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柏松毕竟见多识广，他努力让自己情绪平稳下来，走到牛柏寒身边，尽量压抑着悲痛道，大哥，俺侄女已经没了，哭是没有用的，接下来，咱们需要配合公安局的工作，早日捉到杀害芳草的凶手才是正事。
牛柏寒擤擤鼻涕，擦下眼泪道，柏松，我和恁嫂子现在方寸大乱，脑子一片空白，啥主意都没了。你看着张罗吧，不用问了。牛柏松理解大哥心情，这种悲剧放到谁身上都难以承受，他默默点点头。
牛柏松回过头，喊本家侄子牛得意两口过来。牛得意和魏青花同样眼圈通红，心如刀割。牛柏松道，你们两个先陪着恁柏寒叔和柏寒婶回家吧，我去派出所一趟。记住，多安慰他们两个，甭出岔子。
牛得意道，柏松叔，放心吧，我和青花知道该怎么做。牛得意说着和魏青花去搀扶牛柏寒两口。牛柏松对旁边牛家人道，都回去吧，咱们现在说啥都没用，等公安局把案子破了再说吧！牛家人沉着脸，都很悲伤，他们见牛柏松这样说，纷纷上前陪着牛柏寒两口回去了。
牛柏松到了派出所，配合调查的几个人都在屋里待着，神色各异。旁边有人监督，牛柏松啥也没说，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抽烟。张白磊想过来说几句话，可看到牛柏松神情严峻，面沉似水，不怒而威，他识趣地低着头，胡思乱想。
老魏在于所长办公室喝杯水，抽三支烟，屡清思路，决定先盘问张老黑，张老黑憨厚老实，胆小怕事，从没有和公安局打过交道。他见老魏威风凛凛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禁不住一阵紧张，浑身哆嗦。
老魏道，张老黑，别紧张，你是第一个到案发现场的，又和张家的地毗邻多年，你提供的材料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我希望你好好想想，认认真真回答问题，老魏说完，主动递给张老黑一支彩蝶烟。张老黑接着烟，恭恭敬敬，受宠若惊，却不敢抽。
老魏看出张老黑是老实头，担心吓着他，害怕他思路紊乱，语无伦次，胡言乱语，于是和他闲聊几句。之后步入正题，详细问现场情况，问牛芳草的人品怎么样，和谁有矛盾？
张老黑道，领导，我不是夸人家，张家这个媳妇儿世上罕有。别看她长相一般，但忙前忙后，勤快得很，村里人都知道，她嘴也甜，和人见面不笑不打招呼。具体她和谁有矛盾，我真的不知道，不过她和张白磊在地里吵闹过几次，倒是真的，不过夫妻之间拌嘴难免的。
老魏静静听张老黑说完，突然双目如炬问道，张老黑，如果让你判断，你觉得谁是凶手？张老黑一激灵，顿时从凳子上滑下来，急忙道，领导，人命关天的事，这我可不敢乱说，我真不知道，也不敢乱猜。老魏点头，没说什么，挥手让张老黑出去。
下个进来的是张白磊，他的白大褂脏兮兮的，不再哭了，但眼睛通红。老魏许久没说话，只是眼神犀利死死地盯着张白磊。张白磊不到三十岁，个子偏矮，面色白皙，戴副眼镜，文质彬彬。老魏喜欢在心里给人画像，他觉得张白磊不像工作那么单纯，眼镜后面却城府很深。
老魏迟迟不说话，只是两眼盯着张白磊，张白磊有些慌乱，努力地故作镇静。老魏对于案件重要人物，眼神永远是苛刻的，挑剔的，至少在气势上和心理上要占住先机。
老魏抽一支烟，威严问道，你就是张白磊，牛芳草的丈夫？张白磊低着头说道，是，牛芳草是俺媳妇儿。张白磊不敢看老魏，他怕老魏的眼神。老魏继续道，张白磊，你今天几点上班去的，牛芳草几点去地的？
张白磊平稳情绪，镇静道，我最近在卫生院加班，一直没有回家。上午听到噩耗，匆匆忙忙赶回去了，也不知道哪个缺德孙，坏了良心，害了俺家芳草。领导，你不知道，芳草是个好女人。从嫁到俺家里，天天地里家里忙前忙后，都没有闲过。
老魏冷眼旁观，继续道，张白磊，我听说，你们夫妻关系一直不好，你们经常生气，有没有这事？张白磊霎时眼神闪烁，但很快恢复镇静，他情绪激动，大声骂道，这又是哪个嚼舌根子，谁家两口子过日子不拌嘴？
老魏看着张白磊情绪有些失控，丝毫不为所动，接着又简单问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最后说，你回去吧，以后随叫随到，没有允许，不能远离，配合我们继续调查。张白磊狐疑道，同志，是不是有什么线索了？老魏不耐烦挥下手道，该问的问，回去吧！
最后牛柏松进来了，牛柏松正襟危坐，腰板挺直。老魏禁不住道，你当兵出身？牛柏松道，是。老魏继续道，你是村支书，又是牛芳草的叔叔，你说说牛芳草的情况吧。
牛柏松不紧不慢说了侄女的人品和性格，以及当初他给侄女说媒的事说了。老魏道，你对张白磊的人品了解不了解？还有他们结婚后的夫妻关系咋样？有没有大的矛盾？
牛柏松为难道，同志，一家有一家的事，我和张绍兴熟悉，就是俺侄女她公公，张白磊是小孩子，我也不和他打交道，肯定不清楚。至于他们两口生不生气，估计俺哥俺嫂知道，具体我不清楚。
老魏又问几句，让牛柏松走了，牛柏松哀求道，同志，你们要尽快侦破啊，早点抓住杀人凶手，给俺侄女讨回公道。老魏淡淡道，不用你提醒，人命大案，职责所属。
老魏又问几个人，天色已晚，他对于所长道，老于，我要回县了，有两项任务需要你们尽快完成。首先派人去村里走访下，把村里十六岁以上七十岁以下人员逐个问清楚，看今天早上有没有人碰见过牛芳草，有没有异常情况？还有要深入调查牛芳草的人际关系，包括她的娘家，有些事，她的娘家人应该知道不少。
于所长道，没问题！我下午已经安排人了。老魏点点头，继续道，其次啊，派人去调查下张白磊在医院的表现怎么样，人品如何，尤其有没有相好的。这个人看似很文气，其实心眼不少，我能察觉出来。
于所长笑道，老魏，放心吧，我毕竟干这个多年了，知道该怎么做。我问你，这个案有眉目没有？你可是咱县有名的神探呐！老魏道，这种案件我见得太多了，没什么玄虚，只是许多细节需要调查清楚，等着吧，很快就有结果。
牛柏寒家乱成一锅粥，院子里，屋里挤满牛家人。有的骂骂咧咧，有的低头落泪。有的面沉似水。牛柏寒失魂落魄坐在凳子上，旁边是他的堂兄弟牛柏林，牛柏松，更远处是牛得意，牛顺利。
牛柏寒毕竟是男人，伤心过后，已经控制住情绪。有人在猜测是谁杀了牛芳草，柏寒老婆哭嚷着，还能是谁？俺闺女老老实实，没的罪过人，肯定是张白磊那个兔孙。只有他欺负俺闺女，死活非要和俺闺女离婚。都怨我啊，当时要是同意他俩离婚，也不会有这一出啊！
牛柏松急道，大嫂，没根据，甭乱说啊，现在公安局正在破案，没真相大白前，污蔑人家可不对啊。柏寒老婆冲着牛柏松吼道，还要啥真相大白，明摆着的事。这事情都怨你，当初要不是你瞎说媒，俺闺女咋会说没就没了呢！
牛柏松百口难辩，低着头，说不出话来。牛柏寒看不过去，张嘴骂老婆道，疯了吧你，胡说啥哩！柏寒老婆嚎道，我就是疯了，张家不是东西，牛柏松也不是好东西，你们还我的女儿来，闺女啊，你死的太冤了，恁娘对不起你呀！
三天后，老魏审阅完调查问卷和尸检报告，胸有成竹来到派出所。当即要求派出所配合，去抓捕张白磊和卫生院护士胡丽。于所长问道，老魏，兵贵神速啊，事情都清楚了吗？
老魏道，正常来说，杀人动机不外乎三点，奸杀，仇杀，情杀。现场勘查和尸检报告显示，牛芳草衣衫完整，没被奸淫过，可以排除奸杀情况。那么剩下仇杀和情杀。通过调查知道，牛芳草老实本分，没外遇情况，没有得罪过谁。说到仇杀，如果不是有血海深仇，或者积怨很深。不会冒险怒而杀人。所以杀人动机只有情杀。
于所长频频点头，老魏点支烟，继续道，张白磊在现场哭得厉害，很容易麻痹人，但从调查看，他们夫妻关系并不好。张白磊作风不正，以前就喜欢沾花惹草，结婚后旧习不改，和几个女人都有暧昧关系。
老魏缓口气道，通过民警调查，我们发现张白磊和护士胡丽早有私情。而且胡丽已经怀孕四个月了。张白磊离婚不得，又被胡丽以怀孕所逼，于是就有了杀人动机。众人见老魏分析得头头是道，都很佩服。
人被抓获后，事不宜迟，老魏安排先审讯护士胡丽。胡丽二十来岁，模样俊秀，她开始还在狡辩，结果在老魏步步紧逼下，她显得言辞闪烁，一轮下来，就毫不隐瞒，全部交代了。
老魏很满意，思忖片刻，又提审张白磊。张白磊困兽犹斗，一口咬定自己案发前在卫生院加班，从没有出过卫生院。老魏冷笑反驳道，你是案发前两天没出过卫生院，但在案发的当天凌晨，有病人上厕所看到你了，你当时行色匆匆骑着自行车出去了。
张白磊气急败坏道，胡说，纯属捏造。老魏道，据卫生院门卫证实，他确实没有看到你出去，但他却记得你回来的时间，当时你鬼鬼祟祟从侧门进来，衣服湿漉漉的。
张白磊顿时哑口无言，索性闭口不说话，老魏道，张白磊。你以为不说话，就能逃脱法律的罪责吗？我明确告诉你吧，人证物证俱全，你纵然再能狡辩，也无济于事。
张白磊被带下去后，老魏主持案情分析会。老魏沉痛道，这是一个令人深思的悲剧。牛芳草无论人品，还是做派都是一个好女儿，好媳妇儿，只是遇人不淑，白白地丢了命。
老魏抽支烟，缓缓道，案情已经完全明朗了，胡丽交代，她和张白磊勾搭一年多了。张白磊外表道貌岸然，其实是衣冠禽兽。他早就打胡丽的主意，平常不是言语挑逗，就是趁没人时动手动脚。去年春节加班期间，卫生院没病人，张白磊在休息室强奸了胡丽。事后，他担心胡丽向领导去反映，花言巧语骗胡丽，承诺自己离婚后就娶她。胡丽属于临时工，觉得张白磊吃商品粮，嫁给他很难得。于是两人偷偷摸摸，勾搭成奸。据胡丽交代，她怀孕后，一直给他施压。张白磊这才有了杀妻念头。至于张白磊具体杀人细节，胡丽不清楚。
老魏说完，喝口水，然后慢慢点上一支烟，继续道，现在案件脉络已经清晰了，张白磊在胡丽威逼下，牛芳草不同意离婚，于是他就萌生了杀人的念头。他先伪装卫生院加班，证明自己不曾去过现场。而在案发当天，他偷偷摸摸去了玉米地。他知道牛芳草勤快，有早起干活习惯。尤其家里养着两头牛需要喂草，牛芳草自然会一大早去自己地里薅草。
老魏叹口气道，现场痕迹证实，两人在地里还交谈过，具体谈什么，不得而知。张白磊应该是趁其不备，用麻绳勒死了牛芳草。至于物证，还有具体细节，等攻破张白磊心理防线，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老魏说完，赢得下面一片掌声。接下来还是老魏审张白磊。张白磊不甘失败，兀自狡辩。老魏沉着应对，分别拿出证据。两轮下来，铁证面前，张白磊不得不低头认罪。
一切真相大白，最伤心的是牛柏寒两口子，他们从此失去女儿，这辈子再见不到闺女了。最尴尬的是牛柏松，尽管牛柏寒没怪他，但他觉得很内疚。当初不是他保媒，侄女也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
关于牛芳草埋到哪里，牛柏寒作难了，嫁出去的闺女，是不能埋到娘家的，可埋到张家祖坟，他是死活不同意。最后牛柏松拿主意，把牛芳草拉回来，埋到南地河边。那样她的魂魄还能经常回家看看。
枪毙张白磊那天，各村围观者人山人海，张绍先没出面，是张白磊的二叔领着几个人准备棺材等着收尸。牛家一百多人开着四轮车，奔马车到了张家后，一番打砸。张绍先两口抱着孙女，躲在厨屋没敢出来，邻居们和大队干部躲得远远的，没人阻拦。
当张白磊从囚车上下来时，牛得意和牛顺利等娘家人，叫骂着，哭着直向前冲，非要揍死他。行刑人员阻止了他们，但还是有几个人挤上前去踹了张白磊几脚。牛柏松没动手，他在旁边看着，心里五味杂陈。
张白磊耷拉着头，再没有以前的意气风发和派头。随着一声枪响，张白磊就此结束他短暂的、罪恶的人生。围观者纷纷叫好，帮张白磊收尸的几个人，灰头土脸，又羞又愧。
牛芳草埋了，终结了二十七岁的年华。村里人路过她的坟头，发现坟头长满鲜花。想起以前村里流行的一句话，嫁夫当嫁牛柏寒，娶妻当娶牛芳草，不由一阵唏嘘。
牛芳草是牛柏寒的闺女，模样似她母亲，大骨头架子，身材壮实，皮肤黝黑，两眼有神。如果不是她头发长些，胸脯鼓鼓着，说起来话轻声细语的，不熟悉的人肯定会误认为她是一个壮小伙子。
牛柏寒没文化，笨嘴拙舌，却朴实厚道，光明磊落。他平日看不惯女人家勾三搭四，卖弄风情，不守妇道，因此对儿女管教甚严。牛芳草受家庭熏陶，自小规规矩矩，对父母言听计从，从不做出格的事。
即使夏天，烈日炎炎，牛芳草出门都裹得严严实实，不穿裙子，害怕露出皮肉。牛芳草干活踏实，家务活和庄稼活，都得心应手。村里对牛家知根知底的人都说，嫁夫当嫁牛柏寒，娶妻当娶牛芳草。
牛柏寒弟兄两个，他是老大，老二是村支书牛柏松。虽是亲弟兄，两人性格却不同。牛柏寒性格直，不爱出风头，不爱管闲事。牛柏松就不同了，为人狡猾，能言善辩，两人虽是亲兄弟，来往并不多。
不过，牛芳草的婚事，却是牛柏松介绍的。牛柏松在三里外的张家洼有个好朋友，叫张绍先，是镇上卫生院的大夫。两人交情莫逆，彼此往来很多。张绍先有个儿子叫张白磊，斯斯文文，脑子灵活，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个子偏低，在卫生院打杂，希望以后接父亲的班。
一次喝酒中，张绍先发愁道，说儿子个子低，不好娶儿媳妇。牛柏松笑道，你这家庭条件，用得着担心这个吗？张绍先叹气道，柏松，不瞒你，白磊是临时工，不知道猴年马月混成正式工，也可能永远都是临时工。个子又低，干活不行，没几个人愿意把闺女嫁给他。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牛柏松不熟悉张白磊，却了解张绍先。张绍先能说能喝，是有名的能人。在卫生院当大夫，在村里开有小诊所，这些年不少挣钱。于是，牛柏松开始琢磨周边人，最后觉得把侄女牛芳草介绍过去最合适。
牛柏松对牛柏寒道，张绍先在卫生院手眼通天，他儿子接班绝对没问题，是早晚的事。错过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你和芳草商量好，如果没问题，我就张嘴说媒了。牛柏寒知道张绍先，却不熟悉。兄弟三言两语一说，牛柏寒心动了，觉得兄弟肯定不会骗自己。
牛芳草倒是知道张白磊，他们原来是初中同学，一届不同班。她听过张白磊不少花边新闻，不免有些心存疑虑，但不方便对父亲说。毕竟没有真凭实据，况且都是几年前道听途说。因此牛芳草没意见，一切都由父亲做主。
牛柏松见大哥同意了，急忙去找张绍先说这事。张绍先道，儿子的婚姻大事，我做主，只要我觉得恁侄女不错，由不得他挑三拣四。牛柏松很高兴，爽快地带着张绍先去见牛芳草。牛芳草不漂亮，却端庄大方，身板壮实，举止有度。
张绍先没意见，回家后马上对老婆说了。老婆道，这事不能莽撞，还是征求下儿子的意见吧，毕竟是他们过日子咧。张绍先骂道，征求他啥意见？他懂个屁，你不是没见过他谈的女朋友，不三不四，哪里像牛家的闺女看着正经，规矩。咱是娶儿媳妇哩，不是收破烂。这事我已经同意了，不容商量。
张白磊看不上牛芳草，觉得她模样太普通，可他惧怕张绍先，迫不得已答应这门婚事。定亲后，张白磊经常去牛柏寒家，牛柏寒觉得张白磊小聪明不少，做事不踏实，还有些高傲，他有些迟疑，最后问女儿道，你觉得白磊这人咋样？
牛芳草接触男人少，不知道大多男人都怎样，轻描淡写道，应该还行吧，就是说话办事太精明。牛柏寒想想，觉得张白磊或许是太年轻缘故吧，估计结婚以后就好了，于是没有想太多。结婚前，张白磊挑逗过牛芳草几次，但都没有成功。甭说发生关系，连恋人之间最起码的搂抱都被牛芳草拒绝了。
张白磊暗骂道，老头子给我找得啥狗屁媳妇儿，不说长得丑，还不解风情，简直是榆木疙瘩。不过生气归生气，张白磊不傻，他不敢得罪他爹，还想以后接班哩，心想，娶就娶吧，大不了娶回家不用。外面大姑娘小媳妇千千万万，我一个大活人，还能被尿憋死。
两人定亲一年后，结婚了。婚礼办的很排场，张绍先朋友多，卫生院所有人都送了礼。牛家送客去了十八桌，男女老幼一百二十六人。出门前，牛芳草哭着向父母磕头。牛柏寒两口也很伤心，养了二十二年的闺女，从此成了张家的人。
牛芳草嫁到张家，秉承家风，谨记母亲交代，人勤快，孝顺公婆，和睦相处。不得不说，张绍先两口对儿媳十分满意。牛芳草不但抢着做家务，干农活，更起早贪黑，不知劳累。张绍先经常夸儿媳，庆幸自己慧眼识珠，选对儿媳妇。
其实，牛芳草不幸福，她不怕任劳任怨，吃苦受累，她唯一不满意的是丈夫对她的态度。张白磊从心眼里看不起她，鄙视她。要么对她不冷不热，要么嘲讽她。牛芳草偷偷流了不少泪，她怕父母伤心，父母问起，她总是微笑着说挺好的。
张绍先察觉出端倪，不止一次骂儿子道，你看看，给你挑了一个多懂事的媳妇儿，甭老是惹人生气。张白磊嘴上说得冠冕堂皇，私下里依旧我行我素。几个月后，牛芳草怀孕了，张白磊非要拉着牛芳草去卫生院做检查，看是男是女。
张绍先阻止道，你又不是公职，男女无所谓，如果是女娃，大不了给计生办送点钱，再生一胎的事。张白磊只能作罢，结果，牛芳草确实生一个女孩。张白磊忌惮父亲，嘴上不说，心里不少抱怨。
三年后，张绍先中风了。这是很讽刺的事，医生对病人，总是说的一套一套的，偏偏自己不注意，抽烟喝酒，猛吃海喝。这种情况下，张绍先只能在家养着，张白磊顺利接了班，成了卫生院正式工。张白磊没学历，无法坐诊，怎么办呢？只能安排他在透视科。
没有张绍先监督，张白磊彻底放飞自我，以加班为名，整天待在镇上不回家。没张白磊在身边，牛芳草倒清净，婆婆帮她带孩子，她去地里锄草，打药，日子倒过得去。公公行动不便，但有婆婆照顾，自己做做家务，日子挺惬意。
过了半年，有一天，张白磊突然向牛芳草提出离婚。牛芳草听后非常震惊，她两眼紧紧盯着丈夫，大声骂道，张白磊，人要讲良心，我哪点对不起你，凭啥离婚？这是牛芳草嫁到张家第一次发脾气。张白磊冷冰冰道，你说为啥？说白了，很简单啊，咱俩没感情了呗！
牛芳草死活不同意离婚，最后张白磊气道，好，你耍死皮赖脸吧，告诉你，甭惹我急了，要不然，有你好果子吃。张白磊说完，头也不回走了。牛芳草告诉公婆，婆婆只叹气，张绍先骂道，只要我活着，就不会同意你们离婚。
牛芳草回娘家，闷闷不乐，牛柏寒感觉出来了，问道，咋了？又和白磊生气了，对你说几次了，你是张家的人了，善待公婆，对人家白磊好一点。生点小气，都正常。牛芳草没对父亲说，对母亲说了。她母亲道，想得倒好，成正式工了，他想和你离婚，门都没有。
一九九三年八月，酷暑难耐，骄阳似火，铄石流金。早晨六点，张老黑去玉米地薅草。早上露水大，凉快些，中午，玉米地密不透风，溽热难耐，钻进去就会大汗淋漓。张老黑的玉米地在村南二里，南邻新渠河，东靠平洼村地界。
当年生产队分地，他和张绍先家关系不错，磋商分到了一起。地块距离村子有些远，其他队员没有意见，所以这块十几亩的地就由两家给分了。到地头，张老黑见牛芳草的自行车已经停在地头。
张老黑羡慕道：张白磊这货真是走了狗屎运，娶到牛芳草这么贤惠的媳妇儿，人家芳草任劳任怨、勤俭持家，实在难得。你看，这么早就过来干活了。张老黑嘟噜着，戴上草帽，换上破衣服，拎着镰刀钻进一人高的玉米地。
或许是昨夜西瓜吃多了，没多久张老黑想拉肚，于是，他钻到旁边拉屎，还点起支烟。玉米棵，枝枝叶叶，遮阳蔽日，不过蹲下从低处向四周看去，稀稀疏疏，还是能看好远的。突然，张老黑看见前面地里貌似有人趴在地上，他担心是牛芳草，想到自己偌大年纪了，要是被她看到自己光屁股，多丢人呐。
张老黑忙用玉米叶子擦屁股，提上裤子。起身后，他不忘喊一句，我说白磊媳妇，恁家白磊在卫生院吃商品粮嘞，你这么卖命干啥？对方没有动静，张老黑好奇，不由向前走了几步。见牛芳草依旧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张老黑想，莫非她中暑或者得急病了吗？
想到这里，张老黑快步上前，扳着牛芳草的肩膀翻过来。一看，张老黑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见牛芳草，面色铁青，双眼圆睁，舌头半吐。张老黑顿时吓坏了，撅起屁股就跑，见人就喊，张白磊的媳妇死了，死在玉米地里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很快村里人都知道了，张家报了案，派出所的人开着吉普车过来了。平日偏僻的地头，现在被看热闹的村民一下子围得水泄不通。张绍先行动不方便，目光呆滞，在家待着。白磊的母亲抱着孙女，此时此刻，坐在田垄上号啕大哭。
派出所平常吓唬老百姓可以，来真格的就不行了。因为他们缺少破案经验，只见他们一边守着现场避免被村民破坏，一边焦急地等待着县公安局来人。中午，张白磊得到消息从卫生院回来了。他身穿着白大褂，把自行车骑得飞快。
村民见他来了，纷纷让路，张白磊满头大汗，涕泪横流，要向玉米地里闯。派出所人员赶紧上前拦住张白磊，明确告诉他，现场还没有勘察完毕，其他人都不能进去。张白磊顿时垂足顿胸，大嚎。围观的人受其感染，纷纷落泪。
不久，县公安局老魏领着两个民警过来了。老魏五十多岁，是经验丰富的老公安。他穿着警服，中等身材，一身正气，鹰隼般眼神，在人群里逡巡，令人不寒而栗。老魏勘察完现场，让民警拍照，自己把周边环境仔细巡视一遍。
这时，牛家已经得到讯息，牛柏寒和牛柏松领头，来了几十人。牛柏寒满眼泪水，要看女儿。老魏冷冰冰问道，你是谁？牛柏寒哭道，警察同志，死的是俺闺女。求求你让我见见她。老魏语带威严道，案情没调查清楚前，无论是谁，都不能破坏现场，都给我退后。
牛柏松赶紧挤上前，忙着递烟给老魏道，同志，你听我说，死者是俺亲侄女哩，我是俺村支书。老魏打断牛柏松的话，没好气道，你肯定是党员吧，甭瞎捣乱，应该帮着维持秩序，不是没组织，没纪律。你们的心情，我都理解。但是如果影响到我们破案，就不对了。
牛柏松还算清醒，忙拉开大哥，让牛家人退后。老魏和派出所于所长沟通后，又详细问了张家洼村干部几个问题，最后点了几个人的名字去派出所接受调查，并让人把牛芳草的尸体拉回县城进行尸检。
牛柏寒两口见到女儿被蒙着脸抬走，呼天抢地，如果不是牛柏松拦着，真的会不顾一切扑上去。牛柏松不停地喊道，大哥，大嫂，你们都清醒点，公安局会破案的，会给咱们一个公道。
于所长过来，他和牛柏松熟悉，以前不少打交道。他对牛柏松道，老牛，你们节哀顺变吧，一会儿你们几个人还要去派出所一趟，配合案件调查。牛柏松点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们马上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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