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跪在我脚下的儿子 他把外室夸的天花乱坠 我反手给他一巴掌

重生归来,我看着跪在我脚下狗儿子沈渡。

他正把自己的外室夸的天花乱坠,把我筹谋已久将要给他娶进门的清河崔家嫡女贬的一无是处的

我只是含笑,「吾儿,乖,近前来。」

他屈膝挪过来。

我干脆利落反手给他一巴掌,「拖出去,三十大板,看他改不改口。」

吾儿可乖全文阅读 我看着跪在我脚下的儿子 他把外室夸的天花乱坠 我反手给他一巴掌

1

我握着手里的茶杯,敛了眸子,茶水透过底托温热了我的指尖,我才终于察觉真的是重来一世。

外面沈渡的哀嚎不绝于耳,前世种种如昨日走马观花般浮现。

上一世的我死在了那外室的手里,魂魄却依旧缥缈在武忠侯府,我才知晓这外室是亡国的奸细,她就是为了报复沈家而来。

她害死我,烧了祠堂,害了沈渡的嫡子嗣,沈渡竟然原谅了她,同她恩爱白首,到最后也甘心为她喝下绝子汤,只因为她不想生下仇人子嗣。

好一个至死不渝,死生契阔。

我耳边听着沈渡的叫惨,他奄奄一息却还在求情,我利索的摔了茶杯。

看着行刑完的他,屁股上显然没有动真刀真枪,毕竟我这么多年对沈渡这个沈家独苗爱如珍宝,甚至不求他上进,只求他在他父亲,二叔,哥哥用命换来的荫蔽下平安幸福。

呵,他倒是幸福。

我扫视了一眼拿着板子面面相觑的仆人,也无意为难他们来揣测主人家的意思。

「给我吧。」

他惊恐的看着我挽起袖子,「娘!」

「既然你认我当娘,那便是听我的,我今日就问你一问,这清河崔氏你娶还是不娶。」

他咬牙,「不娶。」

我点点头,好,有骨气。

拿出在边关上阵杀敌的力气,我重重的把板子敲在他的小腿,咔嚓一声,板子碎裂,他发出嚎叫。

他一声一声凄惨的唤娘,见我又换了一根木棍来,他终于慌乱起来,「娘,娘,娘,我从小就没爹,你忍心见我去死嘛。」

我沉声,「你还好意思提你爹,你吃的珍馐,喝的美酒,穿的绫罗,哪一样不是你的先辈靠命换来的,就连你大哥,都没能活到你这个岁数,就战死沙场!」

「你爱玩,我便放你时间收心,清河崔氏是你爹给你留下的婚约,人家的姑娘许的是我沈家高义,你以为是你这个文不成武不就的混账?你今日退婚,明日迎娶一个妓子进门,你打的不仅是崔氏的巴掌,也是沈家的脸。」

我打断了第二根棍子,鲜血汩汩流出,我抿唇不语,看着他的贴身小厮和管家苦苦哀求,终究没有继续第三根。

「你就在这给我好好想清楚。」

我不许他回房休息,就在烈日底下晒着,隔一段时间喂一口米汤,就当给他的警醒。

2

我来到祠堂,看着高高的牌位,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

我给夫君,小叔,大儿子沈明远都上了一柱香,摸着漆黑的案台,我轻叹,「不知是不是你们保佑,我回来了,就算是死,也不会让沈家断了香火,让你们的命白费。」

当年我生下沈渡就上了战场,等到战争结束,沈家满门就只有我回来了。

沈渡拜托给他奶奶,我回来后因伤卧床不起,一眨眼,沈渡到我膝下的时候就是八岁了。

他有些淘气,没什么才华,我想这样也好,他只要做个富贵闲人就好,他听曲唱戏,我都会惯着。

只是在幼年被带去青楼,狎妓仗势,我说教不成,便下了狠手,打的他三天三夜不跟我说话,后来,读了些圣贤书才肯开口叫我娘而不是母亲。

也许是我教错了,但是,沈家的荣耀,用沈家人的血一寸寸铺就的路,我绝不许有人毁了它。

明日就是崔家嫡女过门的日子,上一世,沈家对不住她。

我叹了口气,出祠堂后接过管家拿来的礼单,他欲言又止,不知如何是好。

「他还是不愿意出去跟人拜堂?」

管家万伯迟疑点头。

他开始劝说,「要是公子喜欢,您就先稳住他,给那女子一个贵妾之位。」

我上一世也是这么想的,结果引狼入室。

我又仔仔细细核对了一遍明日的流程,揉揉眉心,轻声道,「把公子堵嘴,关进柴房。换一个会易容的暗卫顶上,我到时候去跟儿媳解释,暗卫身形要相像,到时候三杯酒就醉,介时就说过于欣喜醉了酒。」

我又唤来暗卫心腹,「你去查一下春香楼的楚儿。」

不知把她是奸细的证据摆给沈渡看,他还会不会嘴硬。

3

第二日,红绸与鞭炮齐鸣声中,崔家嫡女崔玉珍进门,顺利的拜堂成亲后,武忠侯府世子娶亲完成,酒过三巡就进去入了洞房,让人不由得揶揄郎情妾意,春宵千金。

正在春宵千金的沈渡被我绑了扔在崔玉珍脚下,儿媳不着痕迹移开了可能被弄脏的鞋尖,端起世家贵女的风范,同我说体谅我的做法。

我拍着她的手叫她安心,「玉珍,我不争气,有个没用的儿子。但你放心,他这一生除了你没有别的妾室进门,你的孩子就是未来的武忠侯。」

她抿唇一笑,「婆婆这说的是哪里话,夫君只是年少爱玩了些,不过有婆婆这句话,玉珍就心安了。」

我看她当真不在乎,不由得想起前世这个人淡如菊的儿媳,举手投足都是风华。

我说的没错,她嫁的一直都是沈家卫国的高义,所以上辈子见沈渡那个死样子,还维护暗害嫡子嗣的楚儿,直接一纸休书,痛骂他不堪为忠义之后,而后青灯古佛,了却残生。

沈渡愤恨的看着我们婆媳和谐,我安抚玉珍睡下,带他出去后,只是淡淡开口,「只要你跟玉珍有了孩子,我就不管你了。」

他闻言收起瞪红的眼,结巴开口,「你当真?」

我点点头,刚想走就听见他嘟囔,「李云月,你就是个山野泼妇,难怪不讨奶奶喜欢。」

我顺手甩了他一巴掌,「妄议尊母,不敬长辈,该打。」

而后吩咐下人,「给我用最好的伤药,确保世子尽快好起来,好去找他的小情人。」

「哦,对了。」我回头,「最好身上不要留疤痕,吓到玉珍就不好了。」

母子深情落到这份上,只能说是缘浅。

我问心无愧,若有,上辈子已经赔了条命给他了,今生他若不听话,就不要怪我心狠。

那么多的忠臣义士,还挂靠着沈家这棵大树,沈家,绝不能倒。

4

不多时日,沈渡也要跟儿媳正式圆房了。

我收起桌上的账本,短短几日,玉珍就已经能熟练的打理家中琐事,并合理安排支出,对那些无儿无女的老兵残兵甚至贴上嫁妆加大补贴。

我拦下她的动作,笑骂「哪里就轮的到用你的,沈家还没破落到要靠世子夫人贴补。」

她乖巧又执着的看着我,「玉珍在闺中时常听明月将军和沈将军在边疆抛头颅洒热血,护卫山河的英勇事迹,心向往之,只是做不到那样的勇敢,也只能在这些小事上给为国奉献的先辈一些安慰。」

我摸摸她的头,真是可爱可怜,沈渡好没福气。

夜深,我出门遇见正等候在外的沈渡。

我刚要略过,想起什么,停下淡淡开口,「你若是敢对玉珍不好,我就让你那楚儿生不如死。」

他嗤笑,「我哪敢,我又不是你的亲子,玉珍才是。」

我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一个家里出那么一个两个的混账,可以谅解。

5

就这样,日子平静的过去,要不是暗卫告诉我楚儿已经捉拿住,她做奸细的证据也都在眼前,我都快把这件事抛诸脑后。

午宴时,我把这些证据扔到沈渡眼前。

给玉珍盛了一碗粥,她笑眯眯接下。

沈渡拿着那些证据癫狂不已,「不可能,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楚儿明明是良妓,为了给父亲葬身才不得已进入青楼,才不是什么奸细。」

我护着玉珍到我身后,轻飘飘的开口,「是吗?那不如你亲自问她吧。」

说话间,一个弱柳扶风的女子被拎到屋子里来。

沈渡一见面就发疯似的扯开押着她的护卫。

「够了!」我怒斥,「你还护着她,维护敌国奸细,你是想让沈家剩下这点人为你陪葬吗?」

楚儿依旧是那副我见犹怜模样,当年在边关抓的奸细里面十个有八个是这样的,我上一辈子竟然瞎了眼,让她逃了,还敢给我下毒。

我看着安慰她的沈渡,不由得想,沈家造的杀孽怕是就变成了这么个败家子。

沈渡抱着楚儿一声声质问,想让她给个解释。

我说,「你的其他接应人我都已经杀了,我到要看看你能给出个什么解释。」

下一瞬,楚儿突然拔下簪子,冲我刺过来。

「婆母小心!」玉珍冲上来挡在我的身前。

这傻丫头。

我眼疾手快拉开她,一脚踹上楚儿的心口。

她滚落再地,沈渡从错愕呆住到心疼不已。

若说刚刚那些指认沈渡还可以抵赖,这场意外的刺杀却实实在在摆在眼前。

沈渡只是抱住楚儿,低声说,「如你所说,你已经杀了楚儿认识的人,她难过在所难免,只是母亲也未伤到,不如我们都冰释前嫌,大家彼此道个歉和和睦睦不好吗?」

6

我气笑了,青筋在脑仁上跳的欢腾,我李云月戎马五载,横枪塞北,从未见过如此愚蠢至极之人。

「好。」我微笑,让护卫上前把他们两个扯开,押在地下。

我盯着沈渡不服气的眼睛,「这是为娘的最后一次跟你讲道理。」

「两国之争,争的是万民生计,争的是天下一统。我与她分属两派,各有所忠,本该就是你死我活之局,莫说我杀了她,就是她全家,全族,我都问心无愧,我对得起这块地,对得起君,对得起民。道歉,可笑!」

「可你呢,沈渡,你如今早已及冠,我实在没想到你就算愚笨些,也不该如此愚蠢恶毒,吃里扒外。你吃着先辈荫蔽下来的饭,放下碗就开始骂娘。呵,今日,要么你杀了她,要么就从这个家滚出去。」

我有些喘不上气,身后玉珍递过来一杯茶水,我愧疚的接过她手里的水。

沈渡低着头,并不看我。

我笑了,拿起许久不用的配剑,出鞘。

剑刃贴在楚儿的脖颈上,「那我给你选,第三条路,我杀了她,这件事我就当你年少混账,从此翻篇。」

我看着楚儿仰着头不服输的样子,长叹一口气,「你都比沈渡像我的孩子。」

他急了,开始哀求「娘,别杀她。」

他像盯着仇人一样盯着我,「你今日杀了她,我就死在你面前,让沈家绝后。」

这时,玉珍突然一呕。

我急急忙忙扔了剑上前去慰问,请了府医过来诊断。

不多时,府医抚着胡子露出喜色,「世子妃这是,有喜了!」

我欣喜非常,「好,好,好,赏。」

我还是想再确定一遍有没有听错,「玉珍,你有喜了?」

只见她眨眨亮晶晶的眼睛对我说,「玉珍惭愧,幸不辱命。」

我爽朗一笑,回头对上了沈渡有些慌乱的神色,「既然如此。」

「身后是武忠侯府战功赫赫数十载,你的父亲,兄长,叔叔都战死沙场,换来的侯府基业你竟然想一朝败尽。」

「既然如此,那你就不再是我侯府之人,我到要看看你没了侯府的名声基业,看你能闯出什么来。」

「那我们就成全这对痴男怨女,沈渡既然你怨怼我沈家,我沈家也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就请吧。」

7

我目送着沈渡搀扶着楚儿一瘸一拐离开。

「万伯,我做错了吗。」

我身边的沈家老人叹了口气,「夫人没错,是世子太过分了。非要把这深厚的母子情分消磨尽了。」

我深吸一口气,我倒要看看,没了这世家支撑,沈渡的郎情妾意能过成什么样子。

「临走的那个断亲酒可按我说的做了?」

我回头问暗卫,她点点头。

万伯欲言又止,「这,若世子妃生的不是个男子。」

我打断了他的话,「不是男子又何妨,我只要沈家的后,男子女子,都是我侯府的后代。」

他低垂下眉眼称是。

我李云月从不受人钳制,就算不是个男孩,我也会变出个男孩,沈家不倒而已,还是可以做到的。

至于血脉,外孙也是孙,不是么。

我轻轻问着已经逝去的夫君,风中树叶婆娑出声,好像是给我的回答。

我隐隐有了些泪意,回望院子里夫君植给我的合欢树。

一别数年,黄泉下,你还在等我吗,安郎。

小说:多年的深情和付出,直到这一刻我才真正明白,终究是错付了

吾儿可乖全文阅读 我看着跪在我脚下的儿子 他把外室夸的天花乱坠 我反手给他一巴掌

第1章

  为了家族荣耀,我女扮男装上阵杀敌。

  明面上我是少年将军,背地里却被太子萧惊寒压在身下。

  身披铠甲,我保家卫国,守住了四方八城,却没能守住男人的心。

  身为镇国将军的父亲身死漠北,太子萧惊寒陪我共赴边疆敛尸,却数次让我身陷囹圄。

  绝望之际,是一个身披袈裟的圣僧将我从流沙中救出,让我在佛前身穿嫁衣。

  后来,萧惊寒却哭红了眼,要我不要嫁给别人。

  ……

  我叫沈南烟,是大夏朝将军府嫡女。

  也是女扮男装的少年将军。

  得知父亲战死漠北边疆后,我立马向皇上请命前往敛尸。

  太子萧惊寒说要陪我一起,带父亲落叶归根。

  “南烟别哭,孤陪你一同把老将军接回。”

  萧惊寒是我青梅竹马的‘兄弟’,也是我情投意合的心上人。

  但此刻马车整装待发,我却迟迟不见萧惊寒的身影。

  我站在巷口,心急火燎地攥紧了手中的红缨枪。

  再耽搁下去,边疆城门大关,我就会错失接父亲回家的最佳时辰。

  一想到死在大漠风沙中的父亲,我的心头就一阵悲恸。

  日上三竿,一辆华丽马车由远及近。

  “南烟,孤来了!”

  萧惊寒乘着轿子姗姗来迟。

  我心中紧绷的弦兀自松了下去,连忙向前走去。

  “你怎么才来……”

  话还未说,他身后的马车掀开帘子,我顿时愣住。

  相府嫡女叶嘉棠,端坐在里面,身旁放着一大堆包袱和漂亮首饰。

  “沈将军。”她柔柔弱弱的跟我打招呼。

  我转头看向萧惊寒:“你带她来作甚?”

  萧惊寒眸光微闪,连忙解释:“棠儿想来帮忙,孤顺便带她去看看漠北,她从未见过那儿的美景。”

  闻言,我一阵愕然。

  “此去不是为了风花雪月,而是为我父亲敛尸!”我情绪有些激动。

  听到我的话,叶嘉棠慌忙从马车中起身。

  “沈将军莫怪,是我主动求太子哥哥带我一起的,您要是不愿意,棠儿不去便是。”

  她红着眼说完,拿起包袱准备走下马车。

  萧惊寒连忙拦住她:“棠儿多虑了,南烟她深明大义,怎会在意这些小事。”

  说完他又扭头看向我,一脸恳请。

  “此事已定,南烟莫要再耽误时辰。”

  说罢,他吩咐车队即刻启程。

  我蜷紧手指,压下心中的苦涩。

  此行带父亲落叶归根要紧,我无暇顾及萧惊寒与叶嘉棠的眉来眼去。

  收敛心神,我翻身上马,准备策马扬鞭。

  只是一回头,却看见本该和她一同骑马的萧惊寒上了叶嘉棠的马车。

  萧惊寒坐稳后,掀开帘子望向我。

  “棠儿首次出京城,为了方便照料她,孤同她坐马车前往漠北。”

  闻言,我心中一片凄凉。

  脑海里有根一直紧绷的弦,在一刹那,直接叮地一声断裂。

  我没再说话,双腿紧夹马腹,飞快的往城外驰去。

  尘土飞扬,亦如我燥乱的心。

  岔道上,铃声阵阵。

  有僧人队伍从另一条道汇聚,朝官道上而行。

  为首的僧人骑在白色高头大马上,身披金色袈裟,手持经书,眸若清泉。

  我勒紧缰绳偏头望去,刚好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眸子。

  他眉目深邃凌厉,眉心印着朱红业火纹。

  四目相对的瞬间,我只觉心底的苦楚和灵魂中的悲寂都被他看破。

  直击心扉。

  只一瞬间,我便仓皇的移开了视线。

  数日过后,我们抵达了位于大夏沙漠地带的凉州城。

  周遭皆是黄沙,风一吹就卷起了细碎的沙土。

  漫天风沙下,我们包下驼队,乔装成平民,穿行在广袤的戈壁荒漠和黄沙滩地之间。

  可没走多久。

  叶嘉棠突然捂住胸口,唇色发白:“太子哥哥,棠儿胸口有些闷。”

  萧惊寒立马将叶嘉棠从骆驼上抱下来,一脸担忧:“棠儿没事吧?”

  我向后望去,心口有些发堵。

  “叶小姐喝点水缓缓,我们坚持一下,马上就到边疆了。”

  我的一番好意,换来的却是萧惊寒的指责。

  “棠儿一介弱女子,本就经不起颠簸,你竟还要她赶路!怎如此刻薄!”

  他将叶嘉棠搂在怀中,用手帕擦去她额上的汗水。

  “到边疆还要再奔波两日,棠儿怎么可能扛得住?”

  我心中泛起刺痛。

  这沙漠地带,天干气躁本就如此,怎成我刻薄了?

  更何况是叶嘉棠自己主动要来,并非因我所迫。

  为何要给我强加上那些莫须有的罪名?

  我正要说话,却听萧惊寒着急地朝领驼人喊。

  “停下!我们不去边疆了,现在立刻原路返回!”

第2章

  我心脏猛地收紧:“为何不去?”

  萧惊寒眉头紧皱:“老将军已逝,活着的人比他更重要,眼下救棠儿要紧。”

  我的心一下子凉彻。

  父亲身为镇国元老将军,一路扶持萧惊寒爬上太子之位。

  他竟然会说出这么混账的话!

  夫子教他的仁义道德去哪里了?

  见萧惊寒满心满眼都只有怀中的叶嘉棠,我心底像是被利刃刮过。

  “你若不去,那我便独自前往。”

  气氛僵持不下,空气中像是结了一层寒冰。

  叶嘉棠向萧惊寒怀里蹭了蹭,语气轻柔:“太子哥哥,我没事的,不要因我和沈将军生了嫌隙。”

  萧惊寒犹豫不决。

  这时,领驼人端详了一番指明方向的罗盘,随后又拿出地图看了看。

  “翻过前面的沙丘,有个落脚处。”

  听罢,萧惊寒的眸子突然亮了起来。

  他伸手抚摸着叶嘉棠的额头:“棠儿再坚持坚持,孤不会让你有事。”

  直到怀里的叶嘉棠点头后,他才不耐烦的将眸光转向我。

  “这下你可满意?”

  我心脏一阵悸痛,像是有人用手扼住一般。

  重新启程,萧惊寒将叶嘉棠一把抱在身前,共骑一匹骆驼。

  叶嘉棠靠在他的怀里,脸上布满了红晕。

  “太子哥哥,这般恐怕不妥……”

  萧惊寒满不在乎,搂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这有何妨,除了那些粗鄙的武夫谁还会说半分!”

  粗鄙的武夫……

  这些话一字一句砸进了我的心里,让我苦不堪言。

  他话里话外含沙射影的,就是我们将军府的人。

  而眼下,更是在明里暗里提醒我不要乱嚼舌根。

  驼铃阵阵,一路向前。

  太阳被漫天的黄沙遮住不见,骆驼的脚印渐渐被风沙掩盖。

  日薄西山。

  驼队翻过沙丘,终于抵达了沙漠驿站。

  说是驿站,也不过是几间沙石堆砌而成的简陋平房,看起来萧条而又破败。

  这时,一个壮汉拿着屠刀从屋里走了出来。

  “要几间房?”他哑声询问。

  萧惊寒抬头:“三间。”

  壮汉打量着我们,黏腻而又带着侵略的目光定格在叶嘉棠身上。

  叶嘉棠身形一颤,连忙胆怯地往萧惊寒身后躲去。

  “惊寒哥哥……”

  萧惊寒将她护在身后,隐晦的看了大汉一眼,改口道:“只要两间。”

  说完,他转头看向我:“南烟,我和棠儿住一起,你独自住一间。”

  我的心一沉,不可置信的看向他:“男女有别,这般多有不妥。”

  萧惊寒一脸冠冕堂皇:“棠儿身体不适,孤多照料她一些也是出于君子之道。”

  他说着又是一顿,将语气压低了几分。

  “况且在这,你不说我不说,京城就无人知晓。”

  眼见我板着脸没说话,一旁的叶嘉棠轻轻扯着萧惊寒的衣袖,怯柔柔开口。

  “惊寒哥哥,你和沈将军都是男子,还是你们同住吧,我一个人没关系,不用管我。”

  萧惊寒温柔地揽住叶嘉棠的肩膀:“你一介弱女子,叫我怎么放心得下!”

  叶嘉棠一阵感动,杏仁眼眸泛起水雾。

  “太子哥哥……你对棠儿真好。”

  他们的情深意切,让我心底仿佛戳了一个洞,冷风一直往里面灌着。

  我偏过头,不愿再看。

  一道白色的身影从门前一闪而过,消失在转角处。

  凉风传来了阵阵铃铛声,伴着缕缕檀香,让我压下了心底的燥乱不安。

  夜晚,窗外风声阵阵。

  狭小的房间里满是霉臭味,被褥也冷硬得像一块铁。

  我脑海里全是父亲的身影,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一阵迷迭香气息萦绕在鼻翼周围。

  我察觉到了不对劲,正要起身,却发觉自己浑身无力。

  这时,一道黑影推门而入,径直走来床边。

  我骤觉不安:“谁?!”

  黑影将我压在了床榻之上,粗砾的大掌抚上我的腰际。

  “隔壁大人吩咐,叫小爷我好好疼你。”

第3章

  我心中炸起一道惊雷,奋力的推搡着身上的男人。

  可迷香后劲太大,我浑身发软,毫无力气。

  “大家都是男人,你放开我!”我嘶声大喊。

  一声撕拉,壮汉将我的外衫扯开。

  “小爷我就喜欢你这样带劲的男人,今晚让我好好尝尝味!”

  我头皮一阵发麻,脑袋像要炸开。

  “放开我!萧惊寒,救我!!”

  壮汉将我双手禁锢住,笑声猥琐。

  “隔壁爷温香软玉在怀,怎会来打扰我们。”

  “你还是省省力气留着过会叫!”

  正在此时。

  一阵隐晦的呻吟声在隔壁响起。

  “惊寒哥哥……别摸那里……棠儿受不了……”

  我的心一阵窒痛,仿若沉入海底。

  我咬着自己的舌尖,恢复了一丝清明,猛地朝男人裆部踢去。

  壮汉下体传来剧痛,抬起手狠狠的扇了我一巴掌。

  “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发狠的扯着我的内衫。

  裂帛声响起,衣裳碎成布条,露出了我的大片雪白肌肤和束胸的白布。

  “竟然是个娘 们!”

  壮汉啐了一口,伸出油腻的大手直接来扯我的束胸布。

  就在我快要绝望之际。

  “砰”的一声,房门被人大力推开。

  一个高大的身影伴着缕缕檀香,逆着烛光疾步走了进来。

  他一把揪起壮汉的胳膊,将他甩在地上。

  另一手迅速脱下身上的金色袈裟,披在了我身上。

  一股檀香将我紧紧包裹,我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拢紧了带着温度的袈裟。

  壮汉满是怒气,可看清来人后却泄气了,哆哆嗦嗦的低下了头。

  “无尘圣僧……”

  圣僧单手合掌,薄唇轻动:“南无阿弥陀佛。”

  他扫了一眼我,在床边放了一个带着药香的瓷瓶,低声念了一句梵语,随即将壮汉带了出去。

  我听不懂梵语,只记得那道声音像是潺潺流水,清澈的能洗净我所有的痛苦。

  稍稍平缓心情,我打开瓷瓶拿出了里面的药丸,不假思索咽下。

  不一会儿,我便感觉浑身恢复了力气。

  下床刚将衣衫换好,萧惊寒便快步跑了进来。

  “南烟,孤来晚了。”

  他神色带着愧疚,想要将我拥至怀中。

  “你没事吧,那莽夫有没有发现你的女子身份……”

  闻到他身上不属于我的女子馨香和脂粉气息,我下意识的避开了他。

  我的心,冷得像雪山融水。

  “刚刚我拼命呼叫,你为何不来?!”

  萧惊寒眼神躲闪,回避着我的视线:“方才棠儿崴了脚,孤慌乱间没听见。”

  我扯了扯嘴角正要说话,叶嘉棠一瘸一拐的从门外走进来。

  “沈将军,都怪棠儿耽误了太子哥哥前来,棠儿错了……”

  叶嘉棠边说边伸手抹眼泪。

  萧惊寒一见到她,立马松开还攥着我胳膊的手,疾步向她走去。

  “不是告诉你要好好休息吗,过会儿伤势加重该如何是好?”

  他边说边将叶嘉棠抱起,轻轻地放在了凳子上。

  看着他们二人亲昵的举动,我心中有些胀痛。

  从进来到现在,他从未真正的关心我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人欺负。

  纵使有短暂的关切,却敷衍得像是例行公事。

  我心里难过,却也只能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去看。

  翌日,破晓时分。

  驼队开始启程,远处的沙丘带着暖红的太阳冉冉升起。

  驼铃阵阵,伴随着领驼人低声吟唱的引驼曲,像是置身于一副神秘而苍凉的画卷中。

  这时,叶嘉棠突然痛呼出声:“惊寒哥哥……我的脚好痛!”

  萧惊寒立即让驼队全体停下来,随即跳下骆驼查看着她的伤势。

  脚踝一片轻微发红,没有什么肿胀痕迹。

  但萧惊寒还是朝领驼人高声喊:“立马掉头!返回凉州城!!”

  我的心咯噔一下,连忙阻止:“这样来回颠簸只会让她伤势愈发严重,直接到边疆去寻军医即可。”

  叶嘉棠双眸含泪,一脸懂事的乖巧模样:“沈将军说得对,这样会耽搁进程的。”

  “惊寒哥哥不用担心我,只要能敛回沈老将军的骸骨,就算折了这条腿,棠儿也是甘愿的。”

  萧惊寒本还犹豫不决,听得她所言后,脸色立马一沉。

  “死人哪有活人重要,这件事没得商量!”

  说完,他转头看向我:“孤把你送回昨日暂歇驿站,你耐心等我们回来,再一同出发。”

  我错愕不已,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除去父母外,他是唯一一个知道我是女子的人。

  昨夜我在那驿站险遭凌辱,他竟然还要将我送去那龙潭虎穴之地?

  我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表态:“与其那般,不如我一人一骆驼,独自前往。”

  萧惊寒眉头紧蹙,看起来有些烦躁。

  片刻后,他朝领驼人点头示意,松开了我骑着的骆驼缰绳。

  “既然如此,便如你所愿。”

第4章

  萧惊寒淡漠的声音悠悠响起。

  领驼人一脸凝重的看向他:“骆驼不能独自行动,易有危险。”

  萧惊寒叹了口气:“她一意孤行,那便让她去,只有付出代价她才知孰轻孰重。”

  刹那间,我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当真要如此?”

  萧惊寒看向我,神色冷然。

  “为老将军敛尸固然重要,但也不能因你让棠儿落下残疾。”

  我听闻,只觉心下凄凉。

  “是我弄伤了她的脚踝?还是我让她来这里受苦的?”

  我怔怔看着他,心里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痛楚。

  萧惊寒神色一顿,随即挪开了视线。

  “随你怎么想,孤不愿与你争执。”

  “等棠儿腿伤得到医治,孤再来与你汇合。”

  他说完便示意领驼人即可调转方向,朝凉州城方向而行。

  领驼人没办法,只能朝着我双手合十比了一个祝福的手势,转身带着驼队离去。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只觉心底的凄凉弥漫周身。

  沙漠无垠,阳光下金灿灿的沙丘刺得我双目生疼。

  我牵着骆驼,一脚深一脚浅地向前走去。

  身后刮起的风沙将我走过的痕迹掩盖,却掩不住我内心的难受。

  脑海里又浮现了萧惊寒少时的模样。

  那时候的他,满心满眼都只有我一人。

  少时骑马比武我输得一塌涂地,被父亲狠狠责罚。

  我躲在院外的角落处偷偷哭。

  少年萧惊寒轻轻擦去我眼角的泪,情深意切:“南烟,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爱你护你,和你一起长大。”

  十五岁的少年,字字句句都是真挚。

  那些话,我心心念念,至此不忘。

  可原来的一往情深,换来的却是如今的两看相厌……

  我叹息一声,收敛了思绪。

  脑袋昏昏沉沉如同灌满了浆糊,我踩着滚烫的沙子,牵着骆驼继续向前走。

  太阳落下,黄沙覆盖了我的踪迹,眼前与身后只有蜿蜒的沙丘。

  沙子逐渐冷却,气温也骤然下降。

  我弯弯绕绕走了许久,意识到自己迷路了。

  天色渐黑,骨髓灌满了寒冰,冷意直袭心脏。

  我冷得身上止不住的颤抖,连忙裹紧了双臂。

  “还没接回父亲,自己也要死在这漠北了。”

  我喃喃自语,随即取出包袱中的金色袈裟披在身上,紧紧蜷缩着身体,妄图取得一丝温暖。

  但沙漠的夜晚温度断崖式骤降,单薄的袈裟根本无济于事。

  我抬头在天际寻找着北斗七星,脚下突然一空。

  周围的黄沙不断下涌,连带着我的身体也在下沉。

  我心中不安,迅速把红缨枪插进黄沙想要借力而出,反而越陷越深。

  “哼哧……”

  缰绳断裂,骆驼一声惨叫,瞬间被黄沙吞噬。

  我的身体也在逐渐下沉,毫无自救之法。

  绝望像无声的河流将我笼罩。

  正在这时。

  一阵铃铛声悠然响起,由远及近。

  风沙裹杂着檀香气息,萦绕在我周围。

  我怔了一瞬,抬头望去。

  身穿袈裟的无尘圣僧,逆着如瀑的月光身骑白马而来,宛如神祇从天而降。

  他勒紧缰绳,从白马上俯身而下朝我伸出手。

  “把手给我。”

第5章

  看着那双澄澈的眸子,我下意识的将他的手牢牢抓住。

  掌心传来的温热让我心中一颤。

  下一瞬,我整个人从流沙中被拽离出来。

  接着红缨枪的支撑,我稳稳落在了马背上。

  圣僧的大掌紧搂住我的腰肢,被他碰触过的肌肤纵使隔着布料都无比滚烫。

  “姑娘,冒犯了。”

  耳畔传来了男人低沉的嗓音。

  一阵晃动,白马起伏前行。

  浓郁的檀香将我密密笼住,抚去了我一身的不安。

  “多谢圣僧。”我的声音还有心有余悸的发颤。

  “沙漠夜晚有孤狼,还有毒蝎,你不该孤身在此。”

  他关切的嗓音,和先前萧惊寒冷漠的语调截然不同。

  我心里的委屈再也按捺不住,一股脑的涌了上来。

  “我要为我父亲敛尸,他与突厥交战时中了圈套,命丧边疆……”

  “青山处处埋忠骨,节哀。”

  男人结实的胸膛紧贴着我的后背,咚咚有力的心跳让我呼吸紊乱了几分。

  我敛了敛心神,轻声道谢:“圣僧救我两次,来日沈某定当涌泉相报。”

  圣僧扯着缰绳没有出声,灼热的气息若有若无地划过我的后颈。

  马背颠簸,我的心也跟着一块荡漾。

  我不由得又问:“圣僧从哪里来,要去往何方?”

  这次,他给了我回应,却是答非所问。

  “檀央。”

  “什么?”我一时愣住。

  “我的名字。”

  他的嗓音清澈如流水,仿佛可以穿透人心。

  我的心倏地跳动,像是有种宿命里的似曾相识感。

  风吹动了檀央身上的铃铛,清脆而悠扬的声音伴着缕缕檀香一同将我笼罩。

  白日里的奔波和力竭,让我在此刻有些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中,我做了个梦。

  梦中。

  两军对垒,万箭齐发。

  我冲上前去护住了一个身穿铠甲受伤的男人,自己却被一箭穿心。

  临近濒死时,我回眸想看一眼男子的面容,却始终看不清他的脸。

  檀香绕,梦境碎。

  我一身冷汗,下意识向后仰去,却靠在了一堵炽热的胸膛上。

  这时,身后一双骨节分明的手,递来一串挂着骨哨的沉香手串。

  “戴在手上可以安神。”

  我微怔,还未反应过来,手串已经被檀央戴在了左手上。

  “多谢圣僧。”

  他沉声纠正:“檀央。”

  我的耳根火烧般,烫的出奇。

  那两个字在喉间心中落回又涌上,带了丝暗哑:“多谢檀央。”

  念后,我却莫名的心颤。

  我不知道身后男人是何神色,只知马儿骤然提速,溅起阵阵黄沙。

  入夜。

  檀央带我在一个村庄落脚歇息。

  翌日破晓时分,我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却不见他的身影。

  白马尚在屋外的木桩拴着,清脆的铃铛声忽近忽远。

  我身上盖着袈裟,阵阵檀木香萦绕在鼻尖,让我心底淌过一丝暖意。

  我起身走出房间,找寻檀央的身影,却始终没有看见。

  心底莫名有些发慌,我连忙问向一旁正在干农活的阿婆。

  “阿婆,您可有看到檀央?”

  阿婆眉头一挑:“小公子,你说看到谁?”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圣僧的本名,应该鲜有人知,连忙改口。

  “无尘圣僧。”

  阿婆带着浓重的口音说着:“圣僧往西去了。”

  “你怎唤圣僧为檀央?”她顿了顿,一脸复杂的地打量我。

  “在梵文佛教中,只有爱人之间才可直呼此名,小公子可不要乱喊。”

  说完,阿婆便挑着担子忙去了。

  我愣了一瞬,一种奇异的感觉在我心头萦绕。

  既是如此,圣僧为何要自己这般唤他?

  我按着胸口,感受着心脏异常的跳动,有些紊乱。

  为何跳得这么快?

  一阵驼铃声响起,领驼人带着萧惊寒从东边由远及近。

  “南烟!孤来了。”

  我看着男人脸上慌张的神色,心底却没有一丝涟漪。

  萧惊寒走到我跟前,打量了一番我身上的袈裟,猛地扯掉。

  他声音隐含着莫名的怒气:“你怎能身披外男衣物,还是个和尚的袈裟!”

  我心下一沉,立马将袈裟从他手上拿回。

  “昨夜若非圣僧救了我,我只怕已葬身沙海,再也回不了京城。”

  “袈裟又如何,这是佛光普照,法水长流。”

  萧惊寒蹙着眉想来拉我的手,却被我一个侧身避开。

  现在的我,不想和他再有任何肢体接触。

  萧惊寒似是反应过来我在生气,连忙解释:“凉州城能医治棠儿脚伤的大夫不好找,孤不是故意晚来的。”

  他固执拉住我的手,像从前一般摩挲着我掌心因长年练兵的茧。

  “待棠儿安顿下来,孤就立马来找你了,从未想过丢下你。”

  我眼睫微闪,不想理会他随口说出的话。

  在小屋前等了许久,都不见檀央归来。

  我不想再耽搁为父敛尸的时辰,只能放弃等待,跟着萧惊寒一并离开。

  风裹挟着黄沙,和驼铃声串在一起。

  我转头看向那拴着白马的小木屋,心中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

  连日奔波,终于赶到了边疆安城。

  远处一缕炊烟在茫茫荒漠中,直直的冲上昏白的天空。

  一面粘满黄沙的褪色军旗,在阳光下随风飘扬。

  我下了骆驼,直奔城门。

  昔日的同门师兄们在城楼上看到了我,疾步下楼相迎。

  大师兄身披铠甲,眼神悲戚:“师弟,将军的灵柩停放在大堂中。”

  我心一紧,来不及管身后的萧惊寒就匆匆赶去了大堂。

  父亲安静的躺在棺木中,身上残缺的铠甲,已被乌红的血水染成了暗红色,瞧不出原来的色泽。

  “爹,孩儿来迟了……”

  我眼泪漱漱而下,扑通跪地。

第6章

  若是父亲还在,定然要说笑我。

  “南烟,在外你是男子,男儿有泪不轻弹。”

  “打小就爱哭鼻子,难不成上了战场哭一下就可以击退敌兵?”

  他一定还会捋着他花白的短胡子,笑着拍我的肩膀。

  “吾儿乖,哭完后可莫忘了习武。”

  “爹爹望你撑起大夏的边陲,为黎民百姓把好这道门。”

  可现在,父亲安安静静的躺在这里,不再鲜活,也不再嚷着要去直捣黄龙,封狼居胥。

  这一刻,我才真真切切的意识到,那个对我严厉而又温柔的父亲,真的永远离开了我。

  心脏的痛楚传遍四肢百骸,像是一张大网让我窒息。

  我冲到灵柩旁想要再抱抱沈父,却被萧惊寒一把拦住。

  他揽过我的肩膀,低声安抚:“南烟不怕,孤会一直在你身边。”

  适时,大师兄将一个包袱递给了我。

  “这是老将军遗物。”

  大师兄说着也有些哽咽,转身偷偷抹了把眼泪。

  我打开了包袱,里面皆是这些年自己寄给父亲的书信,还有一封他写给我的遗信。

  我颤抖着打开了信,入目便是父亲遒劲有力的字迹——

  【吾儿南烟,亲启。】

  我的眼泪像是决堤般,顺着脸颊直直滚落而下。

  【为父愧对于你,将军府世代守卫边疆是责任亦是使命,注定了无法让你做个常人。】

  【为父此生憾事便是未能犁庭扫穴,还边疆太平。】

  【生未能安,死便来守。吾欲火葬成粉,化为黄沙随风而散,永守边陲安宁……”

  信上的内容,让我泣不成声。

  看到末尾处,多了一行凌乱的小字。

  【为父昨日梦见有人在佛前为南烟求来了今生,今日特地去念心寺庙跪了神佛,望你今生顺遂无忧。】

  我将信纸放在胸前,仿若感受着父亲在宣纸上最后留下的温度。

  沈家世代单传且一脉为男,从大夏朝建国起就一直镇守边疆。

  世代传承,威名赫赫。

  到了父亲这代,却生了我一个女儿。

  为了家族荣耀,父亲只得把我当男子养大。

  身受家族荫蔽,定守家族荣誉,我无怨不悔。

  父亲的遗愿,我也定要完成!

  但前世今生这种事情,未免有些荒诞了……

  我收敛心神往外走去,对萧惊寒哑声道:“我父亲要火葬,永远留在此地。”

  萧惊寒立马皱眉:“此事不妥,父皇吩咐孤要接老将军回京,葬入皇陵。”

  “更何况人死后该入土为安,哪有火葬一说。”

  我坚持己见:“这是我父亲的遗愿,死者为大!”

  萧惊寒很是不悦:“圣旨难违,难道你要抗旨不成?!”

  我心下一横,固执开口:“我自会与圣上表明,无需你操心。”

  一旁的大师兄见状,伸手指向城池西方:“百里外只有一个念心寺可以火葬,届时会有僧人上门来接老将军入寺,再超度火化。”

  他说着,又是一顿:“不过要等到明日。”

  我听罢顿时松了一口气,只要能完成父亲的遗愿,多等一日夜无妨。

  只是萧惊寒听到明日才可,一时有些急眼:“为何要等到明日?今日不行?”

  大师兄面色一僵,勉强应道:“太子殿下,这边疆动乱之地,不止沈老将军一个亡魂需要超度。”

  萧惊寒面向我,强压下心中的烦躁。

  “南烟,听孤的,莫要火葬。我们早日回京,让老将军入葬皇陵,享无上荣誉,岂不更好!”

  我皱眉看着他,不解他为何要如此急切。

  “你到底在急什么?急到连一日也等不了!”

  萧惊寒像是被点燃的炮仗,焦急道:“棠儿独自一人留在凉州城,她一个弱女子人生地不熟还受着伤,孤怎能不慌?!”

  他看着逐渐暗下的天色,愈发急躁。

  “孤为了你将棠儿抛下,她万一出个什么意外,孤怎么和丞相交代!”

  我心头一刺,泛起了密密麻麻的酸痛。

  “你怕叶嘉棠出意外,那你可有想过,我的父亲因大夏朝已撒血捐躯。”

  “他的一生,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而你身为大夏朝太子,连一日的安葬时间都等不了,你又如何给沈家军一个交代?!”

  我一字一句,道出了父亲一生数不尽的心酸和悲壮。

  萧惊寒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似是觉得被我当众拂了面子,顿时恼怒了几分。

  “那你就在这慢慢等,孤回去陪棠儿。反正你又不是弱女子!”

  说罢,他便向外走去,不再回头。

第7章

  看着萧惊寒和驼队离去的背影,我心寒无比。

  这个男人曾说自己永远是他的第一位,却一心挂念身在凉州城的叶嘉棠,就连这一日安葬都不愿多等。

  这就是他曾说的永远爱我,护我吗?

  何其可笑!

  我的心脏好像被人摁进了深水,一阵窒息而又难受。

  多年的深情和付出,直到这一刻我才真正明了——

  终究是错付了。

  翌日黎明,阳光洒满大漠。

  我带着父亲前往念心寺。

  古刹深沉,梵音阵阵。

  主持领着我前往极乐地宫,一路上诵经声不绝于耳。

  “施主莫忧,今日有位中原圣僧来到我寺讲解佛经。”

  “听闻令尊之事竟主动提出为其超度往生。”

  我心猛地一颤,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人,会是他吗?

  进了地宫,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父亲的棺木前。

  金色袈裟披在他身上,尽显深沉和庄严之感。

  “无尘圣僧。”主持手捏佛珠,对他行单手礼。

  看着他如莲花般静谧而又澄澈的容貌,我鼻头骤然一酸,压抑于心的酸楚涌上心头。

  我跪在棺木前的软垫上,眼泪无声簌簌落下。。

  檀央捻着佛珠的手双手合十,低声念着往生咒。

  正午的阳光和地宫中的金光交织,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一瞬间,檀央仿佛神明般降临,将我所有的不安和委屈全都抚平。

  长明灯亮起,又燃烬。

  法事完毕后,檀央拿起佛像前的净水瓶,指尖微点,俯身往我额间抹去。

  冷冽的圣水和温热的指尖一触即离。

  “缘聚缘散,终会再遇。”檀央的声音有些空灵,“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我哽咽着,淌落的泪水浸湿了衣裳。

  檀央将圣水洒在我的身上,嗓音带着平定人心的低沉:“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霎那间,我的心不再喧嚣,头颅中跃动的狂躁也消失殆尽。

  只有如水般的心安,如水般静静流淌。

  炽热的火焰燃起,映红了我的白衣。

  在梵音阵阵中,父亲化为了一捧黄土白沙。

  我接过骨灰,踩着漫天风沙来到了寺庙外的西南方。

  西南方,是家的方向。

  风顺从的往西南吹着,我一把把撒着骨灰,低声呢喃。

  “父亲,安息吧,从今往后,有您护着这方净土,愿能得偿所愿。”

  “但也别忘了回家看看,沈家其他人和阿娘,都在宗祠等着您。”

  “孩儿也会继承您的衣钵,守好大夏朝的每一寸国土。”

  风将我的声音撞得破碎。

  黄沙阵阵卷起,仿佛在拥抱父亲的身体。

  骨灰洒净后,一直往西南吹拂的风骤然转向,和我撞个满怀,像是替父亲拥抱了我一般。

  我心头一颤,眼眶瞬间滚烫。

  我蹲下身,想要捧起一抔黄沙代替酒,以慰藉父亲的在天亡灵。

  刚刚捧好,手背倏地传来一阵刺痛。

  我定睛一看,手背乌黑发紫,有个明显的出血点。

  这时,一只黝黑的毒蝎从黄沙中爬出,又隐没在了远处的沙丘中。

  我顿觉头晕目眩,跌坐到了沙石之中,浑身都使不上力气。

  慌乱之中,我拿起沉香手串上的骨哨,病急乱投医般吹了起来。

  檀央会来吗?

  我正忐忑着,一阵风吹过,远方传来阵阵铃铛声。

  一声一声,我的心也跳得愈发快了起来。

  不过须臾,檀央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檀央看着我手背上的乌黑,立马蹲了下来。

  他撕下身上的衣袍,绑在了我受伤处的小臂上方。

  “忍着点。”

  檀央话音落下,随即利落拔出毒刺。

  我正觉一阵刺痛,却倏地发现他俯身而下。

  温热的唇直接贴上我的伤口,用力吮吸着毒血再吐出。

  “你……”我诧异而又无措。

  檀央却一直重复着,直到我伤口里的血变得鲜红。

  他抬起头,唇上的血,在如水的月色下显得有几分妖异。

  他拿出身上携带的药丸塞了一粒到我嘴中,自己也服下了一颗。

  “此药可抑制毒性,刚刚多有得罪。”他的声音有些暗哑。

  “多谢……”

  我看着他,心跳有些失常。

  这是他第三次救我。

  我刚想起身,却发觉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

  檀央站起来,将我一把抱起。

  “冒犯了。”

  他暗哑说着,抱着我快步往寺庙走去。

  倚靠在他胸前,听着他健硕有力的心跳,我只觉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

  世间万物寂静,唯有我和他的心跳此起彼伏。

  念心寺禅房。

  檀央将我放在榻上,抬手诊脉。

  他的面色倏地一变,那双清澈如水的琥珀色眸子中闪过一抹凝重。

  “你身上有旧毒,和蝎毒混合相融,整个边疆无药可解。”

  我呼吸一滞,神色错愕:“旧毒?”

  我这些年甚少生病,也没吃过几幅药,怎么会中毒?

  檀央打量了一番我,随即将视线定格在我腰间的玉佩上。

  他没有说话,而是将其用力一扯,摔到了地上。

  叮当——

  玉佩碎,散落一地暗紫干花。

  檀央用指腹一番摩挲后,蹙紧了眉心。

  “这是五毒之王——鸢草。”

  鸢草是带有致命毒素的花,长久伴身会导致人七窍流血,心衰而亡。

  “这玉佩,是谁送你的?”檀央看着我。

  我脸色煞白,眸底有痛色涌现。

  那玉佩……是萧惊寒六年前送我的定情信物!

第8章

  檀央轻叹一声,转身拿出一个瓷瓶递给我。

  “这个药丸,可缓解血毒逆流,但要戒忧戒躁,平稳心境。”

  我眼眶涩痛,久久没有再语。

  此刻我脑子里满是鸢草和破碎玉佩的模样,整颗心宛如被一只手紧攥着,生疼得厉害。

  不论情爱,只论情谊。

  我和萧惊寒朝夕相伴了十三年,竟换来这般对待。

  果真,最是无情帝王家……

  屋外,正在打坐的檀央低声吟唱着梵语。

  随风幽幽传入我的耳畔,让我破碎的心一点点缝合起来。

  恍惚中,我又陷入了梦魇。

  两军对垒,硝烟四起。

  雷电在天际嘶鸣划破乌云,血腥味弥散在废墟之上久久不散。

  万箭齐发之际,我冲上前去护住了身穿铠甲的受伤少年。

  一箭穿心,我濒死之际回眸,眷念的看向身后,而那少年也抬起头来。

  那少年脸——赫然是檀央的模样!

  我喘着气,从梦里骤然惊醒,已然天亮。

  “檀央!”

  我下意识唤道。

  门外,无人回应。

  只有呜呜的风声,裹杂着黄沙飞舞。

  我动了动身体,发现已经恢复了力气,忙从床上下来。

  正在这时,房门被人推开。

  我连忙抬头望去。

  本以为进来的人会是檀央,却发现是几日不见的萧惊寒。

  “南烟!孤来接你回京了。”

  萧惊寒眉目带笑,站在门口逆光看着我。6

  “孤已经安排棠儿先行回京,等她一走孤就来找你了。”

  萧惊寒语气带着激动和赤诚,好似他这一刻来找我是有多深情的决定。

  “孤说过,永远都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他轻柔的握住我的手,眷恋的眸光中唯有我一人的身影。

  我没有说话,心底唯有一阵沁肤的凉意。

  是啊,永远不会丢下我。

  但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却从来都没有把我放在第一位。

  为父敛尸一事已结束,我也该离开边疆返回京城了。

  这一次,萧惊寒与我一同骑马,没有再准备轿子。

  翻身上马,准备离开寺庙之际,我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没有看到身穿袈裟的檀央。

  想到梦境中发生的一切,我迫切的想要见他一面。

  可是,无果。

  我的心有些落空,但不得不继续前行。

  翻过山丘,再往前行就会彻底离开边疆安城。

  我再次回头,最后看了眼寺庙。

  再见了,檀央。

  我在心底默默呢喃。

  风吹过,熟悉的铃铛声传入耳畔,也悄然撞开了我心底的一角。

  我扯着身下马儿调转方向,寻着声音望去。

  檀央骑着白马在另一个沙丘上远远看着这边,阳光洒落在他身上,一身袈裟仿若渡着一层金光。

  我拿起骨哨,幽幽吹响以作离别。

  “你在看甚?”

  萧惊寒的声音和风沙一同传来。

  “没看甚,只是被风沙迷了眼。”我收了骨哨。

  再抬眸,那个熟悉的背影已经随着风沙消失在了视线处。

  我的心也随着那消失的背影少了一角。

  收敛心思,我夹紧马肚继续前行。

  十日后,终是抵京。

  我第一时间进宫面圣,对萧帝汇报情况。

  “家父死后亦想护佑边疆,故臣已遵从他的遗愿将骸骨火化,撒在了边陲的黄沙中。”

  “臣先斩后奏,忤逆皇命,请圣上责罚!”

  说罢,我直直跪下,朝着正前方磕了个响头。

  萧帝端坐于明堂之上,面上阴沉了几分。

  但片刻后,又堆满了欣慰笑容。

  “沈老将军为国捐躯,死后也要保卫边疆安宁,朕怎会怪罪!”

  “往后,边陲安宁就交予你和沈家军了,莫要让朕失望。”

  离宫,已是深夜。

  将军府祠堂。

  我将父亲的牌位放了上去。

  沈家一百三十三口灵位,如今都整整齐齐的摆在祠堂中。

  父母生前的容颜、沈家其他亲人骑着战马离京、躺着棺材回府的模样一一浮现在我眼前。

  我心中酸楚,上了三炷香后直直跪下。

  “沈氏列祖列宗在上,小辈沈南烟定不辱没将军府的门楣,誓死守卫漠北边疆,不会让铁骑蛮兵踏入我大夏一步!”

  回应我的,只有摇曳的烛火。

  这一夜,我跪在祠堂未曾起身。

  天亮,我整顿一番,正要直接去军营忙碌军务,却见萧惊寒一身戾气地冲进了将军府。

  他看着我,一脸气急败坏。

  “你为何将孤与棠儿同塌而眠之事四处散播,毁了她的清誉!”

第9章

  面对他这一通劈头盖脸的责骂,我一时懵住。

  “什么?”

  萧惊寒不耐烦的蹙眉:“你不要装疯卖傻,那些事除了我们三人,京城无人知晓!”

  我扯了扯嘴角,心中一片荒芜。

  “我在祠堂跪了一夜,如何能将你们的私事散播出去?”

  萧惊寒微顿,神色暗沉了几分。

  他眼神一落,瞅见我腰间原本挂着玉佩的地方空空如也。

  “我送你的玉佩呢?”他转移话题,用质问的口吻谴责我。

  我看着他,神色有几分麻木:“碎了。”

  萧惊寒正要发怒,我径自从袖中将那装着玉佩碎片的香囊递给了他。

  “这玉佩之中有五毒之王的鸢草,你就这般想置我于死地?!”

  香囊内的清脆玉器碰撞声响,让萧惊寒眉眼涌上愠色。

  “信口雌黄!连定情信物你都能说成致命毒物,真是荒谬。”

  “棠儿清誉被毁,丞相要孤给交代,你好自为之!”

  他说完,转身拂袖离去。

  来时气冲冲,走时怒更甚。

  我看着萧惊寒远去的背影,张嘴想要说什么,喉间却涌上一抹腥甜。

  我压着胸口,生生咽下。

  我倒要看看,萧惊寒要如何让自己好自为之。

  傍晚。

  我从军营忙完事务,回将军府的路上,被宫里的太监拦住了路。

  “圣上急招,不得有误!”

  我心跳一顿,骤然感觉一抹不安。

  皇宫巍峨。

  我一进金銮殿,萧帝便阴沉着脸让我跪下。

  “沈南烟,女扮男装混入军营,欺君罔上!”

  “这么多年,朕无比信任你们沈家军,也相信沈将军,没想到你竟然这样欺瞒朕和大夏子民,你可知罪!”

  萧帝狠厉的话像冰刃一样凌迟着我。

  我一脸震愕,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谁告密要置我于死地?

  可我也明白,此时无论自己怎么说都只会激怒萧帝。7

  “臣知罪……”我跪在地上,重重磕头。

  抬头一瞬,余光瞥见端坐在一旁的男人。

  视线碰撞时,我像是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冰水,全身麻木。

  是他——萧惊寒!

  京城之内,知道我女子身份的人,只有他。

  萧帝未理会我,而是转头看向一旁的萧惊寒。

  “太子,沈南烟女子之身由你发现,该当何罪也全凭你定夺。”

  萧惊寒看了看我,眼底没有一丝温情。

  “大夏朝纲,女子不得干政,不得参军。沈南烟罔顾王法,女扮男装手握兵权,其罪当诛连九族!”

  我浑身僵硬,只觉经络血脉都被人禁锢住一般,无法动弹。

  从前那个许诺要永远爱我护我的人,拿起尖刀狠狠地刺向了我的心脏。

  痛彻心扉!

  萧帝未再多言,而是安排御前侍卫上前将我禁锢住。

  “打入地牢,听候发落!”

  深宫,地牢。

  我看着身上的枷锁和昏暗潮湿的牢房,心中也是湿漉漉的散发着霉臭。

  萧帝不过是在借萧惊寒之手,找个由头卸掉我手里的兵权。

  如此浅薄的道理,我已然清晰。

  我早知,沈家军每打一场胜仗,在百姓心中的威望就会愈深。

  功高盖主,无法善终。

  这是历代王朝将领的宿命。

  “战胜是死,战败亦是死。那就舍弃自己,为天下苍生谋生!”

  父亲曾说过的话在我耳畔萦绕。

  昏昏沉沉。

  我眼前仿若又浮现出他威严慈眉的模样,转而又变成身穿铠甲高举军旗的将帅英姿。

  画面一转。

  眼前的父亲被突厥敌兵万箭穿心,但依旧稳稳护着手中的军旗。

  身后的沈家军杀红了眼,个个饱含热泪,以敌人的鲜血祭奠着父亲的在天亡灵。

  “爹!!”

  我从梦魇中惊醒,气喘吁吁地大喊着。

  醒来之际,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地牢里湿热的风将我的自言自语吹散。

  天亮,又是新的一日。

  当看到萧帝身边的贴身太监进了牢中,我以为自己死期将至。

  未料他却命人松开了我手脚上的枷锁,并下达圣旨——

  “沈氏嫡女从军报国,忠孝两全不让须眉,巾帼归来是英雄。”

  “为成佳人之美,赐予太子萧惊寒为太子妃,择日完婚。”

  我错愕不已,差点以为自己听错。

  昨日才说要诛九族,今日便让我做太子妃?

  我觉得此事不对劲,从地牢出来便准备去找萧帝问个明白。

  未曾想,在宫墙外的转角处。

  我竟看到萧惊寒和叶嘉棠在假山边相拥而立,姿势暧昧。

  叶嘉棠哭哭啼啼,好似在抹眼泪一般。

  萧惊寒则在轻声安抚:“棠儿勿恼,孤娶沈南烟也只是权宜之计。”

  “她乃天生将才,如今漠北外敌虎视眈眈,若斩了良将,无人带领沈家军镇守边疆。”

  “圣旨难违,太子妃位归她,而孤的心永远都给棠儿。待孤顺利登基,许你皇后之位!”

  他说的情深意切,叶嘉棠听得也是极为动容。

  “太子哥哥,棠儿遇见你真是三生有幸。”

  两人继续抱在一起,好似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一般的难舍难分。

  我怔怔看着这一幕,心底早已没有当初在边疆那般悸痛和愤怒。

  现如今唯有的,只有如死水一般的平寂。

  我转过身,没有惊扰他们的郎情妾意,朝金銮殿走去。

  入殿。

  我看着端坐在主座前身穿明黄龙袍的男人,噗通一声直直跪下,接连磕了三个响头。

  “罪臣沈南烟恳请圣上收回赐婚。”

  “臣在此立誓,愿永守边疆,永不嫁人,不留子嗣,也永不回京!”

第10章

  话落,殿内一片缄默。

  静得让人大气都不敢喘。

  我直直磕着头,只愿萧帝能看到我的诚意和决心。

  一声重过一声,直到鲜血顺着额头淌落至脸颊,再染红了素衣。

  萧帝这才轻咳一声,抬手示意我起身。

  “我朝规定,女子不得干政亦不能从军,你的罪名足以诛沈氏九族。”

  “但太子念及你们青梅竹马的旧情,还有你父亲的军功,遂让你从沈家将领变成大夏太子妃,是最体面的处理方式。”

  “你已恢复女子身份,还想继续统领沈家军,这是视大夏的朝纲为何物?让文武百官如何看待朕?”

  萧帝的声声句句,让我的心逐渐沉入谷底。

  直至这一刻,我终是明了。

  赦免我女扮男装的欺君之罪不过是为了稳住军心民心,赐婚也不过是为了借机将兵权全部收回皇室。

  我攥紧手上的骨哨手串,那抹若有若无的沉香气息将我混沌的心情归于平静。

  眼底一抹痛色闪过,化为死水。

  我弯下腰,再次一磕头:“臣愿嫁,吾皇英明。”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将军府的祠堂中长明灯亮的有些刺眼。

  我看着满堂的牌位,心中的郁气混着旧毒一同绞着我的五脏六腑。

  一阵阵猛烈的痛从胸口传来,我咬着唇却漏出了一声闷哼。

  冷汗涔涔。

  痛逐渐减弱,我还未缓过神来,就见萧惊寒快步走了进来。

  “南烟。”

  他手中提着城南老字号的梨酥糕点,满眼炽热:“这是你最爱吃的梨酥。”

  一时间,我有些恍惚。

  眼前的萧惊寒仿佛和从前一般温柔细致,甚至比之前更甚。

  只是,这份情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我无从得知。

  我将糕点随手放在了桌上,面色平静看向他:“你来此作甚?”

  萧惊寒轻声回我:“孤此番前来,自是为了我们的婚事。”

  “父皇说,要让全京城的百姓都为我们祝贺,还有留守在军营的沈家军,全都一齐游街道喜。”

  他说得很是绘声绘色,仿佛有多期盼成为新郎官一般。

  但那日他和叶嘉棠抱在一起的画面,已是我心底的一根刺。

  “你我成婚,叶嘉棠该怎么办?”我忍不住问。

  萧惊寒面色一僵,转而又覆盖上了柔情:“南烟说笑了,棠儿是丞相之女,我待她好只是想稳住丞相之势,并无其他遐念。”

  他说完,抬手覆上我的手。

  粗粝的指腹碰到我手腕的沉香手串,我触电般连忙避开。

  莫名,我眼前闪过了大漠浩瀚的星河,还有身骑白马的檀央。

  我鬼使神差的说道:“我想在佛堂中完婚,让诸天神佛一同见证。”

  萧惊寒神色顿变:“你为何如此执念于佛堂?你在想何?”

  我脑海中又浮现出身披袈裟的檀央,还有他眉心中的朱红业火纹。

  如朱砂般刻在了我的心头。

  我收敛心神,低声开口:“心无所想,只是父亲的遗愿罢了。”3

  萧惊寒沉默了一瞬,做出了妥协:“好,孤依你。”

  三日后,京城菩提寺。

  寺庙上下挂满红绸,菩提树上的红色祈福带亦随风飘扬。

  明日,我便要在这里和萧惊寒成亲了。

  只是不知为何,胸口总淤堵了一块石头般沉闷难受,怎么都提不上气。

  我坐在了菩提树下,长长地深呼吸了一口气。

  风吹菩提,红绸翻飞。

  我抬手拂过带着梵文的红绸,只觉那一长串金色梵文,和檀央的袈裟很是相似。

  一阵困意袭来,昏昏沉沉。

  我不由得倚靠着树干睡了过去。

  恍惚中,我看见佛堂之下,身披铠甲、发冠高束的檀央抱着一个女子,从尸山血海中走出。

  他眼眶通红,青丝不复倏而白头。

  他不是和尚吗?为何会身穿铠甲战袍?

  他怀中的女子,为何和我长得如此相似?

  疑惑间,我眼前的画面又换成了檀央跪在坟前,剃度留戒疤,铠甲变袈裟。

  他在牌位上刻着什么,我想看清楚,却如同隔雾般始终看不清。

  我上前一步,猛地踏空。

  骤然睁眼才发现,刚刚自己魇住了。

  之前的梦境全都涌上心头,让我思绪凌乱。

  难道真的有前世今生?

  这一个又一个的梦境,是否在提醒我——

  我和檀央之间,有很深的羁绊。

  我捻着腕间的沉香串珠,一颗一颗的数着。

  每数一下,想见檀央的欲望就愈发强烈,我取下骨哨,幽幽吹响。

  空旷寂静的四周,骤然传来骨哨的清雅声响。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我向四周望去,始终没有看见檀央的身影。

  心头莫名一空,还有失落感在蔓延。

  他救了我三次,我梦了他三次。

  但我和他之间的缘分,大抵在离开漠北时就断了吧。

  “檀央,以后我们恐怕再难相见了……”

  我喃喃自语,心口一阵绞疼。

  但我不知道。

  在我转身离开后,一道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菩提树下。

  翌日清晨。

  京城热闹非凡,百姓脸上都洋溢着笑意。

  镇国女将军和太子喜结连理,在寺庙中受佛礼完婚,还要为大夏子民祈福。

  文武百官纷纷而至,庆贺太子大婚。

  我身穿大红喜服,和萧惊寒牵着红绸,准备跨入大雄宝殿时。

  萧惊寒的贴身侍卫慌忙走来,在他耳侧低语了几句。

  他神色一变,连忙看向我:“南烟,棠儿不堪流言,服毒自杀,现在还命悬一线,孤得去看看……”

  我眉心一跳,眼下这种时候他还一心挂念着那个女人。

  “萧惊寒,你可知这般做的后果?”

  大婚之日,良辰之时。

  但凡他离开,这场佛前婚事,便是大夏的笑话。

  萧惊寒神情挣扎,抓着红绸的右手不断收紧,露出了青筋。

  “棠儿若是死了,我们的良辰便是她的忌日。”

  “孤去去就回,先稳住她的情绪……最多半个时辰,一定不会耽误我们拜天地的良辰吉时。”

  说罢,他松开了手。

  红绸垂下,重重砸在了清玉石地面上。

  他没有理会众人错愕的视线,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我心底的波澜了然无痕,残余的情谊在他转身那一刻彻底消失殆尽。

  一炷香燃烬又一炷。

  萧惊寒所说的半个时辰不知过了几轮,始终不见人影。

  文武百官等的有些焦灼,开始议论纷纷。

  看向我的眼神也多了审视和不悦的打量。

  身穿袈裟的主持看着西沉的落日,有些凝重提醒我。

  “沈将军,诸天神佛见证的婚事,是不能断的。”

  旁边的喜官焦灼不安:“如今新郎官迟迟不归,这该如何是好?”

  这话落在我耳中,不免带了些悲凉。

  萧帝要我恢复女子身份做太子妃,就不会再动沈家军。

  可萧惊寒走了,这场婚事又能如何完成?

  完成不了的。

  文武百官皆在此,我该做的都做的,该等的也等了。

  这场荒谬的闹剧也该结束了……

  我攥紧手中的串珠,想要从那一抹沉香气息中汲取一丝勇气。

  “这场婚事,我决定……”取消二字还没来记得说出口。

  一阵风穿堂而过。

  清脆的铃铛声从远处传来,腕间的骨哨也发出了微弱的共鸣。

  一下一下,荡进了我的心尖。

  “叮铃——”

  我的心也跟着起伏跳动。

  此时,霞光满天,暖色的金光洒在了寺庙中。

  大殿外的长廊上,大批身穿袈裟的僧人整齐划一的站成两排,虔诚的低吟着声声梵语。

  他们中间,一个身穿金色袈裟的高大男子踏光而来。

  百官震惊,场面一度混乱。

  我无暇顾及,一把掀开朦胧的红纱盖头,朝外望去。

  只此一瞬,万物肃寂。

  世间一切化为空白,我唯见眼前男人那双澄澈如大漠银河的双眸——

第11章

  “南无阿弥陀佛。”

  檀央如泉水般清澈的声音响起,沈南烟也回过神来。

  他朝沈南烟走去,跨过了佛堂前高高的门槛。

  跟随在一旁的僧人,伸手接过了檀央身上的金色袈裟。

  沈南烟这才看清檀央里边穿的是金纹红色喜服,她的心跳震耳欲聋。

  檀央本就出色的五官,在夕阳的笼罩下更显秾丽。

  文武百官面露震惊,还没反应过来。

  檀央看向沈南烟:“我来与你完成着场在佛前中断的婚事。”

  少保声音有些颤抖:“你一个和尚怎能和沈将军成亲?荒谬。”

  众人纷纷附和,无不是在说和尚怎能成亲,更何况还是太子之婚!

  沈南烟心知,和尚是不能成亲的,成亲便违反了戒律清规。

  她不能因自己,而毁了檀央的佛法圣心。

  来寺的主持敲着手中的木鱼,缓缓开口:“无尘乃一代圣僧,三年前便已还俗,现如今只是依旧伴佛,并非僧人。”

  沈南烟面色错愕。

  她扭头往外看去,天色渐晚,又回眸看了眼檀央。

  “诸天神佛前,太子既已毁约,除他可还有人敢娶我?”

  哗然的百官变得沉默,眼下的确没人敢站出来说做新郎官。

  更何况,是和功高盖主的沈氏成婚。

  娶了她如同惹了一身腥,便是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乃是与皇帝为敌,谁敢?反正不会是他们。

  主持看着一旁的檀央,见他微微点头后,才淡声开口:“吉时已到,请两位新人牵红绸,盖盖头,准备拜堂。”

  主持的声音幽幽传入耳畔,众人也不再纠结,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

  在神佛的见证和漫天霞光下,檀央将沈南烟被掀开的盖头盖上。

  沈南烟以为檀央只是为她解围,低声道:“多谢。”

  红烛高燃,佛光满堂。

  一拜天地,敬皇天厚土,喜结连理;

  二拜高堂,以佛祖为高堂,谢天道宿命,因果循环;0

  夫妻对拜,定两厢情愿,白头偕老。

  礼成——

  主持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新人,拿出两根姻缘带递给他们。

  “刚刚菩提树上随风落下的,想必是给二位的贺礼。姻缘带落,羁绊三生……”

  檀央只是淡淡点头,沈南烟却愣在原地。

  她蓦然想起父亲遗书中所言:‘有人磕头求来了你的今生’,还有那个梦。

  檀央啊檀央,你为何总是救我于水火之中……

  沈南烟敛了敛心神,正准备道谢,却被来人出声打断。

  “你们在做什么?!”

  萧惊寒大步从外走来“不管你们做了什么,都做不得数。现在孤来了,婚事继续。”

  沈南烟扫了扫萧惊寒衣襟上大红的口脂,感觉有些荒谬。

  “紫宸,佛祖在上,怎能随意反悔?”

  “你从丞相府来,竟没整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衫吗?”

  话落,众人隐晦的看向萧惊寒,果真如此。

  太子怎的愈发蠢笨,皇上如此看重他,他却是一个拎不清的。

  放弃沈家兵权这块肥肉不要,偏要去找那树叶嚼嚼。

  真够蠢的。

  众人的眼神让萧惊寒感觉如芒在背。

  他强硬道:“婚事继续,孤才是你的夫!”

  主持摇了摇头,一脸严肃的看向萧惊寒:“南无阿弥陀佛。”

  “太子殿下,神佛之下早已礼成。若再反悔,则是亵渎神灵,恐有不妥!”

  众人的目光如同火炬般让萧惊寒无法再反驳。

  亵渎神灵的罪责他可担不起……

  “你……孤会去告诉父皇的!”

  话落,萧惊寒拂袖离去。

  将军府,灯火通明。

  沈南烟坐在闺房中,静静等着檀央的到来。

  昏昏欲睡。

  她又进入了梦境。

  檀央抱着手里的牌位,用匕首刻着什么,认真极了。

  这一次,她终于看清楚了木牌上的字——吾妻。

  檀香味在她的鼻尖萦绕,沈南烟幽幽转醒。

  “劳累了。”

  檀央为她取下头上沉重的凤冠,心疼的摸着她的发顶。

  沈南烟打趣道:“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檀央,我这世可是要得道长生了?”

  许是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语气中的哽咽和微红的眼眶。

  檀央一字一句,满眼柔情:“南烟定然会安康无虞。”

  他拿起一旁的合卺酒,递给了沈南烟。

  两人默契的喝完,灯火摇曳。

  沈南烟吐出一口浊气,将心中的疑惑问出。

  “檀央在梵语中是我的爱人之意吗?”

  檀央伸手将她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

  她讲出那些斑驳的梦境,问出了她心中那些悸动的原因。

  最后,她吐出一口气:“檀央,我们前世就有纠葛,对吗?!”

  婆娑的灯火柔和了檀央的眉眼,他身上的檀香味紧紧的萦绕在她的鼻尖。

  “缘由天定。”

  沈南烟还想问什么,心中一阵气血翻涌。

  下一瞬,“噗——”

  她猛然吐出一口污血,吐在了檀央的喜服上。

  沈南烟体内的毒素现在相融,来势汹汹。

  檀央将她一把抱住,为她把脉。

  她嘴角勉强的扯出一个弧度,气若游丝:“檀央,我好累,我们睡了吧。”

第12章

  檀央双眸猩红,点头说好。

  寒风过境,星子点点。

  金銮殿。

  萧皇眼底满是愠怒,他看着跪在殿下的萧惊寒,吐出一口浊气。

  “有何不能等,偏偏要在完婚前离开?”

  他说着就顺手将香炉向萧惊寒头上砸去。

  哐——

  香炉击破了萧惊寒的额头,落下血来。

  “父皇恕罪,儿臣只是一时不察……”

  萧皇吐出一口浊气:“不是寻死不成吗?你衣襟上怎的还染上了口脂!”

  “你要如何收场?”

  话落,萧惊寒猛地磕了三个响头,他一字一句的说:“事已至此,只能顺应天命,儿臣不娶沈南烟了。”

  “让她去驻守边疆,无招不得回京。儿臣要娶丞相之女叶嘉棠为妻!”

  “逆子!”

  沈南烟和檀央正在用着早膳,皇帝的贴身太监就快步走了进来。

  “哟,沈将军好兴致。圣上有请,跟杂家走一趟吧。”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心中闪过一丝了然。

  该来的还是来了,萧皇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

  沈南烟递给檀央一个安心的眼神,转身离去。

  金銮殿中。

  萧皇明堂端坐,一身明黄色龙袍,看着威严无比。

  “沈南烟,你本已答应和太子成婚,为何还抗旨不遵,嫁于他人?”

  “可是在藐视我皇家尊严?!”2

  沈南烟脊背挺直,不卑不亢:“太子离去时,又可曾考虑过皇室颜面?”

  “百官齐聚,一齐等了三个时辰都未等到。微臣依是骑虎难下,颜面尽失,望圣上明查!”

  话落,她磕了一个响头,久久不曾起身。

  萧皇走下明堂,来到了沈南烟的前方。

  “木已成舟,再议这些也是枉然。你便带着那还俗的和尚去征收边疆吧。”

  他语气稍顿,继而说。

  “记住你之前说过的话,不留子嗣,永不回京,望沈将军遵守诺言。”

  沈南烟欣喜万分,她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谢主隆恩。”

  待沈南烟踉跄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处时,萧皇眼神晦暗了几分。

  他唤来影卫,沉声吩咐:“待她出宫门,格杀勿论!”

  引路的太监带她到了红墙夹道处,她察觉不对时那小太监已经消失不见了,

  一阵风吹过,红墙上架满了弓弩。

  手持弓箭的羽林卫从夹道尽头走了出来,沈南烟心中的悲怆蔓延。

  萧皇这是要置她于死地。

  沈南烟看着这些人,已经知道自己毫无胜算。

  就算侥幸逃出生天,也会因杀了皇帝亲兵而背上谋逆之名,成为乱臣贼子被斩杀。

  若她任由他们的箭矢袭来,待她回边陲的沈家军又会落得何种田地?

  她紧紧握住拳头,喉间有些干涩:“沈某奉皇上旨意前往漠北镇守,烦请诸位让路。”

  为首的羽林卫冷声说着:“死路已开,恭请沈将军上路。”

  他做了一个手势,弓箭手们搭弓射箭,箭矢如雨般向她袭去。

  看着不停袭来的箭雨,沈南烟手中的红缨枪快到只剩下残影,击退了许多箭矢。

  但好景不长,愈发密集的箭矢向沈南烟袭来,她寡不敌众,身上中了好几箭。

  一道利箭梦迪穿透了她的膝盖骨,剧痛下沈南烟跪了下来。

  她将红缨枪插在地上,“哇”的一下吐出了大口大口的鲜血。

  一道箭矢朝她的左手腕间射去,却被莫名的弹开。

  沈南烟愣了一瞬。

  羽林卫首领看着伤痕累累的沈南烟,眸中闪过一丝悲痛,沉声道:“沈将军,圣命难违,您一路走好。”

  他抬起左手,示意身后的弓箭手搭弓。

  瞬间,万箭齐发。

  箭矢多得就像是大漠深夜中清澈银河中的星子,拖着长尾,齐齐向沈南烟奔去。

  沈南烟“噗”的从嘴中喷溅出鲜血,同时,万箭穿心。

  看着万箭穿心的沈南烟,羽林卫齐齐撤下。

  她本来还可撑着这副伤残的躯壳上战杀敌,驱退蛮夷,现如今竟死在了自己人的箭矢下。

  生前记忆如同走马灯一同浮上。

  是献计击破契丹后,父亲爽朗的大笑;是斩获敌军首级时,自己内心抑制不住的狂喜。

  是边关将士们亮晶晶的眸子,是茫茫戈壁上飘扬的军旗……

  沈南烟笑着笑着就哭了,大滴大滴的泪混着血染红了黄色的沙土。

  她不由的想到了檀央,谢谢他在佛前为自己解围,让自己不那么不堪。

  前世的纠葛未还,今生又欠了这么多。

  若有来世,她定要寻到檀央,加倍报答这些恩情。

  她双目充血,直直的看向漠北的方向。

  沈南烟好似看见了她威严的爹爹和温柔的娘亲,他们向她大步走来,眼里满是疼惜。

  “烟儿,爹娘来接你回家了。”

  沈南烟拂过腕间挂着的骨哨,恍惚间好像听到了清脆道直击人心的铃铛声。

  梵音阵阵,她费力的睁开双眼,她想起了那些梦境,还有那个美好的宛若神明的和尚。

  沈南烟的心底有种某名的情绪在心底流淌。

  “檀央……”

第13章

  一阵风吹过,铃声清脆裹着檀香在她鼻尖萦绕。

  她费力的睁开眼,看见檀央顶着清亮如水的月光向她跑来。

  “檀央,你又来救我了。”

  檀央眼里满是她看不懂的悲伤,他将她一把抱起。

  这一切恍若回到了她深陷流沙那日,其实说来惶恐,她一向不信神佛。

  直到遇见了檀央,她才发现,原来世间真的有神灵。

  神灵一直庇佑着她……

  榻上。

  沈南烟的心火烧火燎的,像是有蝎子在蛰她的心尖。

  她嘴角处不断涌出鲜红的血沫,淌落胸前,将衣襟染成一片猩红。

  最后,她呕出一大滩鲜血,脑袋中满是针扎般的痛楚。

  檀央颤抖着双手将药丸喂进沈南烟的嘴中,声音暗哑:“止痛。”

  说着说着,她脸色通红,血管不σσψ停地膨胀着。

  檀央低声念着梵语,为他可怜的爱人祈福。

  沈南烟费力的抬起手,摸着檀央的眉眼:“此生终是未能完成父亲遗愿,镇守边疆,就要死在这繁华的京都……”

  她伸手擦去檀央眼角的泪花。

  “主持说我们会有三世情缘,那我们来世还做夫妻。”

  檀央的心仿佛在滴血,他双目赤红,嘶哑着哽咽:“好。”

  檀香将沈南烟牢牢的笼罩着,痛苦也稍稍得到了缓解。

  那一瞬间,她好像又听到了边陲的战歌。

  “拓疆土,与英魂对酌,江河横利刃,谁敢来夺?”

  “守家国,以血肉赋长歌……”3

  沈南烟猛地咳嗽了起来,又噗的一下从嘴边喷溅出鲜血来。

  血染红了檀央白净如佛的面容,檀央呼吸急促,轻柔的揩拭着沈南烟不断溢出血来的七窍。

  那一刻,她好似又看见了爹娘,他们面带疼惜:“烟儿,爹娘来接你回家了。”

  沈南烟点头,眷念的看了一眼檀央。

  随他们去了……

  她的手猛然垂下,失去了生机。

  檀央眉心突突的跳着,他的心好像蓦的一空。

  他紧紧的抱住沈南烟,哑声唤着:“南烟……”

  檀央的心裂开无数的碎片,灌了冰水般痛到麻木。

  另一边,菩提寺。

  寺庙的香火在晚霞中升腾,晚钟悠扬。

  檀央抱着沈南烟疾步走进寺中。

  每走一步,一滴血花就落在地上绽放,一步一步,步步生莲。

  檀央双眸赤红,心猛烈的震颤着。

  他来到了寺庙大堂,小心翼翼的将沈南烟放在了佛前软垫上。

  金身如来眼眸半敛,嘴角是上扬的唇,一脸悲悯的看向堂前的两人。

  檀央燃起三炷香插在香炉中。

  他跪在冰凉的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诸天神佛在上,弟子无尘愿以后世轮回换求吾妻南烟一世安稳。”

  “弟子不扰,只盼来世可在远处见她,只要见上一面,弟子也甘之如饴。”

  檀央从暗格中取出钵盂,掏出身上的匕首,准备割腕放血。

  赶来的主持看着他,无奈的叹气:“你已为她求了一世,再弃了这不死佛身,便再无来世了。

  无尘,你当真要如此?”

  檀央眷念的看向一旁的沈南烟,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庞。

  他想到了沈南烟的一颦一笑,低声唤着他的模样,心如刀绞,痛到无法呼吸。

  “我修渡佛法,只为她。世上若无她,这世间于我不过是梦幻泡影。”

  说罢,他的眼角滑下一滴血色的泪。

  一阵风吹了过来。

  他声音嘶哑:“弟子无怨无悔,只求南烟安康无忧。”

  菩提叶落,风轻扬。

  一叶菩提随着微风落在了沈南烟身上,檀央看的眼眶发烫。

  当他视线触及沈南烟腕间的手串时,他的心像是被火灼烧了一个洞,里面满是痛楚。

  “南烟……”

  檀央跪到她的身旁,轻柔的将她抱在怀中,伸手擦去了沈南烟脸上的血污,虔诚的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一滴滚烫的血泪好巧不巧的落在了沈南烟的眉心。

  刀刃锋利,一划金色的血便汩汩涌出,把钵盂盛的半满。

  檀央颤抖着手将它喂到了沈南烟的口中,沾唇即无。

  静静看着这一幕的主持飞快的敲着木鱼,低声念着梵语。

  喂尽,喉间的腥甜再也抑制不住,猛地涌上。

  噗——

  大口大口的鲜血喷溅而出,佛前的软垫被染成金色。

  佛前的香烛也染上了金色的血,燃烧的更旺了。

  世上再无无尘……

第14章

  早春多雨,淅淅沥沥的,似席卷天幕的一方轻纱。

  沈母坐在榻前,看着昏睡了三日的沈南烟有些焦急。

  “吾儿……”

  贴身婢女小桃适时安慰到:“夫人,少爷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平平安安醒过来的。”

  “更何况大夫也说少爷没事。”

  沈母用手帕擦拭着沈南烟额间的虚汗。

  沈南烟看见眼前有一团薄雾,一时有些发愣。

  这是在地府吗?

  “爹!娘!”

  “诶!娘在这呢。”

  沈母高兴的应着,可沈南烟却双眼紧闭,头上不停的冒出虚汗。

  “这孩子,是魇住了。”她摇摇头,有些忧心,“小桃你出去,我独自守会。”

  薄雾中。

  沈南烟迷迷糊糊中听到了母亲应她的声音。

  可是不论她怎么走她都没办法走出这片迷雾……

  鼻尖仿佛萦绕着一股熟悉的檀香味,她的心蓦然安静了下来。

  一阵佛光在前方亮起,沈南烟跟着佛光一路前行。

  终于,拨开云雾,见月明。6

  她睁开眼,就对上了沈母担忧的双眸。

  沈南烟猛地坐起来,直直抱住沈母,她哽咽道:“娘……”

  沈母有些错愕,还是回抱着沈南烟:“烟儿,娘在。”

  她用手弹了弹沈南烟的额头:“男儿有泪不轻弹,待会叫人看了去,可有的笑的。”

  温热的眼泪滑到嘴中,闲的。

  沈南烟的额头也有一阵痛意,她这是?

  重生了?!!

  她试探的问着:“娘,现在是哪年?”

  沈母有些啼笑皆非,心想难不成是被撞傻了,竟不知今夕是何夕。

  “天佑五年。”

  天佑五年?!

  她这是回到了十五岁的时候,那时候一切都还未发生,什么都还来得及。

  “上天垂怜。”沈南烟低声念着。

  沈母没听清,疑声问着:“烟儿可还记得自己是谁?”

  沈南烟退出母亲温暖的怀抱,一字一句:“我是镇北大将军沈衍的儿子,沈南烟!”

  “你是我的娘亲江听雨。”

  沈母眼眶一热,落下泪来。

  “烟儿,你睡了三日,口中总是喊着什么檀央,兔死狗烹……”

  “大夫也只是说你忧思过重,陷入了梦魇之中。”

  沈南烟的眉心传来刺痛,关于檀央的记忆全是模糊一片,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收敛心神,安慰着伤怀的母亲。

  好劝歹劝才将她劝去休息。

  沈南烟起身来到了院中,正值春夏交替的时候。

  池中的荷叶翠绿,肥硕的游鱼时不时的跃出水面,溅了她一身水。

  涟漪散去,沈南烟看着水中的自己,眉心横空多了抹火焰状的红痕。

  前世今生的记忆里,她都从未有过……

  正想着,肩上一重。

  她扭头看去,是少年时期的萧惊寒。

  他脸上的情绪很多,欣喜又愧疚,半天才说出一句:“南烟,我错了。我也为你可以接住的,结果……”

  结果她不知为何,直直的被书本砸到眉心,晕了过去。

  沈南烟双眼紧闭,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

  “萧惊寒,你以后莫要再来找我了,我不想见到你。”

  萧惊寒有些着急,拉住她的手,满脸愕然。

  “为何?”

第15章

  “没有那么多为何。”

  沈南烟拂开他的手,语气决绝。

  萧惊寒眼眶发红:“南烟,你可是怪我砸晕了你?你砸回来好不好?”

  沈南烟叹了一口气,虽然那些事情是上辈子的萧惊寒做的,现在的他或许还是那个纯粹的少年郎。

  可,她做不到不去恨他。

  皇家长大的人,有几个是真的纯良?

  帝王无情,上辈子她用血肉知道了这个道理。

  她压下心中的怒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莫在追问,太子殿下请回。沈某身体不适,恕不奉陪。”

  音落,她便转身回到屋中,不再理会萧惊寒。

  萧惊寒在渊中,心中翻腾起一阵委屈。

  为什么南烟不理他了?是他哪里做的不好吗?

  他不停的回想起从前,百思不得其解。

  许是一时气话,过会就好了。

  萧惊寒心中如是想到。

  他深深看了眼沈南烟的背影,心中默默想到。

  南烟,你只能是我的,不能离开我,绝对不能!

  夜,无星无月,天幕沉沉地压下来,像是要暴雨如注的样子。

  春末夏初的时节,这是常见的天气。

  沈南烟倚在窗边,双眸看着墙角的野花看的出神,心绪渐渐飘远。

  不知站了多久,思绪飘的多远,就连沈母推门而进都未发现。

  看着在窗边发愣的女儿,沈母心中有些惆怅。

  昏迷前,女儿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醒来后不知怎的,变得这般沉默。

  眉眼间是浓到划不开的哀愁。

  她叹了一口气,走到沈南烟的身后:“烟儿,可是怨爹娘让你女扮男装,无法着红装,做个娇俏的女郎?”

  沈南烟思绪被拉回,她有些哭笑不得,母亲还是一如既往的爱多想。

  “母亲多虑了,烟儿从未怨过。”

  “若无将军守卫一国安宁,女郎们怎能描眉画眼,着红装?”

  她转身对上沈母担忧的眸子。

  “烟儿爱大漠风沙,这也是我们沈氏一族该担起的重担。”

  起风了,有些寒凉。

  沈南烟关上窗子,和沈母一同坐到了凳子上。

  “母亲,父亲和别人可有过什么恩怨?或者是过节。”

  沈母沉默了一瞬,似是想到了什么,发出几声叹息。

  一段被尘封的故事就此展开。

  萧皇还是太子时,与你爹,陈如烟乃是发小。

  从小一起长大,可三人之间的情愫却在暗中翻涌。

  陈如烟性子向来欢脱,从小就喜爱那英雄事迹,故而喜欢上了一根筋的你爹。

  萧横川则爱上了那个明媚似火的陈如烟。

  你爹和陈如烟也是两情相悦,已经议亲互换庚帖了,萧皇求来一道圣旨,活活拆散了他们。

  你爹心灰意冷,去了边疆继承家业。

  平定战乱后救了为娘,日久也便生了情愫。

  故而生下了你。

  陈如烟心中痛苦万分,和皇帝也纠葛了良久。

  后来萧皇强迫陈如烟有了一夜,生下了一个孩子。

  自此,便日渐疯癫了起来。

  沈南烟的太阳穴突突的跳动着,长辈之间的爱恨情仇原是这般……

  等等,陈如烟?!

  “陈如烟不就是萧惊寒的生母,也就是当朝皇后?!”

第16章

  沈母微微点头,呼出一口浊气。

  “是。”

  “为娘看着你与萧惊寒之前那般要好,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说。”

  “或许这就是逃不掉的缘分,但这是你们小辈的事情,我们也无从插手。”

  沈母站起身,点燃了蜡烛。

  烛光跃动,照亮了两人的面庞。

  沈母眉眼柔和,双眸中盛满了对沈南烟的疼爱。

  静静地看着彼此,都不言语。

  可万千翻涌的情绪却在两人心中流淌。

  沈母有些咳嗽,她柔声说着:“娘最近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夜里起风总是咳嗽,大夫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沈南烟如梦初醒,突然想到了前世。

  前世,母亲是在秋末逝去的。

  当她从漠北赶回来时,母亲已经匆忙下葬,连最后一眼都未见到。

  现在细细想来,不免有些蹊跷。

  “娘,咱们换个大夫,明日我陪你一同去济安堂把脉。”

  翌日,太阳撕开云雾,斜斜的投下一缕缕光。

  沈南烟带着沈母,来到了闹市之中。

  她似是想到些什么:“母亲,我们不去济安堂了。”

  沈母面上错愕,有些不解却还是点头。

  路边一个盲眼的老人在街边摆着一个摊子,上边写着:包治百病。

  他嘶哑着声音朝沈南烟喊着:“公子,不必再奔波,来老夫这看,包治百病!”

  沈南烟眉头一挑,有些好奇:“你怎知我们要去寻医问诊?”

  盲眼老人捋了捋胡须,笑的意味深长。

  “老夫还知你从往后来,要去往生死前。”

  话落,沈南烟僵在原地,头中的血液不断叫嚣着。

  她嘴角僵硬的扯了扯:“请赐教。”

  沈母虽然听得云里雾里,可看到沈南烟的反应也知道是准的。

  她坐在问诊的凳子上,伸出手:“劳烦大夫了。”

  盲眼老人指尖一弹,一根红线便缠到了沈母的腕上。

  他搭在线上,脸色凝重:“沈夫人回去要把桃制类的东西全都移走,我再给你开几副中药,熬上喝个三月,保准你药到病除!”

  还未等沈母反应过来,老者拿过笔墨,笔走龙蛇的写下了药方。

  眼盲,字迹却遒劲有力。

  沈南烟试探着问道:“敢问先生,为何如此评价沈某?”

  老者看着一脸探究的沈南烟,笑的爽朗:“无甚,也无需介意,老夫只是随意一说,切莫当真,切莫当真啊。”

  “小儿,你且记住,眼见未必为实,要用心去感受世间万物。”

  说完他将摊一收,踉跄的走向远方。

  沈南烟心中暗自思忖着,陷入了沉思之中。

  沈母回想着老者说的话,桃制类的东西?

  家中并未有啊……

  突然两人对视,齐声说道:“小桃!”

  回到府中已是晌午。

  天色有些阴沉,天边响起第一道惊雷。大雨乍落,风啸渐起,屋檐下挂着的灯笼将飞洒的雨幕照得如同鬼魅。

  沈南烟兀自倒满了一杯茶,然后推开雕花的红木轩窗,斜倚在窗侧观雨。

  她心乱如麻,一直想着前世发生的一切。

  可是却迷迷糊糊,只有那透骨的恨意愈发清晰。

  她头有些发晕,转身坐到软榻上。

  不知不觉间又陷入了梦魇。

  她看见前世的自己实现流沙,命悬一线时,有个人骑马而来救了她。

  如瀑的月光模糊了他的面容,无法看清。

  他们共骑一匹马,她听见了两人的心跳如往般交织。

  可是下一刻救变成了她万箭穿心的时候。

  痛——深入骨髓。

转载自公众号:经常看吧

主角:沈南烟

相关问答

杯中窥人原文_作业帮

[回答]——笑话书啊!以后就有人这么教育儿子了:“吾儿乖,待汝老时,纵有一身才华,切记断不可傲也,汝视《舌华录》之傲人,莫不作笑话也!”中国人便乘了,广与...

你们最近有没有看到什么特别喜欢的小句子?

..18、你若爱,生活哪里都可爱。--丰子恺19、要一直一直想着喜欢的东西,于是就会治愈了。——《mother》20、趁我们头脑发热,我们要不顾一切。——波德莱尔2...

还有谁知道!兰州附近的钻攻回收,钻攻回收够不够专业,大家...

[回答]《吾儿,可乖》(不是亲父子但在别人眼中就是亲生的,因为受是穿越然后和攻的儿子长得一样,但攻没搞混,甜甜甜。)别的都不说,在品质方面,盛泰机床回收...

有哪些你喜爱的微小说?

谢邀!搜集了一些曾经各网站举办的微小说大赛的获奖作品,希望能够喜欢,别忘了点击“+”哦1、作者:信天云我因车祸而失明,所以我从不知女友长什么样。那年,...在...

怎么看待孩子叛逆期?叛逆期怎么正确引导孩子?

奇...这个问题我们可以分成两个问题回答:1.怎么看待孩子叛逆期?2.怎么正确引导叛逆期孩子?花姐姐问题解析:一、怎么看待孩子叛逆期;青春期孩子叛逆主要是由...

【我即刻就要《示儿》的扩写】作业帮

[回答]改写《示儿》天灰蒙蒙的,在一所房子中,许多人面对床上的人低头不语.年幼的孙儿,年迈的老者,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于外面的天气一样——又灰又冷、...

郑爽和张碧晨有什么区别?

个人觉得你这个问题问着有点大,所以分成几个小的点,能具体回答一下。1.家境入圈初衷郑爽母亲是普通职员,父亲是商人做生意的,家庭条件比较优越。郑爽是因...

矛、盾、誉、吾组词?

矛、盾、誉、吾组词:盾组词:后盾、矛盾、盾牌、赵盾、中盾、甲盾、盾威、潜盾、戈盾、戟盾、五盾、盾矛、盾鼻、孑盾、盾墨、磨盾、乖盾、钩盾、勾盾、句盾、...

假如把历史上所有的皇帝拉到一个群里,他们说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

历史上的皇帝太多了,不过可以找出几个有代表性的封建君主,然后再做假设。我们可以选出历史上第一位皇帝秦始皇,还可以选出汉高祖,更可以选出唐玄宗,以及宋太...

"色难"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两种论调,现代人应尊崇哪种?

万在...这话没毛病,但是身为父母,你可以永远向疼爱孩子一样疼爱自己的子女,但是不要忘了,你孩子已经是成年人,你不能再想对待孩子一样对待他们。看看《囧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