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五绝阴阳阵乃是邪教旁门左道借助风水秘炼魔功的阵法之一,是一种以天地恶灵捍卫护法修炼的阵法。所谓天地恶灵,乃是天地之间冤死横死的动物或者人留下在人间的阴气怨气。恶灵之气,多聚于山川河谷、朽木浓荫之中,年代一久,恶灵借助天地之精锻炼成形,逐渐凝聚成团,偷摄生人魂魄托生于世,为恶不小。原来自盘古大王开天辟地,人分三界,物有五流,而恶灵一类,不属人、神、鬼三道所管,不归天、地、山、河、风五流之中,随意往来阴阳两界,乃是极为厉害的力量。然恶灵虽能穿行阴阳两界,遇上法术高强者将之收伏以为己用,则功力凭空再添数倍以上。法术高强者收得恶灵,囚禁在五绝阴阳阵中,借助恶灵阴气修炼武功,则在修行之地,要做严密布置,以免修炼途中恶灵挣脱禁制而反噬,对己非但无利,反倒有害。因此不但要有内三才为主阵,还要另设鉴临、定落、星吮、坤殂、真仙、合仗、空榻、空虡和燧门九禁在外,这九禁乃是魔教修炼法术的法台,除镇压八方,中间并有一处作为主持之用。元胤在楼阁之上细看周围,但见四周假山假石,池塘流水等,隐然便是“九禁”之形,低声对韩钺道:“这魔头拿未足岁的孩童来练功,果然凶狠已极。我们今日不但要将他这五绝阴阳阵给破了,九座禁制,也要一道给他烧成白地,以免留在此地,将来为害乡邻。”韩钺轻轻将赤霄剑拔出在手,另外一只手扣了一把子午阴阳针,应道:“只听你一声号令,我们便一同闹他个天翻地覆。天魔如何?总是双拳难敌四手,有何可惧?”
元胤点头道:“未知这魔头的魔功练到了什么程度,谨慎小心,决非坏事。”两人又在窗口偷窥了一会,但见黑夜之中人影憧憧,往来搬运物件,无人敢出一声。原来在第三座暖阁的地下有一处暗室,宗家父子暗中抢来的未足岁的小儿,都暗藏其中,此刻将小儿一一搬了出来,放在祭台之前。此刻夜深,那些孩子个个白白胖胖,躺在草席之上,一动不动,许是施了迷药之类,所以不动。只听天魔道:“琵琶夫人留下给我护法,其他人都退出十丈之外,不得喧哗打闹。若坏我大事,难逃一死。”众人唯唯诺诺,相继退出。元胤仔细一看,那琵琶夫人便是宗九城的“大夫人”温氏。但见她此刻换了一身装束,上身只穿了一片抹胸,露着丰满的腰身,下身穿着一段短短的纱裙,分有黑白两色,抹胸为白,纱裙为黑。但见她丰乳颤动,轻移步子,走到天魔背后坐下。
韩钺正待出去,元胤轻轻将他一拉,低声道:“别急,咱们先看看清楚,等他入定凝神、功力最弱时杀出,杀他个措手不及。”韩钺点头道:“也好。但愿这魔头一开始练功时用不上这些孩子。”两人依旧潜伏在花格窗扇背后,凝神望着已经坐下的天魔。
但见天魔坐下不多时,口念咒语,手臂轻轻两边挥动,翻滚的烟雾从他身体各个部位透了出来,一圈一圈黑色妖光时隐时现,随着他手臂挥动,杂着一片殷雷之声,爆音繁密,宛如万鼓齐鸣。只听他口中念咒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大,烟雾中一股黑气,宛若狂涛倒卷也似急冲上半天云里。那黑气越聚越浓,势道逐渐加强,仿佛一条墨龙也似,在半空中翻卷盘旋,纠缠片刻,那道黑气忽然暴长,越长越长,但见黑气笼罩之下,天魔猛地伸出十指,指尖内屈如钩,红绿二色的光华凌空飞起,天魔手指越来越大越来越粗,在黑气和红绿两道光芒缠裹之下,倏地向席子上一个小儿身上抓去。
眼看天魔的手指将要触到小儿,元胤忽然低声喝道:“去,去去去!”韩钺听了,掌中扣着的那一把子午阴阳针挥手打出,夜幕之下,但见寒星万点,直奔天魔的手臂飞来。与此同时,两人各自拔剑,从六七丈高的暖阁最高一层纵身跳了下去。天魔身后琵琶夫人尖叫道:“你们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是哪里来的?”但闻天魔哈哈怪笑,笑声摄人心魄,笑声中天空黑气更盛,红绿光芒与黑气绞在一处,越来越浓,元胤左手一扬,袍袖在半空中忽地迎风长大,向红绿光芒和那股浓浓的黑气罩了过去,一声巨响,光芒倏散,黑气四散飞扬。天魔端坐不动,大吼一声,单手结印,四散飞卷的黑气再凝成团,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将出去。渐渐凝聚起来的黑气中无数的血色火影带着无数火星,向元胤射出去。
那黑气越凝越紧,一片雷音过处,火团纷纷爆炸,元胤飞身赶去,忽听天魔一声厉啸,本就高瘦的身躯忽地长高一倍,夜幕之下,但见他双眼发出阵阵绿光,身上却变成了暗红之色,衣服挣破,浑身肌肉,宛若无皮,白牙森森,通体血红,四外浓密的黑气拥护之下,便如夜叉恶鬼,从黑气中现身,口喷白色妖烟,猛扑过来。
元胤身穿水火袍,不惧邪魔,喝道:“妖孽敢尔!”语声未毕,沧海神剑化作百丈银虹,从空中飞射下来,剑光闪烁,雷声阵阵,天魔变化成的魔身被沧海神剑一挡,轰隆一声巨响,魔身顿时被震得粉碎。天魔再见元胤,心中已知不妙,不想十年之间,元胤的道法已厉害到了这个程度,连他多年苦练的九阴元婴神功也是丝毫不惧,吃惊之下,鬼手一招,数十丈的黑气,立即缩了回去,变成丈许一幢黑烟护在身前。天魔在沧海神剑蓝色光芒之下猛挣了两挣,带着一缕黑烟,腾空飞起,往西南方天空中逃去。
左近韩钺一口赤霄宝剑,将琵琶夫人缠得手忙脚乱,无暇分身。韩钺身集小须弥剑派和血月剑派两派绝学,太阴剑法早已练到神出鬼没,见元胤将天魔赶跑,心中一振,赤霄剑神出鬼没直滚而前。琵琶夫人见天魔跑了,忽地将身一涌,跳在半天云里,反手一拍,一把锁魂钉嗤嗤作响,疾飞过来,韩钺挥剑格挡,叮叮当当,但见金光电闪,宛如雨雹,那把锁魂钉四处乱飞,琵琶夫人纵着妖云,落荒而逃。韩钺见琵琶夫人遁走,捏个剑诀,赤霄剑凌空飞起,一人一剑,紧紧追赶。元胤只恐韩钺有失,念着咒语,伸手一抓,捏一把罡风在手,先将地上沉睡未醒的小儿都盖了,任他魔头厉害,有罡风护体,那群小儿一时不至受害,当下也驾着云头,跟在韩钺身后赶来。
三人你追我赶,风驰电掣般在半空中飞行来去。此刻雾散云消,曙光初现,看看赶到一个大湖边上,只见琵琶夫人身躯一扭,直落下云头去,两人跟下地来,但见桃林之中,放着一方竹席,竹席之上,设有一座香案,香案之前,躺着五具枯尸,枯尸头顶,点着长明灯,香案之侧,六个黑衣大汉装束诡异,竟是巫师装扮。琵琶夫人到了香案后,手持宝剑,喃喃念咒,元胤一拉韩钺道:“小心,这是魔头的五鬼分尸法,小心尸毒毒害!”
原来世间毒物,无外乎见血封喉、番木薯、鹤顶红、牵机毒等,但这些毒素,大多从动物或者草木中提取出来再加精炼,取得容易,等闲三两年间,可依照自己所好,配置出仅自己能解的毒药为己所用,但除了这些常见的毒药之外,天下用毒炼毒者,谁也不愿看到或者碰见一种毒,这种毒就是“尸毒”。传说当年佛祖尚未成道,与修罗王座下九窍尸王在须弥山顶斗法,佛祖对万物慈悲为怀,九窍尸王虽穷凶极恶,佛祖依然心存善念,手下留情,不愿痛下杀手,结果头顶佛光被尸王的尸毒沾了一点,佛光因此损其一角,座下九品莲台受尸毒之侵,坏了两品,只剩七品,可见尸毒厉害,实在无与伦比。
九窍尸王后来被佛祖以乾坤蒲团压在不周山下,永世不得脱厄,九窍尸王一脉相承的尸毒制炼之法,却流传开去,邪门流派,但与毒药有关者,无不以得其秘法,炼成尸毒为幸。只因尸毒无药可解,比一般的见血封喉之类的毒药更是难破,江湖中人听了尸毒二字,往往远远避开,谁也不愿触这个霉头。元胤在天玑殿学艺时,闲暇曾读天山老祖当年留下的手卷和日记,其中尸毒一种,著明并无有效的攘解之法,只能趁用毒者尚未准备妥当,便将用来作法的法器全部毁去,否则尸毒上身,确乎无药可解,只能听天由命。以天山老祖之名名满三界,尚且对尸毒忌惮若此,元胤就算身穿水火袍,也不敢轻易冒险,当下道:“只需将那妖女的法器都毁去,尸毒自然无所作用。”
两人当下更不迟疑,风行电掣般冲上,韩钺赤霄剑红光到处,香案两边防护的六名巫师骤不及防,欲逃不及,被韩钺赤霄剑剑光凌空一绞,六个斗大的头颅,直飞起来,反手一剑,把香案劈得粉碎。琵琶夫人见死了巫师,倒了香案,坏了法器,尖叫一声,颤栗不止。但见地上五条枯尸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倏地蹦了起来,再倒下去,片刻之间,身上冒出团团黑烟,一时恶臭难闻。元胤和韩钺两人都知妖邪害人,见破了琵琶夫人的邪法,两人双剑,把琵琶夫人去路牢牢挡住。琵琶夫人又急又惊,用两口飞剑,来伤两人。
当不得韩钺有力如虎,元胤万妙神通,两口剑前后不离琵琶夫人要害,斗了六七招,嗤地一声,琵琶夫人左腰中剑,哎呀一声痛叫,右边韩钺腾空飞起,一剑插下,赤霄剑从她头顶直刺进胸中去,韩钺飞身拔剑,琵琶夫人死尸栽倒,片刻身上也起了一阵黑烟黑火,将她尸体烧得干干净净。
两人杀了琵琶夫人和巫师,正要赶回宗家,前面又来了铁葫鬼叟和狐面书生两人。两人在宗家另一处所在,隐约听见天魔的大吼声,赶出来躲在暗处看个究竟,元胤韩钺和天魔斗法,天魔和琵琶夫人逃走,都被两人看在眼下。铁葫鬼叟正要赶去帮忙,狐面书生将他一把拉住,低声道:“天魔自练他的神功,自招的仇家,和我们什么关系?何况是他自己把我们赶出来,不许我们留在后园的。你没见那白头发小子么?那是天山派秘传,你我断断不是对手,何必赶去送死?”
所谓魔教,无非依仗玄魔威名横行无忌,教众之间,尔虞我诈乃是常事,那狐面书生乃是血魔手下,和铁葫鬼叟一般,见天魔颐指气使将两人呼来喝去,心中已是大为不忿,自己两人和宗家父子为他四处去偷未足岁的小儿也算费尽心力,没想到天魔一句好话也没有,反倒将两人当作仆人一般使唤来使唤去,两魔自然对天魔毫无好感。铁葫鬼叟道:“只怕他回去把我们的所为告诉给副教主,副教主责怪下来,我们该如何说话?”
狐面书生老奸巨猾,眼睛一转,道:“走一步看一步。你我兄弟都是血宫的元老,跟随副教主一道多年,副教主乃是教主一手扶上去的,平日也并不喜天魔那老鬼倚老卖老口出狂言,到时定然站在你我一边。再说,那白头发的小子是天山剑派续任掌门,你想浅薄的武功,能做得了天山剑派的掌门么?足见此人厉害。天魔那老鬼此去还不知死活呢,我们何必跟他一道去触霉头?不过琵琶夫人身上带有三颗副教主所赐的灵丹妙药,却可以去抢了来,你我兄弟找个地方享用了,借灵丹之力,把法术更上一层,那才是正道。”
两魔不知琵琶夫人已死在元胤和韩钺剑下,尸身都被烧化了,哪里去找什么灵丹妙药?那宗九城在旁听了,心中直犯嘀咕,又不敢和二魔插嘴。狐面书生见他躲在一角不敢吭声,一双三角眼儿滴溜溜的乱转,朝铁葫鬼叟使个眼色,耳语几句。铁葫鬼叟与他狼狈为奸久矣,立刻心领神会,招手道:“宗庄主,咱们兄弟和你打个商量如何?”
宗九城见两人交头接耳,眼光中露出凶狠之意,心头打鼓,抖抖索索地道:“两位上差有事只管吩咐,小老儿无有不从,无有不从。”
铁葫鬼叟奸笑道:“你儿子的师父是天魔,咱们兄弟仰人鼻息,自是不敢轻慢了你。你去把你儿子找来,咱们一块去找天魔,如何?”
宗九城松了口气,点头哈腰地道:“是是是。请两位上差稍候,我去将犬子叫来。”胆战心惊,转头出门。铁葫鬼叟等的就是他背心向后,见他转身,袖中掣出雪亮匕首一把,一匕首直刺进宗九城后心去。宗九城惨叫一声,血流满地,死在地上。两魔出门来寻宗青峰,却不见他踪影。原来宗青峰迷恋天魔神功,在暗处窥视多时,元胤和韩钺出来打跑天魔和琵琶夫人,这宗青峰吓得躲在暗处,一动不敢动,等几人先后离开,急忙追寻天魔去了,以此侥幸逃过铁葫鬼叟和狐面书生这两个魔头的毒手。
铁葫鬼叟和狐面书生只待来偷琵琶夫人随身带着的三颗丹药,趁机好从旁偷袭,没想到琵琶夫人不堪一击,已命丧当场,元胤和韩钺大步出林,两人撞个正着,想逃已经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迎了上去。铁葫鬼叟揭开铁葫芦,抓起一把东西,向空撒去,一片黑烟冒过,万千鬼影,时隐而现。两个魔头意欲抢先下手,从黑气中赶来,要趁乱伤害元胤韩钺。忽地银虹飞坠,擦的一声,元胤飞出长剑,先将铁葫鬼叟一条左臂砍了下来,铁葫鬼叟大吼一声,掉头就逃。也是合该这二魔碰见了正派中有数的后起之秀,所谓恶贯满盈,终须有报,交手只一合,铁葫鬼叟先失了一条手臂,连同左手捏着的法宝铁葫芦,也掉在尘埃,狐面书生练有剑法,和韩钺接了几剑,只觉对方长剑沉重,剑法神妙狠辣之极,知今番凶多吉少,有心逃走。
无奈元胤韩钺一心除魔,下手决无留情,急切间狐面书生又被韩钺一口长剑紧紧绞着不肯松手。那狐面书生汗流浃背,转念一想:“我轻身一人,再无挂碍,如若先逃,必能脱身,管他作甚?他的铁葫芦那等厉害,尚为敌人所伤,眼见无法逃命。”心神略定,凶心又起。因不敢作法,几个纵身来到铁葫鬼叟身旁,喝声:“走!”把手一推。那铁葫鬼叟正痛得要命,见狐面书生叫他走,心道:“你倒有些义气!”被狐面书生一推,连冲几步,不晓得韩钺在后,元胤在前,沧海神剑去来如风,噗地一声,直刺进铁葫鬼叟胸膛,这魔头到死也未知狐面书生心地奸诈,要借他人之手除去这残废的同伴,当下血光崩现,狐面书生的邪派妖法正好借了他的血光,顿时一飞冲天。韩钺两人杀了铁葫鬼叟,因见狐面书生借血光逃走,来去突兀速急,先后驾起风云,紧紧追赶。
两人不知狐面书生逃命固然逃得够快,他随身练有一件法宝,名叫“针须剑”。原来这狐面书生乃北方老林中千年黄狐修炼成形,仰观天风,俯得地气,被他千年姑息,修成人形,他浑身皮毛把来做了法宝兵器,练就一口宝剑,那剑便如狐狸身上的皮毛一般形圆质软,柔韧之极,剑身中空,剑尖锋利如芒,一旦触着人体,不但可以吸取人血为己所用,剑中毒素,还可渗入人之血脉,不得其解者,七七四十九日,必定败血而亡。他匆忙借了血光逃跑,左手捏着法诀,右手拔出针须剑,踏着血光阴云,朝前疾赶。韩钺练有神行之法,一道云光,跟在他身后,死活不放,直追得狐面书生胆战心惊,急回身把手一撒,放出一大把狐毛针。
这都是他本相带来,一身细毛,都练成了飞针暗器。韩钺跟得太紧,猛觉眼前黄光闪动,一阵骚气扑面而至,当下不假思索,赤霄剑舞成一团红光,森森声响,万千狐毛针,被他赤霄剑卷得四处飞舞。那狐毛针虽是狐面书生下了一番心血练成的暗器,一旦被人躲开,立刻现了原形,再也与人无害。狐面书生见破了暗器,心中更慌,将身一扭,阴云中现出原形,乃是只黄毛长尾的大狐狸,一道黄色奇光从血光中穿出,落下地来,往山林中窜去。
韩钺哈哈笑道:“无知畜类,以为练了邪门法宝,便逃得出我的手心么?”元胤道:“快追,等他进了深山,再想抓他,那可就难了!”韩钺笑道:“莫急。狐狸道行再高,最是怕火,待我借三昧神火烧他一把!”语声才住,一溜耀眼的火光从他赤霄剑剑尖上喷出,这把三昧神火,瞬间烧出六十里地,狐面书生眼前到处是火。髯翁道:三昧神火非凡间之火,可纵可收,但道法深厚,纵火容易,收火也不难,因此韩钺并不怕天干物燥,烧毁大林,更兼元胤手中宝剑乃沧海神剑,神剑所指,凭空可借四海之水为驱使,韩钺有恃无恐,更是不怕。
岂知那狐面书生乃千年黄狐修炼成精,所谓离地之精,人人会遁,火中之术,个个皆能。韩钺未曾想到他居然能借火遁,但见烈焰沸腾中狐面书生黄光一闪,早去得无影无踪,韩钺顿足大叫可惜,急收了三昧神火,山林野地,宛若未曾被火烧过一般,果然道法高深,足称正道翘首。
韩钺走了狐面书生,垂头丧气,和元胤会合。元胤笑道:“这魔头是个妖仙,不但能遁五行,还能借光借水,大哥若是刚才发出木罡,正好克着他的遁术,这魔头也就走不了了。只能乖乖束手就擒。不过他走了就算了,日后总会撞在你我的手中。”韩钺点头道:“魔头狡猾,实在防不胜防。”
两人回到宗家庄,但见四处死寂,并无人声,四周一看,宗家老少,跑得干干净净,宗九城一人死在耳房中,早已死透了。好在后园中被元胤用罡风笼罩的众小儿安然无恙。韩钺出门,去叫此处里正,将宗家庄伙同魔头为非作歹,偷盗良善人家的孩子做魔头练功的引子一事一说,那里正急忙将附近山民都召集起来,赶到宗家庄来。一到后园,果如韩钺所说,前后共有十八个小儿,沉睡未醒。众山民各自上前认取,有哭宝贝儿子的,有哭孙子的,一时间宗家庄闹得不亦乐乎。
十八个小儿,个个都有了正主,韩钺开了药方,请里正安排人手去抓药来。他医术固然不及茯苓仙,癔症迷幻之道,却是极浅显的医案,不到半日,将众小儿都救了回来。众山民感激不尽,切齿痛恨宗家庄,当下群情汹涌,放起火来,将宗家庄烧成一片白地。众山民出了口恶气,死活不肯放元胤和韩钺两人离开,一定要请进家门,盛情款待。
里正叫道:“我是此地里正,就请两位侠客到我家去休息,余下你们十八家一家做一样好菜来,大家的心意也就到了!”众人一听,纷纷赞同。
原来这处所在,原是一座繁华市镇,等闲四里八乡,有人民六万之巨,只因天山派倒塌,殃及池鱼,小镇被大水冲毁,四年前原住此地的乡民,这才渐渐回来,只是家园损毁,又要重建,因此散落各地,并不像当日那般汇聚一处。此时天高云淡,日轮初起,妖氛既除,清明一片。更兼此地向来民风淳厚俭朴,附近农民早已听说了火烧宗家庄的事,更知两位青年侠客赶跑魔头,救回十八个小儿,当下鞭炮齐鸣,将元胤和韩钺两人接大仙一般,接到里正家中,殷勤请坐,奉茶。
众山民问及两人来历,方知元胤乃是天山派弟子,可惜天山派雄峰,不期毁于一旦,山高偌许,只剩低矮群峰,各自叹息。里正问两人何往,元胤道:“我们要去小须弥山和西凉国拜访老友。”里正却是个旧日的行商,道:“西凉离此地可有万里之遥。天山派崩塌之后,此处地形早已改变,只怕两位认不得去路,且听老儿一言:这一带原是一片宽有二十余里的野渡,若是十年以前,往来客商不绝,水路是极好走的;如今渡口都变作平地,山石突兀,其路难行。若取道山后,却有一条栈道可行。那栈道在大变中未曾损毁,乃是昔日行商合力修建,走那条栈道时,一无野兽侵袭之忧,二无风雨飘摇之虑,极为幽静好走。
大变之后,老儿进山去看,栈道好好的未曾损毁半分,两位若要去西凉,走这条栈道直出西峰口上,折道而东,一路坦途,便是西凉国所向。”元胤抱拳道:“多谢老丈指点,用了饭我们就要上路了。”那里正见两人丰神英秀,韩钺猿臂蜂腰,气势威猛,元胤面如冠玉,伟岸英俊,穿着清华,举止安详,心折不已,又道:“两位恩人若回来还路过此地,万请驻足,粗茶淡饭虽不足招待贵客,乡民之心淳朴,如有驱使时,只管开口。”——此乃元胤和韩钺在西行途中,结的第一大善缘,日后元胤以天秤国十万精兵与西凉国一道讨伐残暴海石之国,便在此三国必争自要冲率先屯军,借山间栈道领一支奇兵直抄出海石大军背后,一举将海石国大军击溃,迎回又一颗定海天珠,此乃后事,先交代一两句而止。
几人正在畅谈,十八山民所做吃食,渐渐上来。此地物产丰富,山民手巧,席间但有山珍,也有野菜之属,爽口之极,偏偏元胤和韩钺两人又是海量,山民轮番上寿,无不应之,各喝三百多杯,不见醉意,山民大惊,以为神人,心中更尊两人。后因此地救十八孩儿之事,十八山民个个家中立韩钺与元胤两人生禄位,日夜香火不绝,西凉女王云晚箩到此劳军,方知两人做的这一大善事,心中敬佩,更增几分。
两人酒醉饭饱,辞别山民,要往西行。山民苦留不住,急忙替两人打点行装,山民中有养马者,选了两匹好马,赠给两人代步,两人本待不收,山民死活不许,一定要两人收下。当下准备停当,两人乘马上路,众山民一直将两人送出三十里外,方才依依不舍,逐渐散回。
元胤和韩钺有了马匹,酒性大发,望着山间栈道所在,一路催鞭,这回却是韩钺稍胜一筹,比元胤快半马先到栈桥底下。两人放眼一望,果然一条栈道架在半空,牵马上山,栈道之中,凉风习习。两人惊叹不止,一身大汗,只走了半个时辰不到,全部息了,说不出的凉爽自在。两人牵马边看景色,边说些往事,倒也丝毫不觉劳累。走到日落西山,栈道方才走完一半,当下两人取了行李卷盖,就在背风之处选了两个干净所在,躺下安安心心地休息了一晚。
半夜醒来,但见星斗满天,山间有些寒气袭人,两人几乎一道醒来,再也睡不着,就盘坐在地,说些话来解闷。这二人都是一样的豪爽性儿,生平任侠仗义,金钱禄位,视若粪土,所交者不是高人,便是名士,一如七剑四柱中,出色当行者不少,小雷音寺一战中,所有七剑四柱的正道豪杰,无不对两人的剑法道法推崇备至,都料定此二人将来必有成就。十年乱后,两人以兄弟之谊虽然聚少离多,但兄弟二字,始终放在心中,分别这十年来,两人的内、外功均臻绝顶,更精道法,至诚坚毅,只愿为正道所使,万死不辞,以此两人心心相印,才得天长地久。
韩钺道:“现在玉大姑娘和姜师兄已经破镜重圆,公孙师兄和聂师姐也成了百年之好,你呢?”元胤苦笑一声道:“别扯。你弟妹现在还无消息呢,我呢我呢,我什么呢。”韩钺淡淡一笑道:“修师姐和你有天作之缘,久后必然琴瑟和鸣,可惜我的绿灡,却是什么也不知道了。”元胤安慰他道:“大嫂知你念着她,在天之灵,也自安慰。大哥没想过再续弦?”
韩钺一笑,岔开话题道:“我一无所长,有谁还能看得上我?再说,我发下誓愿要为你嫂子手守志七年,七年之后,你我都要开始老了,我还有什么心思?我有个想法,倒是想听听你的意见,不知道你所见如何。”
元胤哦了一声道:“大哥请讲。”
韩钺道:“为兄半生坎坷,如今艺业虽有小成,不敢忘记两位师父的一心教导(封瞑真人、血月真人),当年我辞别小须弥山,一是不想做什么掌门,二是对着你大嫂的坟墓,终究是伤心,这才负剑远游至今。今日跟你一道做了这件好事,我心里忽然之间倒有了收徒的想法,你看如何?”元胤拍掌道:“有何不可!?令师血月真人所传一脉乃是独门,他去世前想必也跟你说过要你不遗余力,光大门墙的话,是不是?”
韩钺点头道:“话说的不错。我当日学艺成后,师父的确曾经跟我说起过,不过我怕大小姐(陆宁珂)有疑心,而且我这人性情不好,只怕教不好,而后误人子弟。”元胤道:“不怕。门徒不在多,在乎精。若无人承你之风,兄弟我都为你可惜呢。大小姐是个温和内敛的人,你只要跟她好好说,她定能如你所愿。”韩钺道:“所以我要有求于兄弟了。”原来当日在小须弥山一战,西凉女王云晚箩、陆宁珂和袁灵枢三人不期而遇,彼此兴味相投,结为异性姐妹,大姐陆宁珂,二妹袁灵枢,小妹云晚箩,这也是后来韩钺才知道。
十年之中,云晚箩和陆宁珂两人都与元胤鸿雁不断,敬重之心,溢于字里行间。韩钺乍起收徒之心,只怕与陆宁珂心生误会,所以打定主意,要请元胤出马代为游说,道:“为兄自幼父母见背,只得孤身一人,有了绿灡,也就中道而去。幸蒙血月恩师指点迷途,令我艺成在身。每每想起师父的恩情,越发不敢将门派之事轻置脑后。血月一支虽以旁门为主,但受过天山老祖的亲手点拨,镇派武功道法,渐渐趋于正派。只是我这性情有些孤僻,只怕收了徒弟教他不好,所以有心请兄弟你代我把将来收的第一位弟子扎稳根基,不知兄弟是否愿意?若能如此,则血月幸甚。”
元胤笑道:“咱们兄弟是患难之交,有何不可?我派真人生前所愿,但望天下道门一统,万法归宗,所以并不避门派之限。你还记得白师姐吧?她们派中,就有一位掌门曾在我们天山剑派做护法之职,可见门派之间相互交流相互取长补短,祖师是并不禁止的,你把弟子送到我门下来扎根基,我还求之不得呢,何谈愿意不愿意?更何况我与大哥情深意重,不似旁人那般见利趋势,交的是生死兄弟,大哥但有所愿,小弟无不敢不应。”
韩钺大喜道:“如此甚好。如今大道将倾,道消魔长,正邪之间,仇怨相寻,循环报复不已,我们都该收几个弟子,让他们承继风范,将来为江湖正道鼓与呼,哪怕肝脑涂地,也决无话说。”元胤闻言立道:“大哥宏图远见,果然不凡。”计议已定,各自又睡了一阵,天将破晓,曙云暗浮,山间云烟渐散,浓雾全消。两人就在附近取了山泉饮了,就着干粮吃了一饱,牵马上路。
果如那里正所言,两人走完了栈道,一马出山,眼前果然是一路坦途,路上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往来客商,穿行不绝,两人在路途中说说笑笑,走了六日上下,终于到了小须弥山境内。小须弥山乃在西凉京师该管,两人寻了一处客栈住下休息,将身上风尘一扫而尽,进山来拜见陆宁珂。
陆宁珂此时也已下嫁冰火谷主宇文灼的二弟子裴云逸,十年光景匆匆,陆宁珂已由十年前一位怀春玉女,变成了三个孩子的妈妈。这日裴云逸带三个孩子到西凉国去给女王云晚箩祝寿,陆宁珂因门派中有事,一时未曾得便,因此托丈夫给女王“请假”,刚做完功课出来,就见六长老中的七手仙猿邢天章和黑水飞龙郭天泉联袂而来,面带喜色,见了陆宁珂,忍不住笑道:“掌门,有客人来了!”
陆宁珂生性沉静,极少大喜大怒,即便与丈夫裴云逸热恋时,也从不曾失稳重之态,见了两位长老如此欢喜,心中大为奇怪,微笑道:“你们两位,合起来也都一百六十几岁啦,为何还这副样子?”郭天泉大笑道:“我们为何欢喜,这就要请掌门猜一猜啦!”
陆宁珂嗔道:“到底是谁来啦?快快告诉我。”
邢天章是六长老中最持重的一位,望了望郭天泉,两人又笑了起来,邢天章道:“是天山剑派元掌门到了!同来的还有韩代掌门!”
陆宁珂大喜,道:“今早一起床来,到处鸟儿欢叫,小须弥山可多年未见这种景象了,原来是元掌门和韩掌门来了!快快请见,快快请见!”两位长老头前引路,到了风雨堂中,但见元胤与韩钺一道迎出门来,在台阶上笑道:“掌门师姐,别来无恙?”
陆宁珂好不容易见着元胤,竟然喜极而泣,抓着元胤和韩钺两人的手,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良久才擦了擦眼泪,笑道:“奇怪,这是小须弥山风雨堂,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做主人来迎接我这位‘客人’啦?既然到了此地,何必拘礼!请进,请进!”这时其他几位长老和潘一彪也得了元胤和韩钺上山来的消息,先后赶来,风雨堂中,顿时欢声笑语,热闹起来。
众人寒暄已毕,元胤问道:“怎么,裴师兄和三个孩子为何不在?”
陆宁珂笑道:“三个孩子闹得很,被他们的爹爹带到女王那里去了!”
元胤不解,道:“去女王那里做什么?”
陆宁珂道:“你不知道吧?女王今年三十岁整寿,西凉大熟,风调雨顺,黎民安泰,宰相上奏女王,要举国同庆为女王贺寿,这不,还有两天的时间,女王先派了使者过来,要孩子们的爹先把孩子们都先送进宫去。今天你们不来,明天我就要动身去京师拜见女王呢!”
元胤笑道:“这叫相请不如偶遇。如此盛事,我们当然不能不去。正好我也有多年不见女王了,也想趁此机会看看她。”
陆宁珂拍掌笑道:“那不是正好?”
众人在冰原上连着休息了三天,各自元气大复,精神倍增,姜师白便提议上路。不过当众人绕过大河,重新上路时,忽然发现摆在众人眼前,竟然有四条伸向不同方向的道路,四条路看上去一模一样,连路边的花草,也都一样,众人无主,问姜师白道:“姜师兄,计将何出?”
姜师白走到路口看了看,掐指算了一算,道:“今日此时时辰东方属火,水火不交,西边不去,南边那是往回走的路,无路可去,那就只剩一个北方了。”宋子游点头道:“姜师兄术数之学在我等之上,咱们就听姜师兄的吧。”元胤附和道:“没错。”
十三人两日来经过了三次生死患难的关头,情感日深,大家也对姜师白处事有方镇定自若深表钦佩,姜师白提出意见,也从来不会因为自己年长而独断专行,而是必须和大家一起商量。单就这一点,大家都已对他十分放心,宋子游和元胤一附和,其余十人,各自都同意了。
众人才走到一小半路,便看见其余本该在视野之内的三条道路渐渐消失,又更知此刻虽与魇殿九门之外的景象大有异同乃是因为当年老祖建立九门结界始的幻相所造成,但还都是不禁佩服姜师白的决断。顾晓芙新得大雕,驾着大雕往来盘旋多时,高兴得在半空中咯咯娇笑不已。元胤望着半空中飞来飞去的顾晓芙,心中十分高兴,对袁灵枢道:“我以前只知道你顾师妹好玩,没想到她的好玩还远在我预料之外。”袁灵枢却凑在他耳边轻轻地道:“傻子,你看顾师妹做什么?你应该看看另外一个人才对!”元胤哦了一声,道:“看谁?”
袁灵枢道:“你看看你的白师兄?”
元胤看了一会,忽然恍然大悟,低声道:“你看出来啦?我只是觉得这一路来白师兄心事重重,他的为人不如沈师兄开朗,很多话都不跟别人说,所以我也没敢问他!”袁灵枢噗哧一笑道:“说你是个傻子,你就是个傻子。你白师兄许是看上我顾师妹了,但又不敢跟人家说呢。”元胤也笑了起来,道:“你帮帮忙撮合撮合他们呗。”袁灵枢轻声呸了一口道:“媒婆倒霉,我才不做媒婆哩。要做你去做。”蹦蹦跳跳地去找水镜心说话去了。元胤看了看白子剑神不守舍的样子,暗暗好笑。
众人走了许久,约有两百里路,都各自困乏起来。但人人都似乎察觉到异样了。这种异样不是别的,而是太阳照射下的温暖之中,隐隐夹着一丝阴冷之气。所谓道德聪明,多是指修道炼道之人对于身遭的异样有着极为敏感的感知而已,十三人乃是天山剑派百年大较才选出来的一等一的良才,风中的阴冷自然瞒不过大家。宋子游边走边与姜师白道:“姜师兄可有感觉到风中的阴冷么?”
姜师白点了点头道:“在一百里开外时,我就有所感觉了,不过我一直以为是附近附近山谷中传来的风声,越走越近才知道越不对劲了。”宋子游道:“姜师兄以为这风是什么风?”
姜师白沉吟片刻道:“水风,风中隐隐有水汽,但水汽不足,则说明阴气极重,我们来时,长老对我们说过九门的名字,我仔细想了想,大概是长老曾经提到的‘碧水妖潭’就在我们的附近了。”宋子游点头赞同,道:“水乃属阴,阴风中带有水汽,小弟认为这是一座古井或者什么终年不干的死水中传来的呢。”
姜师白点头道:“子游所见不差,不知道接下来我们面对的是什么?”
公孙詹龙道:“我倒是感觉和你们两位又有些不一样。”
宋子游哦了一声道:“公孙兄不妨直言说来听听?”
公孙詹龙道:“这风中有龙气,不知道两位是否有所感觉?”
姜师白点头道:“公孙所见也不差。但所谓云龙五彩,但凡有龙出现,天现五彩云纹,风气一夕七变,龙乃出也。此风中虽隐隐有龙气蒸腾,却似乎不是正龙。,所谓龙生九子,子子不同这句话大家还是听过的?这附近若有水汽,水汽中又有龙气,这龙气还若有若无,则其龙不正,事当小心。”留下三名女子在路边等候,其余十人分作三队,分头前行。
果然转过大路弯道,风中冷气更甚。宋子游、博英侯、姜师白为第一队,上前一望,果见大路那头,山势环绕,山壁之下,有一片潭水。但见那潭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墨绿色,潭水周围,草木不生。此刻虽是有风吹拂,那潭水却是波纹不起,宛若一面镜子一般,水边一块大碑,碑上写着“碧水寒潭”,众人恍然大悟道:“怪道此风阴凉透骨,原来地名就叫‘寒潭’,可见此地阴寒之极了。”宋子游飞出伶仃剑在水面一沾便即收回,把剑尖放在鼻端一闻,只闻得有些腥膻之气,与博英侯姜师白道:“奇怪。水中有鱼,其味则腥,却不同于这股腥味。”姜师白道:“如何?”
宋子游道:“这腥味纯粹便是水腥之气,水中当无他物。”博英侯道:“那为何风中带腥?”宋子游皱眉道:“许是有什么东西在附近走动发出来的腥气?”三人正在纳闷,第二队元胤、公孙詹龙、沐云枫与沈坤岳到了,只听潭水中忽然一阵涌动,元胤叫了一声:“快退!”轰隆一声,洪波涌起,直冲上天,水中一物,张牙舞爪,直扑下来。此际第三队白子剑、雷仲巫、司徒典三人也到,三人后面还跟着一个袁灵枢。见此情景,各自散开。但见水中那物分开水光,半空中发出一声怪吼,先向沈坤岳与白子剑两人扑来。
白子剑新得宝剑,刷地一声,坎离冰火剑放出一道剑光,沈坤岳剑光稍弱,不能挡敌猛击,飞身后退,司徒典在后见了,使动大斧,迎头就砍,其余各人,各放飞剑,来与那怪物缠斗。那怪物见剑光厉害,心神一分,臂膊先中了博英侯一记玄黄鞭,情知不妙,仗着妖光回身就走,要再钻进潭中去。元胤与姜师白两人已将它去路拦住,元胤沧海神剑更不怠慢,刷地朝前一指,冷焰寒光一齐发出。
那怪物发出百道青霞,密密将全身笼罩。元胤沧海神剑剑光何等厉害?只听一声啸响,那剑光竟穿过怪物身体,啪地一声打在山壁上,将山壁打了个碗口大小的洞,怪物居然丝毫无伤。元胤诸人从未见此怪事,个个瞠目结舌,不明所以。姜师白豁然一省,道:“这是水魔,不要用剑光,伤不了它!”原来玄黄时有,玄天诸魔中有名叫水魔的魔头,善能拨云弄雨,性情暴虐,曾为害世间三千余年,三界无法将它禁制。但后来水魔在三界之中忽然莫名其妙便消失踪迹,天下人都莫名其妙,想不到它也被老祖关进了魇殿九门之中了。姜师白博古通今,所见极广,见元胤沧海神剑剑光穿过那怪物身体,竟然对它无所伤害,立刻便想起当年的水魔。想那水魔以水为身练成鼋形,沧海神剑属水,焉能伤它?反倒被它借了三味神水的水光,对它的魔力大有助益。
水魔避过一劫,却无法回到水潭之中兴波作浪,无暇寻思,带起水光,飞速奔逃,向袁灵枢所站的位置飞了过来。袁灵枢见它来势凶很,急忙飞起金羽剑来斩它,那水魔见金羽剑剑光万道,不能抵敌,刷地一个转身,拨转水光往斜刺里飞窜。公孙詹龙半空中风雷双翅一夹,双足化成一对鹰爪,猛抓下来。不知那水魔借了这水潭中一只千年老鼋煅炼成形,将身一转,十指发出十道乌光,来伤公孙詹龙。那十道乌光,却是它十只爪子带毒的指甲,公孙詹龙双翅一合将身体紧紧裹住,只听一阵叮叮当当,铁翅上溅起点点火星,幸无所伤。元胤见公孙詹龙被阻,剑光飞起,人在半空,发出一个掌心雷来。
要知天山剑派掌心雷法,乃是道家正统法术,但咒念动,五雷齐发,任你邪魔外道法力高强,中此掌心雷,便难逃劫数,少不得形销骨毁,再难得超生。那水魔惊得浑身一抖,借了水光,窜进了水潭边的密林之中。十一人先后追到,猛见林中腾起一团黑雾,黑雾倏地分散,形如怪蟒,黑雾中隐隐竖起一条长杆,杆上挂着一块灰幡,妖光四射。追得近的博英侯与沐云枫两人忽地只觉头晕目眩,竟从半空中倒跌了下来。袁灵枢大惊,急忙按下剑光,将两人救到一旁。原来水魔自被老祖囚禁九门,法术未失,借了潭中老鼋的躯壳修炼成形,就在此地秘炼灰幡,名为“聚魂白骨幡”。此潭周围被老祖囚禁在此的妖魔鬼怪,但法术弱于它者,都被它杀了拿来祭炼,以此灰幡乃无数生魂精气炼成,幡中不知有多少凶魂厉魄。此幡摇动,四周顿时阴云滚滚,杂着阴风鬼啸之声,齐拥前来。
雷仲巫见妖幡厉害,急祭伏魔转轮剑来打,一声雷响,打得青光万道,那妖幡丝毫不损,反倒将伏魔转轮剑收进黑雾中去了。雷仲巫失了宝物,束手无策。姜师白见众人术窘,急叫元胤上前。原来元胤身带天罡,那妖幡固然厉害,元胤有天罡保护,却能无事。当下元胤运起天罡,驾着剑光,直来斩那妖幡。水魔隐在密林之中将妖幡连晃,黑雾愈浓,妖气蒸腾。元胤有天罡护身,浑然不惧,半空中擦地一剑,先将挂着妖幡的长杆砍倒,天罡把己身护住,但见妖幡虽倒,法力却是丝毫未失。
水魔在林中再将妖幡摇动,但见四面阴云鬼影逼近,重重叠叠,不知多少。元胤岂敢怠慢?倒提沧海神剑,念动咒语,连发太乙神雷。太乙神雷乃是太乙神雷道中“心诀”的一种,比掌心雷还要厉害得多,一雷发出,万雷附和,一时间雷光闪耀,地动山摇,元胤在天空中再催神力,轰地一声巨响,将妖幡震得粉碎。那妖幡显了原形,却是一方三四寸大小的白色手帕,飘飘荡荡,飘到正在下面照料博英侯与沐云枫两人的袁灵枢脚边。也合当袁灵枢得一宝物:那手帕乃是上苍天仙织女巧手无双,以天蚕丝精心织成献给王母开万仙大会,会上垫金杯之物,名为席云帕。后来万仙会散,一百零八块垫金杯的帕子有一块失落,那时王母大醉,竟未曾深究,那帕子就此流失天界,散在人间,不知因何被水魔所得。
水魔虽乃是玄天诸魔之一,却也心思诡秘,得到此帕,秘而不宣,自找了一一处隐秘所在,潜行缩影,处心积虑要将此帕煅炼成一件法宝。不过他法宝尚未练成,就已被天山老祖活捉,关进了魇殿九门之中,再无出头之日了。
再说元胤将妖幡打回原形,那水魔还在妄想将他生魂摄去,夺为己用,将魔焰放出,来烧元胤。不料元胤年来道力精进,水魔稍一有异,立即便被元胤发觉。妖人见他手放太乙神雷,雷火过处,妖云纷纷消灭,忙即再施妖法,周围百丈范围之中,魔焰发动,上下四方围罩上去。岂知元胤有天罡护身,魔焰再厉害,也不能伤他。更兼他的沧海神剑飞剑乃是先天秘炼,不畏邪污,神剑飞舞,将全身围绕,漫天盖地,都是一片蓝光魅影,那魔焰越是靠近天罡,便越是弱小。其他人见水魔渐渐不敌,四面八方,围了上去。
那水魔到此,几乎技穷,狂啸一声,黑雾再起,黑雾之中无数鬼影现于熊熊魔焰之中,狰狞恶态,獠牙森森,分袭众人。博英侯好不容易醒转,见水魔猖獗,勃然大怒,发出漫天指间剑剑雨,猛然冲到,跟着玄黄鞭当头打下。他恨极妖人,玄功全力施为,但那玄黄鞭木不能克水,在半空翻滚,被黑雾阻住,不能落下。元胤见博英侯玄黄鞭也不能将水魔奈何,急忙调转沧海神剑,剑尖朝两边山壁上连指数指,神功运用,半空中现出黄金力士一尊,命:“将五岳之土移来将此物压了!”轰隆声响,半天压下五座大山,将水魔压得稀扁,水光四溅,一命呜呼,那团团黑雾,也渐渐散了。
元胤落下地来,见山崖之下,压着一个水桶大小的鼋头,已是一命归西,点头道:“好妖怪,借体成形,小看我道家无人能伏你么?”一剑斩下鼋头,运五雷真火,就地将那鼋头烧化,再念咒语,吩咐黄金力士将五岳送归原位,不得有失。黄金力士在半空中应了,又将五座大山轻轻摄去,安在原地不表。
众人围拢一处,都赞元胤道法非常。公孙詹龙却眼望水潭,道:“此水妖气未除,恐有它物盘踞在水中呢!”元胤解开胸口衣服,果见定海天珠正在发出蓝色的光芒,若附近有妖物存在,定海天珠必定放出蓝光,令元胤小心防范。元胤见定海天珠发光,道:“公孙师兄说的是。这潭中恐怕不只一只老鼋在此作怪!”
宋子游点头道:“我与姜师兄都探知此地有些微龙气隐现,鼋乃四足之属,不是龙之一族,如今妖气未除,龙气仍在,潭中定有古怪。”十一人中,司徒典最擅水性,自告奋勇,要下潭探查。姜师白与宋子游道:“司徒要下水去,须得谨慎小心。”令众人散开,叫元胤道:“我们与元师弟三人在此潭周围,布下阵法,为司徒保驾。”当下三人各披头散发,踏罡步斗,在潭边布下一座三才雷火大阵来。原来水火相克,但三才雷火阵却是借了天雷而成,任他水势凶猛厉害,有此三才雷火阵在,水中妖物想要借水脱逃,却是难能。三人布阵已毕,再三嘱咐司徒典小心。司徒典应了,手持甲元神斧,穿水而入。
原来众人不知,潭中有老祖当年以锁链法禁锢一条孽龙在此。那孽龙在世时,因体未成形,鳞爪未除,不遵大道,反以同族为食,不能消化,同族血肉化作体内毒火,为孽龙所用,孽龙并以毒火为害人间多年。老祖奉王母之命,化成小龙一条,引诱那孽龙上钩。那孽龙不知就里,一口将老祖吞下肚去。岂知老祖道德非凡,以利剑剖龙背借血光而出,将一条腰带化作锁链,将孽龙心肺锁着,拖上天山来。昊天宫后有一山路名为“袭龙道”,便是老祖当年将孽龙拖上天山,孽龙剧痛挣扎,龙尾摇摆,生生砸出一条路来。老祖将孽龙锁在魇殿之中,知此物凶狠难驯,并以符咒一道,压在潭边。老祖去后两千年中,被那孽龙勾引水魔老鼋,将符咒毁去,孽龙因此暂得腾身。宋子游与姜师白乃是九殿之中最有见识的两位,但也未曾想到这片水潭,竟是当年老祖禁锁孽龙的所在。
这条孽龙乃是万兽朝苍时天生地成,虽是龙种,并不与正龙一般,却是从魔道出身的一条妖龙,修行千年才得半身鳞片,成三爪,比之正龙五爪,差之远矣。它自被老祖所伏,蛰伏潭中,近两百年来,孽龙勾引水魔老鼋,妄图冲破老祖禁制,重新出世,便把上天之戮,浑没当回事了。众人与老鼋在外恶斗,那孽龙却因正在换皮退鳞,因此不敢出潭应战。只寻思过了今日,瞒过众人法眼,便能挣脱老祖腰带所化的铁链,再现世间。它不知来的这十三人乃是身有宿命,端的是见魔杀魔见鬼杀鬼,绝不肯手下留情的。那孽龙在潭底静卧,只等午时三刻,鳞片换齐,便要出其不意,出潭伤人。不道司徒典是个水中太岁,手持神斧,又是孽龙大所忌惮之物,当下喷云吐气,两个就在潭底斗将起来。
再说元胤等人在外等候半晌也不见司徒典上来,却见那潭中水便如开锅的一般,波涛大作,满潭卷起巨大的绿色漩涡。只听哗哗连声,潭水平空集拢,一根十余丈的水柱亮晶晶地映着日光,绚丽夺目,冲天而起。那水柱飞起半空,倏地往下一落,如同雪山崩倒,纷纷四散,水气如同雾索轻绢一般,笼罩潭上。少时潭底又响一阵,再冒起水柱,散落下来。如此者三,潭水竟然大部干涸,露出一个锅底状的水窝来。
但见司徒典手挥大斧,与一条三爪黑龙斗得正紧。那孽龙尚未成形,修得怪模怪样,龙头蛇身、无角无须,似龙非龙,身披半边鳞甲,长有十余丈,黑鳞映日。十人在岸上,齐发剑光。那孽龙见剑光耀眼,把头一扬,让过司徒典一斧,猛地吐出一团火球,身子微一屈伸,四脚腾空,从水窝中跳上岸来。司徒典一斧砍个过,当的一声,反将水窝底拴着孽龙的铁链石砍得粉碎,孽龙脱了禁制,登时仰头摆尾,竟自冲上半天,摆脱了众人包围。
司徒典暗叫可惜,飞身跳上岸来,蓦地飞起甲元神斧,半空中一斧猛劈下来。那甲元神斧乃是开天辟地时练成的神物,那孽龙虽从魔道练成龙形,远非可与正龙比肩,见甲元神斧光芒万丈,情知抵敌不过,回身便想逃走。司徒典也不来赶,口中念念有词,将手往前一扬,招回大斧,向孽龙卷来,众人各展神通,从午时斗到酉时半,孽龙渐渐不支,猛地将身伏地,口中喷出的火球化成万道烈焰,来烧众人。
元胤还想看它到底有何伎俩,知孽龙喷火厉害,一指沧海神剑,蓝光飞舞半空,要斩孽龙,那孽龙识得厉害,身体一蜷一伸,倏地飞过,躲开了沧海神剑之斩,蓦地一声狂啸,张口吐出一团青烟,青烟中一颗拳头大小青光闪闪的珠子,晶莹明澈,流辉四射,却是孽龙元神,呼啸而来,来打元胤。
元胤更不怠慢,剑光一照,乘那孽龙一眨眼,倏地转身,连人带剑飞将过去,刷地就是一剑直取孽龙。孽龙猝不及防,喷出的那一大团浓烟被剑光一绞,四处飞散,那颗青郁郁的珠子,竟被剑光一碰,带着一溜烟光滚到山坡下去了。那孽龙丢了修炼许久的元神,心中惊慌,将身一扭,躲过元胤的剑光,但见银雪流辉中,剑光正中山壁,山壁碎石轰隆隆坠落,纷如飞雪,真个如山崩地陷一般。
原来那孽龙从魔道修炼成形,性暴嗜杀,无人能制,被老祖囚禁在魇殿九门中这么多年来,每日都在冥心内炼,服气勤修,年时一到,竟被他以左道旁门之术修成元神内丹,比起从前也不知厉害凡几。只是它心肺被老祖腰带化成的铁链锁死,身体僵硬,不能如意飞腾罢了。它在碧水寒潭中借那水灵之气修炼元身,距今算来,大约还有三五年,方能形神俱固。更借了千年老鼋之力,两兽相互勾结,准备百年之后,企图脱离老祖禁制,出山伤人,为害一方,因此再行大举。谁知它尚未修炼完成,元胤等十三人已找上了门来,先杀了水魔老鼋,又将它给逼了出来。
那孽龙穷途末路,又慌又急,疾地将身一扭,身子变得水缸般粗细,乌鳞红眼,探爪摆尾,口中吐出五丈许长的烈焰,要伤元胤。元胤再飞沧海神剑,蓝光万道,斩向孽龙头来。那孽龙见不是路,全身盘作一堆,喷出烈火毒雾,忽见元胤手中飞起一物,通体蓝光耀目,照得山谷一片幽蓝。那孽龙被剑光照得难受,不住地在半空中扭来扭去,巨大的尾巴将山石拍得酥碎一般,四散飞落。元胤飞起空中,双手握剑一剑直剖,但听那孽龙哀嚎一声,满腹杂碎都被元胤剖了出来,龙血喷涌,将元胤淋得一头一脸,全身上下,淋漓尽透,便如从血海中捞出来的一般。元胤将孽龙剖了,跳下地来,但见孽龙在地上挣命,手起一剑,将孽龙龙头斩了。
众人见斩了孽龙,这才放心。那水潭中水早被孽龙卷得无影无踪,只剩水窝中还有一点点水。元胤跳下水窝,就着水将全身洗了干净,忽见那铁链石闪闪发光,心道:“这是什么?”伸手一拉,将铁链拉在手中。见那铁链闪闪发光,每一节链条上,隐约刻有符咒字样,跳上岸来,再去看那孽龙时,只见孽龙口中也有一段铁链,只是中间少了一两节,想是被司徒典甲元神斧砍断。姜师白道:“这条铁链制作精细,上有符咒,定有用处,元师弟不妨将它收起来,或有大用也未可知。”元胤点头道:“也好。”挥剑将孽龙砍得七零八落,将缠在它心肺之上的铁链解下洗净,就当丝绦围在腰间。
当下众人又累又饿,好在阳光还好,司徒典道:“这恶龙的肉不知能吃不能吃?老子实在饿得狠了。”拿了大斧,砍了几段,也不管水镜心与顾晓芙两人就要呕吐出来,折了段树枝,将龙肉穿了,放在火上烤将起来。不多时竟然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众人笑道:“司徒这法子好。”司徒典尝了几口,只觉肉味鲜美,实在难以言表,狼吞虎咽,将一段龙肉吃得尽光。众人见他吃了没事,忙将那孽龙又砍了几段来,放在火上炙烤。袁灵枢等三位女子此时肚中也饿,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来吃了,果觉味美无比,大快朵颐,只吃了个饱。
宋子游一人走出谷口看了一回走回来道:“前面大路,不知又会通往何方,只是无穷无尽,一时看不到边际。我们是在此地休息,还是继续赶路?”
众人都道:“不如在此休息。”宋子游笑道:“那就随大家的意思吧。”
水镜心忽地道:“什么地方吹过来的热风?”
顾晓芙打趣道:“哪里有热风?太阳晒着,吹来的当然是热风了!”
水镜心道:“才不是,有点象我们在火山时吹到的那股热风呢。”
姜师白净了手回来,听说热风,点头道:“水师妹感觉没错。魇殿九门中,是有一处名为‘风之大漠’的所在,既然有热风吹来,那么我们接下来要见到的,恐怕就是这处‘风之大漠’的地方了。我曾跟师父西游,路过沙漠,那才叫天地绝境呢,若无水时,任你道行千年,也束手无策,直是渴死在大沙漠之中。宋师弟,我看我们要穿过风之大漠,水源可必得预备充足了才行。”
宋子游点头道:“大家在此休息,我带元胤、博兄、公孙兄三人去找水。想那孽龙能在此盘踞多年,近处当定有水源。”
姜师白道:“那么就有劳四位了。”
相关问答
[回答]仙剑奇侠传音乐仙剑奇侠传历代音乐目录一、游戏音乐二、动画音乐三、电视音乐四、同人音乐PS1:有的曲目拥有不同的名字,造成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