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6月，阳光灿烂。
上午10点，林素立正在诊所里专心给来访者号脉。这个诊所是林素立一手创办的，选址在市区一个新中式风格的高档园区内，独门独院，闹中取静，闲适雅致。
诊所内除了林素立自己外还聘请了三位常驻医生和十来位其他工作人员，规模不算大，但也凭着过硬的诊治水平和良好的口碑在海城圈子里小有了名气，想要来看诊的患者络绎不绝。
林素立平时生活规律，饮食节制，还常年坚持练功，看起来三十来岁的样子，实际上已经42岁了，刚认识的人见到她都不禁会夸一句保养得不错。
她在快30岁的时候前夫离婚，然后十来年里一直独身，和儿子一起生活。儿子几天前刚参加完高考。
接诊完一位患者，林素立正准备起身倒水，放在白大褂口袋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拿出来一看，是一个陌生固话的来电。
林素立的第一反应是疑惑，这是什么电话。主要是因为她平时的联系人很少，电话响起通常要么是儿子找她，要么是诊所有事找，要么是儿子学校老师来电，基本上没有第四种可能，而这些电话她都很熟悉。
来不及多想，林素立重新坐下，按了接通键。
“您好，请问是林素立女士吗。”
“您好，我是，请问您是？”
“林女士，我这边是新城路新城派出所，我的警员编号是0049。是这样的，你儿子程业今天早上跟人打架了，现在在我们这里，你现在方便过来一趟吗？”
林素立吓了一跳，随即一连串的话问出口：“不好意思请问他跟什么人打架了？有受伤吗？他现在怎么样了？”
警察对这种问题很熟悉了，也比较能理解家属的心理，简单地回答到：“都是年轻人，有点小争执，放心人没什么事，你先过来吧。”
听了警察的话，林素立暗暗松了一口气，人没事就好。
向警察道了谢，然后马上脱下身上的白大褂，拿起手机和手提包就往外走。路过外面护士站的时候再跟护士交待了一下，才打了个车去派出所。
走进派出所，林素立还是有点点慌的，主要是派出所这种地方，她基本没来过，心里没底。她平时不会惹事，身边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事，生活可以说一向比较平静。今天若不是不得已，她都不想来这一趟
快步走到接警大厅，说明了来意。有警察过来带她走进了里面的房间。
一进门，她有点懵圈。
这什么情况，不是说打架吗，包括她儿子在内的一群孩子在那里笑哈哈地聊得热火朝天是怎么回事。她儿子看到她来了还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再看房间另一个角落，一个警察在跟几个大人说话，应该是这些孩子的家长，看起来还挺和谐的样子。
带她进门的警察领着她往家长那边走去，有一个男家长转头看到了她，隔着两三米的距离，定了定，随即向她微笑，点了点头。
是他。向楚淮。
他儿子的龙凤胎同学向阳、向晴的爸爸。
一个跟她见面次数不多，却保持联系了十年的人。
她顿了顿，随即也微扬起嘴角，点了点头，礼貌回应。
原先在说话的警察见她来了，跟她确认了身份，然后再对着大家说：“各位家长都来了，那我再简单说一遍。事情的前因后果我们基本都了解清楚了，这几个孩子都是这名高中高三年级的学生，相互之间也基本都认识。前几天高考完，两拨人分别都约了同学去附近的网吧打游戏。没想到玩着玩着网吧忽然停电了，在等复电的过程中就聊了起来，聊的是游戏的玩法。聊着聊着谁都不服谁，就吵了起来，吵着吵着有人情绪激动就动了手，也不是下狠手打架，主要就是扯衣服，网吧工作人员拦不住就报了警。我们出了警把现场的人都带了回来，做了笔录，问他们伤没伤着哪里，都说没伤。我们表面看了一遍也没什么伤，没去医院检查过。这就是我们了解到的大概情况，各位家长也可以和自己孩子聊聊看是不是这样，如果需要去医院检查验伤的也可以提出来再另行处理。我这边的意思是看这群孩子现在状态也还好，要没什么事大家就算了，毕竟才刚考完试，让孩子开开心心过个暑假。”
警察说完，家长们也没什么意见，毕竟刚参加完高考，成绩还没出来，这个节骨眼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跟各自孩子沟通了一下，确认真没受伤，也就办个手续把孩子领走了。
从派出所出来，林素立、向楚淮走在前面，两人之间隔着一米的距离，没说话。程业、向阳、向晴三人跟在后面慢慢挪步，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这会儿才有点儿后怕了。
走了十来米，是一个空旷的地方，旁边是派出所的停车场，这时候附近没人也没车经过。林素立突然停下脚步，向楚淮看见，随即也停了下来。两人同时转头。
后面三小只不禁一哆嗦，完了，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躲不过啊躲不过。
只见林素立缓缓开口：“今天这事你们是怎么看的呀，谁来说说？”
这种口吻三人可太了解了，潜台词就是：老子今天就看你们能鬼扯出什么道道来。
程业一直跟他妈生活在一起，小阳小晴也自从小学和程业分到同一个班后成了林素立家中的常客，三人可以说是从小就跟林素立混大的，林素立一个皱眉他们就能猜到下一步是要准备挨打还是挨骂。
看林素立的样子今天这茬不下点功夫是不能善了了。
三人迅速对了一下眼神，凭着多年共同斗争形成的默契，瞬间确定了作战方针，由小晴先把火压下来。
小晴一边抬腿企图走到林素立身边挽她手臂，一边开口说：“立姨，你刚才怎么那么快就到了，是从诊所治过来的吗？”
“不用过来，站那里说。”林素立淡定开口。
呃，这招不行。小晴默默退回去，又重新开口：“立姨，我们没参与打架，他们闹起来的时候我们还劝了。”
旁边俩人跟着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林素立当然知道他们没打架，这三个孩子都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大小道理没少教，为这点小事打架应该不至于。但重点不是在这里。于是又淡淡开口：“我也相信你们没打架，这点谱你们应该还是有的，但一大早的去网吧玩又是怎么回事？”
三人一哽，果然逃不过。
林素立一直教导他们不能玩物丧志，不能沉迷网络和游戏，更不许他们去网吧，因为网吧鱼龙混杂，接触多了容易走歪路。道理早就有跟他们分析过，他们也明白林素立的规劝是对的，所以一直都很听话，从来不去网吧或者其他乱七八糟的地方玩。这次确实是他们大意了，想着高考结束，辛苦了那么久，要彻底放松一把，刚好有同学约，才去了。没想到一出去果然就摊上事了。
他们很上道，主要不希望林素立不开心，因而连连表示知道自己做得不对，真诚承认错误，并且保证以后再也不犯了。用他们自己的话来形容，在向林素立承认错误的时候，他们简直可以卑微到尘埃里。
林素立也没有真生气，换回了平时柔软的口吻：“你们马上就是大人了，我也不是要管住你们去哪玩，只希望你们做任何事之前想清楚，有什么后果要自己承担，家里人会担心。”其实不希望他们去混乱的地方，还有一个原因林素立从来没说过，那就是三人都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在人心复杂的地方因为这一点而受到伤害的可能性更大，所以尽可能地远离这些地方，也是对他们的一种保护。
三人听了林素立的话知道这事算是翻篇了，如蒙大赦，立即变得浑身松快起来，又围到了林素立身边嘻嘻哈哈玩闹。
旁边站着的向楚淮目睹了整个过程，眼底含笑，暗叹林素立和这几个小孩的关系是真的好。
几人笑闹了一会儿，很快就觉得站在太阳底下太热了，商量着去附近奶茶店打游戏。林素立也准备回诊所继续工作。小晴问：“立姨，你是从诊所过来的吗，你车停哪里了？”
林素立瞪了三人一眼，说：“刚才我接到电话都快吓死了，没开车，打车过来的。没事你们去玩吧，我打个车回去。”
暖男小阳觉得他们让林素立担心了，正有点愧疚，急忙说：“我爸有开车来，让我爸送你回去。”程业和小晴也跟着猛的点头。
林素立没看向楚淮的方向，下意识地说：“不用，打车也很方便，不用麻烦。”
向楚淮转向林素立，看着她的脸，温和地说：“不麻烦，我送你回去，我车停在前面路边车位了，走吧。”
盛情难却，林素立一时间没想到怎么拒绝，只好点了点头，说：“那就麻烦你了，谢谢啊。”
嘱咐了三小只几句，林素立和向楚淮一起上了车。
车上，谁都没有说话，一路安静地开了几公里。
直到一个红绿灯路口，车子停了下来。向楚淮先打破了沉默。
“这些年，辛苦你帮忙照顾小阳小晴了，谢谢。”
“别客气，一样的，我也要谢谢你帮忙照顾程业。”
话落，又陷入了沉默。
其实都懂，这些年两个家庭的经历，相互之间的那些帮助，道谢的话确实都多余了，不用多说，彼此心里都清楚。
林素立跟前夫离婚后，自己一个人带程业。没有家人朋友在身边，孩子不能不顾，工作也不能不要，一旦没了工作，就没了收入来源，所以很多时候都是咬牙在硬撑着。
刚离婚的时候孩子还在上幼儿园大班，幸好幼儿园跟当时工作的医院离得近，她跟领导说明了情况，领导也很理解她的难处，同意每天下午幼儿园放学的时候她出去一趟把孩子接到医院来，一直留到她下班再带回家。到程业上了小学，学校外面有托管班，每天就放到托管班，等她下班再去接回家。
小阳和小晴就是程业的同学，也是每天放到托管班。
她的工作不需要出差，虽然有时候也要加班，但基本上大部分时间都能准时到托管班接孩子的。但向楚淮就不一样了，向楚淮是自己创业做生意的，工作时间不稳定，有时候还要出差。
一开始，林素立只因为小阳小晴跟程业是同班同学，关注多了些。后来有几次林素立去接程业的时候，发现都差不多到托管班关门的时间了，小阳小晴还没人来接。出于关心，跟托管班老师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小阳小晴一直都只有爸爸来接，从来没见过他们的妈妈，而且爸爸很忙，有时候都是紧赶慢赶才赶在托管班关门前到的，甚至有一次临时有什么安排来不了，还问托管班老师能否帮忙把孩子先带回家照顾几个小时。
林素立自己是单亲妈妈，对这方面很敏感，隐隐猜到了向家的情况。想到自己虽然艰难，但起码能保证每天接孩子，而对方一个人带两个孩子，还保证不了按时接，也是觉得孩子可怜，自己力所能及，就很想帮帮他们。
所以有一天她去接程业的时候，碰到了来接孩子的向楚淮，这是俩人第一次见面。
斟酌了一下，她先开的口：“向先生，你好，冒昧打扰了。我是程业妈妈，程业跟小阳小晴是同班同学。是这样的，之前有几次看小阳小晴都接得比较晚，我想可能你有时候工作比较忙来不及接，如果你需要帮忙的话我可以把他们先接到我家的，他们同学也玩得来。”
向楚淮没想到林素立会说这个，一时心情有点复杂，顿了一下才开口：“小业妈妈，谢谢你，可能你也看出来了，我们是单亲家庭，现在两个孩子是我在带，身边也没什么人能帮忙的，工作忙的时候确实有点顾不过来。谢谢你一番好意，但我也不好意思真让你帮忙，毕竟我这两个孩子，去你家会很打扰。”
林素立明白他的顾虑，看来他也是个不愿意麻烦别人的人，想了想才开口：“没事的，我们家就我和小业两个人，我每天都要来接的，说帮你接也只是举手之劳，没什么打扰的。要不这样吧，我先给你留个电话，万一哪天你需要帮忙接就给我发信息，要是我又正好方便的话就顺道接了。”
说完，不等向楚淮反应过来，就在包里拿了个小本子，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撕下来递了过去。
向楚淮犹豫了两秒，终是没有拒绝，接了过来，说了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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