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多娇,吾心慕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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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锦州商户沈家有一女,长得国色天香,如出水芙蓉。
偏偏命不好,被卖进了京都花地——花想楼。
石妈妈调了个把月,沈时莘不依,最后被下了药酒,
送入房中。
房里的人乃国公府庶子,恶名昭彰。
她跌跌撞撞推门而出,求了不该求的人。
只见陆九霄垂眸,唇角漾起一抹笑,蹲下身子,轻轻
捏住姑娘的下巴。
“想跟他,还是跟我?
后来外头都传,永定侯世子风流京都,最后还不是栽
了。
陆九霄不以为意,低头捻了捻那张藕粉色的绢帕。
啧。
何止是栽,命都攥在她手里。
陆九霄的狐朋狗友都知道,这位浪上天的世子爷有三
个“不”字:
其一,不碰未破身的姑娘。
其二,不许人留宿枕边。
其三,不喜女人哭。
可后来,狐朋狗友们发现,陆九霄他不仅碰了那个小
姑娘沈时草,还在青天大白日下,见到沈时草从陆九
霄屋子里哭着出来。
后头追来一道语气不善的声音,“沈时草,你再哭试
试?
随后,男人的口吻带着些许玩世不恭的纵容,“我让你
咬回来,别哭了成吗?
狐朋狗友目瞪口呆:您要是中蛊了您就眨眨眼?
阅读指南:
1.本文有过细节和剧情上的修改,一切内容以正版为
主。
2.文案废,脸滚键盘写出的文案,具体内容以正文为
主。
3.【排雷】男主非c/前期巨浪/轻微神经病/真香
人设不完美,完美主义者慎入/请勿代以现代思想代
入/狗血文,雷点多的读者这篇文估计不合口味,如有
不喜,及时弃文。
4.架空,架得很空很空,勿考据。
【简介】
男主:傅九霄
女主:沈时葶
风流浪荡世子爷vs沦落风尘大小姐
【小好的小说铺】原创书评
女主沈时葶原是侯府千金,但出生时就被贪心的小户家妇人替换了自己的女儿,她就变成了商户女,长得倾国倾城,养父对她很好,但母亲早逝,父亲再娶,黑心继母为了替她儿子还债就把沈时葶卖到了花楼。
男主陆九霄是侯府世子,身份尊贵,有武功有天赋有头脑,至交好友战死沙场后,变得颓废,脾气暴躁,风流成性。
沈时葶被花楼妈妈逼着接客时,因为害怕砸了对方脑袋,后来要被强上时,跌跌撞撞逃跑,正好遇到陆九霄,就把他当作救命稻草,陆九霄就保下了她,之后两人有了一夜。
刚开始陆九霄就没把沈时葶放在心上,虽说话难听但面对娇娇软软的沈时葶时又觉得她可怜又可爱,行动上对人家很好,慢慢的对沈时葶上心了但始终死不承认。而沈时葶当时确实走投无路,所以就花各种小心思想留在傅九霄身边求个庇护。傅九霄没有老婆,就想纳沈时葶为妾,但沈时葶拒绝了,郁闷的的傅九霄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并且想要挽回了。
随后沈时葶的亲哥哥找上门来了,恢复了身份,后来又遇上失忆,傅九霄就开始了追妻火葬场。其实傅九霄也不是世子,而是皇上的私生子,全文还交代了傅九霄至交好友的死因,最后大仇得报,抱得美人归……
本文的男二是最大的意难平,不过作者大大还是给了他一个平行番外,好好看,强推……
文/陈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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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妹在民间长大,感叹众生皆苦。
被相府寻回那日,她散尽财帛,得了一个“活菩萨”的美誉。
贵妃设宴,庶妹将我的献礼偷偷换成孩童的拨浪鼓。
贵妃不能生育,勃然大怒。
为了平息贵妃怒火,父亲将我送去京郊佛堂反省,庶妹则顶替了我去书院的机会。
路上我却遭山匪打劫。
马夫陈平抱着衣不蔽体的我徒步回城求救。
流言猛于虎,父亲不得已将我嫁给陈平。
马夫好赌,为了榨光我的钱财,以羞辱折磨我为乐。
直到我病入膏肓,已是女官的庶妹来看我。
我质问她为什么。
她笑意淡然:“我与你这种只知算计的后宅妇人不同。
“只有站在更高的位置上,才能造福百姓。”
再睁眼,又回到贵妃设宴当日。
1
“姐姐,带千巧一同去贵妃娘娘的玉樱宴吧。”
庶妹冯千巧拉着我的衣袖,眼底透着小心翼翼地讨好。
我浑身打了个寒战,惊恐地看向她。
片刻过后,我意识到自己重生了。
上一世,我在屈辱与不甘中吐血而亡。
我死的那一日。
马夫陈平一手扯着我脖子上的铁链,咧嘴发笑:
“装什么金贵?冯嘉仪,你以为自己还是左相府的大小姐吗?”
陈平没了耐心,粗鲁地去扒我的衣裳。
连着几日水米未进,我用尽气力推开他,喉咙嘶吼:“滚!”
庶妹冯千巧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她倚着门框,欣赏了一会儿我狼狈的模样,这才勾唇嗤笑,看向陈平。
“你是马夫出身,既然能驯马,怎么驯服不了一个女人呢?”
陈平被她一激,恶狠狠地瞪着我,折身从墙上取下马鞭。
他肥厚的手摸着我的下巴,用鞭柄捣入我的口中,苦涩的药顺势灌进我的喉中。
“这药的滋味怎么样?
“只要你卖个乖,爷自然好好疼你。”
他一朝小人得志,见我如死鱼一般全无反应。
更是怒不可遏,扬起手中的鞭子,一下又一下落在我身上。
我身上烙下一道道伤痕,皮肉翻卷的痛楚却抵不过心里的滔天恨意。
左相府一百八十一口人,一夜死在刽子手的铡刀之下。
贪官被处死,京师人人拍手称快,夸冯千巧大义灭亲,检举亲父,是真正造福民生的女官。
我夜夜咳血,想赶去见爹娘最后一面,却被陈平发现,关在这屋中不见天日。
“妹妹惦念着姐姐,想着来见姐姐最后一面。”
我费力抬头,落入眼中的,是冯千巧悲悯的神色。
我气若游丝,颤声质问她为什么。
父亲为官二十余载,一贯恪守本分,说他贪墨了赈灾款,导致芦州饿殍遍地,我绝不相信。
冯千巧拂了拂衣袖,笑意淡然:“我与你这种只知算计的后宅妇人不同。
“只有站在更高的位置上,才能造福百姓。”
我的指甲陷进肉里,抑制不住地气血翻涌,吐血气绝。
所以,为了前程,她便要踩着亲人的血骨上位?
濒死之际,门外忽而传来一道泠泠的嗓音。
“左相府涉贪墨一事有异,冯家长女,本官要带回问询。”
冯千巧与陈平神色骤变。
我的手无意识松开,瞳孔涣散。
可惜……我等不到了。
2
面前,冯千巧又重复了一遍。
“听说贵妃娘娘风华绝代,妹妹在乡间长大,从未见过那等的美人。”
此刻,冯千巧衣着寒酸,做小伏低。
和上辈子不可一世的女官截然不同。
我笑了,不动声色地拂开她的手:“既然妹妹如此想去玉樱宴,那明日就与我同去吧。”
她不胜欣喜,又压下眼底的得意,只是起身,刻意搓着破旧的袖摆,暗示意味明显。
可惜,我不会再如她心意。
我借口约了太常寺卿的陆千金品茶,扬长而去。
前世,冯千巧的娘染了重疾,她口口声声说我爹当年在枞州的风意楼醉酒,与她春风一度。
她有了身孕,却万万不敢高攀,含辛茹苦抚养女儿千巧长大,如今她却身染重疾,万不得已才来京师寻我爹庇护。
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她娘将冯千巧所在之处高声道出,便一头撞死在左相府门前。
“相爷,千巧是你的女儿啊!”
女人最后的哀号之声让我娘震在原地。
爹娘是如何商讨的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一日后,爹娘动身去寻人,找到冯千巧时,她正在给乞丐们分发炊饼。
乞丐众多,炊饼不够,冯千巧掩面恸哭:“这该如何是好啊。”
我爹因此认为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让人送上银子,给乞丐分发。
父女相认,临行之前,冯千巧将财帛分给乞丐们,一副悲悯姿态。
送行的百姓跪了一地,连声高呼:“活菩萨娘娘。”
接她回府时,我娘生怕苛待了这个庶女,将甫京坊的绣娘请来,为她量体裁衣、赶制衣裳,珠宝首饰也力求给她最好的。
冯千巧动容落泪,回到小院,却将华美的衣裳分给下人,自己仍旧穿着那套破旧衣衫。
那时,冯千巧求我带她去贵妃的玉樱宴,我见她衣着寒酸,将自己的一套浮光锦衣裙送予她。
她摸着衣料感慨:“如此贵重,妹妹怎么能收?”
我劝她,毕竟是贵妃设宴,去的都是世家小姐,京都的贵女们往往先敬罗衣后敬人。
冯千巧这才勉为其难收下,嘴里却嚷嚷着:“唉,这一身华美衣裙,不知可供寻常百姓几年的吃穿用度。”
3
果不出我所料,贵妃设宴,冯千巧与我进了春露殿。
她理所应当地要在我旁边的小几前坐下。
“哪里来的穷酸婢子,也敢混进本宫的玉樱宴?”
贵妃拈了一只葡萄正欲送入口中,转头就看见衣着破旧的冯千巧,柳眉倒竖。
宫人们纷纷告罪。
起初放她进来,众人还以为冯千巧是我的婢女。
冯千巧一愣,屈身辩解:“臣女冯千巧,是左丞相的女儿。”
我不想让众人以为父亲苛待庶女,蹙眉解释道:
“臣女的妹妹才从乡间寻回,心思纯良。母亲请人赶制了钗裙,妹妹却感念府中下人不易,将衣裙首饰尽数分给府中下人,也算是善举。”
有世家小姐讽刺道:“冯二小姐体恤下人,就要轻视贵妃娘娘吗?”
陛下近年提倡节俭,朝中上下无不效仿。
贵妃虽生气,却也没有立时发难,只摆了摆手。
“给她挪个地方,别在本宫眼前晃悠。”
众人看向她的目光尽是鄙夷之色。
冯千巧眼含委屈,求助地看向我,我侧头与陆小姐谈笑风生,装作没看到。
“请您随奴婢们过来。”
宫女接到贵妃的旨意,让她起身。
冯千巧倏然涨红了一张脸,却不得不跟着她们离开。
宫女们给她安排了最末的席位。
到了献礼环节。
不知道谁起了捉弄心思,出言问冯千巧,备了什么给贵妃娘娘。
冯千巧面有难色,却不得不起身告罪。
“臣女拿不出什么贵重礼物,愿为贵妃娘娘赋诗一首。”
众人哄然大笑。
我却看了一眼身侧心不在焉的婢女湘儿。
“湘儿,我献给贵妃娘娘的礼物没出什么岔子吧?”
她一愣,面上闪过一丝慌乱:“奴婢早便查验过了,没有问题。”
是吗?我心中冷笑。
我已经给过湘儿机会,是她自己不肯把握。
4
上辈子,我后知后觉,仅凭冯千巧一人,没办法瞒天过海调包我的东西。
献礼之时,我的锦盒被当众打开,里面的玉如意赫然变成了孩童的拨浪鼓。
贵妃看见后,瞬间变了脸色。
她服侍圣上多年,一直无所出,笃定我是借献礼嘲讽她,难有身孕。
“冯小姐尚在闺阁之中,便想插手宫闱之事,手未免伸得太长了些。”
前世我矢口否认,拨浪鼓是我准备的献礼,求贵妃彻查。
几个与我交好的世家小姐也觉得此事有异。
贵妃却笑了:“难道要本宫对左相府上下严加拷问?左相大人是朝中重臣,深得陛下厚爱,本宫可吃罪不起。”
贵妃拂袖离席,宫宴不欢而散。
当夜,贵妃却对圣上吹了枕边风。
圣上疼惜贵妃,翌日便在朝堂之上斥责我爹:“左相大人当真养了个好女儿。”
三年前,长公主求得圣上恩典,网罗天下有才情的女儿家,并一手建立嵘山书院,只要通过最终的试策,便可入朝为官。
而今年,我的名字也在嵘山书院入学之列。
但那次宴会,让一切都毁了。
朝堂之上,圣上龙颜大怒:“朕不愿日后在朝堂之上见到她,冯卿应当知道怎么做吧。
“不要让朕替你料理家事!”
父亲战战兢兢回了府,与母亲商议:“先送嘉仪去京郊佛堂避一避吧。”
而我的噩梦也是从那时开始的。
5
冯千巧遭人戏弄,眼圈微红,果然微笑启唇,祸水东引:
“臣女自知献上的礼物不值一提,但是姐姐的礼物却是精心筹备了数日,想必贵妃娘娘看了一定心生欢喜。”
“哦?”贵妃起了兴致,让宫女们把入宴前,湘儿送去的锦盒取来,请众人一观。
冯千巧落座,目光却穿过人群投向我,眼神难掩得意。
世家小姐们目不转睛看着宫女手中的锦盒启开,就连贵妃也是兴致勃勃。
岂料,宫女打开锦盒,里面却躺着一柄雕刻精致的拨浪鼓。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不由向高座上的贵妃看去。
贵妃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冯大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正要应答,末座之上,冯千巧忽然起身,高声道:
“贵妃娘娘恕罪,姐姐不是有意这么做的,想必……想必是姐姐只是一时弄错了。”
众人向她望去,她却眼神躲避,慌乱得不能自已。
明眼人都瞧得出她是口不择言扯出的谎。
匣子内的拨浪鼓,玉柄精致、漆金雕花,无一不昭示着这是我精心准备。
冯千巧“扑通”一声跪下,瞬间红了眼眶:
“姐姐毕竟是父亲的掌珠,贵妃娘娘即便再生气,也该看在左相大人的面上,宽恕姐姐。”
贵妃闻言动怒更甚,拍案而起。
她遥遥指着我的鼻尖:
“冯嘉仪,你仗着自己是左相嫡女,就敢讥讽本宫难有身孕?”
6
“贵妃娘娘容禀,这盒中之物的确并非臣女先前筹备的。”
冯千巧却立时打断我,痛心疾首道:
“姐姐,事到如今,若能勇于承认自己的错处,贵妃娘娘想必也不会牵连左相府。”
别人或许听不出,但我知道,她笃定我会因为左相府而认下来。
我没有回答她,而是上前一步:“但这拨浪鼓确是臣女临时起意改换的。”
当着众人的面,我将锦盒中的拨浪鼓取出,拿在手上细赏。
贵妃沉了脸。
围观的世家小姐们,大抵以为我是疯了。
我晃动着手中的拨浪鼓,微笑道:“臣女昨夜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美人,怀中抱着一个婴孩。臣女走近一看,那美人抬头,闭月羞花之貌竟与贵妃娘娘一模一样。
“臣女认为此梦是吉兆,听闻每逢有贵人降世,上天会降下祥瑞,依臣女愚见,此梦便是祥瑞之梦,正预示着贵妃娘娘将诞下麟儿,是以臣女临时更改了献礼。”
我再次躬身行礼。
贵妃听了那梦,心驰神往,面上却仍是恼怒:“巧舌如簧,以为编出这样的理由,便能哄得住本宫?”
冯千巧见状,咬唇摇头:“姐姐,父亲一贯教导我们应恪守诚信,你怎可欺瞒贵妃娘娘?这可是大罪啊。”
贵妃原本面色稍霁,但冯千巧的话却让她心头更加盛怒。
我没有理会她,看向高座上的贵妃。
“娘娘,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请贵妃娘娘宣太医来诊,一问便知。”
我知道,贵妃绝不可能为了我口中一个真假难辨的梦大动干戈,当着满京都贵女的面,惊动太医院。若到头来是一场空,她的行为便成了笑柄。
是以贵妃正要拒绝,我便抬眼看向她:
“若梦有误,臣女愿落发为尼,终身在庵堂为娘娘祈福。”
一语出,满座哗然。
贵妃也愣住了:“冯嘉仪,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7
“嘉仪,你怎的这样莽撞?”
陆婉容走过来,低声嗔怪,她是太常寺卿的女儿,与我一向交好。
她转身,正欲替我向贵妃告罪,我从袖摆中按住她的手,制止了她的行为。
原本我将献礼的变故归咎在一个梦上,哪怕所有人都觉得这是我编出来的瞎话,忌惮左相府的贵妃,也不可能当着所有官家小姐的面处置我。
但我不会给贵妃这个给圣上吹枕边风的机会,我要坐实这个祥瑞之梦。
“传太医。”贵妃似乎累极,摆了摆手。
所有人都等待着,幸灾乐祸有之,忧心忡忡亦有之。
冯千巧偷偷跪着捶腿,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祥瑞之梦”上,没人让她起身,她只能继续跪着。
她似乎很难过,轻声道:“姐姐可知,那庵堂的苦,可不是你能受得起的。”
我笑而不语。
太医院院判许太医进了殿,为贵妃诊脉。
片刻之后,许太医捋着胡子开口:
“贵妃娘娘,的确已有月余的身孕,微臣恭贺娘娘大喜。”
许太医沉着的嗓音传遍了春露殿。
众人震惊不已。
“竟真是祥瑞之梦?”
“冯家家风素来端正,冯大小姐怎会随意扯谎,”
贵妃失神地看着太医,她早年落了病根,多年求子不得,这两年来月信不准,一直没当回事。
“本宫当真有喜了?”
再次得到许太医肯定的回答,贵妃大喜过望:“赏,通通有赏。”
冯千巧抬头,一丝笑意僵在嘴角。
没人再质疑我口中的祥瑞之梦,毕竟贵妃当真有身孕了。
前世我被送去庵堂,后遇见山匪、嫁与陈平。
大抵过了两个月,宫中传出贵妃的身孕已足三月,圣上龙颜大悦,与贵妃执手望月台,就连围观的京都百姓都得了赏赐。
玉樱宴上的世家贵女们被遣走了。
贵妃却留下我。
“嘉仪,你快与本宫说说,你这梦里所见,那美人怀中抱着的,究竟是男是女?”
我故作回想了一番,坦言道:
“贵妃娘娘,臣女在梦中未曾细看,那美人惊为天人,臣女只顾着惊艳,梦就醒了。”
贵妃翘起唇角:“你这丫头,也真是的,从前怎么不见你这么会哄人开心。”
从前?我愣了一下,从前我是京中众人口中矜贵的左相府嫡女。
是颇负才情的女郎。
可在嫁与陈平的那两年里,爹娘失势,我见惯了人情冷暖。
父亲总教导我,身为左相府的千金,万要行端坐正,不可阿谀谄媚。
前世我一直恪守此条,从不奉承任何一方势力,锦上添花的事,也没有做过。
后来我明白了。
生死面前,风骨不值一提,人都要掉脑袋了,还要什么风骨。
回府的路上。
马车内,冯千巧惴惴不安地看着我。
“姐姐怎会突然换了给贵妃娘娘的贺礼,妹妹竟一点儿也不知道。”
冯千巧是想知道,我有没有怀疑她。
我沉吟片刻,忧虑道:“献礼竟然被人偷换?这后宫之中竟也有想对左相府下手之人。”
她见我没有怀疑与她有关,骤然松了一口气。
8
回到左相府,陛下也让人送来一众赏赐,府中人都知道玉樱宴上祥瑞之梦的事。
见过爹娘后,我回到院中,让婢女兰惠将门关上。
我看向一路上六神无主的湘儿。
“湘儿,献礼的事情,也该有个交代了。”
早在我询问她献礼有无异常时,她言之凿凿,加之我后来的应对,让湘儿以为我早已察觉她的所作所为。
几乎没用什么手段,湘儿便全盘托出。
“那拨浪鼓是二小姐的婢女送过来的。”
湘儿低头道,“那婢女给奴婢看了她腕间的玉镯子,她说,二小姐对下人也如同亲姊妹一般,还说二小姐初来乍到,在这府中势孤,若大小姐您被老爷夫人厌弃,她便更能稳固自己左相府小姐的地位,也好……方便施恩于我们。”
湘儿支支吾吾,我知道,冯千巧对下人一向大方,必然还通过婢女,允诺了湘儿更大的好处。
婢女兰惠却气不打一处来:“好啊,怪不得你今晨非要顶了这差事陪小姐去玉樱宴,原来是打了这样的主意。”
我敲了敲桌角,叹了口气儿:“发卖了吧,别留在京都。”
不一会儿,院中传来湘儿被人带走的哀号求饶声,我却没有丝毫动容。
一次不忠,断不再用。
我若优柔寡断,只会让自己再一次置身险地。
我给了兰惠一封信,让她照例送去斜香舫。
兰惠不解:“您这时候还惦记着那位连面都没见过的病小姐?”
我笑了笑:“我或许不日便要动身去嵘山书院,景小姐体弱,嵘山书院往来信件不大方便,提前告知她,免得她担忧。”
我让兰惠秘密去查一查,那份献礼是如何入府的。
那拨浪鼓质地不俗,并非普通百姓家中婴孩所玩之物。
冯千巧来府第一日,便为了收买人心,将金银尽数打赏下人,哪里来的钱再去打造这样一只,耗时耗力、做工精细的拨浪鼓?
既然有经手之人,就一定有蛛丝马迹,能查出端倪。
9
三日后,左相府便接到长公主旨意,这一次去嵘山书院学习的女子中,除过我,冯千巧竟也在名册之上。
我思索了一阵儿,将她带在身边也好,免得她在府中作妖,让爹娘受累。
近一日的行程,我与陆家小姐同乘一辆马车。
到了嵘山书院前,下了马车,我却看见了一个不该出现这儿的人——马夫陈平。
陈平躬着背,将冯千巧迎下马车,又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冯千巧向我们走来,陈平耷拉着脑袋,一副恪守规矩的模样。
重活一世,看见这张可憎的脸,我只恨不得生啖其肉。
冯千巧见我面有异色,笑着解释:
“姐姐,我已经央求母亲,让陈平随我们过来,留在书院听候吩咐,这嵘山书院藏于山林、远离城镇,随行侍卫又不许入内院,即便有要事去山下城镇,也得有人为我们驾车啊。”
陈平连连作揖:“小人能侍候小姐们,是小人的福气。”
身侧,陆小姐惊诧地看向我:“嘉仪,你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我虚望着她的眼,压下心头的惊怒,摇了摇头:“只是山路颠簸,我有些累了。”
10
不承想,冯千巧来嵘山书院的第一日,就受了女夫子的褒奖。
她站在分配给众位小姐的厢房外,声称贵女们住的厢房太阔、实在奢靡,读书人万万不该如此铺张。
世家小姐,见不惯这等沽名钓誉之辈,与冯千巧当众起了争执。
冯千巧却指着一个书院里浣衣坊的婢女,义正词严:“你们看她,与你们同是娘生爹养,没什么分别。我们在这书院中读书,她的双手却要日日浸泡在水中,替你们浣洗衣物。如今已临近夏日,这双手却肿胀不堪,何其可怜。
“我辈若日后通过试策,可是要入朝为官的,若不能体察下人的疾苦,日后,还如何体察民生、造福百姓?”
冯千巧的一番慷慨陈词落入路过的女夫子耳中。
她被当众褒奖,女夫子称她心中有大义。
世家小姐们虽愤愤不平,却也无可奈何。
我和冯千巧都是左相府的小姐,被分在了僻静雅致的东阁苑。
在她一脸雀跃准备与我同去东阁苑时,我制止了她。
“你搬去下人耳房住吧。”
冯千巧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那等脏污低贱的地方,姐姐怎么能让我去住?”
众人还未离去,她刚说过,谁也不比谁高贵,转头就说下人住的地方低贱。
冯千巧面上懊恼,矢口道:“我若搬去耳房,谁来照顾姐姐呢?”
“我有兰惠,”我面色平静,“人要言行一致,你既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说了,便要以身作则,不搬去下人住的耳房,怎么能身体力行地体察劳苦百姓的不易。”
她的脸红一阵儿,白一阵儿,在众人看戏的目光中,愤恨地一跺脚,竟真搬去了耳房住。
11
我以为,冯千巧对这件事多少会心存芥蒂。
谁知,她却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课业之余,总是邀我出游。
冯千巧说山中奇珍异草多,想要我陪她去看看。
我一直婉拒,让她专心学业。
冯千巧提了几次,见我不为所动,又生怕我起疑,便不再提了。
那日傍晚,兰惠送来浣洗的衣裳,没过多久,冯千巧就来了,还带了一盏梅实冰酪。
我接过只是低头嗅了嗅,便放在桌上:“我不爱吃这个。”
“姐姐不喜欢?倒是妹妹疏忽了。”
冯千巧见我放下冰酪,打量我一眼,忽然掩唇低笑,“姐姐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沾在唇上了,叫人瞧见了笑话,可要笑话左相府的嫡女,没了仪态。”
我取出袖中的丝绢,擦了擦,唇上却并无异物。
兰惠进来时,冯千巧做尽小女儿家的姿态,撒娇向我借走兰惠,说要去让兰惠帮她去山下买一些女儿家用的胭脂。
“那些府里跟过来的侍卫都是粗俗之人,哪有兰惠姐姐懂。”
我答应了,但直到掌灯时分,冯千巧都像不通人情世故般赖在我屋中不肯走。
我扶着额角,语气虚弱道:“你回去吧,我有些累了。”
冯千巧却不肯离开,她一脸关切地凑近我,想要扶我,却发现一碰到我,我便不受控制般险些倒地。
她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凑近我低低一笑:
“姐姐是否感到周身虚弱无力,连说话都很费劲?”
我一手扶住墙,身体摇摇欲坠,艰难地问:“为什么?”
“我的好姐姐,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冯千巧嗤笑出声,“一个名声尽毁的左相府小姐,一个低贱的马夫,实在太相配了。”
我向桌上那盏冰酪看去,蹙起眉头。
她笑得愈发得意了,“那冰酪没问题,可是这条被你随身携带的丝绢却加入了些别的东西。”
冯千巧狠狠推了我一把,见我撑不住倚墙蹲下,翻开我的袖口,拿走那方丝绢。
她幽幽拉长语调,轻咳了两声,“还不进来?”
门外,传来了前世我最熟悉的、陈平令人作呕的嗓音:
“大小姐,您可在屋内?当真叫小人好找啊。”
下一刻,陈平推门而入。
冯千巧与他对视一眼,便转身离开了屋子。
“陈平,你就不怕事情暴露?你也难逃一死?”
陈平斜眼看着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大小姐嘛,平日里倒是一副端庄的做派,只是不知道榻上是不是也如此端庄呢?
“那药是我高价从秦楼里购得的玩意儿,沾上一点儿,便足以烈火焚身。”
我盯着陈平那张貌似憨厚的脸。
仿佛又想起前世城郊路上出事的那日,我从昏迷中醒来。
听见爹娘在外间对话。
“都怨你,要将她送去佛堂,还说是什么权宜之计,现在好了,嘉仪怎能配给一个马夫?”
我爹长叹了口气儿:“陈平也算忠厚老实之人。”
后来,娘抹着眼泪,送我上花轿。
她说:“有相府给你撑腰,日子又能坏到哪里去。”
可是他们没想到。
这个在左相府做了七年马夫的老实人,将他们的女儿逼到怎样的绝境上。
一开始,陈平尚且忌惮着左相府的声势,爹又命侍卫保护我。陈平不敢来硬的,在我面前用花言巧语讨不来钱,便拿我的婢女兰惠撒气。
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左相府的姑爷,摸她一把又怎么了?
整整两年,即便我不断回左相府,为避免爹娘忧心,对与陈平成婚后的事也说得极少。
兰惠的脸又一次被陈平打伤了。
我终于下定决心。
“这种日子,我真是一日也过不下去了,兰惠,我要休夫。”
陈平将我的嫁妆都拿去赌,在花楼里一掷千金,借着左相府的声名,胡作非为。
在我与陈平摊牌那日,陈平依旧吃醉了酒回来。
他浑身酒气冲鼻,见我往屋外走,便咧嘴道:
“去哪啊?”
我被陈平扯着衣领拽了回去,“又想去找你那爹告状?
“老子做小伏低,当年做马这么多年,你爹给过老子好脸色吗?
“别忘了,冯大小姐,是老子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你。”
我大声呼喊侍卫,却被陈平告知,说家里出不起请侍卫的那份钱,那些人三个月领不到饷银,昨日已被他赶走了。
那晚,我才知爹娘都下了狱,而他们怕我忧心,甚至不肯让兰惠告诉我。
从此,陈平加诸我身上的折磨,如同人间炼狱。
我看着眼前正欲解开腰带的陈平,那就前世今生,一起做个了断吧。
正当我要将架上的釉瓶推倒时,临湖的窗子却被人打开。
眼前,玄色的衣袂一闪而过。
下一刻,陈平倒地,而我已被那人从开启的窗子带离。
夜风微凉。
我们在湖心小筑停下,落地后,我堪堪站稳身形。
眼前,蓦然出现一柄匕首,夜里闪着森冷的光。
我也是这时对上那人的眼。
骨玉莹寒、浮光微动。
我不认识此人,虽知他或许是好意,仍是后退半步,扯开两人的距离,警惕地看向他。
“我似乎与公子并无交集。”
他移开眼,一张浸润了月色,过分苍白的脸,眉间浮光微动。
“实在受不住了,就往手臂上划两刀。”
“?”
他垂了眼,却朝我伸出手。
“别怕。”
几乎同一时间,他微凉的指尖搭上我的手腕。
那人意味深长:“你没有中毒。”
我笑了:“那方丝帕是我的心爱之物,怎会假手于人清洗。”
我只是绣了一件一模一样的交给兰惠。
“心爱之物?”
眼前的人重复了一遍,抬眼看我,唇边笑意玩味。
我皱眉道:“你是何人?”
“谢珏,嵘山书院的先生。”
我颔首思索,却并未立时拆穿这谎言。
“谢先生竟也通晓岐黄之术?”
他答得惫懒:“久病成医。”
我心中仍旧气闷:“若非先生横插一手,我已经杀了他。”
釉瓶摔碎后,兰惠会带着埋伏在西阁的侍卫们出来,他们将是我最好的证人。
亲眼看见陈平意图不轨。
我便要在众人面前撕开陈平这张忠厚的嘴脸。
让他死在这场自以为是的构陷里。
冯千巧太心急了。
她这几日亲力亲为去洗衣裳,很快和浣衣坊的婢女们打成一片。
如果她从衣物入手,兰惠也防不胜防。
可惜,冯千巧擅长笼络人心,却忽视了一个人。
那日她在众人面前替浣衣的婢女出头,那浣衣女却遭人排挤,险些丢了这份活。
而我碰见那名浣衣女时,她正蹲在墙边抽泣。
我问她发生了什么。
那浣衣女苦笑一声:“我知冯二小姐是好心,但我却差点儿不能继续做这份工了。”
浣衣女家中还有守寡的母亲和三个弟弟,全都靠着她在嵘山书院这份活养着。
而冯千巧的仗义执言,让她成了众矢之的。
所有人无不奚落:“左相府的二小姐可是说,你与她们没什么不同,这活怎么敢分给你干?”
我给了她一笔钱,一笔足以让她离开了嵘山书院,也能让家中一世衣食无忧的钱。
只是有一样,这段时日,兰惠送去浆洗的衣物,请她帮我盯着。
冯千巧只是往我的一方丝帕上撒了些什么东西,浣衣女过去查看,只觉无色无味,并无奇特之处,却还是谨记我的话,偷偷告诉了我。
我本能借此杀了陈平。
许是见我面色郁结,他反倒低声笑了。
“以身入局,即便毫发无伤,但在嵘山书院发生了这等事,未必对你的声名有好处,他日若为女官,必然得爱惜羽毛。
“冯小姐见过吗?”
“什么?”我下意识道。
谢珏兀自轻笑了一声:“我曾亲眼见过,流言是怎样杀死一个人。”
他背影寂寥,仿佛弄丢了什么心爱之物。
再回头,澹静的眸中没有一丝波澜。
我仰头道:“那又如何?”
前世,在意世人眼光的也不是我冯嘉仪。
这湖心小筑无人,甚至通往岸边也只能以小舟往来。
我隐隐有了猜测。
这小筑的亭中,摆放着一只八仙桌,美味珍馐,应有尽有。
而这位谢先生,对这里如此熟悉。
嵘山书院本就是长公主一手建造。
湖心小筑却藏着这样一位美人。
我似乎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
理智告诉我,万不能与此人牵扯过深。
身侧人忽而嗓音泠泠:“戏开演了,不去瞧一瞧?”
远处,长公主来嵘山书院小住的逐意楼,灯火通明。
12
到了逐意楼外,我点头示意,“谢先生请回吧。”
谢珏却仍停在原地。
我抿唇道:“放心,今晚之事,我不会向第三个人透露。”
谢珏轻笑一声,却撇下我,只身进了逐意楼。
我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这才跟了进去。
甫一进去,便听见冯千巧的声音。
“臣女本不该深夜叨扰长公主殿下,只是臣女的姐姐晕倒了,臣女实在是心急如焚。”
锦榻上,长公主撑着眼皮:“人晕倒了,禀告公主府府令,他自会让本宫的府医去瞧,你大半夜地不休息,又纠集一大帮的人,脑袋是不是有些不好使?”
话虽如此,长公主却还是让贴身婢女带着侍卫去我屋中查看。
那些世家贵女也是被冯千巧的喊声吵醒的,人人皆有好奇心,便与她一同来了逐意楼。
谢珏便是这时候进去的。
明明是男子,却肤若冷雪、眸如点漆,衬得一众娇花黯然失色。
长公主遥遥看见他,倏然坐起身:“你……你怎么来了?”
他倦怠地开口:
“偶遇左相府千金,品茶、赏花、吟诗、作对。”
冯千巧就在这里,谁都知道,他口中的左相府千金只会是我。
谢珏每说一个字,我的心就沉上一分,实在太惹人遐想了。
长公主却亮了眼眸:“当真?”
我走上前去,向长公主行礼,直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冯千巧震惊地看向我,面容扭曲了一瞬,几乎将一口银牙咬碎。
令人震惊的是,侍卫搜查之后,却给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结果。
“冯大小姐不在屋中,倒是冯二小姐所居的耳房中,有个昏迷不醒的男人。”
冯千巧脸都吓白了,仓促之间,她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结结巴巴道:
“许是天色昏暗,我看错了,臣女实在不知为何……”
“嘁嘁喳喳的,烦死了。”
长公主打断她的话,伸手招来府令,“无人吩咐,也敢闯入书院,去,将那人杖五十,赶出去。”
她再度看着我,眸光热切,似乎想问什么。
我抿唇辩驳道:“臣女,是偶然碰见谢先生……”
长公主摆摆手,制止我接下来的话:“人没事便好,都下去吧。谢先生留下,本宫有话要问。”
我顿感不妙,长公主虽然在笑,那笑意背后却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13
陆婉容拉着我的手,回了屋中。
“你那妹妹着实有些奇怪,几次三番的,好像专程在给你添堵。”
我见她脱了鞋袜,赤脚站在地上,岔开话题:“你还是穿上鞋袜吧,这天虽热,却也极易着凉。”
陆婉容嗤笑一声:“我爹领着太常寺的职,回府上,是行住坐卧处处瞧我不顺眼,我可不想做那劳什子女官,我来嵘山书院,究其根本,是日日面对我爹那个老古板的管束,实在透不过气来了。”
陆婉容在房中遥遥一拜,“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啊。”
她拍着胸脯,“我朝五日一休沐,日日寅时便起身,上朝是不可能上朝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上朝的。”
我没有告知他,圣上开设女官的职位中,没有几个有资格上朝的。
陆婉容眨眨眼,神秘兮兮地凑近我:“但我这儿有一处乐子讲与你听,逐意楼今日的谢先生,你瞧见了吧。”
我点点头。
她喜上眉梢,“你头一回见,别人却早就发现了,眉眼风流,生得实在是君子端方,任谁都不敢有亵渎之意。”
陆婉容叫我不要大惊小怪,“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此事万勿告诉我爹。”
见我眉头紧皱,陆婉容摆摆手,“官面上是这样,咱们关起门来,是字字亵渎。我 日前已经让婢女去打探了,有钱使得鬼推磨,也是颇有所得。”
我让她附耳过来,悄声道:“此事莫要外传,那位谢先生,是长公主养在嵘山书院的面首。”
“真的?”
陆小姐一副惊掉下巴的模样,“绝无此种可能,驸马与长公主的感情,在京都可是人人称道的佳话啊。”
“我问你,嵘山书院那些夫子们吃的什么?”
“两荤一素配大白饭。”
我语气淡然:“他饮的是苏溪的白牡丹,食的是千金难买的须金酥。”
若非长公主授意,谁能在嵘山书院有这样的优待。
陆婉容闻言,痛心疾首地吃了两碟糕点。
14
我带着侍卫去看陈平。
陈平被杖责了五十,有气无力瘫在地上。
我告诉他:“府中也不可再留你了,这儿有一门好差事,去不去随你。”
“大小姐在说什么?”陈平还在装糊涂。
他料定我会顾忌着脸面,不敢声张此事。
“我见你在府上兢兢业业,给你谋了一个好前程。”
当今陛下年岁小,膝下的皇长子,也不过六岁,为皇子训练御马,算是一个肥差。
陈平的眼珠骨碌碌地转,片刻之后,他应下了。
“小人明白了。”
陈平以为我是怕昨夜之事被人知晓,想要打发他,便特意许下重利,迫他远离。
毕竟这一回与前世的情况不同。
前世,他打着救我的名义,将昏迷的我衣衫撕破,抱着我回城求救,故意闹得满城尽人皆知。
他成了世人眼里,我的救命恩人。是忠仆,更是人人称颂的义士。
我的清白在那场劫难中说不清了。
流言蜚语仿佛一柄锐利的刀,压得左相府上下喘不过气来。
而这一世,我破解了贵妃献礼一局,来到了嵘山书院,书院是长公主的地盘,守卫森严,哪里来的山匪作乱,陈平自然也没了所谓的护主之功。
今日的设局,一个不小心,便能让他万劫不复。
陈平连夜出发,奔向他的好前程去了。
我知晓,一个鼎盛一时的家族,若众人齐心,可屹立三世不倒。
但是想要从内部溃烂,甚至只需要一个月。
我爹秉性纯良,在朝堂上,防得住阳谋,却很难看穿这些暗地里阴损诡计。
上辈子,左相府谁又会将柔弱的冯千巧作为怀疑对象去审视。
所有人都瞎了眼,盲了心。
令我生疑的是,冯千巧从民间寻回,之前并没有接受过夫子授课,短短一年的时间却能在嵘山书院的试策中,拔得头筹。
我知道,冯千巧背后一定有人,只不过前世,我被困在陈平家中,无法探查。
但这一次不同,冯千巧自从设局失败,几次三番深夜出了嵘山书院。
外头有人与她接应。
被我叮嘱过的府中侍卫,暗自跟着,却不敢离得太近。
我收到消息,只叫他们不要打草惊蛇。
15
“陈平死了。
“你竟杀了他。”
冯千巧来我屋中时,我正在温书。
那晚之后,冯千巧已经彻底与我撕破脸。
她一脸惊惧,不可置信道,“冯嘉仪,你竟如此狠毒?”
我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你有证据吗?”
京都传来消息,圣上的皇长子习马,却坠马受伤。所幸小儿筋骨软,只受了些皮外伤,圣上震怒,陈平被乱棍打死。
御马未必是陈平训导。
但皇子的御马出了事,自然是陈平这个初来乍到之人首当其冲。
我只是借着前世的一些记忆,利诱陈平赴死,已经太过便宜他了。
我淡淡道:“妹妹好似会变脸,今日的做派倒与往日不同。”
冯千巧默然了片刻,忽而轻笑:“那么姐姐有证据吗?”
我当日为做戏,任凭那方丝绢被她带走,冯千巧去逐意楼见长公主时,必然已经将其销毁。
说破天,她只是一个担忧姐姐、最清白无辜的人。
16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女官擢选与春闱的时间正好撞上。
三炷香的时间,要完成一篇长公主与圣上商议过后的试题策论。
为避嫌,监考期间,长公主并不在场。
陆婉容告诉我,她实在脑袋空空,但为了她爹日后不发难,誓要将考卷全部写满。
与众位官家小姐忧心忡忡不同的是,冯千巧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珲思堂中,众人落座于小几前。
我特意抬头看了一眼高座上的几位监考官。
考官们额头都滚了汗,战战兢兢打量着主位上的人。
一个擢选女官的试策,竟引得吏部尚书卢柄亲自来此坐镇。
足以证明了陛下对擢选女官试策的重视。
前世,这次试策中,冯千巧写出了一篇令当今陛下也啧啧称奇的策论。
可这一次,却与前世不同。
考卷下发后,众人正要提笔。
却听到冯千巧惊呼一声:“这不可能,题目不该是这样的。”
冯千巧愤而起身。
监考官瞥了一眼卢尚书,高声斥责:“怎么,出什么题,还要问过你的意思?
“公然咆哮、仪态尽失,来人,将她赶出去。”
冯千巧却不肯动,死死盯着高座上的卢尚书。
见他真的眼睁睁要任凭侍卫将自己逐出去。
冯千巧高喊挣扎,拉扯之下,她袖中掉落了几片雪花般的碎纸。
有考官立时察觉出不对,下来捡拾起,登时大怒。
“这是先前废掉的策论试题。
“明明已经查验过,你是怎么带进来的?”
冯千巧的额前沁出一层冷汗。
我知道其中缘故,试策开始之前,我凭借记忆,将前世冯千巧的策题禀报给了长公主。
长公主面色狐疑,那时我便知道,我的猜测对了。
那的确是今日试题。
我告知长公主:“既然我已知晓,足以证明,策论的考题已经泄露。”
是以长公主一定会临时更换。
即便冯千巧背后有人,也来不及在短短时间内,再给她准备一份惊才绝艳的策论。
17
冯千巧见卢尚书见死不救,忽然疯癫地甩开侍卫,冲到高座上的卢柄面前。
“卢大人,你不能逼我上绝路吧?”
试策夹带,被当众赶出去,意味着被永远剥夺了擢选女官的资格。
陈平之事,冯千巧在我面前暴露之后,反倒更加有恃无恐,与她的往常一贯的做派不同。
我一直在想,这份底气,是谁给她的?
如今,一切都有了答案。
可惜,卢尚书却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她有牵扯。
卢尚书眯着眼:“左相府的二小姐怕是得了癔症。”
到这个时候了,卢柄竟还准备将污水泼给左相府的家教不严上。
冯千巧设计陷害不成,便知这次离了嵘山书院,回府之后,我会怎么待她。
一个被卢尚书丢弃的棋子,下场会如何。
这一次,是冯千巧最后的机会。
她当然要牢牢抓住。
冯千巧不管不顾地扑上去,有意无意抚摸着腹部:“大人若执意不管不问,那千巧便只能鱼死网破了。”
卢柄一凛,像是拿定了什么主意,眼神阴狠。
这时候,有人步入堂中。
“卢大人与官家小姐深夜私会一事,见证者很多,要谢某一一请出来吗。”
那人手上把玩着一柄精致的匕首,语气危险如刀。
是谢珏。
卢柄在看到他的那一瞬,目露震惊。
“你是——”后半句被他咽了下去。
良久,卢柄几乎从牙关中逼出来一句,“本官家中已有妻室,便只能委屈冯二小姐做妾了。”
18
我想到冯千巧背后有人,却没料到会与朝堂的牵扯之深。
离开嵘山书院前,我特地向谢珏告别,想要验证心中猜测。
前世父亲被冯千巧检举,贪墨赈灾款,据说贪墨的银两在钱庄被兑换成银票。
陛下震怒,大量银票果然从左相府中搜出。
枞州的灾民闹到京都。
赈灾一事由父亲牵头,枞州却饿殍千里,死伤无数。
我过去时,湖边停靠了一只木船。
谢珏倚靠着船头,正百无聊赖地拨弄湖中清水。
“你来了。”
他头也未抬,仿佛早知我会过来。
“吏部尚书卢柄,多次劝解陛下,废除丞相之位,六部可直达天听。”
但陛下却深知左右丞相品性,笑言问卢尚书:“废除丞相之位,实在委屈了冯相,不如你的尚书一职便交予左相,朕也好给朝臣一个交代。”
卢柄连连告罪,不敢再提,却总想着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而冯千巧,是他千方百计从枞州搜刮出来的棋子。
我低头沉思,那么玉樱宴上的拨浪鼓的来处便有了解释。
“可你为何要促成他们?”
他霍地停了手,轻笑一声:“蛇鼠都聚在一起,才好——一窝端。”
谢珏抬眼看我,目光幽深,“冯小姐的问题太多,莫不如想想,事后要如何报答谢某?”
我面上一怔,心中腹诽,如此放肆,长公主竟也纵着他?
19
太后携长公主去京郊佛堂礼佛。
长公主说,要是为贵妃诞下的三皇子祈福,不如命京中贵妇人一同,求个好意头。
而这一次,冯千巧也来了。
听说卢尚书对冯千巧宠爱非常。
冯千巧凭借自己年轻貌美,讽刺当家主母人老珠黄,将卢夫人气得卧床不起,卢尚书也只是轻轻揭过。
长公主挽着太后进佛殿时,小腹已微微隆起的冯千巧正在殿中擦拭烛台。
太后出声问询。
冯千巧娇柔一笑:“能为太后在佛前拭去尘埃,是妾的福气。”
她话音刚落。
太后动容,正欲询问她是哪家的夫人。
门外,便有嘈杂的人声传来。
有人冲进来,见了冯千巧,便磕头下跪。
他们破衣烂衫,纷纷感念冯千巧当初施恩于他们,是活菩萨在世。
“见过活菩萨娘娘!”有人高呼,响应者众。
太后面色不虞,冷冷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上有清贵佛像,下有尊如太后,有人进来不拜佛,却当着太后的面,称呼冯千巧“活菩萨”。
冯千巧慌乱解释:“妾往日施恩于人,他们不知太后在此,坏了规矩。”
太后没有责罚那些闯入佛堂的贫苦百姓。
冯千巧却被太后一道懿旨留在佛堂之中。
太后说要塑一个金身菩萨,既然她被百姓尊为“活菩萨”,便以她入像,这是莫大的荣光。
她被人按跪着蒲团之上,等画师入相。
整整一日一夜,冯千巧被迫保持着一个姿势不许乱动。
到最后,涕泗横流、仪态尽失,在佛堂失禁。
太后要泄愤,却因身份桎梏,不能用寻常的手段。
朝臣们见风使舵。
说冯千巧不敬菩萨,沽名钓誉,欺瞒太后。
御史更是上了折子,弹劾吏部尚书卢柄宠妾灭妻。
自然,我爹也免不了被扣上一个教女无方的帽子。
这些日子,我爹查证的东西终于派上了用场。
他递上了自辩折。
当年我爹因枞州剿平匪乱,得了小陛下褒奖,一路荣升,走到今日。
朝堂之上,我爹当众揭露,冯千巧并非他的女儿。
而是当年枞州平匪的匪首之女。
自辩折上,证据清晰,又有枞州风意楼的人做证。
20
当年我爹还只是枞州一处的县尉,他亲自率兵剿匪,将滋扰枞州的匪众斩于马下。
而匪首的妻子林氏却早早逃出,带着女儿千巧东躲西藏。
多年后,林氏身染重疾,命不久矣,却时时刻刻记着亡夫的仇恨。
只是她们孤女寡母,想要报复已是左相的我爹难如登天。
林氏曾在风意楼做过厨娘,偶然听见风意楼的妓子吹嘘,自己当年差点儿和当今左相春风一度。
林氏多方打探,得知当年县令为了讨好即将升官的我爹,特意在风意楼大摆宴席,还让花魁娘子席间奉酒。
“只可惜左相不解风情,喝得醉醺醺、不省人事,夜半清醒,竟将我赶了出去。
“左相夫人,一定是个悍妇。”
这话被林氏听到,藏在心中,她身染沉疴后,心生一计,决定利用此事,报复当年之仇。
吏部尚书卢柄被圣上斥责:包庇匪患、欺君罔上。
圣上罢了卢柄吏部尚书一职,念在往日功绩,罚没家产,许他“英年”告老还乡。
21
尘埃落定,我却接到了长公主的诏令,令我去公主府。
试策闹出了那样的丑闻,已经推迟在一个月之后。
长公主却备下了酒席。
我感谢长公主,默许我将那些对冯千巧叩拜的百姓放了进来。
长公主却微笑道:
“本宫是有私心的,你可知,太后出行,陛下令禁军随行保护,若非谢珏拉下面子求本宫,本宫才不会睁只眼闭只眼,看着你拿本宫的母后做局。”
她虽在笑,却不怒自威。
“公主待谢先生极好,”我低垂眼帘,“臣女会谨记,守口如瓶,若他日太后察觉,更不会牵连到谢先生。”
长公主重重放下酒盏:“待他极好?嘉仪你不要乱说话,本宫与驸马郎情妾意,在京都也是羡煞旁人,你可知这种事情传扬出去,驸马动辄吃味,本宫焉能好过?”
我面色古怪,却还是规规矩矩答道:“臣女懂得。”
“你懂什么了,谢珏是本宫的兄长。”
我勉强扯出一丝笑意:“臣女懂得,长公主与谢先生乃结义兄弟,亲如手足。”
长公主又饮一口酒,眯着眼眸看向我。
“莫非你是嫌弃他年纪大。”
她嘀咕道,“旁的男子二十有七,确实早有家室,但本宫的兄长他洁身自好,也是旁人难有的高洁品性。
“莫非你是嫌弃他体弱多病?”
长公主接连的问题,让我几乎蒙住,谢珏不是她的面首吗?长公主姓赵,与当今陛下一母同胞。
而谢珏姓谢,与皇家扯不上半点儿干系。
见我好似一块榆木疙瘩,长公主终于忍无可忍,借着酒劲儿,将当年皇室秘辛娓娓道出。
22
皇后谢氏,也是当今太后,曾育有三个孩子。
除过现今的陛下与长公主,长子便是谢珏。
当年,先帝驾崩,赵广王犯上作乱,挟太后为质,意图谋反逼宫。
赵广王毫无人性,如今的陛下,那年不过是个不满五岁的稚子,他要他当着自己的面饮下奇毒,才肯放过他的母后。
没什么比一个年幼无知的孩童死在自己母亲的面前,更让做母亲的心痛。
刀就架在自个儿母后的脖颈,进一分便是万劫不复。
还是稚童的小陛下哭啼不已,颤抖着举起那白瓷瓶。
谢珏便是那时制止了他,代为饮下奇毒。
所有人被屏退金殿之外。
一个命不久矣的皇长子,剩下孤儿寡母,柔弱无依。
赵广王放松警惕,要谢氏代为掌印,杜撰禅位圣旨。
也就是这个时候,赵广王以为身中奇毒、已然“濒死”的谢珏,趁其不备,击杀了他。
只是那一日,世人眼里,惊才绝艳的皇长子一朝殒身。
谢氏幼子登基。
谢珏武功高绝,当日,毒只是被暂时压制,根本撑不了多久。
丧礼如旧,长公主却按照兄长谢珏的意思,瞒着母后,将人安置在枞州。
这些年,这是当今陛下与长公主心照不宣的秘密。
长公主命人秘密寻访天下名医。
也只得到了延续寿命的方子。
转机发生在三年前。
我终于明白了,这几年,与我互通书信的一直是谢珏,而非景小姐。
数年前,思午湖上千灯长明,斜香舫以诗会友,我那时年少骄纵,对了好几首诗。
而其中一首,被我填了下半阕的诗意境极好,上阕是出自一位景小姐之手,落款只有一处枞州所居。
这些年,我与那位景小姐,互通书信。
得知她常年缠绵病榻,便将京都趣闻写给她看,再由斜香舫转寄。
三年前,她说自己的病症有了转机,只是治病的过程会很残忍,三成的把握,若有变故,这会是我们最后一次通信。
我与景小姐神交已久。
得知这个噩耗,茶饭不思,哭得眼睛都肿了,还送去了自己的一方绣帕,以作留念。
后来连着数月,景小姐没有音信,直到那年乞巧节,我收到了斜香舫转送来的一方丝绢以及书信。
景小姐只留了笔锋遒劲漂亮的一行字。
【病已愈,勿念。】
我一直以为这丝帕上的兰草,乃“景小姐”亲手所绣。
长公主看我脸色青白交加,扑哧笑出声:“本宫的兄长说了,让你想想,要怎么报答他?”
我压下心中的愤恨,笑着问长公主:“公主是何时得知此事的?”
“本宫也是嵘山书院中,逐意楼见到你时,才只晓得你身上那兰草丝帕,是谢珏从本宫这儿取走的,本宫岂会认不出?”
长公主咬牙切齿,“那是本宫亲手所绣,原本是要送给驸马的。”
从公主府离开时,暮色已深。
兰惠告诉我:“卢柄一家人趁夜色仓促离京,冯千巧被人拉去乱葬岗了。”
卢尚书偷鸡不成蚀把米,陛下问责,他私心里将罪过都归咎在冯千巧身上。
太后责罚过后,她被送回卢府,府中孩子已成了死胎。
这几日,冯千巧在卢府遭受冷遇, 辗转难眠。
冯千巧心头愤懑, 当着卢柄的面出言挑衅主母, 可这一次, 深受其害的卢柄却没有像往日一般站在她这边。
冯千巧被主母杖打泄愤, 人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 被卢柄命人拖去了乱葬岗。
23
乱葬岗杂草丛生。
满目腐朽,气味难闻。
我还是从一众尸体里瞧见了冯千巧。
她奄奄一息, 血淋淋的手攀上我的裙摆。
时至今日,我也不得不感慨, 她真是命大。
冯千巧形同狰狞鬼魅。
我沉声道:“嵘山书院那日,我问过你原因, 但如今我已经知晓了, 我是来送你最后一程。”
前世今生,我的仇总要亲手去报的。
她不知哪里来的气力, 仰头冲我嘶吼:“左相大人何其清高, 却是踩着我一家人的血肉上位,凭什么你生来就能做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
“得知了一切, 你竟然毫无怜悯, 这就是京都的贵女!”
她神思恍惚, 忽而语无伦次道,“你若肯放我一条生路……”
我打断她的话:“绝无可能,我为何要怜悯你?”
那些山匪在枞州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死伤不计其数,不该以命相偿吗?
上辈子, 左相府一百八十一口人, 一夜死在铡刀之下。
她却要我怜悯她?
我俯身告诉她:“可惜了, 当年的林氏与匪首的孩子, 早已在奔波中死在襁褓之中, 你又是哪位,寻的哪门子仇?”
她脸色苍白,“不可能,她是我娘。”
我面无表情地从袖中取出匕首,匕尖利落地插入她的脏腑。
天幕大雨滂沱,涤荡了乱葬岗的一切罪恶。
“谁知道呢,你去地下问她吧。”
冯千巧瞪大眼珠,逐渐没了气息。
良久,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眼,“我曾发过誓,若有来世, 一定要亲手报此仇。今日之行, 此生无憾。”
我回头,身后有一人撑着伞, 驻足良久。
谢珏撑着伞。
我隔着雨幕看他。
恍惚中,我惊觉。
眼前这人,是那位多病多灾的“景小姐”。
也是曾经传闻里惊才绝艳的已逝皇长子。
心倏然一抖。
谢珏缓缓向我走来, 低头为我拭去掌心的血迹。
“你可以做尽你想做之事,倘若你愿意,我永远都在你身后。”
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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