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西安日报】
《急景流年》 作者:南征 出版社:陕西新华出版 太白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4年3月
该书汇集了作者30多年间创作的部分作品,通过《体味人生篇》《欣赏自然篇》《故人故事篇》《杂感篇》《诗歌篇》等篇章,回顾了作者追忆流金岁月的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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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洛州度过了看似岁月静好的三个月,春暖花开,冰雪消融,晋军长驱直入帝都,梁王在混战中被长枪刺死,天子以自缢的方式宣告当朝灭亡。同年暮春,黄旗猎猎,鼓乐齐鸣,我于太元殿登基称帝。大元殿轩昂壮丽,琉璃瓦项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
楚聿作为我的皇夫,我与他并肩在万人之巅,一同接受文武百官三跪九叩,目光扫过玉殿金阁、巍峨城楼。前世我像只蝼蚁一般在这红墙深宫内苟活了三年,而如今我成为这座城的主人,站在天下最项峰的位置俯瞰众人。
繁琐的登基大典结束后,我与楚聿回到寝殿,殿内檀香氤氲流转,楚聿静静凝视着我,眸色深不见底,明黄色的纱幔从金钩子缓缓落下。他抬手轻轻拔出我头上的宝万簪子,素发散开,有一缕落在胸前。楚聿温柔地将它挽在耳后,指尖顺势捧住我的脸,两张脸近在咫尺。
他的气息逐渐灼热,神情宛若一头潜伏已久、蠢蠢欲动的野兽。我冲他弯了弯眉眼,他喉咙猛地一滚动,俯下身向我凑近,滚烫的气息扑面而来,唇瓣即将相碰。慕地眼前一道银光闪过,我把匕首横在他的脖颈上。楚聿,别装了,周遭的空气仿佛突然间凝固住。
楚聿面容渐渐变了颜色,却仍故作镇定道:阿臻,你说什么?我睨着他,眼睛渐渐浮上一层水雾,声音有些颤抖。这辈子的楚聿早已死在替我挡箭的那一天。楚聿脸上笑意渐冻,你何时发现的?你送我簪子的那一刻,我冰冷道:我从小不爱罗裙爱铠甲,相比胭脂首饰,我更喜欢刀枪剑戟。
这辈子的楚聿对我了如指掌,他绝不会送我簪子。你既早已知道我重生,为何不杀我,轻易就死了,未免也太便宜你了。匕首刀身雪亮,我清晰地看到自己神色逐渐诡异,我要亲手为你编织一场美梦,假意和你好,哄得你满心满眼都是我。
然后在你以为美梦成真时,再将你的梦击碎。
楚聿愣在那里,脸色难看至极,我心中泛起一阵快意,这种被高高棒起,再狠狠摔下的感受如何?前世我得知怀孕,却胎死腹中就是这滋味,手中的力道不禁加重了几分,一道鲜红的血痕浮现在楚聿脖子上,他眼梢渐渐泛红,半响,一道压抑到极致的嘶哑嗓音响起。
所以,我们这些时日的甜蜜都是假的,不然呢?我宁笑道,看着你日渐沉沦,我心里痛快极了。今日登基大典,你让我站在你身旁,与你一同分享那至高无上的时刻,也是你报复中的一环。我不禁觉得好笑,若只为报复,你还不配我为你这么做。
在所有人眼里,你还是这一辈子的楚聿,这辈子的楚聿真心真意待我,甚至为我而死。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这辈子的楚聿是我的皇夫,他和我一样受得起他们的敬仰与朝拜,而你只不过是他暂时的替身而已。
楚聿身子一晃,久久无语,偌大的寝殿恢复一室安静,红烛摇曳,火光将我们的剪影映在紧闭的慢献上,帐外忽然传来箭矢破空的声音,由远及近,楚聿猛地一把将我搂在怀里,重重叠叠的丧幅垂落在地,整个皇宫一片雪白。
前朝余孽潜入寝宫刺杀女帝,皇夫以身相救,不幸中毒莞逝,我下令以国丧的规格为楚聿举行丧仪,并赐予他最具褒扬的上道。这些荣誉是属于这辈子对我一往情深、为了我甘愿付出一切的那个楚聿的,他强忍着万箭穿身的疼痛,也要将我护到安全地带,自己却孤独地死在了那条路上,连一声道别也来不及说,我亏欠了这辈子的楚聿。
然逝者已逝,唯有补偿给他一个风光的葬礼。晚风瑟瑟,白帆飘动,这座富丽堂皇的皇宫内,最为偏僻的角落里,有一处宫殿常年阴寒潮湿、杂草丛生,那就是我前世所在的冷宫。此时被困在这里的人,一身素衣,披散着头发坐在地上,形如稿木、面如死灰,与我前世无异。
瞧见我,楚聿冷嘲道:你还来做什么?我弯了弯唇:来告知你真相。他仰头直直望着我,眼睛一动不动。我玩味地说道:那天晚上就算你没有护着我,我也不会有事。因为那一箭要杀的并非是我,而是你。
他似乎早有预料,自嘲了一声:所有根本没有什么前朝余孽,那场刺杀就是你安排的。不错,这辈子楚为救我中箭而亡,我要你以同样的方式死去,这样我才能补他一个丧仪。那为何没直接将我杀死?我微眯双眸,我说过不会让你轻易死去。
那天晚上溅上的毒只是让你假死一阵子,在灵枢下葬前,我就用楚聿的衣冠将你替换了出来。我背着手俯下身,在他耳旁缓缓道:我要你余生都困在这座不见天日的冷宫里,好好体会一遍我前世所经历过的痛苦。我偏过头对上了一双晦暗的眼眸,我笑了一笑,视而不见,转身离开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重来一世,我报复了仇人,改变了自己和家人的命运。此时我坐在这位置上,还想守护好这座江山。自古以来未有女子称帝,我知晓一些前朝官员私下对我嗤之以鼻。后来我用了短短两年的时间,使得天下富庶安宁,凭借自己能力赢得了所有人的信服。
这两年里我还颁布了新的政令,允许女子和男子一样读书参政,上阵杀敌,经商开店。如今朝中大臣男女参半,民间女商人涌现,女子不再出嫁从夫,从此地位与男子平等。急景流年,寒来暑往,结束了一天的政务。
我来到皇宫后花园,正值盛夏,合欢树上盈盈粉绒娇艳绽放,徐徐微风,花雨纷纷扬扬。当初继位后不久,我就命人在这里种满了个双树。一年又一年,合欢花开了又败,败了又开,可那个将我视珍宝的男人再也无法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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