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年戴孝随小姐入宫,一路看着小姐得宠,难产遇害身亡。
我决心替小姐讨回公道。
皇上愣色,他明显咬着牙根,侧过脸没看我,我轻笑,“卫妩,娇若兰花,妩媚如风,怕是皇上从来就没记起过小主的名字吧?”
皇上没有接话,我们就这么僵持了良久,皇上从咽喉处挤出一句话,“朕是天子,在朕的眼里,只有喜欢,没有爱,无论是谁,朕不可能爱上任何人的,朕允婉妃的请求,明日你便可出宫。”
皇上说着,茫然地望我一眼,他拂袖离去。
上篇: 宫女时欢:我戴孝随小姐入宫那年,十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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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皇上离开后,我虚虚地坐在床榻上,若惜姑姑进来,坐在我旁边,“时欢,我在宫外无亲无故的,我明日便去司礼局,做教习姑姑,至于你,还是早日出宫吧。”
我坚定地说,“姑姑,我不会出宫的。”
若惜姑姑愣了愣,她只是瞅我两眼,便猜到我的想法,她轻叹息,“时欢,宫里没你想得那么简单的,小主已经不在了,小主最大的心愿,就是让你出宫,远离这事非之地。”
“小主替我着想,我也要替小主讨一个公道。”
“时欢,不值得。”
“姑姑,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的,人活着就一口气,该做的事,还是要去做。”我态度决坚,“姑姑,你帮帮我。”
若惜姑姑见我心意已决,她微合双目,“小主小产时,大家都在慌张无措,倚翠把小主没喝完的那碗药,全喝了,傍晚的时候,内务府来人了,挑了几个宫女去倚梅宫,倚翠就在其中,也许,她有些不对劲。”
原来宋怀民说那碗可疑的药,被倚翠喝了。
若惜姑姑继续说,“时欢,你想替小主讨个公道,首先要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学会做一个无害的人,你的脸上写着恨意,对你来说就是致命的弱点。”
我懵糊,“做一个无害的人?”
“没有人把恨意放在脸上的,慧太妃从前就跟我说过,在宫里,你是不是善良温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让别人说你是个善良温慈的人。”
若惜姑姑拍着我的手背,“你慢慢想吧,你如果想不明白这句话,我劝你,明日就出宫。”
望着若惜姑姑离开的背影,她的这句话,一直在我心里磨着,我似乎懂了,似乎,又没太懂。
我顺了一把匕首放入袖口中,推开倚翠的房门,倚翠先是惊慌,后来便漠然,“时欢,怎么是你,听说皇上准允你明日出宫了,小主待你不薄,临终还替你求了出宫的旨意。”
“小主待我不薄,小主待你们也不错,哪次小主得了赏赐,有落下华茵宫哪个宫女太监的好的,小主白天才走,晚上你就打算去倚梅宫了,小主的气息还在这里呢,倚翠,你走的是不是急了些。”
倚翠脸色微微发白,她往四周望了望,喝口茶压下气,“时欢,你说得倒轻巧,小主眼里何时看到的,都只有你跟姑姑,我们下面的人,想在小主面前讨个恩赏,连句好话都讨不到,小主给我们的那些赏赐,不过是她随手一挥,她瞧不上眼的东西罢了,你别说得那么好听,你明日是出宫了,我还要宫里做十年八年的宫女,内务府让我去哪,我还敢说个不字吗?”
“内务府没让你把小主的催产汤喝了吧?”我瞪着倚翠,逼近她,“倚梅宫就算再缺宫女,也不会急巴巴地从华茵宫挑宫女的,是不是你替清妃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清妃才把你领去倚梅宫的。”
倚翠紧咬着牙齿,“时欢,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请你出去,我要休息了。”
“既然不想跟我说,那你去跟小主说吧。”我说着,已然扼着倚翠的脖子,把她压在案桌上,我手上用了极大的力度,倚翠被我突然而来的举动吓得惊慌,她两脸憋得通红,用力挣扎着,我把匕首放到倚翠的脖子处,倚翠彻底慌了,“你,时欢,你疯了,你要做什么?”
我把匕首往倚翠的脖子处轻划一个小口子,倚翠惊得眼珠子都不敢转动,“时欢,你明天就出宫了,搭上人命,你也活不成,你别傻了。”
我冷笑,“我是小主领进宫的,小主都不在了,我一个人有什么资格出宫,反正我身后无一人,赤脚还怕你穿鞋的吗,要么你把你知道的都说了,要么,我们一起去见小主。”
倚翠惊惶地瞪着双目,我手上的力度稍稍加深,兴许是脖子处的痛感让倚翠有了求生意识,她哭着说,“我说,别杀我,时欢,别杀我,我说,我都说。”
我吼着,“说。”
“我,我原本就是清妃的人,清妃让我来盯着小主的,清妃赏给小主的那个玉佩,是渗有麝香的,小主如果没有喜,清妃也不会对小主下杀手的。”
“继续说。”
“小主有喜以后,我每日都会在你们不注意的情况下,给小主备着她喜欢吃的东西,有喜的人最经不起饿的,小主吃起东西来,自己都没感觉的,胎大难产是必然的。”
“那日小主的催产汤,我渗了大量的红花,小主并非死于难产, 是红花促血,血崩而亡。”
我哆嗦着,咆哮着,“还有呢,快说。”
倚翠带着哭腔说,“时欢,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一切都是清妃指使的,你不要杀我。”
我放开倚翠,“我不杀你,你的命,我留给清妃杀,你替清妃做了那么多恶事,清妃不会放过你的,等着瞧吧。”
走出房门时,我给倚翠丢下一句话,“今晚的事,如果你告诉清妃,你守不住秘密,清妃第一个不会放过的人,就是你。”
2.
第二天,我随若惜姑姑去了司礼局,若惜姑姑在宫里,在太后那里,都能说上几句话,在若惜姑姑身后,我的日子倒过得比想像中轻松一些。
在司礼局跟着若惜姑姑,我越渐明白若惜姑姑说的那句话,做个表面温善无害的人,我也越来越沉得住气了。
那日我掐着时间,替倚梅宫送去刚洗好的衣裳,我刚进去,清妃顺起一个茶杯往外面摔过去,刚好摔到我乌木托盘上的衣服上,那些刚洗好的衣服,浸了水。
我惊惶失色,咚地跪下,“娘娘恕罪,请娘娘恕罪。”
清妃只是瞟我一眼,她那原本藏着恼恨,无处发泄,却在瞟见我时,眼底狠辣起来,“你不是从前跟在婉妃身边,那个弹得一手好琴的宫女吗,怎么,婉妃都的尸骨都臭了,你还赖在宫里,该不会,真的以为弹了一曲春闺梦,就能弹到皇上的榻上了吧?”
我把乌木托盘举得高高的,“娘娘,奴婢自知身份卑微,不敢有僭越的想法,请娘娘明察。”
清妃走到我跟前,捻着浸着茶水的衣裳,把乌木托盘推倒,“连衣服都不会洗,还学人家逞强,你不是很能弹琴吗,秋菊,把琴抱去院子里,就让她弹,本宫既要听弹的,也要听唱的,去。”
宋怀民上前躬身,“娘娘,现在太阳当空,这姑娘哪能在太阳底下唱曲。”
清妃望一眼宋怀民,取笑道,“哟,宋太医竟还会怜香惜玉,可是,你一介太医,无官无职的,人家瞧不上你呢。”
“臣失言了。”宋怀民作揖。
清妃摆手,“下去吧,本宫看到你就心烦。”
秋菊抱着一把琴上来,“娘娘,琴来了。”
清妃冷薄地瞄我一眼,“把琴架在院子里,就在烈日之下,你,出去,给本宫弹琴。”
我听话地走出去,她们把琴架好,清妃示意秋菊把椅子搬开,她端坐在回廊下,一边嗑着瓜子,啖着茶,一边得意地说,“去跪着唱,本宫今日就要听春闺梦,边弹边唱,本宫没让你停,你就不能停,还有,可别以为本宫听不懂,就唱错词了。”
“奴婢明白。”
我缓缓走过去,跪在琴前,烈日照着我的双目,只能微微睁开一条眼缝。
拔动琴弦,便唱了起来。
一曲连着一曲,一遍接着一遍,我也不知唱了多久,汗水浸透衣裳,手指涨痛,嗓子沙哑。
清妃换了两壶茶,“大声点啊,哑了吗?”
我继续唱着,皇上来倚梅宫时,清妃脸色青白,“皇上这个时候怎么得空来了?”
皇上望我一眼,那目光在我身上飘过,似乎没有落到实处,“朕听说,倚梅宫丝竹不息,原来,是在唱春闺梦,清妃什么时候也有闲情听曲了。”
清妃示意秋菊扶我起来,她扶着皇上,“皇上,外面热,进去屋里坐坐。”
两个宫女挽扶我起来,我脚下发麻,撞着皇上的面,重重地摔下去。
其实我只是眩晕,还有意识,我是故意在皇上面晕倒的,我在跟自己赌一把。
前几日,我央求着宋怀民帮我,在清妃的补药上动了手脚,清妃月信推迟,有恶心的情况,她误以为自己有喜,满心欢喜地请太医替她把脉,宋怀民替清妃诊断,只是胃不适,并没有怀子。
我撞着清妃恼恨无处可泄的时候进来,直接撞上她失望的刀眼口睡,哪怕她一开始对我没有太大的敌意,正在气头上,她也会把气撒在我身上的。
然后我花了些钱,在承仁殿散播一些谣言,大概说我是个忠心的奴才,大家替婉妃婉惜我,还有清妃骄纵,容不下我。
我这么做,只是想让皇上错觉,除了他,没人能让我在宫里活下去。
我赌赢了,皇上与清妃从我身侧越过,他突然折身回来,把我抱起来,大步走出倚梅宫。
宋怀民曾经问过我,如果皇上不救我,那我怎么办?
我想,如果我赌输了,清妃大概不会要了我的命,退一步来说,清妃若真想要我的命,鱼死网破,我把她害小姐的事拿捏在手,如果我死了,她害小姐的事自然也会有人替揭发到皇上跟前,大抵,清妃犯不着为了我一条入不了她眼里的贱命,把自己的荣宠葬送吧。
3.
我假装醒过来,皇上背对着榻站着,我走过去跪下,“奴婢谢谢皇上救命恩情。”
皇上并没看我,他语调沉稳,让人听不出一丝情愫,“如果你真在意这点救命恩情,你就不会执意留在宫里了。”
“皇上不是问奴婢,为什么执意要留在宫里吗?”我把头伏下。
皇上忽而回过头来,盯着我看了片刻,“起来吧,还嫌在清妃那里跪得不够。”
我缓缓起身,微垂着眼帘,眼底瞟见的,是皇上那双明黄的鞋子,他朝我走过来,站在我一步之处,“看着朕,说,你为什么要留在宫里。”
我怯生生地抬起头,对上皇上的双目,诚然地说,“皇上,小主一心一意爱着皇上,小主曾经也跟奴婢说过,要陪着皇上一辈的,如果哪天小主不在了,她希望奴婢替她守着皇上。”
皇上凝目,眼底隐晦不明,“守着朕,一辈子?”
我随即低下双目,“小主待奴婢极好,奴婢想替小主尽尽心。”
皇上恍惚而笑,他的笑声音充斥着嘲讽,“时欢,朕记得,第一次见你,你就直面视君了,后来听到你弹春闺梦,朕就知道,这哪是一个宫女该有才情,你口口声声说,替婉妃守着朕,依朕看,你是想借着婉妃的名,爬上龙床吧,其实,你直接说想一夜恩宠,攀龙附贵,朕还瞧得上你,这宫里,哪个女子不想攀龙附贵,一身荣宠的,可嘴上说一套,心里想一套,朕觉得,虚伪得很。”
我惊惶失色,跪下,“皇上,奴婢身份低微,绝无承宠之心,奴婢只是想在皇上面前当差,替小主看着皇上,皇上开开心心,小主便也安心了。”
皇上捏着我的下巴,“你又忘了,君前说谎,是欺君的大罪。”
我被皇上捏得紧,眼底蒙了些温湿,但我目光坚定,没有一丝躲闪之意,他不是说我说起谎来,目光闪烁吗?
皇上盯着我的目光看着,他忽而放开我,语气也缓和了一些,“你说的都是真的?”
“奴婢句句属实。”
皇上背过身去,良久,才挤出一句话,“回去吧,明日开始,来承仁殿当差。”
我叩谢皇恩,走出大殿,小手握成拳头,身子虚虚,才走出承仁殿,就看到宋怀民远远看着我。
我挺了挺身子,往宋怀民那边走过去,宋怀民悲悯地看着我,“时欢,你能不能出宫?”
我摇头,“宋太医,开弓没有回头箭了,今天这事,真的谢谢你。”
宋怀民眼底那点悲悯,变得深沉隐晦,“时欢,我见过宫里的女子,盛起衰落,太过于寻常了,没有一个能善终的。”
我坚定,“我从来也没有想过,能全身而退。”
宋怀民突然红了眼眶,轻骂着,“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固执的人。”
“这不是让宋太医见识了吗?”我扬起嘴角,堆了些笑意。
宋怀民愣了半晌,也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然后,嘿笑几下,“凡事小心点,避着点清妃,还有,有用得着我的时候,尽管说。”
我鼻子微微泛着酸意,轻点头,“宋太医,谢谢你。”
我想,有些人,真的能一见如故,一见惜之,宋太医从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他愿意帮我,或许是可怜我孤苦无依吧。
4.
在承仁殿当差一段时间,我发现我之前对皇上的看法,有些主观了,我向来认为他薄情寡义,可是看着他日理万机的样子,的确像他说的,哪有心思去谈儿女私情。
有时候,他是整日整夜在批奏折,有时候是跟大臣在殿里,为了讨论赈灾是直接拔粮,还是拔钱,也能讨论上一整天。
皇上不是睡眠浅,他不去后宫的时候,就趴在案桌上,随便应付就过去了。
最近安西在闹灾情,皇上心情不好,后妃来了几个人,都被打发回去了。
入夜,皇上就这么批着奏折,就往那里趴着睡了,烛火摇曳,我拿了件披风替皇上披上。
皇上像从没入睡似的,倏地睁开双目,扼着我的手腕,他睡意惺忪的目光看着我半刻,“是你?”
“奴婢怕皇上着凉,所以……”
皇上瞟一眼身上的披风,放开我,他目光深邃地盯着我看,“时欢,你进宫多久了?”
“奴婢进宫四年,在皇上身边侍奉七个月了。”
“七个月,记得倒挺清楚的。”皇上喃呓着,“进宫那么久,还是随性而为,一点规矩都没学会,白白跟着若惜学规矩了。”
我一直在揣测君心,只是,这君以似乎越揣越糊涂了,我一点也听不明白皇上这话的意思,“奴婢愚笨,不知奴婢哪里做得不对,请皇上明责。”
皇上轻敛着眉目,眉眼里带些戏谑,“那朕姑且教教你吧,主子没发话,你是不能擅作主张,用自己的感觉去行事的,比如,你替朕把西湖龙井换成花茶,还有,你擅自替朕披上披风这事。”
我微略露窘,“奴婢是看皇上这几日嗓子沙哑,替你换了下火的茶,刚才奴婢怕皇上着凉……”
皇上盯着我看,我没有再解释下去,挽起裙脚跪下,“是奴婢僭越了。”
皇上有些乏意,“起来吧,朕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朕只是让你明白,这种事到了别人那里,可是要摘脑袋的,记住了,擅自替主子作主,是不对的,下次去到别的宫里,别还犯这样的错。”
我捏着衫角,嗫嚅着,“皇上是打算把奴婢指去别的宫里吗?”
“你打算就在这承仁殿站一辈子?”
我怯怯地望着皇上,“不可以吗?”
皇上沉凝了许久,他突然拉过我的手,我本能地躲闪一下,他又用力拉了过去,他看着我的手指,“你这手看上去,是能弹琴的了。”
“啊?”
皇上一本正经地说,“婉妃不在后,许久没听过琴了,你替朕弹一曲,解解乏。”
我把手抽回来,福身,“皇上想听什么曲。”
皇上忖思着,瞄着我,“有一句词叫什么:昨夜梧桐思风雪,风是你,雪是你……”
“相思也是你!”我脱口而出,捂着嘴,尴尬地盯着自己的脚踝,“皇上,这相思赋恐怕奴婢弹不来。”
“哦,你不会?”
“会倒是会,就是,奴婢深宫宫女,弹这相思赋,弹给谁听,又是思念谁,如此轻浮,怕得重罚吧?”
皇上拿着笔杆子敲一下我的额头,“时欢,你胆子肥了,竟敢记朕的仇了,不想活了?”
我吐着舌头,“奴婢不敢,君无戏言,奴婢惜命得很。”
皇上白我一眼,“朕恕你无罪,去,让李德取把琴来,你若想留在朕身边,先得把朕哄开心了。”
皇上说完,冲着我笑,我恍惚,也咧嘴笑了下,我好像第一次见皇上笑,我似乎明白小姐说的,皇上极其温柔,原来是真的,他笑起来,眼底清澈,还带着一丝宠溺。
那夜,我唱了一夜的曲,我不知道我一个殿前侍奉的宫女,在皇上面前弹琴,算什么,只是后来每每想起这一幕,想起皇上温软的笑意,我总能陷入久久的深思。
5.
皇上今夜去了倚梅宫,我磨着若惜姑姑说了一个晚上的话,完了,若惜姑姑瞪着我,“时欢,你该不会找我来闲话家常的吧,说吧,你想说什么?”
被若惜姑姑窥空内心的想法,我略显得窘迫,“姑姑,我,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了。”
若惜姑姑放下手里的绣活,沉凝着脸色盯着我看了许久,“姑姑也是过来人,深宫女子,虽孤寂,但也是青春年少,哪有不动情的,皇上不是允你出宫吗,你跟皇上吱一声,出宫了,再谈儿女私情,宫女与侍卫相通,可是死罪。”
我轻摇头,姑姑敛着目光,温慈地笑了笑,“你喜欢的是宋太医吧,怎么,担心配不上他?”
我再摇头,“不是他。”
“不是宋太医是谁,你整日见着的,不是皇上就是太……”若惜姑姑愕然地望着我,“你该不会是喜欢皇上吧?”
我扣捏着手指低下头,“姑姑,我是不是对不起小主了?”
若惜姑姑叹口气,她拉着我的手,“时欢,这几年,姑姑看你也是个心底清明的人,你怎么那么糊涂,喜欢皇上,就算皇上喜欢你,就算有万千宠爱于一身,你这身份,担得起那些恩宠吗,听姑姑的话,这是条不归路,不说别的,就说从前的慧太妃,先皇再怎么宠慧太妃,又如何,一生无子,落了一身病痛,老死宫中,慧太妃还是官女子出身,再不济也比你一个宫女强。”
我忽然就红了双目,“姑姑,我知道,这是条不归路。”
“既是不归路,咱们往回头走,行不行?”
我看着姑姑诚然的目光,轻轻点头,我怎么不知道,这是条不归路,他是皇上,他不可能爱上任何人的,小姐就是个前例。
从司礼局出来,在瑶池边,我看到宁答应一个人坐在那里哭。
我走过去福身,“奴婢见过宁小主。”
宁答应擦下眼角,才回过头看着我,“你是那个,弹春闺梦的宫女?”
“正是奴婢,感谢宁小主当年替婉妃说情。”
宁答应讽笑般,“罢了,我进宫四年,连皇上的面都没见着,眼看着年色渐衰,什么情什么恩的,说了也是白说。”
“宁小主怎么在这里哭了。”
“不过是些狗眼看人低的狗奴才。”宁答定没有看我,她起身离去。
我叫住宁答应,“宁小主花样年岁,想不想也得恩宠,当一回真正的主子?”
宁答应搁住脚步,她想了一会,才回过头望我,“你帮我?”
“当然,我们是彼此互帮,宁答应要的是恩宠,我要的,是分清妃娘娘的宠。”
宁答应走到我身前,打量着我,“胆子是挺大的,但是,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我扬眉轻笑,“凭我能从华茵宫的一个宫女,走到皇上跟前服侍,能让皇上从清妃娘娘手底下把我救下来,我就能让宁小主获得恩宠,当然,如果宁小主只是想一辈子这样窝囊地活下去,不得圣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
宁答应看着我,咬着薄唇,“行,我答应你。”
我本该是开心的,只是,心怎么有些抽痛的感觉。
6.
后来,太后寿宴上,皇上意外看中宁答应,当晚便宠幸了她,并晋了贵人,移住华茵宫。
宁答应不是新人,从前也在皇上面前露过几次脸,这次却意外得到皇上的青莱,别说清妃,就是其他妃子,都眼谗得很。
月深露重,皇上批完奏折,回过头望我一眼,“时欢,跟朕出去走走。”
我一直紧随着皇上,他走出大殿,背对着我人,停住了脚步。
夜风拂面,我看着皇上的背影,心里臊动,如同那夜,小姐把手隔着衣裳,摩挲着我的肌肤那般,臊热。
“时欢,你很聪明,但是,你选了一个不会说谎的宁贵人,怎么,朕之前跟你说的事,你都忘了,你不但擅自作主,还揣测君心了?”
我咚地跪下,“皇上恕罪,奴婢,奴婢只是觉得,宁贵人性子温婉,她伴在皇上身边,皇上该是心情愉悦的。”
皇上回过头,他眼底暴红,“你觉得,那你为什么不觉得,朕会喜欢你?”
我心里惊呛,把头伏在手背上,“奴婢不敢。”
“朕看你不是不敢,你是不屑。”皇上咽了气息,又背过身去,“起来吧,你倒是跟朕说说,你怎么让宁贵人吸引到朕的。”
我起身,往前迈了一步,轻声说,“大家都以为,皇上喜欢的是梅花,就连清妃娘娘惜梅,也不过是依着皇上的喜好,皇上的腰带上,香袋上,偶有梅花,大家就觉得皇上喜梅了,其实,皇上最喜欢的,是兰花,是白兰。”
皇上眯起眼缝,深意地看着我,微露惊色,“梅花傲艳,风骨硬挺,可惜,太过争艳,不如白兰,不争不夺,不失芬香,朕的确更喜欢白兰,只是,你是怎么猜到的?”
“皇上从前说过,喜欢小主像白兰一般,后来,奴婢偶有见过,皇上画过兰花,皇上看见白兰的时候,视线会停顿许久,可皇上的目光,从没在梅花上停留。”
“所以,那日,宁贵人一袭白兰素裙去给太后祝寿,是你有意而为之的。”
我点头默认,宁贵人那身白兰,素净又不失礼,我其实想得到,她会得到皇上多看两眼,可我没想到,她能获得恩宠,的确,他可以同时喜欢很多人,但不会爱上一个人。
皇上拉过我的手,“你如此用心,为何不直接让自己承宠?”
我诚然地望着皇上的目光,以正视我并没有说谎,“皇上,奴婢不想承宠,能一直这么看着皇上开开心心,奴婢心愿足矣。”
“你不喜欢朕?”
我恍然而笑,“皇上果断英明,奴婢敬之,可如果真的像小主那样,获得恩宠,有恩宠,就有失宠。”
“时欢,你越来越狂孛了。”皇上盯着我看,言语是狠责的,目光却是温软的,“你就不相信,朕会喜欢你?”
我没有应话,把头垂了下去,我大抵有些相信吧,能从清妃娘娘那里把我救下来,能纵容我言出无状,能深夜听我弹琴,还能知我冷暖,他怎么可能不喜欢我,可这喜欢浅薄得,就跟我唱的曲一般,情到浓时,难慰相思,曲终琴罢,又换新曲。
皇上虚叹息,“时欢,你知道吗,在朕的心里,你就像晚暮一般。”
“晚暮?”我轻皱下眉目,自嘲地笑了笑,“皇上是想说,奴婢年老晚衰,迟暮之色,不堪入目吗?”
皇上诚然地摇头,“在朕心里,你就跟晚暮一般美好,只是比黄昏更接近黑夜,美好得舍不得经一丝摧残。”
我愣懵了许久,“皇上,奴婢惶恐,经不起皇上谬赞。”
皇上轻笑,他捋下我的发丝,从怀里取出一个锦盒,“这个白兰簪子,朕放在身上一段进间了,现在朕把它送给你,希望有一天,能看着你戴上。”
“皇上,这,不合适。”
“朕说了,是送,不是赏,拿着。”
我打开锦盒,是一支白玉雕成的白兰簪子,我把它揣入怀里,皇上望着我,温软地笑着,我冲着他也展了笑意。
我们如此,其实于礼不合,况且,我从来没想过,要留在宫里,可我的心,却跳得骤急,心里一直念唠着:晚暮。
7.
隔年开春,宁贵人有喜,清妃意图谋害皇嗣,身上参着麝香去看望宁贵人,并且在华茵宫待了一个多时辰,清妃离开华茵宫,宁贵人就请了太医,有滑胎有迹像。
太后下令搜倚梅宫,从倚梅宫搜出好几本医书,还有清妃的帕子上,沾染了浓重的麝香味,太后当即越过皇上,把清妃降为常在,打入冷宫。
这事宫里传说纷扰,都说清妃哭着喊冤枉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假的,可清妃自视甚高,她四妃之首,辅掌后宫,却纡尊降贵,去贵人那里一坐就是一个多时辰,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还有,清妃在宫里出了名的蛮横,不读书诗,武门之后,她的屋里忽然有那么多医书,其中必有隐情。
那夜下了很大的雨,宫路一路无人,清妃到底是将军之女,她的父亲还替皇上守着西北,宫里也不敢太过为难她,把她安置在冷宫旁边的清云宫,除了秋菊,她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不得不说,钱是个好东西,我不过随手塞了一两银子,那宫女就替我支开秋菊,想必,秋菊现在还在倚梅宫,替清妃取被褥。
我穿着一身斗笠进去清云宫里,清妃先是懵了一会,然后扑过来,扬起手就想打我,我把她推倒在一边。
清妃咬牙切齿的恨,“是你,是你这个贱婢害本宫成这样的,是你。”
“清常在,你害别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也会有这么一天?”
清妃不服气地瞪着我,就算落得如此境地,她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她瞧不上我这小宫女,“说,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我竟完全陷于其中?”
“清主子别着急,容奴婢缓缓跟你说。”我扶着清妃的肩膀,婉婉而笑,走到她身后,从怀里取出备好的帛缎,“我不过是……”
趁清妃不备,我把绑了一个结的帛缎从清妃的头套下,清妃扯着帛子,“贱婢,你做什……”
这个动作,我练习了许久,以求做到万无一失。
清妃再也没说出半句话,我死死的拴住她的脖子,看着她在我面前面目狰狞,直到她一点,一点地断气,到完全没有气息。
我跌坐在地,用力缓着气,脱下清妃的外裙,扯成长长的缎子,绑着她,吊上横梁处,收拾好现场,逃离出去。
清妃说得没错,这一切,都是我设计的,从把宁贵人放到皇上跟前,我就开始设计这一出,不是她死,就是我亡局。
这一天,我设想了无处次,我把每一处,可能有漏洞的地方,都改了又改。
宁贵人刚得宠那会,我让人在秋菊那里,偶然撒播,宁贵人为了怀上龙胎,寻了很多医书来看,怀龙胎这种事,不能尽听别人说的,不能有害人之心,但也要有防人之心,自己深懂医理,便能早日怀子,更重要的是,不会让旁人陷害。
后来,宁贵人怀子,清妃就真的寻了好些医书来读,那日她去看望宁贵人,宁贵人硬是留了清妃一个多时辰,跟着清妃讨论着她怎么调理的身子,说什么不能全靠太医之类的话,清妃怀子心切,听着似乎着理,就留了那么久。
华茵宫的宫女借故打湿清妃的帕子,帮她拿去清洗,然后浸了麝香水在帕子上,晾干,再还回去,清妃害人无数,却没想过有人敢算计到她的头上,倒是心宽得很。
她败就败在,自视甚高,从不低眼看一下别人。
整件事,看着似乎我从始至终都没靠近过清妃,这事怎么牵扯,也扯不到我的头上。
那夜雨下了一宿,秋菊踉呛地跑来报丧,说清妃脱了外袍,自缢身亡时,皇上着实吓了一跳,皇上去了一趟清云宫,最后还是依妃例把清妃下葬了。
瞧,我就知道,皇上不会亏待清妃的,就算不念这些年的暖枕恩情,也会顾着程将军替他守着西北,劳苦功高,如果清妃这次不死,她从清云宫走出来,大概我跟宁贵人都活不成了。
皇上临窗而站,他背对着我,站了许久,才缓缓地说,“时欢,你觉得,清妃为什么会自尽,她知道朕不会杀她的,她还这么年轻,怎么就这么想不开了?”
“奴婢不知。”我淡淡地说。
皇上回过头,意味深长地望着我,“你不知?你是不想说吧?”
“后宫之事,奴婢的确不敢多言。”
“朕让你说,你就说。”
我缓口气,装作忖思片刻,“皇上,清妃寻死,要么是作恶多端,怕连累程家,畏罪自杀,要么,就是受了委屈,宁贵人这事,与她无关,可皇上竟不相信她,哀大莫过于心死,她对皇上死心了,就不想纠缠下去了吧!”
皇上捏转着玉扳指,我猜不出他心里的想法,他闷声道,“也许你说得对吧,你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转身出了内殿,坚挺的身子,缓缓颓下,皇上说也许,也许清妃畏罪自杀,还是说,也许清妃是无辜心死的?
我无从而知,我也不想知道,清妃一命,还小姐和那个没活成的王子两条命,到底,还是清妃沾了便宜。
8.
清妃自缢后,后宫里的人安分了许多,又或者说,往日里生事的,多半是清妃,宁贵人顺利生下七公主,满宫欢喜。
我去见了若惜姑姑,也去见宁贵人,那晚,我特意画了个淡妆,把皇上赠给我的白兰玉簪子插好,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入宫六年,双十年华,我把最好的年岁,都葬在宫里了。
我恍惚在镜子里,看到小姐那如花的笑意,桃花映着她笑得羞怯的脸,我伸手想去抓,却抓了个空。
我轻喃着,“时欢,你病得不轻了,小姐已经去世两年多了。”
今夜是我当差,我替皇上换了杯茶,依旧是花茶,“皇上,给你换杯热茶了。”
“放着吧。”皇上说着,他忽地抬目看到我插着的白兰簪子,眼底抹着温软的情愫,他轻啖口茶,忽然拉我入怀,“时欢,你改变主意了?”
我窘迫,“奴婢不明白皇上什么意思。”
皇上揽着我的腰身,“这簪子,你插上了,就别摘下来了。”
“嗯嗯。”我含羞点头。
皇上的吻如期落下,他轻车熟驾,我娇怯生涩。
这一夜,我一次又一次地挑起皇上的兴致,我们欢 爱久久不息,皇上大概想着,这是我们的第一次,我尽是享受,而我知道,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我在用自己的方式跟皇上道别。
我终是走了娘的旧路,我喜欢皇上,喜欢他的理智,喜欢他窥探我心思时的深邃,喜欢他说,我别着白兰好看的样子,喜欢他听我弹琴时,神色温柔的样子。
但若惜姑姑说得对,他是皇上,以我这样的身份,终归是被埋没于后宫,而我懒于宫斗。
翌日晨起,我比皇上先起来的,我倚着窗口站着,站了有半炷香的时间,皇上才醒来,他从后面环着我的腰身,温昵着,“时欢,怎么起得那么早,昨晚睡得不好吗?”
“睡得挺好的。”
我话还没说完,皇上灼热的吻再次侵袭而来,我的唇寻着空隙,哑着嗓子说,“皇上,放我出宫吧!”
皇上目光焕散地看着我,“你说什么?”
“我想出宫。”
彼时,我双手还圈在皇上的脖子上,他的手在我的腰间处,我们做着最亲密的动作,我却说着极不合时宜的话。
皇上放开我,他来回踱步,最后瞪着我看,双目猩红,“时欢,你先招惹的朕,就想这么轻飘飘地出宫吗?”
我跪下,赤诚地说,“皇上,你说过,奴婢想什么时候出宫,你都允许的,君无戏言。”
皇上哽着咽喉,“为什么?”
我吞咽口气,“有宁贵人这么温婉的女子待在皇上身边,我想,小主是安息了。”
皇上恼怒,“别跟朕说婉妃,你呢,在你心里,朕算什么?”
我抿着嘴,眼里蒙了些温湿,“昨晚的温存,奴婢会一辈子记得了,请皇上允许奴婢出宫。”
我把头伏在手背上,如同初见,他瞧不起我有攀君恩的心思,我终究是攀了君恩,他却舍不得我了。
皇上最终还是放我出宫了,他知道,他留不住我,就像他说的,我像他眼中的晚暮,若是强留下来,不过是把美好摧残了。
出宫之前,我去见了宋怀民,我跟宋怀民要了避子的药喝下去,不是我怕怀有龙胎,我只是不想要孩子替我的荒唐行为负责。
宋怀民悲慽地看着我,“时欢,值得吗?”
我婉婉而笑,“这天地下,没有什么是绝对的值得,或者不值得的,只有你想,或不想,这一切,都如我所愿。”
我没说出的话是,我唯一亏欠的,是宋怀民,我知道宋怀民喜欢我,他的怀里,一直揣着我当年裹着麝香丸子的帕子,这是清妃出事后,宁贵人告诉我的。
宁贵人当笑话说,宋太医怀里揣着一个女子的帕子,那帕子上面绣着的是紫色兰花,她就没见过紫色的兰花,想来宋太医也是个至温暖的人,才会把那帕子揣在怀里。
如果我早知道,宋怀民对我有情,清妃这场局,我就不会把他拉进来了,我可以利用他的悲慈之心,却不能利用他对我的爱意。
不过,走出宫门,与宋怀民一别,从此以往,再也没有宫女时欢了。
尾声:
我回了卫府,卫夫人给我说了几门亲事,我都婉拒了,后来,我再也没对哪个男子动过心。
三十岁那年,卫家长子卫棱上京做官,我随他一同来了京城,帮他打理后院。
有一日,卫棱跟我说,皇上找了他,只说了时欢两字,却什么也没再说下去,卫棱试探性地问我,想不想见皇上。
我轻笑,“我与皇上,并无情缘,我见皇上,算什么?”
那日在京城闹市,我带着卫棱的长子卫安在书阁,忽然听到一个女子的叫唤,“时欢,时欢。”
我蓦然回头,只见一位温婉的妇人,拉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的手,娇斥她,“时欢,你去哪了,害得娘好生难找。”
那妇人眉目与年轻时的小姐,有几分相似。
小姑娘指着不远处说,“娘,我找爹呢,你看,爹在那里。”
我顺着小姑娘的目光,宋怀民向妇人走过去,我突兀地转过身,卫安拉着我的手,“姑姑,你怎么哭了?”
“没有,风沙吹红了眼。”
我对宋怀民的亏欠,又少了一些。
四十七岁那年,卫棱半夜被诏入宫中,第二天才回来,回来时,他穿了一身丧服,“时欢,皇上薨了。”
我扶着墙柱,险些没站稳脚跟,卫棱递给我一封信,“这是皇上临终给我的。”
我拆开信,只有寥寥几句话:此生唯憾,放你自由,人生无常,及时寻欢,晚暮消逝,何处寻欢?
我走到门口处,府里已然挂了白灯笼,我望着宫门的方向,喃喃自语:皇上,在我心里,二十岁那年,我已经嫁给你了,我把对你的爱葬在心底里,得你念之,虽败犹荣,我输得,也不算太惨烈。
我答应皇上的事,从没食言,那支白兰簪子,一直插在我发髻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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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梦,头条原创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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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番茄小说):重生医妃:王爷别来无恙。
01 白鹿洞二首·其一
唐·王贞白
读书不觉已春深,一寸光阴一寸金。
不是道人来引笑,周情孔思正追寻。
02 赠去婢
唐·崔郊
公子王孙逐后尘,绿珠垂泪滴罗巾。
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03 绝句
宋·夏元鼎
崆峒访道至湘湖,万卷诗书看转愚。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04 登科后
唐·孟郊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05 夜奔
明·李开先
登高欲穷千里目,愁云低锁衡阳路。
鱼书不至雁无凭,几番空作悲愁赋。
回首西山月又斜,天涯孤客真难渡。
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06 玉楼春·尊前拟把归期说
宋·欧阳修
尊前拟把归期说,欲语春容先惨咽。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
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07 诗经·小雅·鹤鸣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
鱼潜在渊,或在于渚。
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萚。
他山之石,可以为错。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
鱼在于渚,或潜在渊。
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榖。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08 浪淘沙·借问江潮与海水
唐·白居易
借问江潮与海水,何似君情与妾心?
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觉海非深。
09 论诗五首·其二
清·赵翼
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
江山代有才人出 ,各领风骚数百年。
10 冬夜读书示子聿
宋·陆游
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工夫老始成。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11 贾生
唐·李商隐
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12 金缕衣
唐·杜秋娘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13 山园小梅
宋·林逋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
14 春日
宋·朱熹
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
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15 湖上杂诗
袁枚
葛岭花开二月天,游人来往说神仙。
老夫心与游人异, 不羡神仙羡少年。
16 乙亥杂诗
龚自珍
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17 击壤歌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凿井而饮,耕田而食。
帝力于我何有哉?
18 劝学诗
唐·颜真卿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
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19 逢雪宿芙蓉山主人
唐·刘长卿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20 浪淘沙·其八
唐·刘禹锡
莫道谗言如浪深,莫道迁客似沙沉。
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
21 终南别业
唐·王维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
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22 七哀诗·明月照高楼
魏·曹植
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
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
借问叹者谁?言是客子妻。
君行逾十年,孤妾常独栖。
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
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
23 诗经·国风·邶风·击鼓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
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
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
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
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24 诗经·王风·采葛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25 长干行
唐·李白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
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
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
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
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
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
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
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
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26 江上值水如海势聊短述
唐·杜甫
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
老去诗篇浑漫兴,春来花鸟莫深愁。
新添水槛供垂钓,故着浮槎替入舟。
焉得思如陶谢手,令渠述作与同游。
27 杂诗
晋·陶渊明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
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
得欢当作乐,斗酒聚比邻。
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
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
28 观书有感
宋·朱熹
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
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29 剑客
唐·贾岛
十年磨一剑 ,霜刃未曾试。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30 清平乐
南唐·李煜
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
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
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31 别董大
唐·高适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32 忆江上吴处士
唐·贾岛
闽国扬帆去,蟾蜍亏复圆。
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
此地聚会夕,当时雷雨寒。
兰桡殊未返,消息海云端。
33 水槛遣心二首·其一
唐·杜甫
去郭轩楹敞,无村眺望赊。
澄江平少岸,幽树晚多花。
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
城中十万户,此地两三家。
34 上堂开示颂
唐·黄蘖禅师
尘劳迥脱事非常,紧把绳头做一场。
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35 贫女
唐·秦韬玉
蓬门未识绮罗香,拟托良媒益自伤。
谁爱风流高格调,共怜时世俭梳妆。
敢将十指夸针巧,不把双眉斗画长。
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36 蝶恋花·春景
宋·苏轼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37 离思·其四
唐·元稹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38 浣溪沙
清·纳兰容若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
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
当时只道是寻常。
39 木兰花令·拟古决绝词
清·纳兰容若
人生若只如初见 ,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40 和董传留别
宋·苏轼
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
厌伴老儒烹瓠叶,强随举子踏槐花。
囊空不办寻春马,眼乱行看择婿车。
得意犹堪夸世俗,诏黄新湿字如鸦。
41 蜂
唐·罗隐
不论平地与山尖,无限风光尽被占。
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
42 断句
宋·俞文豹
近水楼台先得月 ,向阳花木易为春。
43 蜀相
唐·杜甫
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
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
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44 春宵
宋·苏轼
春宵一刻值千金 ,花有清香月有阴。
歌管楼台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
45 过华清宫绝句
唐·杜牧
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来源:诗刊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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