嘴里说起这些深宫中的怨语来倒是信手拈来。

青鸟帮我把他从地上提溜起来,方便我扇他一巴掌。

打完,我转头透过窗栏望向外头的树影,开口不咸不淡:「不错,你们都不喜欢我,不还是全都落到我手里?我会一个一个收拾你们的。」

说完我就走了出去,下令把少帝软禁起来。

想来当时我放的这句狠话后来不知被哪些宫人传扬出去,为我「亡国太后」的名声添了一把柴。

6.

我倒是觉得重麟没那么可怕。

可能是因为从前顾叔给我讲过他的故事。

北原的大王子燕伽是勇将,二王子重麟却更是帅才,年少敏捷,擅奇谋,十六岁时已经帮助北原统一了周边小国。

这样的人物我敬佩还来不及,哪会害怕?

不过更重要的原因其实是……

咳,我和重麟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情缘。

距离我上次见他已经过去了四年。

这一次战场相见,狭路相逢。

我可不会手软。

7.

朝会上不见了少帝,引起了一阵骚动。

「众卿稍安毋躁。」

我压下满殿的声浪,宣布了一个决定——我要銮驾亲征。

群臣大哗。

「太后亲征,自古没听过这样的先例!」

我当庭拿出顾叔临死前交给我的虎符,有了此符,南朝大军随我调动。

「众卿勿忧。本宫必定马到成功!」

我从容地笑了。

我装的。

我哪打过仗。

我甚至在行军途中才开始恶补兵书。

我从前也算博览群书,可却一心扑在杂书上,唯独对这些军事之事不关心,只能临时抱佛脚。

「马到成功」的「马」可能是匹死马。

8.

这纯粹是赶鸭子上架,何况对手还是重麟。

可南朝无人,我总得顶上。

哪怕是负隅顽抗。

我的计划如下:

北原军队渡过沧江是阻止不了的,只能退守长川、高阳两城,延缓他们进犯兰陵。

军中有人给我送来了一封书信,我拆开,只见里面写道:「小雀儿,若是害怕,可以直接投降。」

落款是重麟。

好生可恶!我把信纸揉作一团扔了。

我整夜研习兵法,青鸟进帐来为我披一件披风:「娘娘,歇会吧,夜里风大。白天行军打仗,晚上还整宿的不睡,您吃得消吗?」

我抬头对她笑了笑,拍拍她的手背:「其实你不用跟来吃苦的,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青鸟温柔地摇摇头:「我想跟来照顾您。您不知道,我一直很钦佩娘娘你。」

我惊讶,居然还有人说钦佩我,可钦佩我什么呢?

我好像一直失意,只是随风漂泊罢了。

这么多年来,也没干成过什么事。

青鸟说:「胸中元自有丘壑,故作老木蟠风霜。」

我一愣,心想她这是拍我马屁呢!

9.

重麟嚣张的小纸条还是断断续续送来。

「雀儿,今日又斩汝军三千。」

「雀儿,汝非我对手。」

「何如降我?」

我断不会被他的奸计扰乱心神,一心钻研部署。

从前我读过的那些地理志现在派上了用场。

长川、高阳的地形我曾经看过,可以借助地利之便拖上一拖。

不出我所料,没用上两天,北原军就渡过了沧江。

我们沧江沿线的兵力全军覆没。

多亏我在长川率先做好了布置,约莫勉强至少能抵抗一月。

不久,终于传来好消息,重麟在一片山谷中了我的埋伏,全军后退。

我军士气大振!正当我心潮澎湃之时,重麟又传了纸条。

我志得意满地拆开。上书:「我受伤了,疼得很。狠心的雀儿。」

我心中浮现出他说这句话的样子,确实心软了一瞬间。

10.

北原人攻了长川十天,突然派使者前来交涉。

夜雨风急,我在军帐中等候来使。

军士们引着一个身处黑色夜行衣的人进来,那人兜帽压得很低,在鼻梁上投下阴影,身材高大。

雨水沾湿了他的衣裳,往下滴水。

他开口,声音喑哑:「北原带着诚意而来,还请太后屏退左右。」

青鸟轻斥:「大胆!你们北原人凶狠狡诈,谁知道会不会行不轨之事!太后不可以身犯险。」

两边的军士威胁的冲黑衣人拔出了刀。

我很庆幸他们的注意力都在这个不速之客身上,没有人注意到我袖中的手在难以抑制地微微发抖。

我道:「你们退下吧。」

青鸟惊疑不定:「太后?!」

我仍道:「都退下!」

我心中有无限复杂的情绪在翻涌,不知该以怎样的表情面对这样的情景。

来的人是他。

从他一进来我就认出了他。

重麟。

11.

重麟放下了兜帽,让我时隔四年再度见到他的脸。

那张脸一如既往的英俊,高鼻深目。

不同的是,比四年前更加桀骜自信。

「太后。」他向我执了一礼,嘴角勾起嘲讽的笑,「南朝居然没用到这种程度,主帅连一个男人都没有了吗?」

那双眼睛深深地看着我:「还要劳动我的雀儿,真是辛苦。」

我坐在主位的椅子上,摆出不好惹的架势:「多年不见,我本想来看看二殿下的本事长进了没有,没想到不过如此。」

他单膝跪在我的脚下,牵起我的手,在手背上印了一吻。

天雷勾地火,阔别四年的情愫汹涌而来。

沾湿的斗篷落在地上,他把我抱进怀里,一遍遍地叫我的名字:「雀儿……雀儿。」

我看他要动手动脚,忙先问:「你说你受伤了,伤在何处?」

重麟面色古怪。

我反应过来:「你骗我?」

我猛捶了他几下,捶得他龇牙咧嘴。

接着我又伸出手抚摸他的脸,把他的样子印在我的瞳孔里。

我们的额头抵在一起,互相亲吻。

重麟低低地笑。不同于他伪装出来的喑哑声音,他的本音低沉而野性:「我以为你会忘了我,我真怕你忘了我。」

四年前北原来朝,李屏举办猎会,那时我见到了重麟。

他是个夺目的人物,在猎场之上纵横驰骋。

这个男人自信得可恨,他说怕我忘了他是假的,他的表情告诉我他知道我不会忘了他。

我们缠绵半宿,我问:「你来做什么?」

重麟揽过我的腰,眼神中闪烁着灼灼的光:「我要你跟我走。四年前我就说过南朝气数已尽,你不属于李屏,也不属于这里。现在你总该相信了吧?」

「我带你去北原,像我跟你说过的那样,你可以自由地跑马。我们可以在雁断岭上看星星,可以在秋叶原上弯弓射猎。」

「我们甚至可以把这里也变成北原的疆土,一起逐鹿天下。」

「雀儿,你应该飞。」

当初朝贡结束,重麟返回北原之前也曾对我说过这句话:「雀儿,你应该飞。」

12.

我没有跟他走。

好个狡猾的男人!竟想教唆我通敌叛国。

我推开了他:「你想得美,若是有种,就和我真刀真枪的战一场。」

他先是一愣,随即笑了:「果然这才是你,雀儿。我没有看错。」

「不过雀儿你还是得好好想想,南朝到底还能撑多久。」他笑得又漂亮又戏谑,「别太有包袱,小人为苟且偷生而叛国才叫贼,有能者另择明主那叫弃暗投明,不一样的。」

13.

我很清楚重麟说得没错。

就算我守得住长川一月,若打到高阳,再拖半月。

但高阳背后就是兰陵了。

是的,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结果。

天命如此,南朝的前途,已非我所能左右。

为何非要守?大概我还是想要实现父亲和顾叔的遗志,替他们再护一护家国。

那夜重麟独自大步离去,最后留给我了一段忠告。

「雀儿你得明白,人只有在真正了解自己的愿望和野心之后才能获得快乐。我初见你时你闷闷不乐,如今你也并不快乐。」

「什么时候你才能面对自己的心之所向?」

重麟……他太懂我。

的确,我的前半生除了少年时代,一直郁郁寡欢。

14.

我小时候过得还算自在。

崇安皇帝——也就是李屏的父皇在位时,我父亲金文仪是崇安元年的探花。

春风得意之际和一名御史家的女儿柳如蕙情投意合,当年便结亲,次年生下了我。

父亲贤明宽厚,母亲柔婉和顺,见我从小喜爱看书,也都纵着我。

六七岁开蒙的年纪,我母亲听说宫里开学塾,官宦家的子女都可以去,就央父亲也替我报个名。

母亲说:「雀儿早慧,读书咱们不操心,不过可以让她和同窗们一起玩耍作伴,增进情谊。」

父亲当年任礼部侍郎,又很得圣心,这种小事当然不成问题。

有问题的是我。

我性孤僻不好与人亲近,又因为读书拔尖盖过了郡王、亲王们儿子的风头,去了没几天就遭人孤立。

我也不乐意再去,当天正午还没下学就跑回了家。

我娘瞧见我背着小书包站在家门口大吃一惊,忙上来问我缘由。母亲听完后道:「哎呀,算了算了。雀儿在家念也是好的。」

晚上父亲公干回来,母亲在饭桌上提起。我父亲放下筷子也道:「无妨,既合不来就不用勉强,雀儿自己在家学也没什么的。」

于是从此我再没什么交际。

父亲也是好书之人,他的书斋里的书我十岁上就读完了,诵读无碍。正经的书看完了,什么冷门偏门的杂谈也看。

把大半时间花在书斋之外,顾晟将军在京时会经常来我家带我出门去玩。

我嫌每次和他去玩都弄得浑身灰扑扑的,出门的时候总不大乐意。

顾叔带我骑马,马背硬得很,风呼呼地刮在脸上,一点也不舒服。但因为靠着他,我觉得很安全。

顾叔说:「雀儿你看,控着马疆,就感觉人是自由的,哪怕只有这么一会儿。想去哪咱们就去哪。」

我只是觉得骑得屁股疼。

「顾叔,你讲些戍边的故事给我听吧。」

15.

顾叔将马拴在一边,把我抱下来让我坐在河边的树根桩子上。

他想了想,道:「戍边啊,戍边没有什么好听的故事。可是关外的风景,却比桓京里好得多。」

「那里的天空很高,地脉更广,将士们过得虽然苦,但歌声很亮。」

「你看,咱们桓京里很少看到星星,但边外的星空很浩瀚。不过世上观星最美的地方,听说是在北原的雁断岭上。」

我问:「雁断岭,那是什么地方,顾叔你去过吗?」

顾叔道:「我也没去过,那可不是咱们南朝的疆土。倘若将来有天下一统的那天,咱们就能去看看。」

我拍手称好,在树桩上踢着两条腿欢呼:「好!我要去看星星,驾驾驾!」

顾叔嘲笑我:「你连马都不会骑,还驾驾驾呢。」

我这个人自小有一大弱点,耐不住痛。

之前顾叔教我骑马,我强撑着学了一段时日,结果有一天马发性,驮着我奔出了好远才被追赶上来的顾叔勒停。

算是有惊无险。

不过我夹着马肚跑得那么急,大腿内侧给磨得破了一大块皮,痛得我当场哭了起来。

那之后我就不肯自己骑马了。

但我又极好面子,被他这么一嘲笑,就嘴硬道:「我能学会!」

他笑:「好,等雀儿学会,就骑上马跑啊跑飞啊飞,飞得远一些。」

顾叔也试图教我些功夫,告诉我多个技能多条路。

我学了个三脚猫,意兴阑珊。

他看到我这块朽木,哈哈一笑:「罢了罢了。小雀儿好文,像金兄。我只是个大老粗,学不会文章,不能得如蕙的喜欢。」

我知道,顾叔才是我娘的青梅竹马,爱慕她很久。

我娘不仅美貌,且有才情,认识我爹后便两情相悦。

我娘出嫁前日顾叔跑到我娘家墙外,爬上墙头见她。

他是个君子,倒不是来死缠烂打的,只是想与我娘说清,以后就不来打扰。

喜宴上,我爹专程向顾叔敬了一杯酒。

两人把话说开,从此磊落相交。

我多了一位顾叔。

我们从河边回家,刚到金府的府门,迎头撞上一位气喘吁吁的内官。

「顾晟将军!」内官满头大汗,「总算找到将军你了,请将军速速入宫,边关紧急军情!」

我抬头看顾叔,他神情变得很严峻。

顾叔急急进宫。

我父亲也带了消息回来:「北原起兵了,顾兄恐就要上前线。」

母亲柳眉紧蹙,默然不语。

我明白他们的意思,刀兵之事,吉凶最难断。

出征日,我去城门送顾叔。

他穿着凛然的金甲,比我见过的任何时候都威风。

「小雀儿,有什么吉祥话跟顾叔说?」

我在他高大的战马下对他笑:「雀儿祝愿顾叔所向披靡,平安回家。」

16.

我们全家都很关心这次的战况。

战报里传来出生入死的消息,顾叔遇险过好几次。

情形虽令人揪心,但都逢凶化吉了。

次年,南朝大胜!

大军班师回朝,所有人欢欣鼓舞,称赞顾晟将军的神勇。

但顾叔给我家的来信里却没有半丝轻松之意。

他在前线交战,已经察觉北原壮大之势,大王子燕伽与二王子重麟更是不可小觑,以我南朝式微的现状,将来必成大患。

我爹和顾叔他们十分忧虑,上书请崇安皇帝早作筹备。

崇安皇帝大手一挥,轻飘飘揭过不当回事。

其实南朝积弊已深,革新谈何容易。天子高坐明堂,又怎会把百姓困乏放在心上。

我从父亲和顾叔他们身上感受到,可能南朝正在走向一条不归路。

因为顾叔打了胜仗,崇安皇帝龙颜大悦在宫中大办庆功宴。

宴上酒酣耳热,崇安帝牵了根红线,将我许配给太子李屏做侧妃。

说这叫好事成双。

我父那时已官至宰相,又得蒙圣上赐婚,在外人眼里可谓炙手可热。

回来后父亲把我叫去,慈爱地问我:「雀儿,你愿意吗?要是不愿意,为父替你去回圣上。」

我虽然十六岁了,但根本不通情窍。日常对婚配的事也没上心过,只要能相敬如宾又能帮衬家里,那我嫁便嫁了。

「爹,女儿愿意嫁。」

我风风光光嫁入东宫,洞房花烛夜李屏要上我床。

我道:「殿下,臣女与你素不相识,还是先以礼相待吧。」

李屏面色怪异,尴尬地笑了两声转去太子妃房中睡了。

新婚后,我在太子府中独来独往,偶然在书房里看见案上他做的文章。

「你在做什么?」李屏出现在门前。

我扬脸,捧起文章给他看:「殿下,于民无度,用之不止,国虽大必危,这句是出自《管子》,你写错了。」

李屏脸色几变,从我手里夺过文章。

「金雀儿,其实你我也不算素不相识。小时候本宫有太傅授课,但也听说过宫里学塾的事。」

「你不就是那个小小年纪像块木头,被赶出学塾的吗?」

太子府的人都知道李屏嫌我不知情识趣,那什么叫有情趣呢?

婢女绣球说要不咱们向太子妃学学吧。

我看了,李屏读书和办公务时太子妃就柔柔地依在旁边。做了一会儿正事,太子妃就心疼他累了,又是喂果子又是扇风。

一页字还没写到半幅,李屏就扔了笔搂着人滚到床上去。

原来这就叫识趣。

17.

我和李屏成婚后一年,崇安皇帝骤病而亡。

李屏顺理成章登基,我成了容妃。

在宫中过了三年寂静的生活,我的命运突然急转直下。

先是我外祖柳御史获罪,我娘继而病故。我爹身为前朝之臣,荣光不再,受霍翀这个奸臣排挤,无奈引退。

不久,我爹的神智似乎有些恍惚了。

我求了李屏让太医去治,一直都没有效果,说可能余生就这样了。

后来他甚至都已不大认得出我。

正在我心如油煎火烹的日子,绣球倒是摇身一变做了李屏的莹贵人。

「小姐,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既已穷途末路,还不得另寻个出处吗?」

她这话说得没错。

我才体会到,原先因我家世缘故,还能过得体面。现在墙倒众人推,真是世情寒似刀。

冻得我寒冬腊月在烧得正旺的炉火边都要打个哆嗦。

青鸟给我抱来更厚的狐裘:「娘娘给谁写信呢?」

我给驻守边疆的顾叔写,告诉他发生的事。不是想求什么支援,就是想这世上还有这么个能让我给他写信的人。

信至尾段我不小心滴了颗眼泪上去。

说过,我生来倔强好面子,出生到现在没哭过几次,深以流泪为耻。

我把泪意强忍了下去。

我金雀儿流血也不愿流泪。

18.

靖平六年,我遇见了重麟。

那年秋季北原依例前来朝贡。

李屏挺得意的。北原从战败后这几年一直乖乖俯首,没再有过异动。

到了秋猎围场,可能因为他心情好,想起来邀我去观猎台上同坐。

我道:「不了,臣妾想自己走动走动。」

李屏不以为意:「你真是越发孤僻了。」

我往后山无人处去,连青鸟也没带。

这里人烟稀少,我走着走着遇见一只野兔。

我拿出弹弓瞄准它,正要把小石子打出去,一只利矢从我眼前穿过,我惊得心下一跳,倒退几步。

「这里虽偏僻,但不意味着没有猛兽,容妃娘娘不该掉以轻心。」

我猛地抬头,树上坐着一个宽肩长腿的青年,二十六七岁年纪,一双带笑的眼睛格外深邃有神。

他利落地跳下来,把箭从我身后那只预备偷袭的老虎脑袋上拔下来。

我环顾四周,不远处系着他的马,只是草深过膝遮住了视线,我才没意识到这里原来早就有人。

「二殿下怎么不随他们去主猎场围猎,或许收获更丰。」

「与人同鼎夺食无甚意趣,我这个人喜欢独辟蹊径。」

「娘娘,敢上马吗?」他亲昵地摸着骏马的骢毛,「此马叫『惊风』。」

我搭上他伸出的手,被他环在身前共乘一骑,飞驰出去。

感觉到我僵硬的身体,重麟可恶地贴在我耳畔笑:「娘娘别紧张啊。」

「这就是北原玉曲山下的玉曲马?以稳而快著称,足不践土,脚不落地,如同腾空而飞。」难怪叫惊风。

重麟看了我一眼:「娘娘识货。」

我终于展颜一笑,放松下来尽情享受。

重麟的骑射之术卓绝,在我身后引弓射箭、例无虚发,引得我像小孩子那般阵阵欢呼。

他意气风发地大笑,不停在我面前炫技。

我有很多年都没有这样快乐了。

尽兴而归。我陪他清点猎物,突然道:「二殿下好本事,北原这些年韬光养晦,所图不小吧?」

重麟眼也不抬,满足地收拾他的战利品:「要斩杀猛兽,还是趁它打盹的时候最方便。」

就像刚才他射杀的那只猎豹。在洞穴深处打盹,被重麟潜入,一箭贯目。

围猎第一日结束的鼓声响起,我们分开返回。重麟走出几步,又回头对我道:「娘娘似乎一直郁郁不乐,希望今日重麟能让你稍稍开怀。」

19.

围猎第二日所有人要在赛场中表演骑射。

我踏上观猎台坐到椅子上。

李屏稀奇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我面不改色:「臣妾也有些兴趣。」

重麟正在场中,气宇轩昂、骄傲无匹,不着痕迹地冲我抛媚眼。

我遥遥挑眉。

他还是保留了一部分实力,在李屏面前收敛很多,没有争强冒尖,取了个中游的成绩。

这人进退有度,胸怀绝非一般人可及。

围猎共十日,我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暗渡陈仓,每天和重麟在后山私会。

和他聊天,他教我射猎。惊风已认得了我,让我骑好远也不会把我甩下来。

我就是在这时对武艺军事也有了一点兴趣。

「我说这些,你不觉得无聊吗?」

我跟他谈书论史,还说了好多我读到过的山川异事。

重麟在月光下躺在我腿上,拉拉我袖子:「不会啊,你再多说一点。」

我说我还知道好多北原的事。

他翻身起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雀儿你个性坚韧,又这般见识智慧,在南朝深宫中太可惜。」

那又如何?难道我能跟他私奔不成。

朝贡结束重麟要回北原。

我心里很痛。

「雀儿,如果你伤心,是可以对我哭的。」

我坚持不住,扑在重麟胸前痛哭。有生以来,我没哭得这么放肆过,我把多年的委屈痛楚一并倒出来,打湿了他的衣服。

北原的队伍整装待发,我只能站在李屏身边远远看他。

重麟打了个呼哨,北原的猎鹰在天空盘旋过后落到各自主人的手臂上。

然后重麟举起双手,两个大拇指扣在一起,手掌扇动,做了个鸟翼飞翔的手势让我看到。

我知道他还在说那句话:「雀儿,你应该飞。」

20.

南朝的噩梦开始了。

纵虎归山,北原开始了陆续对南朝的挞伐。

三年间,南朝已连失边境七座城池,退到了荆门关以内。

李屏焦头烂额,左支右绌地又支撑了一年,北原打下了荆门关,长驱直入了。

这窝囊废瑟瑟如丧家之犬,在北原军队打来都城桓京的路上,带着群臣和后妃弃都而逃。

流寇四起,混乱之中,我想要跳车,李屏拉住了我。

「金雀儿!你去哪儿!」

「我得去找我父亲!」

我心慌不已,城乱了,父亲这样神志不清,如何自保?

「你给我回来坐下!朕派人去找就是了!你下去不是送死是什么?」

他死死地拽着我。

我不知该不该感激他危难之际在乎起我的性命来了。

逃亡路上,我们在南渡沧江之前遇上了顾叔。

他带人一路厮杀过来,狼狈至极。

我扑过去抓住他:「顾叔,你从哪里过来,桓京如何了?有没有见过我爹?」

顾叔嘴唇颤抖:「荆门关失守后我一路过来,途径桓京时城已破了,金兄……」

接下来的话仿佛震透我耳膜。

我爹不肯随南朝士兵弃城逃跑,爬上城楼,怒骂君王失道以致家国沦丧。

北原军驻马城下,我爹不肯让守门兵开城门,死于北原军的乱箭。

我如坠冰窟。

顾叔道:「文仪兄一世清名,北原二王子入城听说此事,感佩文仪兄贞烈,已命人将他好好收殓了。」

重麟……

「但北原已派了先行军来追击,燕伽和重麟的精兵很快也会追来。我需尽快护送你们南渡!」

李屏见了顾叔仿佛见了救命稻草:「爱卿来得正好,快快送朕去兰陵!」

在泅渡沧江时我们果然遇上北原的一支先行军。

登船时发生了抢船混战,李屏差点腿软得登不上甲板,是跪着摔进去的。

我抽出侍卫的刀,砍死了一个想爬船的北原兵。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

震荡得我手腕生疼。

顾叔深陷敌军,为我们断后,浑身浴血跪倒在地。

「顾叔!」我骑马闯入敌阵,又替他射死了几个北原兵。

从重麟那学来的武艺,我这几年不曾丢下,虽不够精,但也算有些进境。

「船队要走远了,雀儿,你快走。」

「要走一起走。」

「不要任性,再这样下去都走不了。快走!这是你顾叔我选的路,不用你操心。」

北原军又冲杀上来,他红着眼咬着牙吼我:「走啊!」

我抛下他走了,手里攥着他交给我的兵符,催马越来越快,不想让他看到我的眼泪,最重要的是不想亲眼看到他倒下。

金雀儿,怎么又哭?你真没用。

一个王朝末路的将军,他的使命便是奋战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顾叔他是求仁得仁。

21.

我追上船,船舱里的皇帝与妃子个个都在惶恐哭泣。

我满身沾血地进来,把他们吓了一跳。

我一句话也不想和他们任何人说。

顾叔应该战死了吧,否则不会没人阻止这一队北原兵乘船追来。

我杀得眼眶通红,心里却只重复想着:我不能带他回家了。

皇后在混战时落水,她抓住了离他最近的李屏一起掉下去。

女人在哭,李屏叫得也很凄惨。最后大家七手八脚地把李屏捞了起来,皇后却被水冲走了。

哭得最惨的又成了皇后的嫡子李澜。

李屏也死了,他身后这一大摊子,我恐怕真难挑起来。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投降。

22.

我睡着睡着打翻了案上的油灯,青鸟听到动静进来收拾。

那天重麟来过之后,我连日坐镇中军,没睡过一个好觉。

长川城守得艰难无比,挡不住重麟的锋芒。他用他的兵锋在冲我耀武扬威。

没想到这时候还能有重磅消息。

「太后,兰陵生变了。」

李澜,你们李家人真会给我惊喜。

青鸟告诉我刚刚接到的线报。

原来李澜送了衣带诏给朝中重臣,说我牝鸡司晨,挟持少帝。表面是身先士卒,实际是为报多年受尽冷落的私仇,要把南朝推向万劫不复之地。

现在宫里已经合议说要废了我统兵之权,把我绑回兰陵去听候发落。

我气得想吐血,又想发笑。

「他们合议出个什么结果,把我绑回去后谁来领军。」

「他们说……投降。」

好,好,倒还是我多此一举了。

帐外又开战了,我定了定心神,至少此刻还是要披挂上阵。

然而后方动荡,消息一传来便动摇了军心。我刚上马要与众将一起迎敌,听到人群中喊了一声:「擒了这妖后!」

我还是失策了。

背心射来一梭冷箭,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当」的一声,凭空飞来的一杆长枪将箭矢钉飞。我蓦然回头,那山坡上当先冲杀下来的桀骜将帅,不是重麟又是谁?

他驰马从我身侧呼啸而过,手臂一揽把我揽到了他的马上。

他刀削斧凿般的容颜还是那么俊美而野性。

我轻轻低下头:「你是故意来瞧我笑话的吗?」

他低笑,胸腔震动:「怎么会。」

23.

我太累了,睡了好长的一觉。

不过是在北原的军帐之中。

我醒来望着床帐发呆——太后被俘,不知这消息传回兰陵了没有。

「你醒了,吃点东西吧。」重麟坐到我床边,抱着我喂我喝粥,「你的侍婢说你都没有好好吃饭。」

我问:「青鸟也来了吗?」

「嗯,就在外边呢。」

重麟不待我开口,就主动对我交代:「长川城破了,现在南朝已成溃败之相。你们那个八岁的少帝毫无战意。」

「雀儿,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南朝必亡。」

南朝还做着投降就能偏安一隅的美梦,但是重麟是不肯的,我很清楚他的志向有多大。

「没关系,我等你想好了给我答复。」

过去我就好像一只真正在笼子里的鸟雀,再怎么样也只是在栏杆上碰壁。

周围的鸟儿快快乐乐的吃食槽里的粮食就好,我的目光却始终留恋更高的天空。

有一天有一只外面的鸟儿飞到我的笼子边,它听得懂我说的话,还叽叽喳喳同我讲外面的世界。

它是那么自由,那么有生命力,就像它生长的那个世界一样。

我想随它去。

重麟在帐中议事,我带去了我的答复。

南朝的国境与军事图。

走出这一步,我再也不会回头了。

24.

当我真的与重麟在同一阵营,我才更加知道了他的强大。

他手把手教我在沙盘前推演,也用心指导我的武艺。

我未曾发掘过的能力和天赋,被他一一开启。

有了我的助力,重麟如虎添翼。

他最大的竞争对手——他的大哥燕伽阴阳怪气地说:「二弟真是找了个好弟妹。」

凭借对南朝的了解,我为重麟出谋划策。

李澜他们一溃千里。

然而在夺取兰陵之际出了点小变故, 北原王都里来信,老北原王病故。

眼下, 燕伽和重麟谁能先入主兰陵无疑便是下一任北原王。

北原军发生内斗。

重麟险胜, 斩下了燕伽的头颅。

我和他骑马走在兰陵城中, 有被俘的平民或是士兵看到我, 指着我的鼻子骂:「亡国祸水!叛国的走狗!」

重麟挡在我面前, 我对他说我并不在意。

兰陵的大殿上,南朝众臣都在我与重麟面前瑟瑟发抖。

看到这些面孔奴颜婢膝的样子, 我颇为唏嘘。

重麟扬眉:「愿意归顺新朝, 奉我为主的, 我一概不杀。」

众大臣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居然也没有一个出来驳斥重麟的,全都叩头参拜,口称吾皇。

重麟装腔作势地对我道:「唉, 雀儿, 我还以为他们能有几分志气。」

龙椅边蜷缩的李澜死死盯着我。

「金雀儿, 你这亡国祸水, 和北原狗狼狈为奸……你们休想、休想让我俯首称臣!」

说完, 那不过八岁的男孩站起来, 朝廷柱撞去。

血溅三尺。

没想到, 李屏的儿子比他壮烈了一回。

25.

新朝名「盛」。

收拾好局面,安定了人心以后,重麟带我去了一回北原。

过了玉曲山,穿过秋叶原, 惊风肆意驰骋, 我们好像真的飞了起来。

那夜他带我在雁断岭上看星星。

许多年前,顾叔告诉我这里是世上观星最美的地方。

我亲眼看到了。那星子又大又亮, 闪烁欲滴,镶嵌在了整片天幕之上。

我的心境亦变得很开阔。

一切功过自有后人评说。只要能开承平盛世,奉谁人为君并不重要。

「还没到冬天, 要是那时再来, 你能看到岭下白雪皑皑, 万里无垠,更是美呢。」

重麟的语气很温柔,他伸手在我眼角拭过。

我才发觉我眼里有了泪光。

可是,为这样的美景落泪, 应该不算软弱吧。

后来我成了重麟的皇后, 和重麟一起把盛朝的版图扩大到前所未有的地步。

在我们治下,盛朝焕然一新, 百姓安居。

史官只写前朝的嘉懿太后已死了,后来盛朝的明煦皇后是贤明的千古一后。

我和重麟,这一世相逢何其有幸。

26.

帝在位四十有二年, 寿七十有二, 崩于长乐宫。臣工哀恸。

后曰,死生有命,众卿当勤勉不辍, 不负帝之重托。

后勤政如旧。

次年,后薨逝,谥明煦。与帝合葬于昭陵。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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