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漫漫》
作者:小白兔公子
简介:
月光倾泻,一地微凉,一池荷花,亭亭玉立。
轻纱遮面,舞姿绰绰,一颦一笑,楚楚动人。
人们都说权倾天下的内阁辅臣顾砚初是皇上流落在民间的私生子,不然怎么会年纪轻轻就入了内阁。
只可惜这样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却娶了一个凶悍、蛮横的小娘子。
可怜顾大人不但没有妾室和通房,下朝以后更是连家门都不敢出。
精彩节选:
平南侯府内,世子历彦峰的妾室乔茉清刚由婆子服侍着喝下了一碗安胎药。
她靠坐在床头,温柔的目光落在桌面上摆放着的一双虎头鞋上。
摸了摸依然扁平的肚子,乔茉清笑了笑,已经三个月了,等世子回来的时候,她的肚子恐怕就藏不住了。
右眼皮又跳了起来,她有些不安的揉了揉眼睛,这已经是连着跳的第三天了。
周嬷嬷给她掖了掖被角:“姨娘莫要胡思乱想,下个月这时候,世子爷就该回来了。”
话音未落,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一个双颊凹陷,嘴唇干裂,小厮打扮的人踉踉跄跄的冲到了房门口。
还在收拾药碗的丫鬟秋杏,被这人吓的一哆嗦,手中的碗一个没拿稳,就滑落到了地上,一下子摔的粉碎。
乔氏也惊的坐了起来,周嬷嬷正要喝斥,那人已经栽倒在了地上。
干裂的嘴唇中发出了沙哑的声音:“姨娘,世子爷,世子爷,战死了。”
“什么!”乔氏如从噩梦中惊醒一般,脸色煞白,一颗心怦怦的乱跳。
那人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姨娘,世子爷半月前中了流箭,人被抬回大营中时,就已经快不行了,军中的几个大夫都束手无策。世子爷死前将我唤到床前,叮嘱奴才悄悄跟着报信之人回来,告诉你赶快逃出侯府,否则,夫人定不会留你性命。”
强忍着一口气把话说完,人就一歪脖子昏了过去。
周嬷嬷这才看清,回来报信的人正是在世子爷身边服侍的庆生,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掐了一把在旁边呆愣的秋杏,两个人将倒在地上的小厮连拖带抬的移到了西厢房。
再回到屋中时,见乔氏仍旧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双眼无神的盯在刚刚那小厮昏倒的地方。
周嬷嬷赶快上前去晃了晃她的肩膀:“姨娘,姨娘。”
乔氏这才回过神来,一颗心跳的飞快,抓着周嬷嬷的手,声音颤抖着说道:“嬷嬷,刚才那人说什么?说的什么?”
周嬷嬷心疼的搂了她的肩:“姨娘,世子爷他,世子爷他战死了。”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乔氏泣不成声的伏在了周嬷嬷的肩头。
主仆二人抱头痛哭了一会,还是周嬷嬷先恢复了理智。
她抓着着乔姨娘的手臂,说道:“姨娘,世子爷让庆生冒死回来,就是要让你快些逃出府去,夫人可不是心慈之人。自她嫁进侯府以来,一直将你视做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若不是侯爷一直护着,哪有你的命在。”
乔氏的心如同被撕裂一般的疼痛,眼泪也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世子爷都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周嬷嬷也是老泪纵横,她抹了一把脸,说道:“姨娘,你的肚子里还有世子爷的骨肉呢,你可要为孩子想想啊。”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周嬷嬷还在小声的劝着,秋杏从外面走了进来,眼睛肿的像核桃一般。
她走到床前,双膝跪在地上:“奴婢刚刚听说府里已经摆了灵堂,趁着夫人还无暇顾及咱们这边,姨娘,就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您也要快些收拾东西逃命。”
乔氏咬着嘴唇,终于坚定的点了点头:“将柜子里存着的所有银票都拿着,其他的就都不要了罢。”
秋杏将银票缝在了乔氏贴身的里衣内,周嬷嬷又收拾了几件衣裳塞进包袱。
袖中放了散碎的银子,将乔氏扮成了男装,打算趁着夜色从园子里的狗洞爬出去。
夜里,天已经黑透,周嬷嬷最先爬出去,接着便是乔姨娘。
待轮到秋杏时,她红肿着眼睛说道:“嬷嬷以后好生照顾姨娘,奴婢不能走,奴婢还有事要做,姨娘保重。”
说罢也不理会二人的反应,便将狗洞用堆在墙角的土块挡了起来。
墙外的两个人愣怔了好半天,谁也没有动,心里都有些不安,直到那边传来了秋杏小跑着离开的声音。
周嬷嬷拖着乔氏的手腕:“姨娘别看了,咱们快些先找个落脚的地方才是。”
说着便拽着正在发愣的乔氏往城门的方向走,乔氏的手里还紧紧的攥着一把匕首。
也不知到底走了多久,直到身上的衣裳都被汗水打湿,两个人才到了一片荒无人烟的地方。
四下一片静悄悄的,只有一间客栈门前的灯笼还亮着。
主仆两个强拖着疲累的身体走了过去,一个小伙计趴在厅堂的桌子上已经睡着了。
周嬷嬷抓了把地上的黑灰,在乔氏的脸上抹了一把,让她等在门口。
自己则抬脚走了进去,她推了推小伙计的肩头:“小二,小二。”
小二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周嬷嬷时吓的差点蹦起来:“你,你,你,你是什么人,是人是鬼?深更半夜的要干什么?”
周嬷嬷指了指等在门口的乔氏道:“我们母子刚来京城投亲,没想到却迷了路,眼见着你这客栈还没打烊,就想在此暂住一晚,不知还有没有空房间?”
小伙计这才松了口气,上下打量了几眼周嬷嬷,又看了看等在门口的乔氏说道:“我们这小店早就打烊了,却不想有位客官夜里得了急病一命呜呼,刚刚才被抬了出去,要说空房嘛,只有死过人的这间,不知两位嫌不嫌弃?”
乔氏听了心里有些害怕,可周嬷嬷却说:“无妨,只要有个落脚休息的地方就行,我们母子明日便走。”
小伙计撇了撇嘴道:“那跟我来吧。”
主仆两个挤在刚死过人的屋子,心惊胆战的过了一夜,乔氏的一双眼睛熬的通红。
直到天快亮时,才在周嬷嬷的哄劝之下勉强睡了一会。
这一觉睡得十分不安稳,翻来覆去好几遍,噩梦也一个接一个的做个不停。
二人在楼下凑合吃了点东西,周嬷嬷让乔氏等在房里,自己则去外面雇了辆马车。
跟车夫谈好了价钱,令车夫将她们两人送出京城,越远越好。
清河村的最东头,紧挨着山脚下的农家小院里,一个十二三岁左右的小姑娘正坐在桌边的条凳上。
她双手托着腮,认真的看着老嬷嬷把一张张面饼放进锅里,将两面烙的金黄。
“嬷嬷,今天的油饼可要多烙几张。”她甜甜的嗓音软软糯糯。
周嬷嬷笑呵呵的问她:“为何要多烙几张?”
小姑娘用手指了指天空说道:“就要下雨了,上山的路肯定不好走,恐怕我要有几日不能去山上送吃的了。”
“这天还晴着呢,哪里就要下雨了?”
周嬷嬷手脚麻利的将十多张油饼用油纸包了,又用绳子捆了起来。
坐在桌子对面缝补衣裳的乔氏抬眼看了看女儿,问道:“曼舟从哪里知道要下雨了?”
小姑娘道:“娘,师父说燕子低飞就是要下雨的征兆,你看咱们屋檐下的燕子都出来捉虫吃了,它们都飞的低低的。”
乔氏笑了笑,对周嬷嬷说道:“嬷嬷再多拿几个馍馍和昨日的酱肉还有咸菜一并都装到竹筐里,等会让曼舟送上山,也够他们两个吃几日的。”
历曼舟犹豫了一会,嗫嚅着说道:“娘,再煮些鸡蛋吧,师父有些不好了,前日我上山的时候他都吐血了。”
“嘶”乔氏手中的针一下子扎到了手指,她也顾不上看指头上的伤,急忙问道:“药不是已经都喝下了吗,怎么又吐血了?”
“药已经服了好几日,始终不见好转,砚初哥哥说,师父恐怕……”曼舟咬着嘴唇不肯再说下去。
十几年前,乔氏和周嬷嬷从平南侯府里逃出来以后,便藏在了安阳山上。
主仆两个在山上躲着,连着多日的风餐露宿,险些掉了孩子。
幸得破庙中的一个老和尚收留才活了下来,这老和尚便是曼舟的师父,明空。
后来由他出面求了村长,在清河村里买了个小院子,主仆两个这才有了落脚之地。
几年前,村子里又来了许多逃荒的人,其中有一家子,男人在路上就得了急病,到村口时已经是奄奄一息。
害怕男人死在自己家中,村子里谁家都不肯收留,况且自家都吃不饱,哪有多余的粮食去救济不相干的人。
因着明空略通些医术,村民们便七手八脚的将男人抬上山,送到了明空的破庙之中。
不曾想,男人半夜便死了,留下了妻子和一个八岁的男孩。
女人抱着尸体哭了半宿,却在天还没亮的时候撇下孩子,悄悄的下山去了。
自那以后,老和尚便与男孩在山上的破庙中相依为命。
这么多年,乔氏一直不忘明空的恩情,时不时的让周嬷嬷去山上送些吃的。
这些年周嬷嬷的年纪大了,曼舟也渐渐的长大,都是由她往山上去送吃食。
乔氏的父亲以前是平南侯历岳山的副将,在战场上因救历岳山而丧命。
乔氏的母亲惊闻噩耗以后,伤心欲绝,最后也追随而去,留下小乔氏一个孤女无人照看。
历岳山便把乔沐川的家产悉数变卖了,将六岁的小乔氏带回家中,交由自己的妻子抚养。
小乔氏与历彦峰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历岳山因为连年征战,一身的伤病,长年调养,不理府中事。
他使人把乔家当年变卖家产以后得的银子,在小乔氏及笄以后,全部都交给了她自己保管。
正当平南侯想要做主让自己儿子娶了乔氏之时,宫里却传来赐婚的圣旨。
原来就在历彦峰打了胜仗回京的时候,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威风模样,令躲在人群中偷看的威远侯的女儿王惠珊心动不已。
回到家中后,连着数日,只要一想到历彦峰的那张俊脸,她的一颗芳心就扑通的跳个不停,最后央求了父亲,这才有了这道赐婚的圣旨。
就在王惠珊如愿以偿的嫁进了平南侯府以后,她才发现,自己夫君的心中早已经另装了别人。
新婚当夜,历彦峰便置她于不顾,直接睡在了书房。
后来在侯夫人赵氏的逼迫下,二人才勉强的圆了房,因与王氏新婚,不能立刻就娶平妻,历彦峰提出条件,先抬乔氏做贵妾。
王惠珊恨的咬碎了一口银牙,她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嫉妒的发狂,几次欲寻机会想置乔氏于死地。
乔氏自小在侯府中长大,粗通些拳脚功夫,她的身边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婆子和一个丫鬟贴身伺候,大小事务都不假手他人。
历彦峰又将她护的紧,王惠珊尝试了几次,都没能如愿,不过幸好她抢在了乔氏的前面有了身孕。
历彦峰战死的消息传回侯府的时候,王氏正挺着大肚子,她惊的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
两个婆子使劲的擎着她的胳膊,才勉强的将她拖到了凳子上。
她呼天抢地的哭嚎着,像是世子爷死了,她也活不成了的样子。
她的心腹姚嬷嬷劝慰道:“夫人莫要悲伤过度,您可还怀着孩子呢,如今世子爷不在了,您肚子里的就是小世孙,您这后半辈子可都要倚靠他了!”
王氏一下子止住了哭声,瞪大了眼睛看向姚婆子,嘴唇哆嗦着:“对,我肚子里的可是世子爷唯一的骨肉。”
姚嬷嬷的三角眼里放出精光,又道:“现下老侯爷和夫人因为世子爷的死都病倒了,老侯爷只剩下了一口气拖着,夫人跟您可是一条心,府里的大小事务都等着您拿主意呢!”
王氏打起精神,操持起了历彦峰的后事,等一切都置办的差不多的时候,这才想起了乔氏。
王氏端坐在大炕上,对身边的姚婆子问道:“那个贱人这几天可有什么动静?”
姚婆子嘲讽道:“一直派人盯着呢,整个院子里的人,都老实的很,每日只派那个叫秋杏的丫头去大厨房领饭食,其余时间都缩在屋子里不敢出来。”
王氏冷笑:“夫人我今日正好得空,去把那个贱人给我叫过来,我要好好的给她立立规矩,如今世子爷不在了,老侯爷也护不了她,我看她还怎么张狂。”
得了吩咐的姚婆子,趾高气扬就往乔氏院子的方向去。
到了门口,她一脚踹开了大门,在院子里扯着嗓子嚷道:“乔姨娘,夫人有请!”
等了一会,见屋中没什么动静,她便直接迈上台阶,自己掀了帘子就往里面闯。
迎面而来的是一双穿着青色绣花鞋的脚,悬在半空中还时不时的打着圈晃悠。
姚婆子狐疑的抬起头往上面看去,映入眼帘的是秋杏那张青的发紫的脸,眼珠子几乎全都鼓出了眼眶,舌头也伸的老长。
她吓的尖叫一声,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蹬着腿奋力的往后退,紧接着就连滚带爬的出了院子。
正在屋中盘算着怎么整治乔姨娘的王氏,被如同没头苍蝇一般冲进来的姚婆子吓了一跳。
她板着脸道:“你这是怎么了,疯疯癫癫的成何体统!”
姚婆子已经被吓的面无人色,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青白交加。
她抖着嘴唇,结结巴巴的说道:“夫夫夫人,上吊,上吊了,乔姨娘那屋上吊了。”
王氏被她的话吓了一跳,面露惊恐的问道:“谁?谁上吊了?”
姚婆子喘着粗气,抬起手指着乔姨娘院子的方向:“秋秋秋,秋杏,秋杏上上上,吊了。”
王氏的心也不由的怦怦的乱跳了起来,缓了好半天才问道:“乔氏呢?她哪去了?你赶快多找几个丫头一起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此时的姚婆子已经瘫坐在了地上,两条腿如同煮烂了的面条一般,怎么也不听使唤。
王氏无法,只得亲自去院子里,唤了贴身的刘嬷嬷,令她再多带几个丫头,一起去乔氏那边看看。
又等了半天,刘婆子回来禀报,说乔姨娘的屋中只有已经死了约有半日的秋杏,而乔氏和周婆子早已经不知所踪。
屋中一应物品具在,并无半分异样,两人仿佛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王氏可不相信什么两个大活人会凭空消失的鬼话,她心中猜测,一定是乔氏得了世子爷的死讯,知道自己对她起了杀心,这才卷了铺盖,悄悄的逃了出去。
她不甘心的派出了人手,在京中街巷、客栈及附近的村庄又寻了数日,终是无果,最后只得作罢。
历曼舟背着装满食物的小竹筐脚步匆匆的往山上走,身后还跟着乔氏和周嬷嬷。
快上到半山腰时,刚刚还是大太阳的晴天,忽然就阴沉了下来。
树林里起了风,一团团大块的乌云将太阳牢牢的遮挡住,曼舟的心中莫名的涌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到了破庙门口,曼舟向里面张望了一下,四下一片静悄悄的,跨进大门,她飞快的跑了进去。
在后殿明空的禅房内,老和尚静静的躺在叠席上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一样。
坐在他身旁的顾砚初背对着门口,两只眼睛直愣愣的盯着他的脸。
叠席上放着一个装了水的木盆,他的手中还拿着一条刚刚扭干的布巾。
“砚初哥哥”历曼舟轻轻的唤了一声。
顾砚初慢慢的回过头来,两只通红的眼睛上布满了血丝,隐隐的还有些泪光:“师父正等着你呢。”
曼舟慌忙跑了进去,躺在叠席上的明空面色灰白,就连以前脸上的那些深深的皱纹也已经不见了。
她的眼泪立刻就涌了出来,顺着脸颊如同滚瓜儿一般,大颗大颗的滑落。
“师父,我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赶过来的乔氏和周嬷嬷也是满脸的泪痕。
在曼舟四五岁的时候,周嬷嬷就经常带着她一起上山给老和尚送一些吃穿用物。
平日里,在明空教顾砚初读书的时候,小曼舟就在一旁一起跟着学,如此过了这么些年,感情之深厚自不必提。
明空慢慢的睁开了双眼,平时深邃明亮的眼睛,此时却是毫无神采。
他张了张嘴,声音十分微弱:“曼舟,师父以后不能再教你医术了,你医术不精,但却颇通药理,日后要潜心钻研,切不可好大喜功。”
“师父,我都记下了。”
明空的眼神又望向了乔氏:“乔施主,老僧虽然落发,但却算不得是个真正的出家人。如今临死前还有一桩心事未了,念在当年之事的情分上,还请你答应。”
乔氏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师父于我有恩,什么事我都能答应。”
明空张着嘴吃力的大口喘着气:“砚初这孩子孤身一人,叫我,叫我放心不下,他与曼舟从小一起长大,我死后,我死后让他们两个成亲,砚初做了你的女婿,有人照顾他,我才能,才能放心的闭眼。”
乔氏愣怔了一下,仿佛没听明白老和尚的话,一旁的周嬷嬷推了她一把:“娘子,答应吧。”
乔氏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赶快点了点头:“我答应,我都答应,以后砚初也是我的孩子。”
明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缓缓的闭上了眼,又轻轻的点了点头。
他的呼吸越来越浅,慢慢的,只有出气不见进气。
“师父去了”顾砚初缓缓的说道。
曼舟趴在明空的身上失声痛哭,乔氏和周嬷嬷也在一旁不停的掉眼泪。
哭了一阵,顾砚初便让她们快些下山,天马上就要下雨了,再不走恐怕就要被困在这里。
他告诉三人,自己要在庙里为师父料理后事,过几日也会下山。
曼舟给明空和尚磕了三个响头,又将竹筐里的食物留下,趁着天还没下雨,和乔氏一起下了山。
从山上跑下来到了家门口的时候,天色更加昏暗了,村子里的鸡和狗都躲进了窝里。
三人伤心了一阵,乔氏又担心起顾砚初来,她抓起桌子上没补完的衣裳缝了起来。
本来在逃荒来的时候,就死了爹跑了娘,好不容易得老和尚收留才活了下来。
如今,唯一与他相依为命的人也撒手而去,就算两个孩子要成亲,可眼下这些日子,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可怎么活。
周嬷嬷琢磨了一会说道:“娘子,不如和村长说说,将咱们院子旁边的那间茅草屋买下来,让砚初那孩子先住着。”
见乔氏没有说话,曼舟有些着急的插嘴道:“娘,砚初哥哥有银子,师父给他留了不少的银子,而且他经常抄书拿到城里去卖,自己也存了不少银子。”
乔氏咬断了手中的线,放下正在缝补的衣裳:“娘不是心疼银子,一个破茅草屋子能值几个钱,再说,娘也答应了以后要照顾他,只是那孩子年少,我们几个又是妇道人家,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
周嬷嬷看了看天色,站起身一边收拾桌子上的东西一边说道:“等明天我去和村长说,明空师父于我们有恩,村长也是知道,他的徒弟我们怎么能不管。”
乔氏点了点头也站起身,将刚刚缝补好的衣裳卷了拿在手上:“快进屋里去吧,看这天色马上就要下雨了。”
刚进屋坐下没一会功夫,外面便打起了轰隆隆的响雷,紧接着如豆子一般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
次日一大早,天空放晴,空气中还氤氲一丝潮湿的气息。
金灿灿的大太阳又高高的升了起来,周嬷嬷将几件脏衣裳洗了,又去鸡窝里摸了几只鸡蛋回来。
用过午饭后,她抓了只鸡拎在手上,朝着村长家的方向去了。
乔氏从屋中的窗子看向外面,曼舟正坐在院中的条凳上,端端正正的练习写字。
她又从箱子里翻出了两块布,打算给顾砚初做床新被褥。
正在院中练习写字的曼舟,猛的被一个小石子砸中了后背。
她皱了皱眉,回头看过去,只见在西边的墙头上趴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正是隔壁牛婆子的小女儿牛桂琴。
“你打我做什么?”曼舟有些不高兴。
牛桂琴踩着凳子,趴在墙头道:“曼舟,把你前些天去河边抓鱼时戴的那根银簪子借我戴几天。”
曼舟上下看了她两眼,便把头转了回去,没有理会。
见她不理自己,牛桂琴有些恼了:“我和你说话,你听没听到!”
曼舟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毛笔,站起身走到墙下问她:“你借簪子做什么?”
牛桂琴的表情有些忸怩:“方才听我爹说,明空和尚死了,顾大哥要回村子里住,我借簪子自然是要戴给顾大哥看。”
曼舟盯着她看了半天,直到把她看的有些不自在才道:“我才不借呢,你不会让你娘给你买吗!”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你!”牛桂琴气的呼哧呼哧的直喘粗气,她娘要是能买的起,还用问她借吗。
乔氏住的这个小院子,是整个村子的最里头,靠近山脚下,紧挨着院子的东边有个破败的茅草屋,荒废了许多年也无人居住。
与她们院子仅一墙之隔的西边,便是牛桂琴家。
牛桂琴是老牛家唯一的女儿,她上面还有三个哥哥。
牛家的老大,牛一丁脑袋灵活,在县城里帮工时娶了城里的媳妇,日子过的还算不错。
牛家的老二,娶了邻村范家的姑娘,和牛三丁一起跟着老牛头种地。
牛婆子一贯疼爱小闺女,有什么好的吃穿都要留给牛桂琴。
二儿媳妇范氏又是个性格泼辣的,所以在西头院墙下,婆媳两个隔三差五的就对骂起来。
乔氏不许曼舟与牛桂琴一起玩,害怕那样人家长大的姑娘把曼舟给教坏了。
直到傍晚周嬷嬷才回来,她有些疲惫的坐到炕上,整整喝了一大碗水,才把下午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她去村长家把明空和尚圆寂的事情说了,又说顾砚初无亲无故的,如果村长同意让他住到山下的茅草屋,他们愿意出银子向村里将那个屋子买下来。
村长听了,忙说村子里唯一的秀才可不能委屈了,茅草屋实在简陋不能住人,如果顾秀才愿意,村长可以收拾出一间屋子,让他住到村长家里。
最后二人决定亲自到山上走一趟,一来,问问顾砚初,自己有什么打算,二来,明空和尚通些医术,平时村里的百姓病了也都从他那里讨过方子抓药来吃,如今圆寂了,村里也理应帮衬一二。
“砚初哥哥是什么意思?”曼舟问道。
周嬷嬷一边捶着腿一边道:“顾秀才说不必麻烦村长,茅草屋旁边便是山脚下,平日里比较安静适合他读书,他手中还有些银子,到时候在村里请几个人帮着将茅草屋收拾收拾便能住了。”
乔氏点了点头:“这孩子也是个要强的,以后住到了旁边,咱们平日里也能帮着送些吃用。”
这日天气不错,村长带着村里的几个壮汉,将曼舟家旁边的茅草屋给收拾了出来。
为了防止屋顶漏雨,众人将房顶上面的茅草都抹上了一层又一层的粘土,最后又铺上了宽大的树皮。
好在已经是秋天,到了冬天以后就不会再下几次雨了。
房顶收拾好以后,几人又将残破的土墙用黄泥和稻草拌着水糊了起来。
直到天色渐暗,小院子看起来才渐渐有了些能住人的样子。
屋子收拾好以后,周嬷嬷将乔氏新做好的被褥抱到了茅草屋里。
虽说这房子里有两间屋子,不过顾砚初也只能住一间,做一床被褥也就够用。
屋子着实简陋,可以说是家徒四壁,除了窗边的火炕,什么也没有。
把屋子打扫了一遍,曼舟将窗户从里面闩好,刚在炕上铺好被褥,就看见周嬷嬷又回去抱了些干柴和干草回来。
“嬷嬷,这么热的天,现在就要烧炕吗?”
周嬷嬷把怀里的干柴呼啦一下扔到了厨房的地上,又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才说道:“刚下过雨,屋子和这被褥都有些潮气,烧了炕烘一烘。”
她在厨房里四下看了看,说道:“我回去搬口锅,不然这炕还没法烧。”
曼舟也跟着她一起回到了自己家,从院中的井里拔上来半桶水,拎回了茅草屋。
等周嬷嬷将大铁锅坐到灶坑上,她便将水倒进了锅中。
周嬷嬷在厨房中的灶坑里将干草燃了,又添了些干柴,直到把屋里的火炕烘的发烫,这才撤掉柴火。
忙活了半天,两个人的脸上和身上都出了不少汗。
一大一小刚从茅草屋里出来,就见牛婆子和牛桂琴母女两个正在院子里探头探脑的往屋里张望。
曼舟拉着周嬷嬷的手捏了捏,看着她们两个也不说话。
牛婆子倒是尖着嗓子先开了口:“呦!这顾秀才还没下山呢,你们就急着跑过来献殷勤了!”
周嬷嬷皱了皱眉,低下头和曼舟低声说了一句,曼舟便松开她的手,一个人先跑了回去。
见两个人都不搭理自己,牛婆子的脸色难看了几分,一对下垂的厚眼袋将一双眼睛显得更小了:“小没教养的东西,看见老婆子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跑开了。”
周嬷嬷冷了脸,眼神凶狠的瞪着牛婆子,指着她的鼻子高声说道:“你说谁没教养?你再说一次,信不信我撕烂了你的臭嘴!”
牛婆子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连着退后了好几步。
看着对面那张愤怒脸,她不由的讪讪道:“不说就不说,你让开,我要和闺女看看顾秀才以后的住处。”
周嬷嬷横在院子当中没动,牛婆子也没敢动,二人就这么僵持着。
忽然,牛婆子觉得天上有什么湿湿热热的东西,落到了她的脸上。
她下意识的用手一抹,一滩灰绿色黏黏糊糊的东西立刻就沾了她一手。
牛婆子抬起头往上面看去,只见院子外面的大树伸进小院子的树枝上,站着一排灰色的小鸟。
那些小鸟一只只嘴巴长长尖尖的,黑溜溜的小圆眼睛还时不时的眨巴眨巴。
她一下子明白了落在自己脸上的是什么东西。
牛婆子气急败坏的使劲甩着手,嘴里叫骂着:“真是晦气,什么鸟东西都敢跑到老婆子的头上拉屎。等哪天把你们都捉住,扔到火里烤来吃!”
正在这个时候,曼舟又从家跑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一把铜锁。
她将铜锁递给周嬷嬷以后,便乖乖的站着,看着牛婆子在那发疯一般的甩着手。
周嬷嬷将铜锁对准了屋中房门上的锁孔,“咔嚓”一声直接将门给锁上了。
看到她的动作,牛桂琴一下子就着急了,拉扯着牛婆子的衣袖:
“娘,你快别甩了,你看看她们,怎么还将顾大哥的屋子给锁起来了。”
牛婆子一脸的恶心,从地上捡起一片落叶,将手擦了又擦。
这才翻了翻眼皮,偷偷瞄了眼周嬷嬷的神情,粗声粗气道:“有什么好看的,不看了。”
说罢,拽着牛桂琴脚底抹了油一般,快速的出了院子。
真是晦气,院子里三个人,那该死的鸟,哪里拉不好,偏偏拉在了她的脸上。
况且,这个老周婆子,她也惹不起,自从乔氏一家搬到村子里,这十多年来,她不知道在周嬷嬷跟前到底吃过多少次瘪。
早些年的时候,牛婆子见她们一家子平日里的吃穿颇为讲究,不像是那些逃荒来的穷苦人。
一个院子里住着的,不是老的就是小的,唯一一个年轻的还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媳妇。
她原本还以为做了邻居,平日里说不定能讨得什么便宜。
却没想到,这一家子都有些拳脚功夫在身上。
尤其是这个周婆子,简直就是一个泼妇,打人专门往脸上招呼,自己在她的手上吃过不少的亏。
牛桂琴心不甘情不愿的被牛婆子拽回了家,一张嘴噘的,都能挂油瓶子了。
到了院子里,她用力甩开了牛婆子的手:“娘,你怕那个老婆子做什么,我还没看到砚初哥哥的屋子里面什么样子呢。”
“有什么好看的,顾秀才过几天就下山了,你急什么,再说他才十五,离成亲的年纪还早着呢”,牛婆子瞪了一眼女儿。
被说中了心事,牛桂琴红了那张被晒的发黑的脸,小声说道:“他才十五就是秀才了,万一以后考上了举人,那我不就成了举人老爷的夫人了。”
牛婆子用手点了点她的脑袋:“不害臊!”
坐在院子里搓衣裳的范氏阴阳怪气的说道:“才多大年纪就知道想汉子了,啧啧啧,真是女大不中留。”
牛桂琴那张黑脸顿时涨的红里发紫,她使劲跺了跺脚,向着牛婆子叫道:“娘,你看二嫂说的什么话。”
牛婆子本来刚才被鸟拉了一脸的屎,又受了周嬷嬷的气,火正没处撒呢,范氏的话仿佛一下子杵到了她的肺管子上。
她冲上前一脚将范氏洗衣服的木盆踹翻,指着范氏的鼻子骂道:“闭上你的臭嘴,我的闺女还轮不到你来说嘴,再满嘴喷粪,信不信我赏你嘴巴子吃!”
范氏没想到牛婆子今天的火气这么大,自己男人牛二丁又没在家,没有人给她撑腰。
于是悻悻的撇了撇嘴,起身将散落在地上的脏衣裳和木盆捡了起来。
看到范氏没敢回嘴,牛桂琴咬着腮帮子,左右晃着脑袋得意的看着她。
范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的抱着盆,往江边的方向去了。
一大早起来,刚吃过了早饭,曼舟就背着竹筐跑出了家门。
她往村子西面走,直到了一户人家门前才停了下来。
院门没关,一个瞎了眼的老太太,正坐在院子里的一张破桌子旁喝粥。
曼舟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将背上的竹筐放到地上,又从里面拿出一个油纸包,露出一条缝隙放到老太太的鼻子前晃了晃。
老太太喝粥的动作一顿,用鼻子使劲嗅了嗅:“曼舟丫头,你又拿什么吃的来馋老婆子了。”
曼舟嘻嘻的笑了:“刘阿婆,这是我早上亲手做的鱼丸子,你尝尝。”
她用竹签插了一颗,送到瞎眼的老婆子嘴边,笑眯眯的看着她吃进嘴里。
刘阿婆咀嚼了半天才咽了下去,又低头摸索着碗喝了口粥,才道:“有长进,今天的鱼丸子倒是不腥气了,但是还少点鲜味。”
曼舟又插了一颗,将竹签子放到她手中:“刘阿婆,你说我这鱼丸子能卖钱吗?”
“你这小丫头又想来骗我的手艺。”
刘阿婆一边吃丸子一边喝粥,直到全部都吃完了才道:“放一点点的烧酒,再摘点韭菜叶子,切碎了掺到鱼丸子里,能提不少的鲜味,你要到城里去卖,那便要将丸子煮熟以后再用油炸了,那样不光好吃,路上也好拿。”
“谢谢阿婆。”她站起身,将地上的竹筐重新的背到了肩上。
“曼舟丫头”听见声响的刘阿婆叫住了她。
“刘阿婆?”
她拄着拐杖站起来,曼舟赶忙过去扶她。
刘阿婆抓着她的手腕说道:“曼舟丫头,咱们两个认识有六年多了吧?”
曼舟点了点头,一想到阿婆看不见,她又“嗯”了一声。
刘阿婆接着说道:“这些日子,我总梦到我那死鬼老头子和死鬼儿子,他们两个都急着让我去找他们呢,我觉得我的日子恐怕也不多了。”
曼舟吓了一跳,正想开口劝慰几句,刘阿婆拉着她往屋门口的方向走了几步,低声道:“听我说,这么些年,多亏了你们一家子的帮衬,不然老婆子活不到今天,我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给你,万一哪一天老婆子两腿一蹬走了,你记住,在我家柴房的门框上面,有我留给你的东西。”
“阿婆,你别胡思乱想,我看你身子硬朗的很,什么两腿一蹬的,可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曼舟有些不高兴道。
“好了好了,老婆子知道了,你快去玩吧。”刘阿婆挥了挥手,拄着拐棍,颤颤巍巍的进了屋。
曼舟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少年老成的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最后才背着竹筐走了。
刘阿婆年轻的时候就没了丈夫和儿子,她整日坐在家门前等着,最后哭瞎了眼睛,靠着租给别人的两亩地勉强度日。
因为她是个寡妇,又瞎了眼睛,佃地的那户人家每年只给够她一个人吃的口粮。
刘阿婆就靠着这点口粮一直活到了现在。
几年前,小曼舟去河边捉鱼的时候,见她经常一个人坐在家门口,手里拿着一块又干又硬的饼子,用一双无神的瞎眼往村口张望,十分可怜。
终于有一日,她跑到瞎眼婆子的跟前,往她的手里塞了个包子:“吃吧,是我娘做的肉包子。”
瞎眼婆子愣了一下,咬了一口滋滋冒油包子,便张着嘴嚎啕了起来。
从那以后,曼舟时不时的就给她送点吃的喝的,和刘阿婆也渐渐的熟悉了起来。
她今日要去安阳山上的庙里,看看顾砚初下不下山,顺便再采些薄荷叶子回去做薄荷膏。
一路上边走边采,等到了破庙门口的时候,竹筐里已经装满了沉甸甸的薄荷叶。
她直接来到了殿后面的禅房,在门口就看到了背着包袱正要往外走的顾砚初。
才几日的光景,顾砚初又清瘦了不少,他来到曼舟面前:“怎么上山了?”
曼舟道:“我来看看你是不是今日下山,村长带着村里的人已经把我家旁边的茅草屋给收拾好了,我娘也给你做了新被褥。”
顾砚初点了点头:“走吧。”
曼舟咬了咬唇,偏头问道:“师父葬在了哪里?”
“师父有言,他老人家尘缘未了,不得已才在这破庙中苟延残喘,了此残生,不必遵从佛制和佛礼,就葬在了安阳山的东面。”
关上了庙门,顾砚初又回头看了一眼,二人便肩并肩,一路无话的下了山。
到了村子里,曼舟拿着他的包袱先回了茅草屋。
顾砚初去拜谢了村长和村里帮着料理明空后事的几户人家。
乔氏做好了午饭,亲自端着给顾砚初送了过去。
他把乔氏让进了屋中,接了饭碗放到了炕上:“多谢婶子。”
乔氏红了眼:“你这孩子,还谢什么谢,你师父是我们一家的恩人,也是曼舟的师父,如今他去了,我们照顾你也是应该的,当初若不是你师父帮我们在村里安顿下来,如今还哪有我和曼舟的命在。”
乔氏想起了当初从平南侯府中逃出来时的情景,她和周嬷嬷藏在山上,生怕王氏派人追来。
夜里的山上一片漆黑,四下里静的骇人,偶有几只鸟虫飞过都把两人吓的全身哆嗦。
已经入冬,枝头上连野果都没有,每日只能啃几口干硬的馍馍,连着多日两个人都不敢合眼。
后来还是在山上采药的明空和尚发现了她们,这才将她们二人让到了庙中。
她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泪,站起身:“好孩子,你快吃吧,我已经让周嬷嬷明日去城里给你置办些锅碗和桌椅,以后你就在这里住着,安心读书。”
乔氏回到家里,就看到曼舟将采来的薄荷叶子清洗干净,放在东边院墙下的长桌上晾干。
她从屋子里拿出一小坛烈酒倒进了装薄荷的盆子里后,又盖上了一层油纸,用蜡封了口,最后将盆子放到了树阴下。
慕容夜仍然是一副酷酷的爱答不理的表情,扫了我一眼,道:“干嘛这么看着我?”
我犹豫了下。先道了个谢。说:“这回多亏你了,要不我跟宁静姝可能都被人抓去当成小白鼠了。”
慕容夜淡淡道:“不需要你谢,我只是遵照倪老的指示办事。”
我摸了摸鼻子,道:“那个死老头怎么样了。有没有恢复?”
慕容夜诧异的看了我一眼。眼神向我身后看去,我立刻觉得不妙,马上改口道:“我是想问问咱爷爷伤好的咋样了,这老也不见还挺挂念的。”
倪虹冷哼道:“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我全都听到了!”
我冷汗都要下来了,这个老倪头一直对我凶巴巴。还把倪虹禁足在家里不让她出来跟我见面,我心里其实怨念蛮重的,一不留神就说走嘴了。谁知道倪虹啥时候跑到我身后的啊。
倪虹想学着凌诗敏的样子来揪我的耳朵。可是看了看车厢里边坐着我妈和大姨等长辈。抬了抬手还是没敢。最后一跺脚,悻悻然的走回去和凌诗敏说话去了。
慕容夜促狭的望着我。说:“背后讲人坏话被抓到了吧,你这混蛋也真敢说,不怕倪老一巴掌劈死你。”
我嘿然一笑,赶紧问她:“你们这个零组织到底什么来头啊,还有樱木家族和欧洲那伙人咋那么猖狂,咱们大华夏就治不了他们,竟然敢在首都地面乱来?”
慕容夜目光闪动,最后轻声道:“我能跟你说的也不多,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们零是有官方背景的,而屡次对你出手的两个国外势力,其实背后也有支持。”
她用手指了车厢棚顶,我懵懂的点了点头,有些发愁的问她:“那我以后可怎么办?一大家子人都要我来保护,还有两个国外势力虎视眈眈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在背后抽冷子给我来这么一下子,前几次被抓都是倪虹爷爷来救,这回他也受伤躲起来,以后我可咋整啊?”
慕容夜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说:“谁叫你那么花心啊,你跟倪虹谈恋爱,还同时霸占着两个,不然倪虹她母亲也不会给你打那针进化药剂吧?”
我一下子被噎住,张口结舌没有话说。
慕容夜见我忧心忡忡的有些不忍,又把话风转了回来,低声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了,这回k2组织闹事,还搞出了直升机这么狗血的桥段,已经让那位震怒,零已经连续搞了几次反击,现在正通过某些渠道跟对面谈判呢,短时间内他们应该不敢再来找你麻烦!”
我挠挠头,问:“都是什么样子的反击,你告诉我让我也出口气呗!”
慕容夜呸了一声,道:“我这都是违法泄露机密了,你想知道更多,除非加入我们零,成为真正的自己人!”
我一想到加入他们零组织,恐怕就要整日面对像老倪头这样的恐怖怪物,打又打不过,脾气还贼臭,就吓得浑身一哆嗦,连连摆手道:“这个还是算了,我还是个孩子,人家还要上学呢。”
慕容夜端着高铁乘务员刚刚配送过来的热咖啡喝了一口,差点被我这句话给弄喷了,骂道:“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还特么孩子呢,你要不是因为体质特殊,估计这几个女人都帮你生了孩子吧?”
我啊的一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她连歪在轮椅上小睡的汪涵也算了进去,我心虚的说:“这个,很多事我都是迫不得己的,其实我并不是花心的人!”
“滚,别恶心我,回你那边坐着去!”
我被慕容夜赶走,讪讪的回到凌诗敏身边,陪大姨她们说了会话。
高铁速度比动车还快,几个小时之后我们就安全抵达了星海市,一下火车我就愣住了,这尼玛场面整的有点大扯了。
李光和李军飞带头在站月台上,身后是一群黑色西装白衬衫的帝豪兄弟,这帮小子被李军飞统一了着装,各个皮鞋擦的锃亮,见我抱着汪涵的轮椅一露头,就在李军飞的带领下,齐齐弯腰喊了一声:“欢迎龙哥回家!”
我头皮一阵发麻,尼玛的李军飞你作死啊,很怕别人不知道咱们是干啥的吗?搞出香港电影的场面了。
李光上来就给我个紧紧的拥抱,拍着我的肩膀,说:“兄弟啊,这回去首都送弟妹上学,咋遇到这么多事啊?”
我苦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宁静姝和k2的事,只好掩饰过去。
李雪松接过我手里的轮椅,推着汪涵,大姨和我妈都被一百来个黑西装小伙迎接的场面给震住了,面面相窥的眼里流露出一丝担忧。
我急忙把李光和李军飞等人介绍给长辈认识,结果我说这个是我大姨,李光他们立刻点头哈腰朝我大姨笑,嘴里尊称大姨好,后边这些混子兄弟齐齐跟着喊:“大姨好!”
一百多人的齐声呐喊声音有多大?弄的站台上的工作人员和旅客都纷纷侧目,远远围观着。
我心中一惊,这绝对不是啥好现象,我不想出这个风头,这不是牛逼,这简直就是在找死啊。
我低声对李军飞说:“留下几个人两台车,你带人先走,这场面以后尽量不许再出现!”
李军飞也明白过来,跟李光带人先行离去,我带着从北京回来的这一大群人乘车回家。
在车上我就已经跟宁茜商谈过,她是在星海读的警校毕业后直接进了市局,而她的家则是在外地,这次受伤颇重也没敢通知家人,身边没人照顾还不行。
宁茜又是个事业型的女强人,这回宁静姝恢复了记忆她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就很想回到省台的工作岗位上去,我看了出来就主动提出,把汪涵带到家里由我和倪虹等人照顾她。
汪涵同意,宁茜自然也点头,于是我就在出站的时候给他们分好了车,宁茜母女,大姨等人纷纷被车送走,我则是带着倪虹,凌诗敏,慕容夜,汪涵,乘坐一辆别克gl8回到了盛世华章。
结果分配房间的时候我又特么悲剧了,汪涵是病号,最大最好的那间房肯定要给她,第二大的房间被慕容夜毫不客气的占据,凌诗敏拎着行李箱就冲进了剩下两间其中的一间,然后就把门给锁上自己换衣服去了。
我看着倪虹吃吃道:“那啥,要不咱俩对付一下,睡一间房?”
倪虹红着脸说:“这怎么行,好多人在我可不敢跟你睡一起,你还是睡沙发吧!”
说完她也转身进了最后一间房,把我一个人给扔在了客厅里。
我欲哭无泪,有苦无处说,这尼玛买房子的钱,是老子拿命讹来的好不好,当时张得莱那几个手下多凶啊,我是碰巧激活了沸血状态,要不那天最后的结果就是宁茜被沾污拍下视频,我断手断脚被打残都是轻的。
我在沙发声枯坐了一会,还得起身给这几位姑奶奶张罗饭菜,厨房冰箱转了一圈,发现啥也没有,只好一通电话叫了附近一家餐馆的外卖。
汪涵已经能慢慢的自己走动,可是吃的太少了,小脸苍白没有血色,说话也中气不足的声音很小。
看的我这个心疼不已,当即就决定,今晚让她好好休息一番,明天一早我就带她去赵宏启那找点什么补身子的中医方子。
第二天我早早起来,把汪涵给强行叫醒,让她简单洗漱一番,就开着李光送我的那辆悍马带她直奔赵宏启的诊所。
结果刚把车停下,我就被眼前排队就诊的火爆人群给惊呆了,一帮六七十岁的老头老太太,有拿着蒲扇有拎着小板凳的,在赵宏启诊所前排了六七十人。
我扶着汪涵下车,躲着那些排队的老人走,有两个老太太横过身子堵住我,嘴里还不满的哼道:“年轻人有点素质好不好,开车来的就插队呀?”
我一筹莫展,空有一身蛮力却不敢用出一分,急的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汪涵难得的噗嗤一笑,苍白清瘦的小脸像一株病弱的兰花绽放。
我无奈,只好高喊:“赵哥,赵哥!”
赵宏启脖子上挂着听诊器,下身是一条及膝的大短裤,急冲冲的从里边跑出来,看到我就说:“哎呀我就听着声音是你,还真是你来了。”
我苦笑道:“赵哥,你这啥时候变的这么火爆,这两个奶奶说我插队不让进!”
赵宏启抹了一把鼻头上的细汗,赔笑着对两个老太太说:“这是我兄弟,您二位高抬贵手放行哈。”
其中老太太狐疑道:“这丫头一看就是有病在身的,赵大夫你咋骗人哩,是你朋友我们自然不再拦了,可是你不能糊弄我们老眼昏花啊?”
赵宏启看了汪涵一眼,惊诧道:“你是小汪,卧槽你怎么气色这么差?”
这时门口又出来个女人,急喊道:“赵医生,你干嘛呢,里边那个哮喘病人着急了都。”
我闻声看去,心中如同滚滚惊雷劈过,站在门口穿白色护士服,带弯檐护士帽的竟然是蒋晓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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