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记者 王芊霓 实习生 赵梦圆
长篇小说《盛宴》是老舍文学奖得主程青连续多年城市生活经验和情感的心理之作,从与主角夫妻黎先生、黎太太同住在高档社区的叙述人视角,讲述了一个殷实而光鲜的中产家庭解体的过程。
在近日的“没有物质烦恼的爱情就会坚不可摧吗?——《盛宴》直播分享会”上,本书作者程青与文学评论家、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张莉,以及《当代》杂志副主编石一枫,与读者分享了创作心得与阅读体验,通过两性视角查探了“城市新中产”群体爱情、婚姻、家庭的失序与博弈。
《盛宴》
婚姻小说《盛宴》,男女情感还是重要前提吗?
张莉说,《盛宴》里这段婚姻生活起初确实是天衣无缝的:“我觉得是我们所想象的、电视里面也经常展现的那种在北京的中产阶层生活,根本不用考虑朝南朝北,全部是大玻璃房子。还有花园,约朋友见面都是在外面摆一个桌子。”这种完美让作为职业读者的自己在阅读过程中感到隐隐不安:“很想知道这两个人的命运。你知道肯定会出事,但是怎么出事、在哪儿出事,这是一个考验。”
程青曾经写过,恋爱就像一张考卷,而婚姻就是考卷后面的附加题,远不是每个人都能答得漂亮。那么像《盛宴》里这样有丰厚物质基础打底的爱情,能在婚姻+中年的双重考验下获得恒久吗?答案是不一定,经济基础无法保证爱情的必然。张莉援引《伤逝》里子君与涓生爱情的消亡来呼应《盛宴》——爱情跟年龄、阅历、激情,包括荷尔蒙都有关系。这些无形又微妙的东西才是真正能左右爱情的存在。
因此,《盛宴》里这对夫妻婚后都爱上了更年轻的对象也就不难理解了,他们向往充沛的荷尔蒙代表的那种饱满的生命状态。张莉认为,程青笔下的男女爱情有意思的一点,正是乐于描写这种“毛细血管里的”幽微心理,不避讳在别人眼里很灰暗的部分,反而展现得敞亮。爱情就是复杂的、微妙的、精神性的。同时,她笔下主人公在意的并非孩子升学、柴米油盐这种生活的具体问题,而是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小说最后,得知黎先生出轨之事的黎太太选择结束十年的婚姻,离开这个家庭。然而包括她丈夫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理解这个决定。“她不再愿意在金丝笼里面当一个幸福的小鸟。所有人都有可能从看起来非常完美幸福的婚姻里面逃脱出来,寻找另外一个东西,我觉得她是用这种方式确认自我。”张莉说。
石一枫在解读黎太太这个选择时提到了安娜·卡列尼娜。同样是撕破过去的婚姻生活,安娜的动机在于自己的个性与贵族阶层的潜规则无法相容,而黎太太是在害怕个人的“历史终结”。一个早早坐拥金钱和地位的家庭也就意味着没有了大多数夫妻过日子的奔头。石一枫说:“福山说的历史终结是世界不再有矛盾,世界进入完美、和谐、富足的状态。但是对于个人,历史终结是很恐怖的,你的生活再也没有任何变化和发展的可能了。”
程青认可了这个哲学层面的解读,同时表示自己在写的时候有一个更直观、更单纯的逻辑。黎太太是一个纯真之人,受母亲的教育,把婚姻视作最重要的人生目标。因为得天独厚的条件,她被身边的人们呵护和照顾,婚姻和生育也非常顺利,因此她始终保有对爱情的美好认知。也是因为这份单纯,丈夫出轨才会猝然击溃了她,使她开始接受转变。
张莉特别强调了黎太太重视情感的纯粹,一旦失去了情感的联结,她不会委曲求全,为物质生活选择妥协。而这样的立场只有女性作家才能真正刻画和理解,因为它根植于女性共通的情感体验。黎太太在离婚之前一直是被保护的“女儿”角色,当她离开家庭的怀抱走出去,就是从一个真空的,已经被提纯的关系中走进了复杂的社会,成长为一个女人。两种生活间的断裂无疑是艰辛的,但如何克服困难也是这个女性最有光泽、最有戏剧感的地方。
石一枫提出,《盛宴》属于婚姻小说。现在的婚姻小说里,男女情感不再是一个重要前提。现在的婚姻小说是种种因素的结合,比如财产、地位、舆论、教养、繁殖等等。
《盛宴》黎太太:现代女性背负了比传统女性更多的期待
在婚姻小说里面,男女地位不平等,并且在女性已经对婚姻制度中可能遭遇的一切有所认知的今天也没有改善。程青表示,现代女性背负的要求其实比传统女性还要更多。
石一枫、张莉、程青在分享会直播中
《盛宴》当中,黎太太也是从全职主妇的身份脱离回归社会,这也引出了在场嘉宾对家庭内部劳动价值的探讨。
张莉认为,这里牵扯到社会对女性的自我价值的理解。家庭内部劳动是非常复杂的劳动,也应该用经济利润来衡量。社会对家庭劳动没有给予公平的对待,对家庭主妇的理解存在问题。这也是造成现在很多女性生活“拧巴”的原因。今天的女性解放,不单靠女性自己的觉醒,还要靠社会对女性价值的多元化评价,应该以能力而非性别来决定谁是家庭内部劳动的承担者。
模拟真实的城市中产群落
《盛宴》除了讲物质与爱情,还有很重要的一点,这本书把笔触放在一线城市的中产人群,以高级社区沁芳园为舞台,辐射当代中产家庭群落的心理人生,在这里作家、教授、医生、金融与互联网高官、商人等各界精英都渐次出场,包括黎太太也是名校海归。
张莉将《盛宴》展现出来的生活称为一个固化阶层的生活:“你读到第一页就会知道他们吃的、穿的,整个品位已经形成了。我读的时候还蛮好奇他们的生活到底是怎么样的。现在电视剧里面有很多中产阶层女性的焦虑,但那个焦虑不一定是真实的焦虑,有可能是有着三万块钱的人想象十万块钱人的焦虑,或者说让他们受那个罪,实际又未必是这样。反过来讲,《盛宴》很诚实也很切实地写了这个阶层里面人物内心的百孔千疮,但这个是看不见的,需要作家非常仔细地去体察。”
石一枫提出,《盛宴》可以被归类为社区文学。在英语系小说里面社区文学非常普遍,给出一个社区的同时,人物身份,职业身份,包括气氛就已经被规定了。比如《革命之路》,对这个地名的描述就让读者知道这是一个美国不大的城市的典型中产阶级白人聚居区。但中国以前没有类似的社区小说,因为中国历来是贫富混居的生活方式,很难形成一个地方只有一个阶层的社群的概念。即便是《阿Q正传》里一个小小的未庄,各个阶层都是齐全的。老舍的小说也同样,一个胡同里,大杂院的隔壁就可能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大四合院。
“但现在我们的小区,其实在某种意义上能够形成这样的社群。这个社群的面貌就是由小区的房价决定的。”石一枫说,“它是中国改革开放之后所形成的社区,某种意义上也是中国特有的。”在北京生活了数十年的程青,对于城市生活的观察一向敏锐,《盛宴》也不例外,准确把握住了这个时代的气息,而这个气息“恰恰就是当下大城市小区里边的生活。”通过一个小区,就可以聚齐一个阶层。张莉认同这种社群的说法,但也提到,北京同时还有回龙观、天通苑这样各个阶层鱼龙混杂的大型小区。“这也是一个新的北京,新的北京人的一种情感生活方式。”
程青说,写现在小区里发生的故事,已经和文学书里读到的西方世界相差无几,这是中国改革开放带来的快速发展导致的,人们的心理、情感状态、生活模式在源源不断地改变。在千万级的城市里面,情感生活自然跟在小县城里不同。正是因此,一些隐蔽的生活也只能以大城市为蓝本上演。
石一枫评价程青的创作是从感性出发的,与其他先用理性架构的作家不同,她乐于先展现具体的人群及其生活情境,随后才加以提炼。程青也说,自己偏好的不是大起大落的冲突情节,也不是卡尔维诺那样与实际生活维持一定距离的小说,而是去模拟一个很像、很聚焦的生活。就比如《金瓶梅》《红楼梦》这样的传统小说,吃、喝、玩、情爱、结婚、生老病死等元素都有。程青以自己的在场经验,像刺绣一样费时费力地制作出小说里的城市中产生活细节。这不只考验技术,还考验写作者的心力是否足够坚持完成这一类型的小说。
最后关于如何敲定《盛宴》这个名字,程青分享,原因之一是致敬海明威的《流动的盛宴》。书里写在黎太太离家出走之后,黎先生在纽约大学的同学想去表达安慰,两个人开车去新疆自驾游,就是致敬菲茨杰拉德和海明威去巴黎的一段特别传奇的旅行。原因之二,则是那句老话“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无论遇到了什么,作何选择,随着时间都会湮灭。程青认为这是“生命的大悲”。也是因此,大家才会在看清生活的本质后继续爱着生活,更加珍惜现在所拥有、所感受到的东西。
责任编辑:梁佳 图片编辑:金洁
校对:施鋆
“轰隆”一声,监狱大门在我身后轰然关上。
我狠狠吸了几口“自由”的空气,只觉得外面天大地大,独我身陷囹圄,不得超脱。
打开出狱时,监狱长塞给我一只塑料袋。
里面仅有一张身份证,一身干净衣服,一张百元钞票。
“拿着吧,以后好好做人,别再回来了。”
就连监狱长都知道,一定不会有人来接我。
三年前,宋氏将我清理门户,连父母都不要的人,还能去哪呢?
可是,好好做人,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过,却成了罪大恶极之人?
陈沫不是我杀的。
我在法庭上的辩解,没有一个人相信,顾盛宴不信、甚至连生我养我的父母都不信。
三年牢狱之灾,备受屈辱折磨。
直到今天,自己也开始模糊,或许陈沫就是我害死的呢!
一辆巴士迎面开来,我看了眼十米开外的站台,追了过去。
刚抬起腿,钻心地疼便从腰腿处传来,幸好,我早已经习惯了。
我踉跄地跟着车跑了几米,或许看我腿脚不方便,司机提前停了下来。
“谢谢,谢谢您!”我艰难地挪上车,掏出钱,却只有一张十块的整钱。
怎么办
我cha了擦脸上的汗,瞟了眼司机的表情,心跟着他的眉头一起收紧。
“对不起,耽误您了”
我舍不得花掉,只好局促地下车,司机看了一眼我身后的监狱大门,刷了一下自己的卡,
“上车,坐好。”
我讷讷地走回去,犹豫了许久,还是将全部身家塞进了钱箱。
我不想欠任何人,因为还不起。
车里很空,只有几个抱着手机的小年轻,一起嘻嘻哈哈地打游戏。
我找了个靠窗位置坐下,阳光洒在我苍白的脸上,刺地一边眼睛涌出泪来。
三年了,阴沟里的老鼠重见天日,真的会开心吗?
道路两旁的高楼鳞次栉比井然有序。
我看着这光怪陆离的城市与我丑陋的倒影渐渐重叠在一起。
既显得和谐又格格不入。
机械地提示音播报站点,陆续有人上下车,可我又能去哪呢?
回家吗?
耳边突然响起冰冷的嗓音,寒意顿时从心头蔓延,刺地我骤然蜷缩四肢。
“不想宋氏集团破产,就不准再回宋家。”
怎么忘了,哪还有家
我将手伸进口袋,握紧了仅剩的证件。
蓦地,一张粉嫩的小脸跃然眼前,她冲我咧嘴一笑,仿佛在安抚我。
“别怕,妈妈,你还有我。”
暗无天日的牢狱生活里,始终有一道光。
它支撑着我走出铁门,尽管全世界都抛弃了我,至少,还有梦儿。
想到女儿,心里顿时泛起一阵酸涩,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我必须活下来,赚够钱,才能把梦儿接回来。
一瞬间我仿佛确定了目的地,挪着身子下了车。
在破旧的信息栏上,一行一行的浏览招聘广告。
余光无意间发现,我身后竟跟着一辆白色奔驰。
定睛一看,竟然,是顾盛宴!
第2章
这个名字伴随着恐惧紧紧缠住了我,我加快了脚步,毫不理会腿上的剧痛,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怎么会是顾盛宴?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三年了,难道他还是不肯放过我?
心中一团乱麻,我不敢往后瞧,顺势推开身边一扇玻璃门,仓皇躲了进去。
好在他没有追来,我松了口气,回过神惊喜地发现墙上的招聘告示。
【洗脚城招聘洗厕工:2000元\/月】
在这家洗脚城工作了大半个月,风平浪静,本以为他已经放过我了
但事与愿违。
一道声音仿佛冰水兜头浇下。
“当初天之骄女的宋家千金,怎么如今沦落到扫厕所了?”
我浑身猛地一颤,是顾盛宴!
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出这道声音。
“您认错人了。”我徒劳地缩到角落,余光瞥见他似乎皱了下眉。
“不敢认?”他嗤笑一声,猛地逼近一步,掐住了我的下巴。
我感到下颌一痛,被迫抬起头,与他对视。
时隔三年,他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
而我已经不再是宋家的千金小姐,只是一个残了的丑陋女人。
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我,冷哼道,“你确实不像千金小姐,倒像个杀人犯。”
杀人犯三个字犹如淬着毒的利剑,将我洞穿。
无数声嘲笑和谩骂如潮水一般涌入耳朵,仿佛一瞬间回到了那暗无天日的铁笼。
令我浑身颤抖,呼吸困难。
我猛地挣开他的手,只想逃离这个恶魔一般的男人。
紧接着听见他对前台说:“准备个包厢,让她来。”
话音刚落,顾盛宴便径自往二楼走去。
前台见我呆立不动,使劲地推了我一把,语气酸溜溜的。
“喂,洗厕所的,顾总让你去呢,不想滚蛋就好好照顾客人。”
我别无选择,只好拖着残缺的腿,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后,进了一间独立包间。
包厢里已经摆好了一桶洗脚水和用具,他十分熟练地坐在沙发上,转头朝我招了招手,像是在召唤一个奴仆。
阴冷的视线落在我脸上,令我不寒而栗。
我想逃,却被恐惧攫住,耳中一片嗡鸣,僵直地走到他身边,给他脱下鞋袜。
空气里浮动的馨香让我有点恍惚,仿佛回到那时。
我如同此时一样给他洗脚,抬头发现顾盛宴温柔地看着我,然后我调皮地会挠他脚心逗他笑。
“你没吃饭吗?洗得不好,你就别想在这干了。”
冰冷的话语将我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我低头看了看空空如也的肚子,加大了手中力度。
当初因为担心他工作太累,我特地去学过按摩,只是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用上。
“顾总,我的脸会吓到客人,不适合做这份工作。”我顿了顿,低三下四地请求,“还是让我去扫厕所吧。”
“你一个杀人犯,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他逼视着我,冷哼道,“记住你的身份,让你活着,就乖乖地赎罪。”
只有罪人才需要赎罪,我又做错了什么呢?
这个罪不是法官判的,是你定的。
“在牢里反省了三年,知道错了吗?”
我垂下头,不再解释,没有人会相信的。
“说话!”
他猛地抽回脚,我感觉手里一空。
紧接着“哐当”一声,木桶被他踹翻在地,洗脚水溅了我满头满身。
“你做出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给谁看?”
“当初就是你害小沫被绑匪撕票,本来该死的人是你,她是为你挡了灾!”
怨毒的声音凿进耳朵,恶毒的话语撕裂着我的心。
我抹了抹脸上的污水,勾起一抹苦笑。
明明当初买通绑匪的是陈沫,死的也是陈沫,到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死的,警方只当她被撕票遇害处理了。
可她留下的一封信,却将所有矛头指向了我。
“顾总,您亲手将我送进监狱,我已经受到了惩罚,如今看见我瞎了、瘸了,您还不解气吗?”
啪!
一记耳光狠狠落下,火辣辣的疼从左脸炸开。
“解气?宋冰清,只不过三年而已。”他的声音冷到极致,像掺了冰,
“小沫再也回不来了,你害死我最爱的人!”
“这一生我都要看着你痛苦,看着你在泥里腐烂,生不如死!”
寒意直逼心口,我踉跄着后退一步,脑海里嗡地一声,十岁的顾盛宴倏地出现在眼前。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哭,他握着我的手说:“冰清,绑匪撕票了,我没有爸爸妈妈了。”
含泪的眸子和眼前猩红的眼睛重叠,同样的眼睛,看着同样的人,却是截然不同的神态。
回不去了
我深吸一口气,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无视腿上尖锐的刺痛,缓缓请求道:“请您高抬贵手,出了这个门,我保证彻底消失,到死都不污您的眼。”
“你可以试试,出了这道门,还有哪家店敢收你?”
滔天的恨意犹如利剑直插胸口,他是在把我往绝路上逼。
本以为心已死,不会再疼,可是胸口传来的钝痛是怎么回事?
“您想让我怎么做呢?”
他既然要我生不如死,那我就还能苟活。
只要能给我工作,能让我攒钱,我愿意向这个权势滔天的男人低头。
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想留下,就在会所门口跪一晚上。”他倏地勾起一边嘴角,笑意却不达眼底。
我松了一口气,暗暗窃喜这不算什么。
下一刻,一只黑色的记号笔扔在眼前,打破了我的幻想。
“但是得举着‘我是杀人犯’的牌子。”
第3章
“但是得举着‘我是杀人犯’的牌子。”
我倏然睁大眼,浑身颤栗。
“你不是急着找工作吗?刚从监狱出来,身无分文,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吧?”
他嘴角残忍的弧度深深刺痛了我的心,折磨我似乎给他带来莫大快意。
我闭上眼,那张明媚的小脸又出现在眼前,笑着问我:“妈妈,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呀?”
想到梦儿在等我,我颤抖地拿起笔,一笔一划在纸上写下:
【我、是、杀、人、犯】
落笔的瞬间,背后一片冰冷潮湿,仿佛所有力气一瞬间被抽空。
我攥着白纸黑字,跌跌撞撞地跑到门口,干脆利落地跪了下去。
“天啊,什么情况?杀人犯?”
“好丑啊,你看她脸上那道疤。”
“太可怕了,这种人怎么能放出来,赶紧报警吧!”
热闹的街口以我为圆心,周围围了一大圈人。
一张张鄙夷、怒骂、嘲讽的脸像走马灯,在眼前闪过。
心里一片麻木冰凉,幸好,早已经习惯了。
倏地,一个玩具飞机迎面飞来,直直砸在我的额头,螺旋桨绞进我的头发里,疼的像要将整块头皮掀下。
一张稚嫩的小脸凑到跟前,睁着懵懂的眼睛问我。
“老师说杀人偿命,你怎么不去死呀?”
天真的质问如同巨石,狠狠砸下,我茫然地对上她的眼睛,胸口翻涌着浓郁的血腥味。
是啊,我为什么不去死。
三年来,一千多个日夜,我苟活在暗无天日的牢笼里,无数次自问。
可每当这个时候,梦儿的脸都会出现在眼前,因为是偷偷生产,我甚至没能多看她一眼,就被监狱长抱走了,我多想见见她。
“只要好好改造,早点出去,就能把女儿接回身边了。”
监狱长的话回荡在耳边,这是三年来支撑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我仰起脸,二楼的窗户里,顾盛宴一直在观望。
在他讽刺的目光下,在嘈杂的怒骂声中,我挺直身子将牌子举地更高。
我不能丢下梦儿,我一定要找到工作!
可就在此时,人群中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
竟然是母亲!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慌忙将手里的牌子藏在身后。
她隔着人群,远远看着我,双目通红。
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什么是母子连心,两腮一凉,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干涸的眼窝。
“妈”我膝行几步,她却朝我摇了摇头,捂着嘴连连后退。
脑海中响起父亲愤怒的声音和顾盛宴残酷的话语。
“我没有杀人犯女儿,从今以后,你和宋氏再无半点关系,滚!”
“想要宋氏,就没有宋冰清,想要宋冰清,就没有宋氏。”
我浑身颤抖地强迫自己停下,朝着母亲渐行渐远的背影,以头抢地。
“咚、咚、咚”
一下、两下、三下
温热的液体淌进眼里,混着泪水落了满地,模糊的视线尽是猩红。
磕到第十下时,眼前骤然一黑,我再也没有力气起来。
周围嘈杂的声音陡然安静,顾盛宴嘲讽的声音传来。
“矫情”
第4章
我做了一个梦,生日宴上,父亲和母亲握着我的手,三人一起切开蛋糕。
顾盛宴抱着一束花微笑着朝我走来,梦儿抱着我的腿,甜甜地喊着妈妈。
可眨眼间,暴怒的父亲一巴掌甩在我的脸上,耳边嗡嗡作响,伴随母亲的哭啜泣。
见他们漠然转身,我慌了,想追上去,可腿上的剧痛让我无法起身。
一转头,顾盛宴抱着陈沫,冷笑地看着我,黑暗中无数拳脚往我隆起的肚子砸去
“不——”
我猛地坐起,才发现自己在医院,巨大的动静引来护士。
片刻后,护士出去了,我拔下针管,迫不及待回到了洗脚城。
看到门口一滩刺目的鲜红,才后知后觉地感到额前刺痛。
我按了按纱布的位置,比起监狱里折磨人的手段,这种程度的伤简直不痛不痒。
走进店里,前台却告诉我顾盛宴很少来,我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蹲在门口等他。
这一等,就从中午等到夜幕降临。
“你又来干什么?”他推开车门,一把将我拽了进去,语气不善。
“咔哒”一声,车门反锁,我心里莫名涌起一阵紧张。
曾经我有多爱他,现在就有多怕他。
“顾总,我真的很需要一份工作,况且我还欠您住院费。”
从护士那得知,送我去医院的是顾盛宴,就连医药费也是他出的,但我知道,他不是可怜我。
只是不想让我就此轻易死掉罢了。
果然,他冷笑道:“我说的是跪一晚上才能留下,你不过跪了四个小时,也有脸回来?”
我算什么东西啊,还需要脸吗?
这句话险些脱口而出,我捏紧了拳头,为了梦儿,只能一再低眉顺眼去求他。
“求求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车内广播忽然跳出主播夸张的声音:乔安娜马戏团当红小丑高空坠楼,巡演无法继续,粉丝联名抗议
“做什么都可以?”顾盛宴忽然斜眼看我。
“你这幅样子实在可笑,不如,就去做小丑吧。”
车窗上倒映着一张丑陋残缺的脸,的确很适合哗众取宠,供人取乐
指甲用力扎进掌心,生生抠出一块肉来,他总是能将这颗支离破碎的心粉碎地更加彻底。
我咬紧牙关,安慰自己:没关系,我怎样都不要紧,只要赚到钱,就能把梦儿接回来了。
“好!”我扬起一个僵硬的笑,重重朝他鞠了一躬,“谢谢顾总。”
看着镜子里画着半面妆的女人,终于,就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
残缺的身体塞进了宽大的小丑服,浓妆盖住了原本的丑陋模样,残缺的左眼因为浓妆艳抹,显得更加滑稽可笑。
我放肆大笑起来,笑着笑着涌出大片眼泪。
幕布升起后,我扬起夸张的笑脸,缓缓走上台,一瘸一拐的样子引来一阵哄笑。
或许是早已经放弃尊严,我毫无负担地模仿着屏幕上出现的动物。
客人选什么,我就扮什么,竟意外博得观众喝彩。
“嘿,小丑,快表演扭着屁股的驴叫。”
“你看她妆花了,好丑啊!”
“太好笑了,这是人能发出的声音吗?!”
腿上尖锐的疼痛折磨地我汗如雨下,浓妆糊了一脸,我依然卖力扭着胯。
满堂欢声里,只有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的顾盛宴始终满脸阴沉。
好不容易熬到中场休息,我拖着疼到极致的身体躲进化妆间,刚坐下,门就被人从外面踹开。
顾盛宴走进来,一把扯掉我头上的小丑假发,摔在地上。
“宋冰清,你是没有尊严了吗?”
第5章
尊严?
我仿佛被这个词灼伤,耸起肩,像只受惊的鸵鸟。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毁掉我活过的一切证明,将我的自尊粉碎,碾入尘埃。
眼睁睁看我在这世上痛苦挣扎,像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永无安宁。
我迎着他略显愤怒的视线,轻声反问,
“顾总,您觉得,像我这样的人,配有尊严吗?”
他那一瞬间投注在我身上的视线,让我怀疑他起了杀心。
“对不起。”我卑微地呢喃,慌忙捡起假发,重新带好。
“记住你今天的话,你只是一个丑角,再不是从前那个宋冰清。”
残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僵住,侧身朝身后弯下腰,声音一出口,像要散在空气里。
“顾总,宋冰清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只是一个残了的女人。”
我不敢回头看他的表情,脚步蹒跚地走上台。
迎面奔来几个手握飞镖的孩子,他们追赶着跳上台,绕着我玩起了捉迷藏。
团长示意我讨好他们,我慢慢蹲下身,用手指勾住嘴角向上拽起,露出一个夸张的笑。
孩子们被逗乐了,笑得东倒西歪。
一张张鲜活的小脸和记忆中的梦儿重叠,我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一个小女孩的羊角辫。
视线扫到一旁的顾盛宴,他原本阴沉的脸上耸然一惊。
与此同时,金属折射的寒光在眼前一闪,一只飞镖直直朝我甩来。
左眼传来尖锐的疼痛。
我捂着眼嘶吼,温热粘稠的液体从指缝间溢出,滴在了一张白皙的小脸上。
我下意识伸手去帮她擦,立刻被她躲开了,这才发现自己双手沾满了鲜血。
熟悉的一幕让我心悸,耳边嗡嗡作响。
“我最看不惯她这双眼睛了,好像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顾总说‘好好照顾’她,要不咱把她戳瞎?”
“那多没意思,这么漂亮的眼睛得留着一只,半人半鬼,岂不是更有趣?”
呼啸而来的黑暗记忆将我吞噬,左眼最后看见的一幕,是狠狠砸下来的尖锐的石头。
双倍的疼痛几乎将我压垮,我疯了似的挣扎起来。
“别乱动。”顾盛宴直接跳上了舞台,用一块布按在我的左眼上。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紧张,我愣了一下,竟从巨大的疼痛中,升起病态的快感。
我见过太多顾盛宴蹙眉的样子,唯独此刻,是因为我受伤才露出这副表情。
冰封的心在这一刻松动,不争气地跳动起来。
很快我就发现心跳快的不正常,按在脸上的布已经吸饱,血正顺着顾盛宴结实的手臂蜿蜒。
周围早已经乱作一团,恍惚间,笨拙的小丑服被撕开,一只有力地手掌贴上腰际,正要将我抱起来。
脑海中霎时警铃大作,想推开他,却被猛地掀开上衣,两根手指按在腰部左侧。
那里盘亘着一条筷子那么长的丑陋刀疤,因为刀口反复发炎,三年过去,还在往外沁着血。
“这是怎么弄的?”
近乎严厉地质问落在耳中,一定是因为失血过多,我竟听出他的尾音在颤抖。
将衣服往下拉了拉,盖住伤口,因为少了一个肾,那里甚至凹陷下去一块,左右不对称,和它的主人一样丑陋无比。
我张了张嘴,努力提气说道:“这是你的杰作,满意吗?”
我想看一看他的表情,可是视线难以聚焦,身体像被灌了铅,越来越沉重。
“别睡,宋冰清,睁开眼睛!”
第6章
“别睡,宋冰清,睁开眼睛!”
“她的眼睛本来有希望复明,但这次受伤,以后都无法恢复了”
我睁开眼睛,面对熟悉的天花板苦笑一声,是不是真瞎,又有什么关系呢。
顾盛宴送走医生,关上门,朝我走了过来,
“你走路不便,是因为腰上的刀口?怎么弄的?”
一定是头晕的关系,不然怎么在他眼里看见了疑惑和茫然。
“你哑巴了吗?”他掐住我的下巴,强行抬起我的脸。
我看着他,心底一片荒芜。
多可笑啊,明明是他授意,让监狱里的犯人“好好关照”我,现在却来问我怎么弄的。
我缩回下巴,植入心底的恐惧让我尽量离他远一点,轻声道:“这都是我自找的。”
“是我罪有应得,不怨任何人。”
他突然笑了,大概是满意这个答案吧。
左眼的伤口上缝了针,麻药渐渐苏醒,一阵一阵的刺痛传来,我闭上眼,屈膝抱住自己。
我习惯这个姿势,它可以让我在监狱里挨打时,少吃点苦头。
顾盛宴在床边来回踱步,语气有些暴躁,“你瞎了眼,不追责,腿瘸了,也不调查?”
把我变成这样的人,不就是你吗?
我盯着雪白的医院床单发呆,心里口里一片苦涩。
他似乎厌极了我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声音瞬间拔高,
“装什么呢?你以为我会同情你吗?”
“看你这样,我别提多痛快了,宋冰清,你说的没错,你就是罪有应得!”
绝望再度漫上心头,我在无尽的黑暗中走了三年,早已经是个活死人了,痛成了习惯。
闭上眼,熟悉鲜活的小脸又朝我绽放笑容,甜腻腻地喊:“妈妈,别怕,有梦儿陪着你!”
我瞎掉左眼也没有关系,因为她的眼睛像我,她的小嘴像
我看了眼顾盛宴,颜色浅淡的薄唇,形状和脑海中的梦儿一样。
都说薄唇的人凉薄,可我不信,顾盛宴只是不爱我。
他对陈沫,从来都是万般呵护,从不离弃。
心里一阵抽痛,连同伤口一起,仿佛从里到外被车裂凌迟。
我不能垮掉,无论多痛,我都要活着,梦儿还在等我
颤抖地摸了摸左眼,涩声低喃:“幸好,幸好又是这只眼睛。”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眉头愈发拧紧了。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如果换成右眼,我就再也见不到梦儿了。
我颤颤巍巍地起身,脚下一个趔趄,眼看就要跌坐在地,顾盛宴忽然伸出手,一把将我揽住。
惯性让我撞进他的胸膛,熟悉的气息紧紧包裹着我。
那一瞬间,我像个病入膏肓的病人,怀揣着莫大的恐惧,贪婪地吸进他的味道。
只一息,我便恢复了清醒,主动退出那个温热的怀抱,一把扯掉了手上的针管。
顾盛宴一愣,随即扣住我的手臂,大声吼道:“你发什么疯,找死吗?”
“我要去工作”我稳住身形,拿起床边的费用清单,递给他,
“医药费我先欠着,拿到薪水立刻还你。”
抓在手臂的五指一点点收紧,他眯起眼睛,声音微凉,
“你为什么有这么强烈的工作意愿,不仅仅是因为缺钱吧,你要钱干什么?”
我心里一惊,面上却努力维持平静。
“顾总,我只想安安静静混口饭吃,活着就能给陈沫赎罪,不是吗?”
不能让顾盛宴知道我们有个孩子,他这么恨我,万一将怒气发泄在梦儿身上
光是这样一想,我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第7章
自从那一日后,许久没有再见顾盛宴,谢天谢地,他好像把我忘了。
马戏团的小费比一般工作多得多,越是危险的项目,观众越是愿意往台上扔小费。
很快我就找到了诀窍,请求团长将别人不愿做的危险项目统统换成我。
我摔过跳台,被火圈烧糊过手心,险些被大象踩死,但很快,我就攒够了一半出国的钱。
难得空闲,趁顾盛宴不在,我偷偷跑出马戏团,找到一家打金店,给梦儿打了一只长命锁。
当初为了不被一手遮天的顾家查到,我花光了作为宋家大小姐仅剩的积蓄,委托监狱长把梦儿送去F国的孤儿院寄养。
现如今最便宜的出国路线是坐船,算了算收入,只要顾盛宴不再给我使绊子,很快就能去接女儿了。
想到这里,我第一次在丑陋的小丑妆后,真心实意地笑起来。
隔天,监狱长收到了我的留言,找到马戏团来。
我迫不及待地结束表演,顾不上腰腿间的剧痛,跛着脚朝她奔去。
我们来到一家咖啡厅,这是我出狱后,第一次来这种高档的餐饮店。
尽管消费不低,可我还是高兴。
“我看到你的留言,你攒够钱了?”她坐在我对面,搅动着咖啡,朝我笑了笑。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她的表情有点僵硬,可喜悦之情盖过了一切,我重重点头。
“对!”我迫不及待地跟她解释我的计划,
“顺利的话,只要再等一个月,我就能去接她了!”
“当年谢谢你,等我接到梦儿,一定带她来见你!”
我高兴极了,一口气说完,才发现她始终不发一言,眼神闪躲。
可能是入冬了的关系,寒意从脚底缓慢升起,一点点浸入骨髓。
我心里打了个突,试探道,“怎么了?”
“小宋,你这样贸然出国,会不会唐突了一点?”她放下铁勺,低头喝了口咖啡。
感觉她话里有话,我笑容一僵,沉默地等她继续说下去。
她顿了顿,犹豫了一会,才缓缓道,
“梦儿在国外生活的很好,你突然去把她接回来,会不会打扰到她?”
听说国外的孤儿大多都会被有钱的家庭领养,我后知后觉地转过头。
巨大的玻璃橱窗倒映出一个身形佝偻、满脸疮疤的女人。
这时,一旁响起温柔的声音:“宝宝坐好,女孩子吃饭不能发出声音哟!”
是隔壁桌的一对母女,女人穿着小翻领羊绒连衣裙,头发整齐地盘在脑后,鬓边别着一只简单的珍珠发卡,优雅得体。
从前我并不觉得自己丑陋的外表有多么见不得光,可见到这位母亲嘴边的笑容,对面小女孩的脸与脑海中的梦儿重叠。
她也该有个温柔美丽的母亲,而不是
我忽然感到自惭形秽。
监狱长拍了拍我的手,语带怜悯,“小宋,要不等条件好了点,再去接她也不迟?”
我像被抡了一闷棍,口中泛出血腥气,身体先于理智,本能地摇了一下头,
“阿姐,我要见梦儿!”
在监狱里,私底下我都喊她阿姐。
如果没有她,我早就死在暗无天日的牢笼,更不可能生下梦儿。
她神色复杂地别过脸,不与我对视,“你再考虑一下?”
“我考虑三年了,一天都不想再等。”
我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地说道。
“我这副模样可能会吓着梦儿,但我必须去见她。”
“她是我全部的希望,如果没有她,现在的日子我一天也坚持不下去。”
“阿姐,你也是母亲,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吗?”
她握着咖啡杯的手地抖了一下,缓缓问道:“如果梦儿不愿跟你回来呢?”
我浑身一颤,像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热切的期盼顷刻间烟消云散。
第8章
连自己都不知道,最后是怎么回到马戏团的,我回到化妆间,缩在“床”上一动不动。
因为没有地方住,马戏团长破例让我住在化妆间。
用一块破旧的幕布支了个帘子,隔出了一块空间,几块废弃的沙发垫就是我的“床”。
当初想着去接梦儿,并不觉得多苦。
自从监狱长来过后,我环顾四周,这样的环境,怎么能让梦儿住呢?
我翻出长命锁,握在手心,必须多赚点钱才行!
只要能让梦儿过上好日子,我再苦都值得。
“这么晚了,你上哪去?”
我推开门,正巧撞上打算敲门的团长,我眼前一亮,忙道,
“正要去找您,能不能帮我再加演一场模仿秀?”
他愣了下,“加演?你已经是团内演出最多的演员了。”
“拜托您帮帮忙,安排我参与凌晨的演出可以吗?”
我双手合十,以往这么拜托团长,他都会无可奈何地点头。
然而这次却不一样了,他看了我一眼,轻咳一声。
“小宋,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我们找到了一个专业的小丑剧演员,这个岗位只需要一个人,你收拾一下,明天就走吧。”
他叹了口气,转身要走,我从愣怔中回过神,扑上去拽住他。
“团长,求你别赶我走,不演小丑也没关系,我可以做别的,只要是团里需要的事,我都可以!”
还差一点就能见到女儿了,我不能在这种时候失去工作
我急地眼泪汹涌,死死拽着他的衣摆,像坠崖的人拽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沉默半晌,叹息道:“就当最后一次帮你吧,今晚驯兽师请假,如果你顶下这场,我就破例让你留下。”
听到“驯兽”两个字,险些被大象踩死的恐怖回忆蜂拥而至。
可我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台前,我颤着手接过团长递来的鞭子,面对舞台上四只雄狮,双腿止不住打颤。
我咬紧牙关,一瘸一拐地踏上台阶。
“天啊,那是宋冰清吗,怎么变成这样了?”
一道娇媚的嗓音传来,循声望去,见到了一群熟悉的面孔。
顾盛宴就站在他们中间,望向我的目光透着说不出的深幽。
他们都是非富即贵的少爷小姐,跟我早就不是一路人。
我扯了扯嘴角,只当没有听见,如果这是顾盛宴想用来羞辱我的手段,那恐怕要让他失望了。
如今的我,真的不介意被当年的熟人认出来。
被猛兽包围的一瞬,心中忽然觉得释然,我淡淡勾起嘴角,狠狠朝地面甩开鞭子。
“这份工作对你这么重要吗?”顾盛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没有回头,死死盯着眼前的野兽,学着驯兽师的姿势,朝它们扬鞭。
只要抽中它们的后腿,就算我赢!
“你以为你的那些小伎俩,真的可以骗过我?”冰冷的声音还在继续。
手中鞭子一抖,险些被扑上来的一只狮子叼住,我侧身躲开,翻滚在地,手肘磕地一阵发麻。
忍着麻痒甩出一鞭,正中一只的后退。
解决一只,我松了一口气,但同时也激怒了它们。
“宋冰清,你当真觉得我不知道你急着赚钱去干什么?”
心口一悸,他知道了?
这时,一只雄狮一跃而起,朝我飞扑过来,我被重重压倒在地,后背贴着地面蹭出几米。
下一秒,一张血盆大口占据了视线,巨大的狮吼将我震得大脑一片空白。
第9章
下一秒,一张血盆大口占据了视线,巨大的狮吼将我震得大脑一片空白。
现场响起观众的惊呼,就在我以为要葬身狮口的时候,一声枪响,压在身上的雄狮嘶吼一声,歪倒在地。
是团长的麻醉枪!
我挣脱了束缚,连滚带爬地逃下舞台,却听见顾盛宴的声音从后台传来,
“我让你开除她,不是让你要她的命!”
他果然知道了,所以才会开除我,那梦儿怎么办?
一想到女儿可能会遭到危险,心就像被千万只刀扎着,痛不欲生。
“顾盛宴,你放过我吧。”知道躲不过去了,我走出帷幕,低声道。
团长神色复杂的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狭窄的空间里只剩下我和顾盛宴两个人。
他嗤笑一声,“放过你,好让你去找那个野种吗?”
“如果不是这几天亲自去查,真没想到你还藏着这一手呢。”
冰冷的声音让我止不住颤栗,莫大的不甘自心口涌起,冲出喉咙。
“梦儿是你的”
话到一半,顾盛宴猛地伸出手,狠狠扼住我的喉咙。
“我的?”
他冷笑一声,讥讽道:“宋冰清啊宋冰清,你还真是死性不改。”
“当年为了嫁进顾家,勾引我的助理,绑架我的爱人,现在不知道哪弄来的一个野种,竟然敢栽在我的头上!”
他凶恶的道:“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样子,给我生孩子,你也配!”
话说完,就一把将我甩在玻璃墙上。
“砰”地一声,玻璃碎裂,无数细小的碎片扎进后背。
我疼的浑身颤栗,眼泪顺着两颊滑落。
“是我不配”
“对不起,我错了。”
“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梦儿,她是无辜的,她还是个孩子”
我忍着身上的剧痛,缓慢跪下,直到额头贴上地面,随后用力的一下一下地磕着,嘴里胡言乱语。
不一会儿,额头上的伤口再度裂开,鲜血染红了地面。
他蹲下身,轻抚着我的头发,语气中透露出几分危险。
缓缓问道:“你当初想过放过小沫吗?”
我贴着地面轻声啜泣,倏地头皮一痛,头发被连根揪起,我被迫抬头与他对视。
他目光森然,将牙关咬地咯吱作响,
“那个野种无辜,小沫就该死吗?宋冰清,我就是想让你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
言语在这一瞬化作实质,将我打了个对穿,我抖若筛糠,紧紧握住他的手,疯狂摇头。
“顾盛宴,你可以恨我、羞辱我、杀了我,对我怎么样都行,但你不要伤害梦儿,她真的是你的”
“够了。”他一把甩开我的手,抽出纸巾擦了擦手。
顾盛宴俯身看向我,嫌恶的道:“别再恶心我了,马戏团不会再留你,你永远也别想去见那个野种!”
我像是被一瞬间抽掉了脊柱,整个人软倒在地。
在黑暗里走了这么久,眼看就要重见天日,却忽然落入更深的深渊。
心在下坠,像浸入了黑暗的水底,又黑,又冷。
万念俱灰,大抵如此。
我摇摇晃晃站起来,朝他挤出一个笑容,“顾盛宴,你真狠心。”
“罪有应得,你自己说的。”淡淡的怜悯在他眼中一闪而逝。
我伸出手,从道具台上摸出一把银色匕首,毫不犹豫地在手臂上拉开一道口子,顷刻间血流如注。
我满意地勾起嘴角,够锋利。
他倏地眯起眼,语声冷沉道:“想威胁我?”
我有什么资格威胁他,他又怎么会被我威胁?
我自嘲地笑了,将冰凉的刀刃压上颈动脉,刀锋没入皮肉的声音变得很清晰。
“杀人偿命,我给陈沫偿命,你放过梦儿,好不好?”
顾盛宴上前一步,目光死死盯着我手里的刀,厉声喝道:“宋冰清,你敢!”
“你敢自杀,就做好整个宋家给你陪葬的准备!”
我握着刀柄的手狠狠一颤,绝望沿着刀尖攀爬至心间。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就是他说的赎罪吗?
“我死了,你该高兴啊。”
丝丝寒意浸入骨髓,我止不住地打了个颤,手里的刀滑落在地。
“当啷”一声,伴随着顾盛宴冰冷的嗓音落入耳中,
“你这条命是我的,什么时候结束,得我说了算。”
相关问答
[最佳回答]1.母爱就是爱的盛宴.2.妈妈对孩子真切浓厚的爱.“会在寡淡的饭菜中品出一种难得的真味与厚味.”3.(1)两处“但是,母亲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她想预先知...
无论怎样美好的事物,终必消散。人活一生,如逆水行舟般的艰难。
英国诗人西格里夫·萨松写下的不朽诗句"Inmethetigersniffstherose",被余光中先生在《猛虎和蔷薇》翻译为“我心里有猛虎在细嗅蔷薇。”不知是谁,译...
如何看待《红楼梦》中秦可卿这一人物形象?本人目先森,来回答这个问题。抛砖引玉,有不对的地方,请广大网友指正。我认为秦可卿这个人物,在《红楼梦》这部书...宝...
[回答]豫章故郡(一作南昌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zhěn),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ōu)越。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
[回答]正值雨过天睛,虹消云散,阳光朗煦,落霞与孤雁一起飞翔,秋水和长天连成一片.傍晚渔舟中传出的歌声,响彻彭蠡湖滨,雁群感到寒意而发出的惊叫,回荡在衡...
[回答]南昌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雄州雾列,俊采星驰,...
说到教科书,我最喜欢的还是语文,总觉得学语文的时候我能学到很多东西。我最喜欢的还是一个人在教室外面的石板櫈上拿着语文课本读我喜欢的文章。1《与妻书》...
[回答]《滕王阁序》及其翻译、欣赏和典故第一段:概写洪州的地理风貌,引出参加宴会的人物.原文: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
[回答]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