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皇太极五次入关征明
第十九回讲了一个老耗子“拔令箭一枝”,命令一群耗子到“山下庙里”偷盗五种果品,结果小耗子将“香芋”偷去的故事。隐射天聪崇德年间皇太极五次入关掠夺明朝北方地区,最后自己的老婆庄妃被小叔子多尔衮偷去的历史。这真是一段令人吃惊的文字。
第十九回原文加注:
“彼时黛玉自在床上歇午,丫鬟们皆出去自便,满屋内静悄悄的。宝玉揭起绣线软帘,进入里间,只见黛玉睡在那里,忙走上来推他道:“好妹妹,才吃了饭,又睡觉。”将黛玉唤醒。黛玉见是宝玉,因说道:“你且出去逛逛,我前儿闹了一夜,今儿还没有歇过来,浑身酸疼。”宝玉道:“酸疼事小,睡出来的病大。我替你解闷儿,混过困去就好了。”黛玉只合着眼,说道:“我不困,只略歇歇儿,你且别处去闹会子再来。”宝玉推他道:“我往那里去呢,见了别人就怪腻的。””
《注解》
宝玉到表妹房间,不打招呼。推门而入——象正常的恋爱关系吗?
“我前儿闹了一夜,今儿还没有歇过来,浑身酸疼。”——象青春少女的话吗?这是中年妇女的感觉。
“酸疼事小,睡出来的病大。我替你解闷儿”——象对女朋友的关怀吗?此乃儿子对母亲的关爱。
“我不困,只略歇歇儿,你且别处去闹会子再来。”——符合对男朋友的态度吗?这是母亲对儿子的话头。
“我往那里去呢,见了别人就怪腻的。”——是爱情专一的表白吗?福临对多尔衮把持朝政不顺眼。
第十九回原文加注:
“黛玉听了,嗤的一声笑道:“你既要在这里,那边去老老实实的坐着,咱们说话儿。”宝玉道:“我也歪着。”黛玉道:“你就歪着。”宝玉道:“没有枕头,咱们在一个枕头上。”黛玉道:“放屁!外面不是枕头?拿一个来枕着。”宝玉出至外间,看了一看,回来笑道:“那个我不要,也不知是那个脏婆子的。”黛玉听了,睁开眼,起身笑道:“真真你就是我命中的‘天魔星’!请枕这一个。”说着,将自己枕的推与宝玉,又起身将自己的再拿了一个来,自己枕了,二人对面躺下。”
《注解》
“那边去老老实实的坐着,咱们说话儿。”——要“老老实实”,口气象单纯女孩儿迎接男朋友的礼数吗?这是母亲数落儿子。
“宝玉道:“我也歪着。”黛玉道:“你就歪着。””——象正常男女恋人吗?
“宝玉道:“没有枕头,咱们在一个枕头上。””——表兄对表妹应该如此吗?
“黛玉道:“放屁!外面不是枕头?拿一个来枕着。””——对初恋的男朋友该用“放屁!”一词吗?这是母亲在骂淘气的孩子。
“黛玉听了,睁开眼,起身笑道:“真真你就是我命中的‘天魔星’!请枕这一个。”说着,将自己枕的推与宝玉,又起身将自己的再拿了一个来,自己枕了,二人对面躺下。”——这是纯洁的初恋关系吗?温文尔雅的未字少女应该象成年女人那样,说出“放屁”的粗话吗?“天魔星”不就是人间的“混世魔王”吗?这是孝庄数落儿子混世魔王(王夫人说宝玉的口头禅)。
总而言之,第三回王夫人因说:我有一个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 ==第十九回林黛玉所谓“我命中的‘天魔星’也”。
“混世魔王”等于“天魔星”,所以王夫人等于林黛玉——两个女人都隐射福临的母亲孝庄皇太后也。
第十九回原文加注:
“黛玉因看见宝玉左边腮上有钮扣大小的一块血渍,便欠身凑近前来,以手抚之细看,又道:“这又是谁的指甲刮破了?”宝玉侧身,一面躲,一面笑道:“不是刮的,只怕是才刚替他们淘漉胭脂膏子,蹭上了一点儿。”说着,便找手帕子要揩拭。黛玉便用自己的帕子替他揩拭了,口内说道:“你又干这些事了。干也罢了,必定还要带出幌子来。便是舅舅看不见,别人看见了,又当奇事新鲜话儿去学舌讨好儿,吹到舅舅耳朵里,又该大家不干净惹气。””
《注解》
“便欠身凑近前来,以手抚之细看,又道:“这又是谁的指甲刮破了?””——象少女对恋人的关怀吗?这是母亲替儿子擦去脸上的脏东西。
“宝玉侧身,一面躲,一面笑道:“不是刮的,只怕是才刚替他们淘漉胭脂膏子,蹭上了一点儿。”说着,便找手帕子要揩拭。”——宝玉喜欢红色的胭脂膏子,爱“替他们淘漉”,甚至爱吃女人口唇上的胭脂膏子,是患有医学“异嗜症”吗?不是。这是玉玺喜欢印泥的天性,一种魔幻现实主义的写法。
“黛玉便用自己的帕子替他揩拭了,口内说道:“你又干这些事了。干也罢了,必定还要带出幌子来。便是舅舅看不见,别人看见了,又当奇事新鲜话儿去学舌讨好儿,吹到舅舅耳朵里,又该大家不干净惹气。”——是女朋友帮助男朋友治疗医学“异嗜症”,并减少恶劣的社会影响吗?不是,小顺治日夜摆弄国家玉玺,是想亲政,被摄政王多尔衮知晓,是引火烧身十分危险的。
第十九回原文加注:
“宝玉总未听见这些话,只闻得一股幽香,却是从黛玉袖中发出,闻之令人醉魂酥骨。宝玉一把便将黛玉的袖子拉住,要瞧笼着何物。黛玉笑道:“冬寒十月,谁带什么香呢。”宝玉笑道:“既然如此,这香是从那里来的?”黛玉道:“连我也不知道。想必是柜子里头的香气,衣服上熏染的也未可知。”宝玉摇头道:“未必。这香的气味奇怪,不是那些香饼子、香毬子、香袋子的香。”
《注解》
“只闻得一股幽香,却是从黛玉袖中发出,闻之令人醉魂酥骨。宝玉一把便将黛玉的袖子拉住,要瞧笼着何物。”——是恋爱男人正常的冲动吗?不是,这是儿子对母亲撒娇淘气的恶作剧。
第十九回原文加注:
“宝玉笑道:“凡我说一句,你就拉上这么些,不给你个利害,也不知道,从今儿可不饶你了。”说着翻身起来,将两只手呵了两口,便伸手向黛玉膈肢窝内两胁下乱挠。黛玉素性触痒不禁,宝玉两手伸来乱挠,便笑的喘不过气来,口里说:“宝玉!你再闹,我就恼了。”宝玉方住了手,笑问道:“你还说这些不说了?”黛玉笑道:“再不敢了。”……宝玉笑道:“饶便饶你,只把袖子我闻一闻。”说着,便拉了袖子笼在面上,闻个不住。黛玉夺了手道:“这可该去了。”宝玉笑道:“去,不能。咱们斯斯文文的躺着说话儿。”说着,复又倒下。黛玉也倒下,用手帕子盖上脸。宝玉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鬼话,黛玉总不理。”
第十九回(标明崇祯十九年,顺治三年)原文加注:
宝玉又诌道:“林子洞里原来有群耗子精。那一年腊月初七日,老耗子升座议事,因说:‘明日是腊八,世上人都熬腊八粥。如今我们洞中果品短少,须得趁此打劫些来方妙。’乃拔令箭一枝,遣一能干小耗前去打听。一时小耗回报:‘各处察访打听已毕,惟有山下庙里果米最多。’老耗问:‘米有几样?果有几品?’小耗道:‘米豆成仓,不可胜记。果品有五种:一红枣,二栗子,三落花生,四菱角,五香芋。’老耗听了大喜,即时点耗前去。乃拔令箭问:‘谁去偷米?’一耗便接令去偷米。又拔令箭问:‘谁去偷豆?’又一耗接令去偷豆。然後一一的都各领令去了。只剩了香芋一种,因又拔令箭问:‘谁去偷香芋?’只见一个极小极弱的小耗应道:‘我愿去偷香芋。’老耗和众耗见他这样,恐不谙练,且怯懦无力,都不准他去。小耗道:‘我虽年小身弱,却是法术无边,口齿伶俐,机谋深远。此去管比他们偷的还巧呢。”众耗忙问:‘如何比他们巧呢?’小耗道:‘我不学他们直偷。我只摇身一变,也变成个香芋,滚在香芋堆里,使人看不出,听不见,却暗暗的用分身法搬运,渐渐的就搬运尽了。岂不比直偷硬取的巧些?’众耗听了,都道:‘妙却妙,只是不知怎么个变法?你先变个我们瞧瞧。’小耗听了,笑道:‘这个不难,等我变来。’说毕,摇身说‘变’,竟变了一个最标致美貌的一位小姐。众耗忙笑说:‘变错了,变错了。原说变果子的,如何变出小姐来?’小耗现形笑道:“我说你们没见世面,只认得这果子是香芋,却不知盐课林老爷的小姐才是真正的香玉呢。”
《注解》
这哪里是在描写什么男女初恋的爱情?分明是在描写男孩子对母亲撒娇取闹嘛。此处的贾宝玉隐射九岁小顺治皇帝。林黛玉则隐射刚入关时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孝庄皇太后,时年33虚岁。这是“一声也两歌,一手也二牍”的写法。
所谓“各处察访打听已毕,惟有山下庙里果米最多。”——指代关内大明军需仓库与大军粮仓,以首都北京储存的军饷军粮最多。
老耗问:‘米有几样?果有几品?’小耗道:‘米豆成仓,不可胜记。果品有五种:一红枣,二栗子,三落花生,四菱角,五香芋。’——隐射盛京的皇太极指挥满洲八旗劲旅,五次入关掠夺。从1629年到1642年,持续十五年,终于使大清崇德朝“身后有余忘缩手”,使大明崇祯朝“树倒狐猴散”(崇祯十七年“甲申之变”)。
(1)一红枣——统帅:清太宗皇太极(对应红楼人物“癞头和尚”与“贾赦”)。时间:天聪3年(崇祯2年,1629年)。范围:山海关至北京之间,包围北京数月。
(2)二栗子——统帅:清太宗皇太极(对应红楼人物“癞头和尚”与“贾赦”)。时间:天聪8年(崇祯7年,1634年)。范围:山西中北部,河北西北部。
(3)三落花生——统帅:多罗武英郡王阿齐格(太宗弟。对应红楼人物“贾蓉”)。时间:崇德元年(崇祯9年,1636年)。范围:北京四周。
(4)四菱角——统帅:和硕睿亲王多尔衮(太宗弟。对应红楼人物“贾赦贾政贾琏”)。时间:崇德3年(崇祯11年,1638年)。范围:河北山东两省。
(5)五香芋——统帅:多罗饶余郡王阿巴泰(太宗兄。对应红楼人物“次年便有‘黄巾’—隐射正黄旗、‘赤眉’—隐射镶红旗一干流贼余党复又乌合,抢掠山左一带——隐射河北山东。”)。时间:崇德7年(崇祯15年,1642年)。范围:河北山东两省。(参见清史专家阎崇民:《皇太极五次入关征明》)
精明小耗子隐射睿忠亲王多尔衮。这个小耗子会变换成香芋,“滚在香芋堆里,使人看不出,……却暗暗的用分身法搬运,比直偷硬取的巧些”——隐射多尔衮利用皇太极出征,自己负责监国的机会,混在后宫小嫂子们中间,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玉在椟中求善价”的庄妃给偷了。所以第十九回“小耗(摄政王多尔衮)现形笑道:我说你们没见世面,只认得这果子是香芋,却不知盐课林老爷的小姐才是真正的香玉呢(香玉==“通灵宝玉”==大清玉玺的化身孝庄,乃“神瑛侍者”福临的母后也)。”
皇太极暴亡后,多尔衮在与肃亲王豪格争夺继承权的时候,与庄妃暗通款曲,小嫂子答应多尔衮担任摄政王,多尔衮则支持六岁的福临登基。结果豪格的计划落了空,从此沦落为焦头烂额的大阿哥“焦大”了。
第十九回中“同床共枕,扯袖闻香”的林黛玉与贾宝玉,就隐写孝庄太后与顺治帝的母子关系。
此处黛玉与宝玉的母子关系,犹如第十七十八回贾元春与贾宝玉“情同姊弟,实为母子”的关系:“那宝玉未入学堂之先,三四岁时,已得贾妃手引口传,教授了几本书、数千字在腹内了。其名分虽系姊弟,其情状有如母子。”——元妃省亲中,贾母王夫人演绎姑姑孝端皇太后,元春演绎侄女孝庄皇太后,贾宝玉演绎七岁的顺治帝福临。从孝端的辈分看,孝庄是侄女,福临是嫡子。侄女嫡子是同辈的关系,但孝庄又的确是福临的生母。所以,孝庄与福临“情同姊弟,实为母子”也。
同样的母子关系也出现在第十五回《王熙凤弄权铁槛寺》中, “凤姐笑道:“好兄弟,你是个尊贵人,女孩儿一样的人品,别学他们猴在马上。下来,咱们姐儿两个坐车,岂不好?”——母子同车,到盛京昭陵为皇太极(秦可卿之一)举办隆重国葬。
又犹如第二十五回《魇魔法姊弟逢五鬼》,王熙凤与贾宝玉也是隐写母子关系:顺治五年多尔衮与范文程(赵姨娘与马道婆)阴谋夺取福临母子的命(巫蛊之术),癞头和尚(皇太极幽灵)与跛足道人(孔有德)代表的满洲八旗与汉军八旗,联合“勤王”,捍卫皇室(贾府)权威,支持孝庄福临动用国家玉玺(通灵宝玉:“一除邪祟,二疗冤疾,三知祸福”的功能),并劝说(“持诵持诵”)孝庄与多尔衮划清界限(“粉渍脂痕污宝光,绮栊昼夜困鸳鸯。沉酣一梦终须醒,冤孽偿清好散场!”),大清朝廷方化险为夷——(和尚)念毕,又摩弄一回,说了些疯话,递与贾政(正告摄政王)道:“此物(通灵宝玉代表的大清皇权)已灵,不可亵渎,悬于卧室上槛,将他二人安在一室之内(孝庄母子是这次阴谋暗害的对象),除亲身妻母外,不可使阴人冲犯。三十三日之后(3+3==6,指顺治六年“太后下嫁”之后,双方矛盾缓解下来),包管身安病退,复旧如初。”
所以说,第十九回中林黛玉与贾宝玉“其名分虽系表亲兄妹,其情状有如母子”也。此乃用情侣关系掩饰母子关系。
第十五回与第二十五回里王熙凤与贾宝玉的姐弟关系,第十九回“同床共枕”的黛玉与宝玉的情人关系,第十七十八回贾元春与贾宝玉的姊弟关系,都隐写顺治大婚前青年孝庄与童年福临的母子关系。读者不要将所有“宝钗黛”的接触,都生拉硬扯成三角恋爱关系。尤其是钗黛接触,不是宫斗,不是争宠,而是“钗黛合一”联合演绎红楼梦第一女主孝庄皇太后。
例如:第三十三回(3十3==6,标志顺治六年末)《不肖种种大承笞挞》隐写福临(贾宝玉)企图提前亲政(以“松花汗巾子”==大清龙袍,换成蒋玉菡的“大红汗巾子”==大明龙袍。即定鼎北京统一中原),几乎被皇父摄政王(贾政)打倒害死。遍体鳞伤养病期间,薛宝钗林黛玉来看望,就不是两位争宠的少女来示爱,而是“钗黛合一”的母后孝庄关心儿子的生死存亡。
第三十四回(3十4==7,标志顺治七年初)《情中情因情感妹妹 错里错以错劝哥哥》中,薛宝钗便点头叹道:“早听人一句话,也不至今日。”林黛玉“方抽抽噎噎的说道:“你从此可都改了罢!”——并非林黛玉与薛宝钗同流合污了,也不反“封建礼教”与“仕途经济”了。此时福临既未亲政,也未大婚,根本不存在“钗黛宝玉”的三角关系。而是两个演员,“钗黛合一”,联合演绎下嫁后的孝庄皇太后,母后劝说儿子对气焰嚣张的皇父摄政王(贾政),要善于韬晦,善于忍让,以退为进,等待“天王补心丹” 后发制人的神效(果然,顺治七年十二月多尔衮暴亡于塞外喀喇城)。
一般读者尽可以将红楼梦当爱情小说读,不必操心隐史内容,但心里要明白“假语村言”中确乎有“真事隐去”。要相信曹雪芹的话:“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才是红楼梦的庐山真面貌。
第十三回 红香圃分题花月吟 碧韵轩共议轮台会 话说紫娟、袭人、莺儿等逛了新园,同到潇湘馆来,黛玉道:“你们可都逛了?”袭人回说:“都逛了。”宝玉道:“你们爱那几处?”这个说爱幽香谷,那个说爱百花廊,又有说万字桥好。忽见琼玉来说:“南边办的各样陈设垫子、坐褥、绣帘、川帘、湘帘、灯彩等项,昨儿都已到齐了。买的丫头到了四十名,明儿一大半过来。”黛玉道:“模样材料可都去得?”琼玉道:“都是重价买的,一个差的没有,十来个顶体面的,姊姊挑几个使唤。”黛玉道:“你代我选几个就是了。”琼玉回去,即叫妈子引着一群丫头,打扮得花枝招展,俨然一班小女戏,来至潇湘馆叩见。
众人正在评论这个好,那个俊,只见个妈子跑来道:“老爷说有旨意,请二爷就去。”宝玉忙换公服出来,方知是特旨召见宝玉、琼玉。二人赶忙上朝。贾政不知何事,几趟差人探信。隔了半日,宝玉、琼玉回来,大家放心。贾政忙问何事,宝玉道:“皇上要将秦汉晋唐各名人的话,纂成一部《四朝诗选》,特派儿子同表弟综理修纂,又派了本院的副手二十位。这件事,同院诸前辈说,估摸总得五六年才能成工。今特超升儿子侍读学土,表弟侍讲学士。儿子合表弟已磕头辞过,求皇上待工程告竣再交部议,皇上不准,只得谢了思,再回来。”贾政点头道:“你们可知道,圣眷如此优隆,须得日夜悉心办理,仰副圣意才好。”宝玉、琼玉接连答应几声:“是!”再进来见贾母、王夫人等道喜。 此时哄动一家,黛玉、宝钗、舒夫人、喜鸾、李纹都来了,不移时邢夫人、尤氏等亦到了,大家彼此道喜。接着,同年、相好、亲友道喜的纷纷而至,又热闹几天。 此时甄宝玉同李绮住在京城就职,又娶了贾府四姐儿为副室;新近宝玉代周姑爷捐了郎中,将大观园指出—处与探春夫妇同住。自此探春、李绮、四姐儿同众妹妹长远相叙,甄、贾、林三玉也得时与论文。现在宝玉、琼玉得此一差,颇有余暇,常乐家园。 贾政因宝玉少年荣显,应了算命先生的话,同王夫人商量宝玉房里添人的事,寻了钗、黛二人同来计议。黛玉道:“甥女们已商量定规,因舅舅未提起,不敢告诉。”贾政问怎么样,黛玉道:“现在已有四个,再添六个就够了。宝哥哥决计不到外面买人,怕花了钱还不妥当,又保不住人家愿意不愿意。于今只要老太太屋里的鸳鸯、太太屋里的玉钏,再将麝月、秋纹、碧痕、蕙香一同收着就是了。蕙香虽已开发,打听他还没有许人家,再叫他进来也可。”王夫人道:“要鸳鸯这一层,谁上去说呢?”黛玉道:“甥女去说。”王夫人道:“必要你求老太太才安。只是玉钏给了宝玉,我又少了一只膊子。”宝钗道“太太别虑这层。若老太太给了鸳鸯,就叫鸳鸯、玉钏住到新房子里。不过二爷在他们房里歇,只用晚上伴宿,日里仍[日]鸳鸯伺候老太太,玉钏伺候太太。再收了他两个,每人添用两个丫头。算起来,老太太合太太不愁少了两个人,还多了四个人用。”王夫人道:“这么着很好。”贾政道:“先生说要十几个人,今只有十个,还该添几个。”黛玉道:“宝哥哥也计及这一层。晴雯、五儿虽共一身,要算两人;再死过的金钏也将他算上去,将来代他坟上立碑,作为妊室,还要代他继嗣,好受封赠。统共已有十二人,不必再添了。”贾政点点头,说道:“很妥当,你们告诉老太太去。” 钗、黛二人到贾母前,将此事细细告诉,只未提要讨鸳鸯的话。贾母道:“宝玉这孩子真是个好的,这件事不要外头的人,省了许多事,又抬举了家里的丫头,也不知他们是那一世修的造化。”黛玉道:“老太太这么说,给了他做房里人,都是有造化的。老太太屋里的丫头,何不就叫他们造化造化?”贾母笑道:“你这话必有原故,要我的尖子抓了去。”黛王笑道:“老太太竟猜着了。”一面指着鸳鸯道:“咱们想要抓这个尖儿。”鸳鸯脸一红,忙走开了。贾母道:“要他很好,他跟我多年,离他不得;他年纪已大,又怕误了他的终身。再者出去了,恐怕总不如他的心。今儿给了宝玉,他自然喜欢,我也放了心。但是我的事交给谁呢?”宝钗又将同玉钏一样的话回了,贾母道:“这就两全其美。”黛玉道:“老祖宗,咱们一个尖儿没有抓过去,倒将两个小尖儿送过来。”贾母哈哈大笑道:“算我得了便宜,怪道你们是来想抓尖的,倒吃了亏去。”黛玉笑道:“这是五梁不成,反输一贴。还有一件事回老祖宗:因为盖的新园并兄弟那边园子都完备了,百花俱有,请老祖宗去逛逛。薛家姨妈、云妹妹们都请过了。”贾母道:“听说这两个园子很好;比咱们的大观园强些。”黛玉道:“各有好处。”贾母问:“叫什么园?”黛玉道:“这边取名桧碧,那边取名十二楼,就叫林园。”正说着,恰好湘云到了,请安问好毕,各处走了一走,即同钗、黛到园里去了。 且说柳湘莲同宝玉、琼玉结盟,每玉赠其万金,家资日盛。武闱点了状元。妙玉时与黛玉往来,路绕不便,因林园冷香泉西首紧贴湘莲宅子,林园告竣,即开了一门,两家通连,便于来往。湘莲屋旁也有一园,因广植桃柳,即名千柳庄,亦复群芳集艳,风景宜人。这日湘云到贾府,邀同众姊妹来柳园游玩,及至柳梢月上才回。 宝玉自贾母给了鸳鸯、王夫人玉钏,即择日同鸳鸯、玉钏、麝月、秋纹、碧痕、蕙香同房。此六人夙愿已完,新情缓表。鸳鸯、玉钏、袭人、碧痕住新房中,照应衣饰一切物件;莺儿、麝月、秋纹住怡红院,伴宝钗;晴雯、紫鹃、蕙香住潇湘馆,伴黛玉。共十二妄,重复列了次第:晴雯、婉香、紫鹃、鸳鸯、袭人、金钏、玉钏、莺儿、麝月、秋纹、碧痕、蕙香。排过次序,黛玉又将买来的丫头并屋里的上等丫头也重新分派出来,归各人使唤。黛玉四名:秀筠、研菊、春纤、鹦哥;宝钗四名:文杏、秋香、银蝉、翠蝶;晴至二名:轻云、艳雪;婉香二名:风若、月梅;紫鹃二名:翠羽、青禽;鸳鸯二名:妖娇、彩凫;袭人二名:玫瑰、瑞香;玉钏二名:小佩、双环;莺儿二名:调笙、弄簧;麝月二名:蔷蔽、茉莉;秋纹二名:红叶、青萍;碧痕二名:苔衣、花萼;蕙香二名:蔼絮、芳茎。 黛玉将丫头分派已毕,吩咐柳嫂子:备办游园酒席,老太太明儿游园。同宝玉、宝钗商量如何布置。宝钗道:“人多地方大,明儿到了园子里,各人逛各处,一时难聚在一块。不管他,横竖要得几天才逛得遍。明儿逛到幽香谷已好时候了,就将饭摆到百花廊,再定摆席的地方。”黛玉道:“就这么着很好。往后赏花请客,总是这些人,照此定例,每人一桌一几的便当。”宝玉道:“好极了。”宝钗道:“好是好,只怕多费些。”黛玉道:“增亦无几。所剩虽多,好在下人不少,不糟蹋东西。” 次日早晨,只见晴雯妆得艳丽如仙,带了轻云、艳雪,拿着花篮、竹剪,向黛玉道:“我先到谷里去剪些花下来,回来大伙儿到了要花,就把剪下来的送人。怕他们生手混折混掐的,那花就糟了。”蕙香亦打扮得娉婷娟媚,带着蔼絮、芳茎,也要去。黛玉道:“你两个先去也好,吩咐他们茶水一切伺候好了。”二人答应,一路说笑,到了幽香谷,叫丫头拣僻静处的兰花剪下许多。又见一朵三并头的,蕙香道:“这朵花谁配戴他?”晴雯道:“送喜姑娘。”一面低声说了几句。
蕙香笑而欲言,忽听一片声嚷:“老太太、太太、奶奶、姑娘们大伙儿都到了。”宝玉在前引路,封夫人、薛姨妈、李婶娘、贾母向前,大众挨次随后。丫头打起帘子,大家进来入坐。茶毕,晴雯将兰花送到各人面前。大众一面闻香,一面簪髻。湘云、香菱已坐到山石边赏玩,又拣好的掐下几朵。姨妈道:“老太太真真全福,那边园子已是罕有,今儿瞧着这边园子,更难得了。”贾母正待回答,丫头忙报:“姑太太、南郡主、舅奶奶同柳二奶奶都来了。”舒夫人、妙玉、喜鸾、李纹来到,彼此请安问好归坐,妈子、丫头忙献茶点。晴雯又送上花来,早将那朵三平头的,纤纤玉手,替喜鸾贴于云鬃,低低说了句话,只见喜鸾脸微微一红,又微微一笑。 舒夫人道:“今儿系咱们姑娘的东,因为园子成工,请姨太太家诸位、李亲家诸位,同老太太、太太、奶奶、姑娘们来逛逛。明儿是我请,后儿是小媳们请,请到我们那边园里逛两天,不知可都赏脸。”贾母忙道:“你放心,这件事交给我,代你邀人。若有一个不到的,罚他照样做一天的东。” 凤姐笑道:“我明儿有事,打算不来,亏得先说了,不然又被老祖宗盘算了去,我还坐在鼓里呢!”说得众人大笑,一面又道:“听说楼上最好,上去逛逛。”贾母道:“我只怕爬不上去。”黛玉道:“备得有提机子。坐在机上,待妈子们提上去就是了。”薛姨妈道:“这倒有趣。”只见四个妈子端了机来。这机前两脚矮,后两脚长,四角四条布裹绳的软绊。楼梯又宽,提着机子好走,不能爬梯的都坐提机上去。薛姨妈道:“府上这些动用器具实在精巧。难为这制造的人,有这些好想头。”大家上楼,四方眺望,赞不绝口。黛玉拿镜子与大众看了一回,李婶娘道:“这多大多宽的地方,用这镜子瞧瞧,省走许多路。”大家四面打旋的看。 黛玉道:“回来到百花廊吃饭,请到那里逛逛。”于是众人陆续下来,先往东首的牡丹廊坐下。只见花如簇锦,香艳醺人;闹闹嚷嚷,蜂狂蝶舞;天青地碧,风日晴酣。大家又四围逛着,逛了半天,还未及半,人人争夸此处为最。贾母道:“咱们今儿不往别处,就在这里过一天。酒席就摆在这里,可好?”姨妈道:“咱们在这里,那里舍得去?”黛玉道:“今儿还是一人一桌自如些。”贾母道:“很是的。” 且说宝玉一房的人,妻妾丫头约五六十,再加各宅的主仆人等,大共两百妇女。丫鬟在这廊中穿来度去,绕转翻回。若有飞身之人在云端里低头一看,如五色丝织锦一般。那百花丛里,各色蝴蝶寻香飞舞;这回廊槛内,谙般美艳对景徘徊。人间绮罗锦绣,珠翠繁华,莫过于此。 及至入席之时,封夫人首坐,薛姨妈二坐,李婶娘三坐,妙玉四坐,再是贾母、舒夫人、李绮、湘云、宝琴、岫烟、香菱、李纹、邢夫人、王夫人、探春、惜春、四姐儿、尤氏、李纨、凤姐、宝钗、巧姐、胡氏、赵姨娘、周姨娘、嫣红、佩凤、偕鸾、平儿、晴雯、紫鹃、鸳鸯、袭人、玉钏、莺儿、麝月、秋纹、碧痕、蕙香、彩云,随弯就弯,一顺挨次而坐。喜莺、黛玉、宝玉另坐。还有琥珀、玻璃、彩霞、素云、丰儿等这干有体面的丫头,旁廊亦有坐次。又叫了女清音、女戏在对廊伺候。至于筵陈珍错,酒泛葡萄;褥设芙蓉,歌谐萧管;肴馔之美,乐兴之浓,毋庸细述。大众一直闹到薄暮才散。 次日,大众聚在林园艳阳楼为总处。酒后,宝玉、黛玉、妙玉同众姊妹并晴雯等几个知音的,舟行到冷香泉。妙玉、黛玉双琴对弹,先对了《颜回操》、《阳关三叠》,茶后再对了《平沙樵歌》两大套。琴声泉韵响遏行云,人人屏声息气,鱼鸟忘机,宝玉乐不可言。探春道:“回去罢!恐怕老太太们候着。”一行众人回到艳阳楼,复筵宴后又逛了一回,再各自散讫。 第三日在芙蓉楼为总处。两三日间,各人分头赏玩,亭歌轩奕,石坐桥行,或乘兰舫,或步花阶,这个爱这处,那个爱那处,找到此又失去彼,顾着我又忘了他。一切侍从丫头、妈子也是东一群,西一队,纷纷扰扰,碌碌忙忙。毕竟黛玉精神,帮着喜鸾、李纹张罗,将酒席分到几处,各适其适,方免紊乱。席散后,大家同聚在六曲楼品茶。 钗、黛二人早已商量,待红香圃芍药花开,在彼开社。趁此时人已齐全,预先约会。湘云一闻此言,只听他一声:“我去说。”早在这个面前唧唧哝哝,又到那个跟前咕咕囔囔,忙乱了阵。贾母笑道:“我瞧你这个样儿,好像邀会似的。与其挠锾千声,不及金钟一下。你只拣谁的钱多,邀他十股[就]是了,跑来跑去为什么呢?”凤姐道:“老祖宗放心,知道你老人家拿不出来,再不来我的。”贾母道:“多的怕我不能,些须小的我还应得起。”凤姐道:“他们邀的却是个会,可不是拿银子。应的邀的都是些春蚕,个个要抽丝呢!你老人家可有没有?”李纨、宝钗、湘云等正在发笑,忽听黛玉说道:“二嫂子,可还记得?芦亭赏雪,你的丝头先捱,我们抽出来了。这会儿可还有呢?”事是并行,晴雯在旁说道:“‘春蚕到死丝方尽’,怎的没有?”此话才终,突见湘云身子一歪,几乎栽倒,幸亏晴雯扶住。凡是那年赏雪同局之人,笑得前仰后合。贾母问道:“你们为什么这样好笑?”宝钗将细底告诉出来。贾母道:“你们只爱做诗,闲了做灯谜儿玩也好。”湘云道:“咱们已打算了,四月二哥哥大庆,要热闹做生日。那时候悬彩打灯谜,老太太多备办彩物就是了。”贾母道:“彩物现成,只要你们谜儿做的好。若像环儿那个‘床上蹲、屋上登’,就要撕了他的。”大家笑了一阵,方才各散。 光阴迅速,转眼间红香圃芍药大开,宝玉夫妻三人早已齐备停妥。那日众人到齐,在社的宝玉、黛玉、宝钗、晴雯、探春、惜春、喜鸾、李纨、李纹、李绮、湘云、岫烟、宝琴、香菱、妙玉,大共十五人。惜春誊录,李纨评点。每人面前一张小书几,几上放着花笺、精良笔砚,几设花栏前锦棚底下。轩里大书桌上,另有笔砚长笺,以便誊录。每人又一小方桌,桌上放着佐酒的攒盒、一只花朵式白玉杯、一双金镶赤玉箸、一把裴翠玉壶、、一副银珐琅瓢羹碟。探春道:“咱们每社的诗都是咏花,于今要别一格才好。”黛玉道:“园中一年四季,无非花前酌酒,月下吟诗,竟将‘花’、‘月’二字捻合起来,仿六如先生格,每人做两首《花月吟》,如何呢?”妙玉道:“这个题目好极了,思路又宽,只不要限韵更好。”晴雯道:“我最爱这样风雅韵致题目,况且子畏先生已经做过,咱们虽不敢云‘继响’,就步他的后尘未尝不可。”众人深服其论,宝玉跳跃异常。 湘云道:“题目极佳,到底每人做几首?”宝钗、探春忙道“这倒不拘。”黛玉道:“四首为卒,一二首皆可。我劝你不必像先前那么抢命了。”宝琴笑道:“何不如悬起彩来,先交卷的得。再看云姊姊如何抢法。但是他的必需四首才依他。”湘云道:“这也难不倒我,我便诌了四首,你可也要合我一样。”宝琴道:“这个自然,舍得自己才拼得他人。就便把这题目,咱们两人联句,又何妨呢?”香菱道:“姑娘,还不快做。你瞧晴妹妹已在那里写了。”不—会,果见晴雯道:“虽诌了几句,不知可使得。”一面送与惜春。大众争着来看,惜春折了一半,露出一半。大众看了称赞不已,把个宝玉喜得心花飞舞。湘云道:“好妹妹,都给我瞧瞧。”惜春道:“随有随看,各人倒阻了意思。总要等全了,誊写出来,才许同看。”李纨道:“很是的。”湘云说;“我才知道,晴雯姊姊的文艺又华丽又敏捷,我甘拜下风。”晴雯道:“云姑娘太言重了,我如何当得起?”说话之间,黛玉已成四首交卷。停了一刻,妙玉四首亦交了,宝琴亦成四首。湘云道:“了不得!快些写去。”四首亦完。接上喜鸾四首、香菱二首亦交了卷,随后大众都有了。 惜春问:“二哥哥,你的呢?”宝玉道:“我才有了一首。”惜春道:“就是一首罢!比交白卷强些,我要静场了。”宝玉也交了卷。惜春道:“二哥哥会试、殿试都能中魁夺元,为什么同咱们做诗会倒落后了?”宝玉道:“我也不知怎样,看见好句,心里代你们一乐,又一喜欢,弄得自己倒不知所之了。” 惜春又道:“先有的先誊。回来大嫂子评定甲乙,再又誊清。”于是大众来看。惜春又道:“且慢着!今儿新开花月社,未定外字的,左右补齐了再瞧罢!”妙玉道:“我最爱梅花,外字绿华仙史。”喜鸾道:“我是鹫峰小娥。”晴雯道:“我叫碧落飞卿。”岫烟道:“我用晴岚居土。”宝玉道:“菱姊姊同琴妹妹,我送你们两个外号。菱姊姊名莲塘诗客,琴妹妹名隐松僚。”箕玉道:“纹姊姊最爱艳阳楼,就称艳阳主人。”李纨道:“我家三姑娘代他取仙机侍者。”于是惜春写毕,再将诗与大众同看。上写道: 花月吟 碧落飞卿 晴雯 生来花月是深缘, 月地花天度岁年。 香月照花春弄影, 娇花眠月夜笼烟。 玉阶月冷花才放, 金谷花繁月正[圆]。 月色花容常不改。 古今花月景无边。 融融花月丽芳春, 花信更番月满轮。 半航月添花韵致, 一帘花得月精神。 花延月校香初足, 月待花菲色转新。 花月相伴同伴我, 邀花凭月结为邻。 花外飞霞月下梅, 且将花月共徘徊。 消愁月向花间照, 爱静花迎月底开。 花恨未能和月语, 月研宁许让花猜。 烟笼花树云笼月,花月蒙蒙漠漠苔。 酪舶花箍月二更,花月春宵泊雁横。 月影团帜花影乱, 花光净丽月光明。 月迷蝶梦交花梦,花入诗情得月情。 月魄花魂同一幻,花残月晦又重生。 花月吟 潇湘妃子 黛玉 花梢将晓月离离,花雷初零月转移。 未得月时花碍户,恰无花处月穿篱。 一园烟月笼花樟, 十亩蔬花抱月池。 为爱春江花月夜,溶溶水月漾花枝。 春老花飞岁月流,花轩月圃且消愁。 月华射彩花干树,花尊生香月一楼。 半月忽将花信换,百花不管月轮道。 举杯邀月花棚下, 月地花天乐未休。 花阴寂寂月茫茫,月送花技影上墙。 月爱花研应强绪,花愁月落正傍径。 霜花凝月溪桥白, 鉴月窥花斐几香, 月暗销魂花溅泪,为花为月亦凄凉, 月下栽花又一年,花凭造化月天然, 春阑月亦同花瘦,夜永花应带月眠, 月解花愁容易谢,花知月恨不常圆, 每逢月望春花放,月自酬刘花自研, 花月吟 绿华仙史 妙玉 由来花月起鹤蒙, 月有盈亏花不同, 掸榻拈花心月朗, 书窗闭月烛花红, 镜花水月空生色,貌月容花色悟空, 欲睹月花真色相,名花初绽月升东, 月转天心梦笔花,花笺月月纪花霞。 花亭以下月池碧,月洞之间花径斜。 三月清明花统丽,百花融治月光华。 评花咏月成幽赏,花月孤山处土家。 晚烟秋月酒盈模,春雨梨花欲断魂。 月晕笼花花浸水,花枝碍月月当门。 残花绿野飞红片,新月青空挂碧痕。 清浅月池花弄影,梅花香暗月黄昏。 春花秋月自悠悠,玩月吟花任唱酬。 水月澄清花拂影,宫花寂寞月为佯。 月池常皖拈花手,花淑闲摇泛月舟。 心性已成花月瘫,不因花月不登楼。 花月吟 隐松僚 宝琴 花正开今月正中,花残月缺很相同。 飞花带月随流水,斜月和花落碧空。 花露晓含残月白,月华宵映晚花红。 花花月月常如此,花落重开月转东。 江南花月早春时,二月杨花正挂丝。 月映帘拢花隐约,花摇池冶月参差。 描花衬月方成画,咏月无花不是诗。 月色三分花一朵, 小窗花月最相宜。 踏月寻花载酒频, 无过月夕与花晨。 一钩新月花千坞, 万树名花月半轮。 以月照花多窃宛, 乃花得月更精神。 年年花月春逾媚,莫负韶华花月春。 花肪频斟月下醒,心闲花月不惊涛。 月华未吐花将睡,花影初生月惭高。 暗月笼花云冉冉,飞花逝月水滔滔。 年来性最耽花月,花月吟成首未搔。 花月吟 枕霞旧友 湘云 月出校舍花自然, 四时花月小窃前。 月华炮灿花盈地, 花梦迷离月在天。 欲解花愁须月姊, 独怜月瘦是花仙。 一年花月谁为最? 斜月梅花分外研。 戴月寻花问酒家, 此生花月乐无涯。 半窗破月奉花补, 一钵琉花倩月遮。 幽处无花不向月, 良宵有月必须花。 年年花月年年醉, 三月飞花感物华。 春月花开把酒模, 酷顺花院月当门。 梨花淡月香入梦, 斜月梅花人断魂。 蝴蝶花飞月转树, 藤萝月挂花歌垣。 一帘花气月忽坠, 匝月之间花正繁。 一弯月沼一花楼,一簇花枝月一钩。 一月看花惟酩酊,一花经月任淹留。 一团月影迷花梦,一带花阴作月峙。 一月一花歌一曲, 一园花月一园秋。 花月吟 鹫峰小娥 喜鸾 簇簇花朝二月天,月官应调散花仙。 团网月映花容静,低亚花迎月色研。 花腹卷来良月下, 月窗开向架花前。 梁园花月传千古,月到春深花倍鲜。 独携花月乐优游,花覆榴端月满楼。 月校争如花解语,花繁轮却月当头。 花栏咏月诗怀冷,月洞催花笛韵幽。 花好无槽招月诣,月饼无咏见花差。 一庭花月足清娱,摇月花梢椅露珠。 月暗月明成朔望,花开花谢见荣枯。 穿根月色花深掩,压屋花枝月半扶。 记取花魂飞碧落, 月轮溜魄在冰壶。 月移花朵上窗纱,花发香范月吐华。 梅影摇风鸦噪月,赡光照露蝶眠花。 美人对月诗情艳,名士替花酒兴赊。 已曙花光新季月, 四时花月乐无涯。 花月吟 莲塘诗客 香菱 栽花仁月曲池东,一片花光月半弓。 子夜鹃啼花月落,悬岩泉泻月花空。 花愁三月春狼藉,月惜群花妒雨风。 蝴蝶亦知花月好,栖迟月夜恋花丛。 坐卧花亭对月歌,今年花月意如何? 花应邀月同怜我,月亦教花合伴他。 有月无花真冷淡,有花无月费吟哦。 一欧清巷供花月, 月校花研引兴多。 花月吟 蘅芜君 宝钗 东风二月放花初,月自清华花自舒。 月洞每攀花滴露,花笺常对月抄书。 栽花月课春无价, 附月花憾致有余。 半月花畦新筑圃,满园明月照花居。 花雾空蒙月影中,花技寂寂月融融。 他时月校花犹旧,此日花开月不同。 花航光凝摇月幌, 月窗香沁落花风。 月圆易缺花零落,花月由来色相空。 花月吟 蕉下客 探春 荆扉掩月举徘徊,冷月花风鸟梦惊。 月下策声花历乱,花前琴韵月凄清。 美人对月花容静,揭鼓催花月影横。 三月飞花将晓月,花棚月转听啼萤。 闲将花月独徘徊,玩月吟花酒数杯。 不掩花窗推月去,却圈月洞觅花来。 新编月课连花谱,旧蔚花苗带月栽。 春月繁花开到夏,又忙秋月筑花台。 花月吟 艳阳主人 平纹 溶溶春月照花枝,月照花梦影惭移。 几月看花劳蜡展,群花邀月荐金后。 月前对饮酿花酒,花底常吟泛月诗。 花气一帘和月卷,月光如水浸花姿。 良辰花月丽年华,裁月寻花引兴赊。 花舞红绍春月朗,月悬冰镜获花斜。 湖花香泛三坛月,腊月寒飞六出花。 月夜栽花勤课雨,且将花月作生涯。 花月吟 晴岚居士 岫烟 花扉掩处月还山,谱尽群花对月删。 月圃花飞风细细,花丛月落乌关关。 月外砚畔粘花片,花荟楼头挂月弯。 残月半墙花半架,依稀花月伴人闲。 朝来花月遣清宵,花底弹筝月下调。 花敬月容常校洁,月怜花貌式挠娇。 浪花钓月传三浙,水月流花亿六朝。 江上美蓉花上月,黄昏月冷夜萧萧。 花月吟 仙机侍者 李绮 月今花期未有涯,寄情花月共烟霞。 暮云笼月花初睡,曙色浮花月已遮。 花障半围瑶砌月,月钩斜挂紫蔽花。 采花踏月东篱外, 明月随花送到家。 葵花摊上月盈盈,落漠花畴带月耕。 十里芦花烟月白,一江寒月浪花明。 山花绕月迷深坞,诸月浮花漾远坪。 渔舍花前渔笛月,者般花月别关情。 花月吟 怡红公子 宝玉 月缺花残感岁华,醉看昏月眼生花。 月华正朗花犹颤,花梦初浓月未斜。 月窟花香生月魄,花林月上吐花霞。 溪桥曳杖梅花月,踏月携花引兴赊。 大众看毕,彼此互相赞赏。李纨道:“这回的诗,伯仲之间,各有佳句。潇湘、碧落、绿华三卷取为鼎甲,宝叔又居榜未了。”众人又纷纷评论:你的这联最佳,他的某句绝妙。 惜春道:“我从来懒于作诗,今儿偶做一首,另写出来,请教诸位。”只见写道, 看花玩月兴偏赊,月窟花巢且作家。 底事娇花摧夜雨,还凭瘦月坠朝霞。 欲知残月如新月,须解开花即落花。 月色娱人花赚我,漫因花月误年华。 众人看毕,通赞后四句警切之至,要算这首为最。宝钗道:“四妹妹原来良贾深藏,往后开社不能依他规避。” 众人吟咏之后,喝酒行今,又赏玩了一回花。黛玉向湘云道:“妹妹,今儿酒少,不用草藉花眠了。”大众一笑。 喜鸾道:“今儿一天贪玩,这红香已满足了。明儿请诸位姊姊到咱们那边碧韵轩去逛一天。还是今儿原班,不带别人,因为那里的架花正盛,所以请去逛逛。”妙玉道:“玩月赏花,原可常叙,认真的回回费事,我实在不安。”喜鸾道:“并不费事,比今儿的酒看还减些,可好?”大家齐说:“这就是了。”又逛了一会才散。
次日每人拂拭些事,来至林园的芍药栏聚齐,茶点毕,细细赏玩。芍药种类极多,内有一种紫袍金带,合曙色含光、蛋青驼绒、月白水绿这几种为最。大众看后,再到碧韵轩来。一进院门,只见周围都是白粉青砖砌的各样细式花墙,面面玲珑,爽人心目。浣宽数亩,栽着满院芭蕉,嫩绿摇风,碧筒卷玉,空处点缀些玲珑山石。屋后沿山各色香草,茂如翠屏,杂以藤萝、牵蔓,又有十几支花棚,网满各种架花,开得芬芳扑鼻,五色交缠,犹如锦幅一般。众人连声喝采,一面进轩。只见每间摆些架子、椅子,并无一桌。放着各样的几子,方的、长的、尖的、斜的、三角的、大的、小的,种种不一。湘云道:“怎么摆许多古怪几子?”喜鸾道:“这是新出七巧图的桌子,买了四十副,这里摆了几副,随人意思怎么拼斗。坐一二人的,坐三五人的,以及坐十几人的,听便拼用。要个什么样子,由人去摆,变化无穷。”宝钗道:“南人巧处,愈出愈奇。” 晴雯道:“我有个末议,不知可合奶奶们的意。结诗社总要办酒定期,不如做一个轮台会,议定一月几轮,须得数位一轮,届期风雨不移。这么着,喝酒赏花做诗都长久了。”大众笑道:“这议论很好。”只见宝玉、湘云摩拳擦掌,高兴异常。湘云道:“二哥哥,咱们两个再邀两位二嫂子,明儿从咱们起,先起个开轮局,如何?”宝钗笑道:“咱们家有个诗呆子,就有你这个酒疯子来配着他。听说诗酒会,就急了。既要长叙,也得商量该怎么样。急什么呢?”宝玉道:“这话很是的,倒要议定才好。”黛玉只是笑。李纨笑道:“你别白瞧着笑,也出个主意。”黛玉道:“文意却有……”语未了,宝玉道:“我有个上好的主意,先定了轮数,做起阄,谁拈着那一轮就入那一轮。”宝钗道:“我说你无事忙,再不露错。你且听妹妹说呀!” 黛玉道:“于今仰赖天恩祖德,家道兴隆。咱们家三个人,每月办二次酒席,请老太太、太太在园里赏花,请诸位嫂子、姊妹作陪,家庭叙乐,定为常例,这是咱们三人应该孝敬的道理。我兄弟合两位弟媳妇,也是每月二次请姨妈,同咱们一样。每月坐定这四次,统交给柳嫂子去办。只拣空闲的时候,随便不拘,在那边,在这边,都使得,定以为例。到期这天,老太太喜欢看牌就看牌,太太们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咱们的诗社尽管出题做诗,随人兴趣,或填词,或琴棋皆可。将诗社轮台会杂于例请之间,岂不长远了?不过每月每人出银若干,统交柳嫂子附在例请账上开除。每人股法,不过名目,随多随少,不必等分。横竖咱们的公项付得宽余。计算四时八节,再加各人生日贺局,每月总有几次热闹。咱们的贺局中,亦可开社吟诗。我的主意如此,你们再斟酌就是了。” 大众俱各称善,喜鸾、睛雯齐说:“妙极!妙极!犹如叶里藏花,既不显露,又无疏漏。省得另起坛场。”湘云道:“固然如此,若叫林姊姊一人操心,如何使得?”晴雯道:“这件事专交给我合我妈妈承办,不用奶奶们操心。”李纨道:“这更好了。”李纹说:“只是咱们这边人少,出的分少,太便宜了。”黛玉道:“二姊姊怎么说起生分话来?你不说倒也罢了,今你一说,倒提醒了我。我那边人多,你这边人少,每月例请派费,若两边一样派出,我那边就便宜多了。我回来照会柳嫂子,每月两边二次例请酒席,除收各人轮项之外,公用若干,作三股派,我那边派两股,你这边派一股才公道。”李纹道:“妹妹这么说,倒小气了。”黛玉道:“不然。咱们骨肉至亲,莫说这等微末的事,再大的事谁还计较不成?长久下去。难免你们底下人说:‘咱们这边吃亏了。所以我办事,宁可克己,诸事宽厚,依着理路,不落上人褒贬,又免底下人背地里嚼舌。今儿难得你这一提,当面说开,省了无限口舌是非。” 众人听说,个个敬服。林府毕庆家的站在门外,伸了伸舌头,拉了同伴的悄悄说道:“你听听,我倒吓的舌头吐了出来,缩不进去。咱们还敢嚼吗?” 二人说话,猛抬头见琼玉来了。一面进去,见着众人问了好。黛玉道:“兄弟来必有事。”琼玉未及开言,宝玉道:“且等我说完,你们再说。”于是宝玉将黛玉要每月例请带做轮台会的话告诉了琼玉。琼玉道:“我正要想个法儿,大家时常在园里叙叙,这么着好极了。我有件事合大家商议商议。”宝玉问:“什么事?”琼玉道:“就为哥哥大庆,咱们家门客们同兄弟已备了新奇的玩意玩耍几天,比唱台戏热闹得多呢!所以要大家商议,必要请老太太高兴,才能够玩,恐怕舅舅拘执起来,那就玩不成了。”黛玉道:“你放心!老太太必高兴的。怎么玩法?你先说了,大伙儿商议去说。” 琼玉道:“南边朋友们想的方法,在池子里唱灯戏。”一语未了,只听宝玉一叠连声:“有趣!有趣!”大众齐声附和,这个说:“某处池面宽展,好搭戏台。”那个说:“某处轩窗广阔,正好瞧戏。”一片嘻杂之声,乱得琼玉不能置词。黛玉向宝钗道:“姊姊,你看他们雀儿出窝似的,兄弟的话没有说完,倒乱起来了。”探春道:“你们且静一静,等表弟告诉明白再说。”于是众人静听,琼玉说道:“这灯戏若在水里搭台,未免呆了。要将一出一出的戏在水面上走动,像行云似的。两边排设场面、曲白、关目情形,都合台上唱的一样。这一折唱完游去,那一折游来。也有在灯排上唱的,那灯排同戏台一样,即如八仙出来,拐仙的葫芦浮在水面,拐仙站在葫芦上。各色陪衬之物都是点火的,还有许多云头,簇着王母、八仙叙于鳖岛同唱。若唱到《援中楼》,扎着屡楼海排在水面上,仙子在楼中眺望。还有《水斗》—折,几丈高的山塔通是亮的,很热闹。” 宝玉听说,欣喜欲狂。李纨道:“表叔这么说,咱们从来没有过,真正巧极了。南边人道地会玩,老太大听见这话,喜欢的还了得吗?”琼玉道:“所用一切腔扎点火行头,都备办现成了。”黛玉道:“牡丹虽好,要绿叶扶持。园中通要放起灯来,与池子里的戏相映才更好看。”琼玉道:“我也这么想着。”众人齐说:“必须如此。”宝钗道:“只是过费事了。”探春道:“那也说不得了。”湘云道:“咱们就告诉老太太,定了日期好赶着办。”琼玉道:“日期定在月半才好。家里小戏子并清音孩子都演熟了,就是外雇的孩子扮侍从的,还得演习几天才妥当。”琼玉说完,和宝玉一同出来。大众吃过酒后,又到各处逛了一回再散。要知端的,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灯月双辉红楼介寿 笙歌杂沓碧沼腾光 话说宝玉、黛玉等在碧韵轩计议论台诗社,琼玉来说唱灯戏。次日早饭后,众妹妹都来贾母处。贾母道:“你们做诗会好热燥呀?”湘云道:“不光做诗,还做了些灯谜,预办放灯用。”贾母笑道:“放灯还早,难为你们倒预备着了,我最喜这玩意。”湘云道:“是老祖宗最喜欢的人预备的。”贾母道:“谁备的?一定是宝玉了。”湘云道:“不是宝哥哥,是晴雯姊。”贾母道:“我本喜欢晴丫头,又代我做谜儿,更喜欢他。”湘云道:“老祖宗怎么说是宝哥哥做的?”贾母道:“我最喜欢宝玉,自然猜是他。”湘云道:“而今看起来,老祖宗不很喜欢宝哥哥了。”贾母道:“怎见得呢?”湘云道:“从前琏二嫂子、宝姊姊生日,老祖宗那么高兴,代他两个做生。现在就是宝哥哥二旬大庆,老祖宗像忘了似的。” 鸳鸯道:“云姑娘,你这话真正委屈了老太太。昨儿合太太议了半天:二爷生日要怎样做法。戏、酒、请客又玩腻了,若不唱戏,又不热闹,要变个新奇玩意才好。今儿正要请姑娘们来商议,只要有好玩意儿,就多花些银子都使得。姑娘这一说,老太太可受委屈了。”贾母笑道:“也怨不得他们着急,原该早早打算。我只愁想不出热燥的玩意儿来。”湘云亦笑道:“老祖宗放心,咱们约齐的来,就为备办了极热闹有趣、最新奇的玩意儿,必要请你老人家高兴才玩得起来。但是这玩意太热闹了,怕老爷不依,就不能玩了。”贾母道:“如果这玩意很好,你们尽管说,有我为头作兴。老爷若说话,就罚他出钱给咱们找补玩儿。我呢,也不是偏疼孙子不疼儿子,但是宝玉这个孙子比儿子还强。咱们勋臣之后,世袭爵禄,宝玉能够读书发甲,转为世族书香,最难得的;再者他们两人生生死死结成夫妇,福命好,造化高。于今家道兴隆,就借宝玉生日热闹热闹,下可以鼓励儿孙,上可以承欢老母。估量着老爷纵不肯助兴,亦断不敢阻我的兴。” 王夫人听贾母说到这几句话,连忙站起来,大众也站起来。王夫人道:“老太太这么疼爱宝玉,要怎样热闹就怎样办。谁敢阻兴?前儿晚上,老爷提起,宝玉生日要热热闹闹替他做生。北靖王说:他那里要替宝玉另做生日。同年中算算十天半月还闹不清,至亲相好有十几家都要另贺的。外人尚且如此,岂有自家反冷淡不成?再者近来老爷提起宝玉,总是笑,每逢宝玉回话,只是点头,并不驳回他的,可见老爷如今很喜欢宝玉。老太太高兴,结他热闹做生,老爷还要格外助兴呢!” 王夫人一席话,说得大家鼓舞起来。贾母道:“既这么样,我就定了。你们把玩意说给我听。”湘云道:“别的玩意都不稀罕,于今要在园中池子里唱灯戏。”贾母笑道:“果然这是新鲜的玩意。灯戏我却见过,从没见在池子里唱的,快叫人去请琏二奶奶来听他们唱灯戏。”黛玉笑道:“这戏还是孩子们唱的,咱们何能唱呢?”贾母哈哈笑道:“我竟老糊涂了,说话太急,几句话作一句说了。丫头、妈子听说唱灯戏,人人挤到门外来听。 一时凤姐来了,请安问好毕,一面说道:“你们要唱灯戏,都不告诉我—声,到底怎么唱法?”正说间,宝玉、琼玉亦来了,叙礼后归坐,门外妈子、丫头黑鸦鸦挤满一院。黛玉趁空在湘云等面前使了个眼色,各人会意,都不则声。只见凤姐问道:“你们谁是为头的?”黛玉道:“大家商议的,要在池子里唱灯戏,孝敬老太太开开心。依你该怎样办?”凤姐道:“我自有主意。你且把为首的人说出来,我要派他的不是,还要罚他。”凤姐心中拿准是黛玉为头,欲想当着众人褒贬他的不是。黛玉道:“为头的人无有不是,怎么要罚他?”凤姐道:“生日将近,既要唱灯戏,该早些打算。今儿才说这话,就从今儿办起。还恐赶不及。岂不要罚他?”湘云等俱抿着嘴笑。黛玉道:“就从明儿办起,可还赶得及?”凤姐道:“要交给我办,也只好赶见如数。”黛玉道:“咱们打点十四至十七这四天,总托嫂子办。嫂子要派人的不是。切不可自己落不是。”凤姐道:“你到底把这为首的说出来呀!”黛玉道:“这个人断不得受罚。若说他的不是。他就站在这里,嫂子也不能说他。”凤姐道:“你若说出这个人来,看我可能饶他。”黛玉道:“为首的不是别人,是我兄弟账房里南边的相公们。请他们来,你当面说他,还看你饶他不饶。”湘云忍不住“扑嗤”的一笑,众人也大笑起来。凤姐红了脸,忙哼了一口。 贾母道:“你们别闹了,说正文罢!凤丫头打算怎么办法?”凤姐道:“依我的主意,紫菱洲、蓼汀、花溆那几处,池面都宽,水中间搭戏台。但是这台倒很累赘,里面要宽大,好放箱子,后首又要搭行走的桥,池边又要搭瞧戏的大棚。棚里合台上挂灯结彩,晚上唱起戏来,连池子里的影通是亮的。这么着可好?”贾母、王夫人都笑说:“很好。”黛玉道:“到底是二嫂子想的周到,又板礼,又把稳,不像咱们想的玩意晃晃荡荡。”凤姐道:“别的东西可以晃动,若是戏台,—晃岂不倒了吗?”湘云、喜鸾等又大笑起来。凤姐知机,连忙笑道:“呵!是了。我知道了,你们都已议定,假意来逗我玩的,白说了几车子的空话。你们既已议定,如何不说给老祖宗听?” 宝钗对琼玉道:“兄弟,还得你说,更明白了。”于是琼玉又将以前所说灯戏的话,备细加详又说了—遍,喜得贾母大乐,内外上下众人都听呆了。贾母道:“这玩意很新奇,你们南边人生成这些奇巧心思,凤丫头说的都不必了。”琼玉道:“昨儿我妈合我商议的,今儿特来请教老太太同舅舅、舅母斟酌。打算十四夜在咱们园里,我妈合外孙们替二哥哥祝寿,通园放灯,蝴蝶水厅摆席,池子里唱灯戏。十五夜是两位姊姊替哥哥祝寿,幽香谷后水廊摆席,本处通概放灯,池子里唱戏,凑着小蓬壶山势,好唱《蓬岛诸仙赴婚桃大会》,有两百多人出场,山上、水里约有万余灯火,这出大戏热闹非常。”贾母道:“班子里有这些孩子吗?”琼玉道:“除家里几班孩子。还在外面雇了几十个演习着用。”贾母道:“这就热闹极了。”凤姐道:“老祖宗福分大,有个状元学士孙子做生,就有个状元学士外孙子弄这么热闹的灯戏来贺生,还带挚咱们见识见识。”贾母道:“你别打岔,听你兄弟说。”琼玉道:“十六夜是诸位嫂子、姊妹们替二哥哥祝寿,在这边园里通共放灯,那处坐席还没有定。”贾母道:“要定了才好。”探春道:“打算在紫菱洲,那里池面宽。”琼玉又道:“十七夜待老太太、舅舅、舅母替二哥哥做生,三个园通共放灯。红楼上层摆女席,小蓬壶摆男席。这两处最高,三个园的灯景都瞧得见,这夜的大戏格外热闹。”
正说得高兴,只见门外众人一挤,一个人往里一栽,跌在地下,大家望着发笑。原来是傻大姐,爬起来嘻嘻地笑向琼玉道:“好舅大爷,把我带去,扮个戏子,在水里玩玩。”凤姐一声吆喝:“也不瞧瞧自己的嘴脸,扮起来像个什么东西!”黛玉道:“你别这么说,他扮个闹花灯的万人嫌,还不上无双谱吗?”一语刚完,哄堂大笑,湘云扶着岫烟的肩膊乱摇,喜鸾伏在宝琴身上叫道:“笑死我了。”贾母、邢、王夫人等笑得淌泪,也有[揉]肚的,握嘴的,内外一片笑声,连凤姐、鸳鸯亦笑不止。黛玉问傻大姐道:“你要扮个什么?告诉我,叫舅大爷带你去扮。”傻大姐扭着头道:“我要扮个打秋千,坐在架子上什起来才好玩呢!”贾母道:“他倒会玩。”黛玉道:“屎棋有仙着,难为他知道这么想。”忙问琼玉:“灯戏里可有这一折?”琼玉道:“因为架子不能扎亮的,所以没有。”黛玉说:“难道陪衬的文章你不会做吗?”琼玉本来天聪,黛玉一语提破,忙说道:“有方法了。横竖山石亭台都是亮的,再添几树大枝头的亮花衬看更亮了。于今各事齐全,就是等老太太—人定夺。” 贾母笑道:“你妈合你们操心,办得热闹妥当,便宜咱们赏用现成,还有什么说的?一定就是这么着,很好罢咧。但是十六夜的费用,他们自然是公派,不知可够使?”湘云道:“老太太实在顾虑周详,咱们派的分子还没收齐,已经使不完了。”贾母道:“如何有这些?”湘云道:“咱们贺分里头还夹着二哥哥的十位姨娘在内,单说晴雯姊姊,已拿出四锭元宝来了。”贾母点点头道:“我爱他就在这些事上,他很知道轻重,又大方。但不可太过。”晴雯站起来,答应几声“是”。 贾母又向琼玉道:“十四、五、六,三夜都是你总揽吗?”琼玉答道:“是外孙承办。”贾母道:“倒要辛苦几夜,咱们十七的局,交给凤丫头办才公道。”凤姐笑说:“我正想舒舒服服的玩几夜,办了这差事,又不得闲了。”琼玉道:“做兄弟的还要拜托嫂子辛苦几夜,外面戏场一切,兄弟自己照料,内里一切酒席杂事,烦嫂子帮着我两个姊姊张罗张罗。”说着连忙作揖,慌得凤姐还礼不迭。 大家又谈笑一会,各自散去。此事传开,下人个个请亲约眷来看热闹,纷纷嚷嚷,—天热闹自一天。平儿、琥珀、彩云、彩霞、素云这于有体面的丫头,亦附分在十六这夜。 光阴迅速,到了十四这日,林园各处已经预备停妥,张灯结彩,补设养花。饭后,贾母率领大众到了林园,薛姨妈、封夫人带了宝琴、岫烟、香菱,李婶娘带了李绮、四姐儿,妙玉带了丫头玉簪、翠环,同到了芙蓉楼。吃过茶点,先到各处逛了一回,再坐船来至蝴蝶水厅坐席中间。正席封太太、薛姨妈、李婶娘、贾母,后首邢、王两夫人、舒夫人一席。东边厅两席,中间宝玉首坐,黛玉二坐,琼玉、喜鸾陪坐。西边厅两席,中间宝钗首坐,探春二坐,李绮、李纹陪坐。东边东席妙玉首坐,西边西席胡云首坐,其余众姊妹依次分坐。后首两厅四席,东边中间晴雯首坐,西边中间紫鹃首坐,余者依次,平儿等一干有体面的同坐。大共五处,前后左右,丫头、妈子挤得几无隙地。 酒至数巡,肴陈几道,渐次黄昏,天暗不移时,忽听爆竹一响,万枝灯火齐明,通园彻亮。月正东升,灯月交辉,楼台倒影。忽见水面上一号船摇到水厅前,说道:“请老太太、太太、奶奶、姑娘们更坐,就开戏了。”大家起身,妈子们将酒席移近水栏。凝神静曲,只见隐隐约约,水面上堆着些山头慢慢推到池中。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觉得冰冷没趣。贾母问舒夫人道:“这算什么玩意?”舒夫人道:“他们怎样办的,我竟不懂。”凤姐忍不住,悄向湘云道:“这也叫做灯戏吗?几座黑山倒将对面的灯遮住了。”湘云抿着嘴笑,不作声。黛玉向琼玉、喜鸾低声说道:“你们瞧,凤姊姊像生气似的,只怕要发话了。”宝玉道:“难怪他,连老太太都耐不住了。”琼玉道:“也快起火了。”凤姐恰持说话,只见水面上一个排撑来,排上几个大架子,挂着无数流星,一齐点着,竖到半空,乃是九龙入海、百鸟出巢、双飞蝴蝶之类,放得满天星火流光。大家抬头观看,都说:“这个玩气倒有趣。”少顷,有几干流星余焰未熄,落在纸山之上,几点火星引着通身走线,一齐火发,十几座鳌山突然通明透亮,一派金光照彻水底。只听众人欢笑之声。如同鼎沸。贾母叫琼玉坐到身旁,问道:“果然有趣,玩得很好,难为他们,怎么制的?亮得好快,是个什么法子?说给我听。”琼玉道:“通慨烛芯上蘸着硝磺,每支烛头粘着引线,走线一到,齐齐着了。”贾母笑道:“原来这么的。” 鳖山放亮之后,摆作弯弓之形。顷刻间,大吹大擂,山凹边撑出四座灯徘,这排底下排木,中间夹竹,上铺平板三重夹成的,排筏上面两层彩棚,挂满须络琉璃联灯,四围画槛,内里鼓吹。开场吹打后,两边一分,贴近鳖山作为场面。又见撑出四号灯船,亦是悬灯结采,萧管细吹,渐近水厅,又往两边一分,作灯排衬景。 须央乐止,灯排上小锣响处,只见钟离、拐李二仙出场。钟离站在麈尾扇上,拐李站定葫芦。随后果老站着简板云筒,国舅站立檀板,洞宾足踏宝剑,湘子履于玉笛,采荷端着花篮,仙姑蹬住抓篱,都从水面游行。后首王母捧蟠桃,践祥云而来。四面云头滚滚,王母立在中央,八仙立在两旁;说毕“海上蟠桃初熟”的上场词,转到鳖山顶上站住,各物都擎在手个,通慨放亮。唱毕“寿筵开处风光好”,又转下来,各人站着彩云进场。 接着排上细吹,“当”‘当”两声,锣边敲响,一个仙童明眸皓齿,踏彩云而出,手捧“平安吉庆”,从容戏舞一回,引出—个手执爵盘的,又舞一回,引出两个,—个手擎如意,一个手提须络。联灯舞毕,前导天官出来,两对仙娥掌着雉尾孔雀领扇护后。唱过“万福来朝”,寿星、禄星、财星、喜星、送子张仙挨次而出。说完上场诗,同上鳖山,排列如花冠一般。上层站着天官,中列诸星,下面另有六十个侍从仙童,十个捧钱蝠团的,十个捧卧鹿团的,十个捧蟠桃团的,十个捧聚宝盆的,十个捧和气团的,十个捧笑榴团的,每人双手两团。唱到中间,忽听鼓边“扎”声一响,锣鼓齐鸣,六十人手里的切齐齐一脱下来。一手五个,连成一串,两手—十个,统共六百个彩扎亮团,一齐脱下,照得通场彻亮,灯光射天,再加众星手中物件亦是亮的,通场四围共有数千灯火。锣鼓声中央以歌唱,看的人目眩心摇。 贾母笑道:“果然热闹好看,再也没有了。”妈子、丫头们看痴的,看呆的,望着笑的,指着说的,种种形状不一。唱完后,众星复驾彩云进场后面。几十朵透亮云头,在水面,广轮转如飞,或高或下,只见一片火光旋绕,渐渐滚远去了。接着又有两号灯船绕场吹打,人人眼花缭乱。薛姨妈、封夫人等都说:“热闹极了。”贾母道:“瞧着热闹,忘了喝酒,诸位亲家太太宽用一杯。” 大众又喝了一回酒,只见前面又撑出四个火灯排,并拢作一个戏台,后面许多小排相接。孩子从小排上行至大排中出场,唱了一折《比寿》,一折《送金》,一折《双拜月》,两旦的妆样、关目情形,人人赞美。一折《女长亭》,车马都是亮的。进去后,场面上搭成采石矶,靠着鳖山,对面将台,各将乘着虎头战船攻打,唱一回,杀一阵,锣鼓喧天,声闻数里。胡大海败下矶头后,常遇春驾一小舟而来,离石矶两三丈远。只见遇春说完话,身子往下一跗,朝上一纵,跃进矶头,杀出城来,迎接诸人入城,收兵进场,看得人人称快。又唱了两折小丑发科的戏,再唱《三代荣团圆》。 大家纷纷说道:“这点大的孩子有这样本领,几丈多远,身子一纵就上去了,真正奇怪。”凤姐道:“这孩子比包勇还强,唱了戏白糟蹋了。不如叫他守夜很好。”宝玉笑道:“不相干,他这武艺是假的。”凤姐道:“这个如何假得来?”宝玉笑着走了。灯船报说唱找戏,贾母让客再坐,封太太等齐说:“尽够了。老太太、太太们都辛苦了。难为他们小孩子,也要让他歇了。明儿再瞧罢!今儿眼都花了。”于是大家散坐,又饮了茶,再各自散去。 十五日早间,尤氏带着胡氏、佩凤、偕鸾、丫头等众来贾母处请安,此时已到了许多人,邢夫人带着嫣红等亦到了。尤氏笑向贾母道:“人家生日热闹,唱戏常有的事,从没见过昨夜这么热闹。扮常遇春的那个孩子真好武艺头儿。”邢夫人道:“我也这么说,我最喜欢那些彩团齐齐的脱下来,亮的有趣。”尤氏道:“咱们丫头银蝶儿睡梦里还说这个聚宝盆好,又是那些云头滚的好,说了许多梦话。”王夫人亦笑道:“怨不得他们小孩子,连老爷也想瞧呢!” 不一会,大家到齐,上下一群众人都往幽香谷来。进入曲迳,蕙风、香蔼、黛玉迎着众人,一面让坐,宝钗吩咐就在这里摆饭。众人随便游玩,下午后都到谷后水榭长廊坐席。中间两席,封夫人等,贾母率领邢、王夫人陪。东边两席的首坐宝玉、湘云,西边两席的首坐妙玉、宝琴,东西两边主坐黛玉、宝钗。两边另有四席,赵、周姨娘、嫣红、佩凤、偕鸾、平儿、彩云等,以及琥珀、彩霞、素云等一干有体面的丫头坐,晴雯、紫鹃等陪坐。一时肴列珍羞,酒斟馥郁。 树林之内,楼台隐约,惭渐透出火光,顷刻间灯辉月姣。忽见两号小灯船,旁驾水轮飞滚前来,报说:“开戏了。”众人听报,睁眼往水面上望,只见池子里远远两座大灯排,灯光明亮游来,在水榭东首泊住,原来是赦、政二公,同三府门客,珍、琏、蓉、蔷等在那里看。又见对面小蓬壶亦点起灯来,疏疏落落,犹如几点残星,半明不灭。凤姐道:“对面这几支灯太微了。”探春道:“回来只怕嫌多呢!”停了一会,场面灯排已到,列在两旁。又见几座高耸鳌山撑来,将池子堆满。半壁山间的灯亦是落落晨星,半明半暗。贾政摇头道:“这鳖山太笨,灯又少,甚没意味。”贾琏道:“回来就多了,这上面通有巧意头的玩儿。”贾政点点头。 说话间,远远望见一派火光在水面上冉冉浮来,渐游渐近,直到面前。许多彩云簇拥着东华大帝上场,仙使仙仗、金童玉女执的幡幢通是亮的,唱过引子,上了鳖山,坐在中间。随后福禄寿财喜并诸仙,一班一班的出来,唱毕引子,分列于两旁岛上。众和的曲子唱完,只听仙童高声说道:“大帝敕旨,命福禄寿财喜诸星同众仙献瑞者。”说声才尽,猛听得“扎仓”一声,几处锣鼓并响,无数灯火齐明,鳖山变作琥珀山,诸仙并侍从所执之物往上矗的,往下垂的,尽皆透亮,鳖山上下四旁,无处不明。两百喉咙唱和,杂以锣鼓笙笛。火光彻天,乐音嘹亮,众人纷纷喝采。 贾母叫鸳鸯坐在身旁,细细问道:“你瞧这一片亮光,把眼珠子都映花了。那穿亮马褂的是谁?”鸳鸯道:“我也看花糊了。”宝玉见贾母追问鸳鸯,忙赶过来回道:“那是牛郎穿着一件银针牧童蓑。”贾母又问:“那匹高大白马是谁骑着?”宝玉道:“不是马,是梓潼帝君骑着白马。”贾母又问:“今儿没有八仙吗?”鸳鸯道:“堆在那第二层上。”贾母又问:“八仙怎样出来?”宝玉道:“合列仙驾云出来的,今儿比昨夜不同。” 漫表此处问答。再说探春向凤姐道:“二嫂子,这会儿的灯可系太多了?”凤姐道:“小蓬壶到底还是黑的。”探春道:“再瞧罢咧!”这边黛玉、喜鸾、惜春靠近脸,低低说话。惜春笑道:“我也是这么猜他,但他的心眼都被你看穿了。他比周瑜,你比孔明先生,总跳不过你的掌中。”须臾大戏进场,鳖山等件俱已散开,池中顿觉寂然。凤姐道:“等会儿池子里倒黑了。”探春道:“要或明或暗才显得出妙处来,横竖东西南三面通是亮的,” 不移时,一带长排衔尾而至,排上扎成十几间楼廊,上下两层;满结灯彩。下层一字儿灯屏,对着水榭排定,相离甚近,便于听曲。两边四个结彩的欢门出入,中间一个大方棚,也是上下两层灯彩。人从排廊后首走出,至中间棚内再唱,俨如平地戏台一般,唱的都是生旦净丑小戏,赏鉴情形、关目、曲词、并华丽行头。十余出后,棚廊又复散开,池子里又黑暗了。少停,一号小船摇来报道:“放烟火了。”只见几座大筏上设走架,横拦于小蓬壶面前。忽听远远喊道:“放大炮了,胆小的都闭着耳朵。”只听“轰”的—声响,数十架烟火齐放,无非人物故事,后面锦屏风、剪牡丹,两旁垂丝柳、大梨花一齐放着。又有两百架流星赛月明、连升三级、九龙入海、蝴蝶双飞布散,满天彻亮。人人抬头仰视,也有望着水里的。 一时放毕,人人眼前只觉一团黑晕。突然看见对面一件东西,不禁喝采叫绝,顷刻沸腾起来。贾母拉着鸳鸯道:“刚才一片亮光,把眼映花了,这会儿眼前一团昏黑,你瞧对面可又是放起大烟火来了?”鸳鸯笑道:“不是大烟火,是山上放的灯。”贾母道:“很奇怪,先前山上只有几支灯。怎么一会儿有许多灯都亮起来了?你瞧那宝塔有多高?”鸳鸯道:“有几丈高。”封夫人、薛姨妈、宝琴、李婶娘母女、岫烟同见过金山,都说道:“这不是俨然一座金山摆在面前吗?真正巧妙极了。”探春向凤姐道:“二嫂子,你再瞧瞧如何?”凤姐道:“三姑娘,我先前褒贬他们总有疏漏之处,这会儿才服了他们。难为他,这座高大宝塔怎么能够一刻儿竖起来?塔上许多灯又都点着了,一座黑山窒时雪亮,这不是有神仙的方法吗?回来细问宝兄弟就知道了。”探春道:“只怕二哥哥还不能十分详细,要问表弟才知道。”再说东边灯排上,贾政等也在那里议论,纷纷夸奇赞妙,大众的人无不纳罕。 且说小蓬壶灯景,其宝塔、大寺、僧房、楼台、院子,仿照金山的式样扎成。预先安排停妥,趁着放烟火的空子,霎时佛界光明。虽是空中楼阁,瞥眼灯辉。亦是玩意中的幻景。只见一座亮山倒影水中,山上塔顶至水底塔顶有两十丈长,水面风来,波纹一动,池子里四面灯光荡漾,如万道金蛇婉游水际。 沉静了一晌,各席上用过茶点。凤姐还要盘诘无休,又对探春说:“为什么将小蓬壶装做金山?”探春道:“自然是唱《雷峰塔》的戏文。”一面忙用手指着道:“你没瞧见那是许仙来了吗?”又见场面灯排列于两边,许仙到池中转了一转,上山去了。山上另有场面,法海出来坐定,然后白娘子、青儿摇船出来,到水榭前绕了一转,直到对面上山,一切关目,俱如台戏一般唱法。赖妈在贾母跟前小杌上坐着,向贾母道:“前见舅大爷送了许多千里镜过来,我也得了一筒,陪老太太打起来瞧瞧。”贾母道:“难为这些孩子,倒还认真。”赖妈道:“怎么这些孩子,只见他张开嘴来动,又不听见声音,难道都是些哑巴?不然就是我耳聋了。”众人听说,哄笑不止。鸳鸯道:“因为对着镜子才瞧得清,离这么远,只听得见锣鼓,听不着人的口音。”顷刻间法海祭起青龙禅杖,又祭风火蒲团,在山上战斗。后首白蛇下山,同小青上船,喊声:“水卒们走上!”只见远远的白浪银涛,汹汹涌涌,滚近前来。内中车轮大的蟹鳖,丈长的鱼虾,缸大的螺,榻长的蚌,摇头摆尾,扑向山前。水浪银涛都是纸扎的,通概点火,高高下下,犹如流云一般,数十亩大的池塘登时塞满。渐见水浪高拱,漫上山来。小沙弥将袈裟一掩,水浪顿平,渐惭落下。白蛇、青儿在山上同韦驮等战斗,山上、池内,两处锣鼓喧天。只见哪吒抢下山来,提着火尖枪,踏着风火轮,轮下两朵彩云托住,滚至池中,左冲右突,战有多时,杀得那鱼虾蟹鳖缩尾藏头,东躲西钻,没命的逃散,一片声喧,人人看出了神。及至波浪收回,白蛇见钵盂一罩已遁去了,许仙随法海进去收科。这场热闹看得人人揉眼,李婶娘、薛姨妈等道:“够了,够了!”宝琴道:“这座宝塔如何竖得这么快?那些水浪高拱起来,又低矮下去,生动得有趣。” 各人正在谈论,妍菊过来说道:“咱们奶奶请奶奶、姑娘们都到那边去坐坐。”于是群钗过来。凤姐道:“请咱们过来,还有什么热闹的给咱们瞧瞧。”黛玉道:“今儿的大戏和刚才的《水斗》还不热燥吗?”凤姐道:“暖唷唷!我的脑子都闹疼了。”黛玉道:“我有一折玩意儿,唱完就散。连日辛苦,大家早些安歇。”凤姐道:“这话很是的。你瞧赖妈已伏在丫头肩背上睡着了,有戏就接着唱罢咧,为什么又歇了?”喜鸾道:“谈何容易!刚才这折《水斗》,费了许多事才能唱,你瞧水底下还在那里动呢!”凤姐觑眼一望,果见水里挣得乱动。喜鸾道:“水底安着许多西洋机括、砭码、转轴、辘轳、车轮之类,那些东西才能活动。待收检完了,上面再唱。” 停了一会,远远的无数灯排悠扬而来,排上方亭、圆亭、长亭、六角亭、卷棚亭、连环方胜亭,都是上下两层,悬灯结彩。中间一个大厂厅,后面灯屏,两旁画槛,又有曲折回廊、花墙、篱笆、假山、雪洞、石凳、盆景、鹤鹿之类,排成一所花园,贴近水榭。贾母一见,喜欢的了不得,说道:“这小花园很有趣。”一时筵歌盈耳,高怀德夫妻携手出场,一群小鬟随侍,唱毕,坐在旁边连环亭上。庭前设着六座彩漆秋千大架,每架坐六人,许多青衣扶定,只见三十六个美艳小鬟,红红绿绿,花彩缤纷,一个一个上了架子。场上轻轻地打起小走马锣鼓来,唱一回,打一阵。秋千数轮之后,渐唱渐急,惭送惭快。六轮或顺或反,或慢或快,到了吃紧之际,三顺三反,转轮如飞,鼓如散豆,锣若奔涛,只见六个大彩圈,耀得人人眼花,个个喝采,须臾歇下进场。 贾母道:“这所花园,明儿还要照样摆起来,多唱几折才好。”黛玉道:“点了十几折戏,都用这园子就是了。”贾母道:“这是谁想的玩意?一定是你。”黛玉笑了一笑。贾母道:“你的心机都比人强。这折打秋千,我很喜欢,富丽热闹。明后儿都要重唱两折。”黛玉连连答应。贾母向封太太等道:“他们的小玩意,倒累诸位亲家太太看辛苦了。”封氏等套语几句,各自散归。赦、政二公等秋千一完,即回去了。宝玉、钗、黛送过贾母等,回到潇湘馆,卸妆、盥沐、更衣、品茶,是夜三人同寝,一宿晚景不题。 次日起来,赶忙梳洗,差发些事件。黛玉同晴雯说了好一会,再和宝钗同到贾母、王夫人处请过安,即回园中安排各事。凤姐同众姊妹早已到了,接着晴雯等也来了。说话之间,突见晴雯一笑。凤姐道:“你这一笑,又闹故事了。”晴雯道:“这两天热闹也算登峰造极,可惜小有缺陷。为什么不把个母蝗虫叫来,大伙儿开开心?”凤姐道:“这件事容易。”随命人传话出去:套了车子,叫个小厮同去,不问他有事无事,硬将他拉了来。丫头自去传话。这里又商量别事,叫人去请琼玉,走至半路,遇着琼玉、李纹、喜鸾同来,彼此间好。 凤姐忙向琼玉道:“灯里那些机括,要细细请教。”琼玉道:“一言难尽,过了这几天,闲时,我来说与嫂子和诸位妹妹听。”凤姐道:“今儿且问一件东西:那宝塔是个什么法儿竖得这么快?”琼玉笑而不言。凤姐道:“好兄弟!告诉我。”琼玉道:“说破不值什么。那是塔后竖着一根大桅杆,梢上系着横担,挂上走溜,穿着一条粗绳,系住塔顶。此塔是七层软折的,底下用人拉着绳子一扯就上去了。里面烛芯蘸过硝磺,又搭上西洋火信,迎风即着。所以往上一拉,呼着风,顷刻通身亮了。”众人才恍然大悟。凤姐又问:“那山上呢?”黛玉道:“再说就要罚了。”琼玉连忙止住。 探春道:“咱们商议今夜的事要紧,接连闹了两天,明儿又要大热闹,今儿要清静些才好。”大家齐说:“很是的。”晴雯摇摇头道:“今儿不得清静。”探春道:“为什么呢?”黛玉道:“早晨他和我商议了好一会,明儿一晚,就闹到天亮都玩不遍。三个园通概放灯,又夹着累赘的灯戏,三处的佣人也就够忙了。今夜只可随便看两折戏,要将这边园里各处逛逛。我已吩咐侍候游船看灯,不近水的所在上去瞧瞧。今儿看遍了灯,明儿坐船来游,一过而已。再明儿上半夜只够在那两边园里逛,下半夜看戏,万无工夫在这边细逛。今儿本园的灯若不趁空瞧瞧,岂不白放了?”大家深以为然。凤姐道:“我真正服了你们两个人,你两个的心有八九个窍。 再说大众逛的,说笑的,在园里吃过饭。李纨、凤姐、晴雯、紫鹃、鸳鸯、玉钏、麝月、平儿等各处张罗,安插侍候人手;晴雯笑向平儿道:“姊姊,不要尽管跑了。你的身子累赘,看仔细,歇歇罢。”平儿道:“不相干,那一天不是东跑西走的?”晴雯的丫头轻云走来道:“云姑娘问,灯谜挂屏可曾预备?”晴雯道:“早已齐全,只等老太太提着就挂起来。” 忽听小丫头道:“老太太同诸位太太们都来了。”晴雯的丫头艳雪道:“刘老老也来了。”大家相见,请安问好,都叙在蓼风轩,只不见刘老老。黛玉道:“听说老老来了,怎么不见他?”有个小丫头道:“他在头里走,不知逛到那里去了。”晴雯道:“你们快些找着他,别又迷住了。” 正说间,老老已到。黛玉问:“你往那里去了?”老老道:“我看见草地里两个兔子,我只当是活的,赶去促他,那知是个纸糊的。回过头来,石洞里一只大鹿,唬我一下,吆喝着又不动,原来也是纸的。还有树上挂着大桃子、石榴各样果子,又有大枝的花,石山上又有个套子,还有石凳、石鼓,我因为乏了,坐上去歇歇。那知道一坐上去就坏了,原来这些东西都是纸的。”又指着对面山石边两只白鹤说道:“这两只鹅又不是假的吗?可惜两腿合颈脖子长了,不很像。”众人听说,不禁大笑。 丫头一面回道:“下午拿来了。”黛玉问是什么,丫头回道:“松瓤冰糖百合糕、玫瑰芝麻糖酥饺、火腿笋融盒子、冬菜鸡松碧糯饼。”说时已摆下来,众人吃毕。黛玉吩咐妈子:“你们吃了,即去传驾娘们伺候。”凤姐道:“这会子就上船吗?”黛玉道:“此刻上船,缓缓摇到东头,那里各处灯已点齐,就从那里顺游上来。若待灯点齐才游下去,再游上来,岂不耽误了工夫。”李纨笑道:“赛卧龙先生算无下策。”大家笑语喧哗,游到上灯时候,只见楼台亭院、廊榭轩斋、山间树上、石洞池沿,数万灯火,明光照耀,如同白昼,花鸟鱼虫,无物不备。船游至宽处,又有几号吹唱灯船衬景,当上坡的地方,大家上去,屋内逛一回。又游别处。通园游遍,再到紫菱洲。岸上已塔成一座结彩大灯棚,铺摆如式。 贾母邀众人入坐开场。池子里,鳌山预先排定,场面灯排分列两旁,中间戏厅。吹打后,仙童、仙仗引着上中下三元大帝冲场,随后列仙以及十二月花神依次而出。只听刘老老“阿弥陀佛”念的不歇,又听他说:“阿呀呀!又是一大阵子来了。一五,一十,十五,二十……倒有一百几十个了。呵唷唷!后面还有来的。”少顷,列仙堆满鳌山。每一花神四个侍者,每人捧着各样花篮,忽然对半分为两个,四十八个并的,四十八个联的,横直相间。牡丹花篮另有十六个,夹在中间,细唱—回。各样花篮总摆成一个大花篮,摆在厅前。万花炫目,吐焰腾辉。黛玉等诸姊妹并晴雯等众人,最爱这花篮灯华丽雅致,赞不绝口。刘老老笑向贾母道:“我活了八十岁,这么热闹,别说瞧见过,连听都没有听过。”贾母道:“你多住两天,明儿比这个更热闹的还有呢!”老老又不住地念佛。湘云道:“今日算得一场大功德的万佛忏。”宝琴道:“这是怎么说?”湘云道:“待戏唱完,老老念的佛怕没有几万吗?”喜鸾等“嗤”的一笑。 大戏进场,接着灯排撑来,围成花园,照昨夜一样。贾母向老老道:“你瞧瞧这园子如何?”老老道:“人家做戏上的戏,这是园里的园。”黛玉对岫烟低低说道:“难为他,不知喝了几辈子的墨汁,才说出这两句趣话来。”岫烟抿着嘴一笑。场上《赏荷》进去,接上《梳妆》、《掷戟》、《惊艳》、《寄柬》、《游园看状》、《游园惊梦》、《拾画》、《打秋千》、《亭会》、《三代荣团圆》,夜已更深,大家各散。 次日十七这天,宁、荣、林三府的家人、小厮、杂役忙到极处,连清客相公们都帮着点火插蜡,丫头们忙乱打扮,妈子们忙乱各处使唤,预备茶点,又要邀亲带眷来看热闹。三处园门,十几个小厮查察,进出的人不止两千,盘问了这一队,又来了那一群。焙若、锄药带了几个精明小厮派在幽香谷总门照看。偏是此处看的人太多,挨挨挤挤,焙若等喊得喉干声咽。却是为何?因红楼乃是三园中第一胜处,三层上下四旁挂的各种须络细巧华丽花灯,梁柱檐楣尽行结彩,四面花木山石、鸟兽草虫无不精致、所以看的人多,格外拥挤。荣府家园放灯,外人原不得入,因为十四夜灯戏罕见罕闻,传扬开来,人人羡慕,所有勋戚、相好、同年各家的下人,都是平日往来认识的,要来看灯,不能回却。内中女人更多。因此一带两、三搭四,牵连着无数的人来拥挤,内中有至相好的还要应酬茶水点心,这且不表。 到了下午,贾母同黛玉诸人先到林园西首一带,所在傍晚灯已点齐,从各处游赏,顺路折到百花廊,吃了点心,上灯船游到大观园,自西至东,暂且按下。却说赦、政二公,珍、琏、环、综、蓉、蔷、会、芹、兰等并众门客,先从大观园上船逛了一回,再到这边两园各处游览,自东至西,回来到小蓬壶坐席,一切礼仪不赘。众人俯仰观瞻,天上一轮皓魄,池如瑶镜,风月双清,无数楼台灯火倒映波中,一派鼓吹歌声飘扬耳畔。贾政笑道:“实在壮观有趣,只是太过了。”贾赦道:“人生行乐耳,这是他们承欢的道理,老太太很乐。常玩固不可,每年两次也还使得。” 再说贾母众人看过大观园的灯,来到林园周游一回,又从幽香谷各处赏玩了,再到红楼上层,四面凭栏眺望。东视大观园全在目中,飞楼峭阁、水榭风轩、回廊曲径、山石桥亭,通园雪亮;西看林园十二座高楼联灯络绎,掩映着山亭水馆、曲院长桥,或暗或明,或高或下,到处光辉;后面小蓬壶现出云阶仙阙、紫府珠宫,闪烁金光,氤氲瑞气;再到正面一看,只见百花廊楹栏满彩,檐前挂着各色明角连灯。院里排列着细绢扎的百花,石凳花盆、湖山芝草、树底燕莺、花间蜂蝶,可谓群芳吐焰,万象争辉。檐灯飘带系着金铃,和着檐马,风来动响,一片叮当之声,异于管[弦],类于环佩,令人心旷神怡。看后,大家入席,一切礼仪不述。
红楼幻梦 1-3 回 (清)花月痴人撰 红楼幻梦 4-6 回 (清)花月痴人撰 红楼幻梦 7-9 回 (清)花月痴人撰 红楼幻梦 10-12 回 (清)花月痴人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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