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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夜越来越深，闹床的人已经陆续离去，王文斌送走他们，依然不愿进到新房。
他是林儿旺村恢复高考后第一个考取大学的，那一年，轰动了整个村庄，中国农业大学呢，一下子就去了在广播里才听说的京城上学，全村老老少少咋舌不已。王老蔫真有福气，自己齁喽巴喘的，儿子倒是很争气。村书记杨邦国很有眼光，不嫌弃他家穷，把闺女从小给他家订了娃娃亲，真是有福气呢。
不知道的呢，以为王老蔫高攀了杨邦国，其实不然。大跃进时期修建庵里水库，在工地上挖土方，推小车，杨邦国年轻能干，是突击队的连长，他一直坚持干在第一线，一个初冬夜里推着冒尖的小车土在坝基上走，疲劳的他不小心掉进已经储存了一部分水的水库里，在他后面推车的王老蔫——那时名字叫王运福，因着善良老实，被人起了个绰号王老蔫。他一下子跳进水里救杨邦国，因为推车出了满身大汗，跳进冰冷的水中被突然一冰激，之后又忙着把头碰破了的杨邦国抬进工地窝棚，四处给他找医生，湿漉漉的衣服在身上穿久了，第二天王老蔫发起了高烧。那时缺医少药，等慢慢好起来，就留下了哮喘的毛病。落水的杨邦国倒是体格好，没留下什么病症。他很感激王老蔫。结婚后，杨邦国连着生了两个儿子，有病在身的王老蔫娶媳妇就很难，当他好容易找了个腿有点跛的姑娘结婚，等到儿子王文斌出生时，杨邦国已经是两个儿子两个女儿的父亲了。
王文斌出生半年，杨邦国的老婆又生了一个丫头。满月酒时，喝得半醉的杨邦国涕泪四流，喊着王运福直叫大哥，说，大哥啊，你救了我，自己却落下病，我心里老是不安稳啊！你现在有儿子了，咱两家就做个儿女亲家吧。就这样，刚出生的杨凌薇成了王文斌的小媳妇。王老蔫身体不好，已经做了村支书的杨邦国没少帮他，把他安排在生产队做饲养员，免除了刨地拉犁等重体力活。等到生产队分粮食时，常常让两个不爱念书早早在生产队参加劳动的儿子去帮着王老蔫家从山里往家挑地瓜、苞米等。那时，王文斌在公社在地读初中，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读小学。
每年过年过节，王文斌必须拿着父母准备的东西去拜访未来的岳父大人。小学时，他还不懂事，大人让去就痛痛快快去了。念到初中时，他已经稍稍知道一些男女之事，再到八月十五让去送月饼酒或者过年去送鱼和酒，他就满心不愿意，总想找藉口躲蹭。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可杨邦国家例外，他儿子和他一样肩宽膀阔，身材魁梧挺喜人，不到二十就提亲不断，女儿也阔口方脸，虎背熊腰，就缺了女孩的温柔与水灵。清秀俊朗的王文斌从心眼里不待见。到了县城一中读县重点班的王文斌看到班里那些出挑水灵的女孩，对杨凌薇更是看着窝心。他幻想着走出山城，不再回来，去外面的世界能够展示才华大有作为，过属于自己的生活——自由快乐的生活。三年高中，他刻苦努力，终于，金榜题名，要去乡下人从未到过的京城上学了。
书记杨邦国让村里掏钱请了全村人看大戏，是县城有名的吕剧团来表演的。除了随礼的十元钱，杨邦国还单独送给王家二百块钱，让给远离家乡读书的王文斌添置被褥衣裳。杨文斌读高中时，杨家就经常接济学费，生活费。这让家境贫寒的王老蔫十分感激，觉得自己当年跳水救人十分值得。那时，在农村有二百块钱，就敢盖房子啊。
二
去了大学的王文斌，如鱼得水，他更勤奋更努力，他要在城市扎根，不愿父母再在农村吃苦劳作了。每天图书馆，宿舍，餐厅，三点一线是他不变的轨迹。他每年成绩都名列园艺系前茅。他的上进好学打动了一位来自牡丹之乡的女孩，同是园艺系的董雅雯，女孩总是默默注视着他，去阅览室为早锻炼的他占位子，悄悄把饭菜票夹到他的笔记本里，在餐厅默默把一份荤菜放到总是吃最便宜素菜或者咸菜的王文斌坐的餐桌上。他感受到女孩的爱意，却不敢表示什么，因为，他觉得高攀不上女孩不说，还没有了自由之身。
暑假里，除了大一，他不再回家，而是留在城市白天做家教，到私人书店打工，晚上去街头烧烤店端盘子，自己赚取自己的学费。每年寒假回家，不得不在父亲严厉的眼神驱使下去未婚妻家尽礼节。每次去了，已经发育成熟的杨凌薇一会儿给他洗苹果，一会为他拿炒花生，喜欢的神色洋溢在脸上，却不知如何表达，当他要离开，便殷殷送出老远，几乎穿越整个村子从村东到了村西的王文斌的家门口。王文斌也不肯邀请她进去坐会儿。当正月初四杨凌薇到他家拜年，尽未过门的新媳妇礼节时，无一例外，王文斌都是去了远在五十里外的姑姑家。尽管每次父母都严厉要求他在家等候，他总是振振有词说，过年不去给姑姑家问好是不对的，初五还要去看班主任老师，初六又要去看二姨，初七要去三姨家，初八就要去港城买火车票，晚上坐火车走，初十有家教的学生等着呢。反正一个村的，去她家已经看见了。父母无奈，也看出儿子对这桩婚事的不满意，但是，做人不能出尔反尔啊，但愿这两个孩子的婚事能顺顺利利。
大三结束那年暑假，王文斌依然没有走。当所有的同学都离开学校，他又开始了他以往的暑期家教和打零工的生活。夜晚十点，下班归来的他走过宿舍楼，来到操场，任凉爽的晚风拂过脸颊，他在考虑着如何面对即将到来的就业。自己一直是三好学生，还是班里的学习委员，屡次获得系里的奖励，这所大学又是国家重点院校，国家分配不会太差。尽管成绩优异，但他不想考研，想早日工作为家庭减轻负担，父亲有病，母亲也体质较弱，农村已经实行承包责任制，尽管自己几乎不要家里的钱，但是下面的一个弟弟两个妹妹在读书，靠父母土里刨食是很难供养的。懂事的大弟曾数次说要休学帮着父母，都被母亲阻止了，母亲说，不能委屈孩子，即使大人多吃苦，借钱也要供孩子走出这个穷山村。王文斌想，自己分配工作，照着学校硬硬的牌子，再加上自己优异的成绩，怎么也会进个地级市的农科所，或者去县城的农业局。这样明年自己一工作，挣钱供弟弟，爸妈的压力就轻了，自己也可以回报父母的养育之恩了。
他从来不敢想自己的爱情，家里，有一个注定是自己的娃娃亲媳妇，这辈子，自己就这样了。他不想让父母被村人指指点点。想到此，他长叹一口气，心情有些低落。回到宿舍，他躺倒在床上就睡了，第二天还要到书店打工，他不敢熬夜太久。
暑期的北京，闷热异常，上午书店进了一大批学生辅导资料，干了几个小时搬书的活的王文斌已经大汗淋漓，随便在街头买了点吃的，回到宿舍吃了几口就想躺下。睡了不久，忽然听宿舍门梆梆被敲响，他忙踢拉着拖鞋去开门。打开门，他的脸倏地红了。因为太热，一回来他便到洗刷间冲了个凉水澡，此刻他穿着短裤，光着膀子呢，而门外是董雅雯。他连忙说对不起，匆匆关上门穿戴整齐，然后让她进来。
“你怎么没走啊？找我有事吗？”“哦，我爸爸妈妈最近出国去看我舅舅舅妈，家里没人，我也就不回家了。我去了一个编辑部帮着抄稿件，抄一篇，一毛钱。一天去一上午。下午没事过来看看你。”董雅雯放下提着的苹果，去洗刷间洗了几只，然后拿出小刀，说：“给你削一只苹果吃。”王文斌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洗净了我连皮吃就可以。”
两个人聊生活，聊学习，聊同学，一直聊到快六点。夏季的天很长，阳光，依然很明亮，董雅雯邀请王文斌出去校门外的小餐馆吃碗馄饨，然后去看电影。王文斌不好意思地说：“今晚七点到十点，我要到烧烤街上班，隔一天去一次，要不明晚我们去看？去那儿要走二十多分钟，要是你不嫌路远，你和我一起去吧，我请你吃烧烤。”董雅雯答应了。两个人说说笑笑，二十多分钟到了王文斌打工的地方，店铺外摆着近十张桌子。夜色还没降临，没有人在摊上吃烧烤。王文斌要了二十串肉串，给董雅雯，自己则吃了一碗拉面。吃完之后，他说：“你不焦急的话，在周围的店逛一下，等我下班一起走。要是急着回去，就现在走吧，这会天还亮着，比较安全。”董雅雯心里想着多和他呆一会，当然想和他一起走回去。于是说，你忙你的，我去服装店逛一下。
临近十点，董雅雯回到烧烤店门口，手里提着买的衣服，一会儿，王文斌出来了，和她一起返校。走到半路，忽然下起了雨，雨越下越大，周围看不到有卖伞的店铺开门，王文斌只穿着背心，把衬衣脱下给董雅雯顶在头上，一会儿便淋透了，不起丝毫作用。董雅雯犹豫了一下，把手中的塑料袋盛的新衣服递了一件给王文斌：“喏，给你买的衬衫。把袋子挡在头上吧。”之后，拿起另一个盛着自己衣服的塑料袋顶在头顶。但是，风刮得雨线斜织着，起到的作用很少。
当到了学校大门口，大门已经关上。幸亏王文斌和传达室的师傅提前说好了，所以校门上的小门是虚掩着。王文斌把董雅雯送回了宿舍，让她一会赶快换衣服，别感冒了。之后拒绝了董雅雯的伞，说了声“反正已经湿透了”便冒雨奔回自己的屋子。说实在的，夏季淋雨，对出生农村经常锻炼的王文斌来说可谓小菜一碟，而董雅雯则不同了，从小父母呵护，上学接送一直到高中毕业，所以体质较柔弱，第二天早上醒来就头晕，且已经鼻子不通气了，但想到答应去编辑部抄写稿件的事，又没有电话可联系，只好强撑着去了那儿，雇佣她的编辑部的刘副主任看见她昏昏晕晕不舒服的样子，让她回去休息。回到宿舍，浑身无力，她也懒得弄东西吃，躺在那儿晕晕沉沉的。正难受着，她听到轻微的敲门声，想起来却爬不起，只好说着：“请进。”声音低微。也许门外人听不见，还在敲。她无奈，再次想爬起，却一下子跌到床下，大约沉闷的落地声让门外的人焦急了，本来就未关严的门被推开了。是王文斌，一看见董雅雯躺在地上，他忙奔过来，一叠声问：“怎么了？”雅雯声音微弱地说：“头疼，发晕。”王文斌一看她脸烧得通红，二话不说背起她去了学校医务处。
幸亏送的及时，医生说，雅雯发烧四十度，已经转为肺炎了。一个周的治疗，每天饭时，王文斌都买来清淡的食物送来。晚上上班前送来饭，下了班，再过来陪她坐一会，询问一下是否需要他买什么。打工，再加上照顾雅雯，王文斌胡子拉碴，明显瘦了。出院那天，王文斌晚上和烧烤店老板请了假，之后买了两瓶香槟，还有一些卤肉等来到雅雯宿舍，庆祝雅雯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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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这一次雅雯的病，两个人仿佛走近了很多，当喝完香槟酒吃完晚饭，王文斌要离开时，雅雯出来送他，走完长长的走廊，眼看着就要走下楼梯的王文斌，她不由得从身后抱住了他，嘴里喃喃道：“文斌，我爱你。”感受着身后雅雯急促的呼吸和身体的柔软，王文斌仿佛一下子解开了理性的羁绊。一直以来，尽管心里喜欢着美丽大方的雅雯，但是他很自卑，因着两个人不同的家境，因着自己家中已经有着娃娃亲。而今，心仪的雅雯就在他身后表达着心中的爱意，他再也克制不住，一个转身将雅雯抱在怀里，看到羞涩的雅雯闭着双眼，他情不自禁吻了下去……
三
每个月雷打不动给爸爸妈妈写一封信的王文斌，在经历了与雅雯初吻后，便在犹豫着怎样措辞告诉家里此事，拖拖拉拉暑假就过去了，他仍然不敢写，他怕父母知道生气，更怕父母在村里受打击报复无法存活。即使书记一家心胸开阔，但在一个村子抬头不见低头见，自己退婚也会让父母抬不起头来。踌躇反复，他还是按下此事，仅仅写信告诉父母自己一切都好，又把暑假打工挣的钱邮了二十元给弟弟妹妹上学用。他克制着自己对雅雯的爱，开始慢慢有意躲着她。雅雯感觉到了他的冷淡，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一次晚饭后她拦住了去图书馆的王文斌，拉他到了绿化带的甬路边，眼睛闪着泪花问：“文斌，我惹你生气了？怎么最近不理我了？”看着梨花带雨的雅雯，王文斌心很疼，他是一个不善于撒谎的人，吭吭哧哧半天，只好说了实话。
“娃娃亲？”雅雯仿佛在听着天方夜谭。她说，“现在婚姻自由，幸亏你还读了大学，居然精神被束缚。这样的婚事法律是不保护的，你和她有共同语言吗？”“她小学没毕业就不读书了。和她在一起，我不知说些什么。”“那就去退了呗，婚姻关系到一生的幸福啊，你难道不喜欢俺？”“喜……喜欢。但俺配不上你。你是城市人呢，俺是乡下的穷小子。你爸爸妈妈不会同意的。”“只要我喜欢，我爸爸妈妈不会阻止的。他们不在意出身，在意的是人品。”雅雯摇着他的胳膊：“好文斌，你勇敢些，不爱那个娃娃亲，就早早退了，不要耽误人家再找。”雅雯的温柔和眼泪再次击垮了王文斌好不容易垒砌的意志堤坝，他决定和父母摊牌。
他开始在家书里有意无意说着有女孩子喜欢他。父亲回信仅仅几个字：“你是有老婆的，不准沾惹人家。”王文斌再次写信，祈求爸爸妈妈为着自己的幸福考虑，他还详细谈了他和杨凌薇之间的差异，说他们间没感情不说，将来杨凌薇没文化，对孩子的教育也不好。过了半个多月，父亲的来信话就软和一些，说，要是悔了亲，咱家会在林儿旺村抬不起头的，不管怎样，村里人会觉得你考上了学，不要人家闺女，是陈世美。咱家在村里的日子就不会好过了。你未来的丈人是书记，他即使大人大量，那些村里讨好他的人也不会给咱家好果子吃的。况且人家帮咱们家那么多，不能忘恩负义。要是没有你丈人家帮扶，你也念不起大学。别看你打工挣了几个钱，这些年你老子看病，你弟弟妹妹读书的花销好多是人家你丈人家帮忙，要不，你还不得退学？田里的重体力活，都是你舅子他们帮忙呢。知道说不服父亲他们。王文斌以后写信，不再谈及此事。
时间真快，转眼就要面临毕业。开始写毕业论文了，每天王文斌都跑到图书馆查资料，他想写出有点分量的论文，他听导师说刚刚建省的海南省农业厅已经来学校选拔人才，学校推荐了他，他一定不能辜负导师的信任。
论文已经快定稿，那天，他去图书馆查一组数据，同一个宿舍的章晓林匆匆跑来找他：“快到系办公室，辅导员说系主任找你，很生气的样子。”
王文斌怀揣着忐忑到了系里一楼的办公室，还未走到办公室门口，就听见一个粗嗓门在大声哭喊着。他轻轻敲敲门，传来系主任卞主任威严的声音：“进来！”他进了系办公室，还未等站稳，一个身影猛兽般地撞过来：“王文斌，你这个陈世美，你考上了大学就丧了良心。你这个白眼狼，用完了我们家就想甩了我，你敢！今天有你学校领导在，你们大家给评评理，他没有我家哪里上得起大学？他家地里的活都全是我哥他们帮着干。”
竟然是杨凌薇！她拽着王文斌的衣襟摇晃着，“要是俺家不帮你家，你早就得回去种地去啦！你坏了心肝，真是个白眼狼啊，用完了老娘就想拔腿跑得远远的，门都没有！快说，哪个狐狸精把你的魂勾跑了？”
一边哭一边骂，鼻涕眼泪蹭了王文斌满身。面对泼妇一般的杨凌薇，王文斌举手无措。卞主任很严厉地看了王文斌一眼，对他说：“年轻人，不要见异思迁，要懂得感恩。刚才听你的未婚妻说，人家刨药材、织花边的钱也舍不得买身衣服穿，都送给你家让给你邮来了。患难的情意不能忘啊。回去好好去安抚一下你的未婚妻吧。”
要送杨凌薇去学校招待所，一路上杨凌薇一边走一边大声嚷嚷着：“你领我去看看那个狐狸精，我看看她到底有几个胆子敢勾引俺男人！”黝黑粗壮的杨凌薇粗声大气的吆喝声引得校园甬路上的三三两两结伴去上课的同学纷纷侧目。王文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很无力地回应着：“哪有狐狸精？都是你自己想象出来的。”心里也别别直跳，生怕杨凌薇真的知道雅雯这个人，更怕强悍的她会把柔弱的雅雯揍成肉饼。
杨凌薇终于被送走了，条件是王文斌答应回老家工作。这一场口水战下来，王文斌被她闹腾得焦头烂额。
从家信中王文斌才知道，每次他写的家信被邮递员送到大队，杨凌薇都会很留意，只要碰上了，她就拿着去送，听听信中有没有提到她，因王文斌从未写过信给她。王文斌的信总是等到他上八年级的弟弟放学回家念给家人听。前两次王文斌写的家信杨凌薇没在大队部看见，被王文斌当大队会计的二叔碰着捎回来了，所以，她不知道王文斌已经恋爱想退亲的事。她琢磨着好久没有看见王文彬往家写的信了，就刻意留神邮递员的到来。
那天也巧，临近中午，去山里干活回来的她端着衣服去河边洗，刚走到大队部门口，远远看见邮递员骑着那辆绿色的自行车来了，她便站住脚，等着邮递员把信拿下，一下看见信封写着“王运福收”字样，她便把衣服盆子放在大队部门口，乐颠颠去村西王老蔫家。
也该赶巧，王文斌的弟弟那天在家歇礼拜天，刚和父亲去地里锄草回来，于是正在抽烟等着老婆做饭吃的王老蔫便说：“文刚，念念你哥写了些啥。”杨凌薇也很想着知道，便接过文刚手里的烧火棍，在厨间帮着正在烀饼子的王文斌妈妈往锅灶添柴。耳朵却越过风箱嘎达嘎达的声响，使劲听着文刚读信的声音。
王文斌在信中告诉爸爸妈妈，他被系里推荐去海南省农业厅工作，一般差不多了。他喜欢的那个女孩也愿意为他去海南工作。他恳求父母帮他把那个娃娃亲退了。
没等着王文刚读完，拉风箱的声音戛然而止，杨凌薇呼地站起来，摔下烧火棍跑出了王文斌的家，一边跑一边哭，扔下王文斌的一家子目瞪口呆。母亲两手还在在滴答着玉米面的糊糊。
四
七月上旬，派遣令下发了，是去家乡的县城人事局报到。当王文斌在人事局拿着调令到手细看，身子几乎要瘫软。前两天送别回了洛阳的雅雯的痛还未愈合，工作的安排又沉重地打击了他。在他心里，最坏的预测是留在县里林业局或者农业局，结果却是回到距城七十多里的乡镇的林业站。想到自己刻苦攻读的时光，王文斌几欲泪下。
家乡无声地欢迎着这个求学他乡四年的游子，坐在车上，看到：路，依然是坑坑洼洼的土路，沿途的房屋好多还是草房子，偶尔矗立的红砖红瓦白墙的房屋是那么突兀。王文斌的心在沉重着。无须说什么豪言壮语，曾经在高中熬夜苦学，就是为了离开这个贫穷的地方，而今……在石野镇林业站报到时，站长林子桐热情接待了他，并说，人事局的史局长叮嘱过要好好关照他。史局长？他突然心中一亮，听说杨凌薇有个舅舅在人事局做副局长，而杨凌薇的妈妈姓什么来着？对，就是姓史！一瞬间，他明白了，他这个中国农大的高材生竟然分到了乡下——在大学生还比较罕见的今天，都是拜杨凌薇家所赐啊！心里，顿时充满了对杨凌薇的怨恨。
报道完回家，一进门，妈妈就忙着烧火打荷包蛋给他吃，爸爸则一边喘着，一边说：“你丈人那边看好了日子，阳历七月十九是农历六月初六，是个好日子，让你们结婚。咱家没有房子，你丈人很大路，说让你们住在他家盖得四间瓦房的西边两间。就剩下十天八日，喏，这些钱你拿着去港海城买点结婚穿的吧。摆酒席的钱咱家就只有一千块，你丈人拿来了五千。”听着父亲充满感激的话语，愤懑的情绪在胸腔起伏。自己的一生就这样定了？要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结婚？
他压抑着情绪，说：“咱不用他家的钱，等我自己挣了工资再结婚。”“你一个月六七十块钱，哪辈子结得起？你还有弟弟就快要上高中了，还不得钱供着？考上了也许不用，考不上还得给盖房子，也得你这个老大帮扶着啊。”
贫穷，已经剥夺了他选择的权力。他像一个吊线木偶被一个个牵着线的人一点点指挥着走向了婚姻的殿堂——这个实在不是他想要的婚姻。
新房，就是丈人家的。他盖了四间，原是准备给杨凌薇正在上高一的弟弟准备的。这个弟弟和前面的哥哥姐姐不同，他喜欢读书，做支书的父亲很骄傲，但是在几年前尽管申请了一块地皮盖起了四间房子准备着，他怕等儿子学习没成色再准备就晚了。结果，却先给贫穷的女婿做了新房。
这所房子东面两间做了仓库，收拾着干活用的锄镰锨镢，推车、土筐等。西边两间是刚刚收拾出来的给闺女做新房的。在林儿旺村，书记杨邦国是被人竖大拇指的人物，他不欺贫爱富，他处事公正，对村里的孤老寡人也多为照顾。在女儿的婚事上尽管是包办的，但那也是因着和对方家长的情意，多年来没有因为男方家贫寒而嫌弃，已经相当不错了。
这次毕业分配，他也颇为犹豫，让自己的舅子帮忙把女婿弄到乡下，看似不合情理，但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他还不是也担心着这桩婚姻女儿会不幸福？委屈女婿把他弄到乡下，给他们的婚姻增加点安全系数吧。
王文斌的新房在村子的南边沟里，周围没有几户人家。村子的老房子多在北坡，这几户伸进南沟的房子，多是老住宅没地方盖房才到此的年轻人。闹完洞房的人陆陆续续回到自己的家中。母亲和抱着儿子来念叨什么“呼打呼打小篦，来年生个小侄”这些俗谣的叔伯嫂子也都走了，走不了的亲戚也被主家安排的人领去住宿了。
年轻人觉多，闹完洞房自然是熄灯睡觉了，喝了酒的王文斌脚步踉跄，在门口踱来踱去，南沟里的住户仅剩他家亮着灯，他听见新娘子在屋里故意咳嗽，想引起他注意。说实在的，从开始筹备婚礼，他从没正眼看她一眼。就是她，害得他失去了去海南农业厅工作的机会。她去闹腾的结果，推荐的人变成了班里的另一个同学，那个同学一直和他学习不相上下。而雅雯，从杨凌薇大闹园艺系办公室后，他一直躲避着她，因为，他给不起她要的爱。
夜已深，一天的婚礼仪式让王文斌疲惫不堪，他勉为其难进了卧室，看见杨凌薇已经躺在铺满红色被褥的炕上，他环视周围，无处可休息，只好无奈地躺在了婚炕的另一头，连衣服也没有脱，和衣而眠。
五
在石野镇林业站上班了，站里统共三个人，站长林子桐，还有一个早他两年工作的林校中专生张雪妮。去村里跑跶的事毫无疑问就是王文斌的事了。每个周休息星期天，但站里要留下值班的，三个人轮着，站长家就在镇里，媳妇是供销社职工；张雪妮找了个电业局的丈夫，在县城里，当她值班时，便哀求王文斌帮她。
说实在的，王文斌本来也不愿回家，当站长值班时，他就是回自己爸妈家帮着干活，星期天晚上不得不回去，也是与老婆杨凌薇分被而眠。他恨她，毁掉了他的前程和爱情。好几次夜里，他听见她在低声抽泣，心有些变软，但一想起董雅雯临别时怨恨的目光，他便心硬起来。
每次张雪妮让他值班，他便一口应承。张雪妮便王哥长王哥短地说些感激的话——张雪妮尽管比他毕业早，因为中专读两年，排起岁数，和他同岁，但他的生日大，便成了哥。周一从城里回来，也常常捎些美味吃食给他。以示感激。
多少次值班的日子，王文斌拿出那个同学通讯录，想给董雅雯写封信，笔拿起，又放下，写下“雅雯”两个字，心就开始疼痛不已，再也写不下去。自己已经结婚了，更给不起雅雯什么了，写些思念只会增加双方的苦痛。难不成自己离婚去找她？甭说自己没有勇气，假如真的离了，自己更配不上她啊！还是努力放下，和她相忘于江湖吧。
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地绵延着。王文斌的妈妈看到媳妇半年多肚子不见动静，很是焦急，偷偷问王文斌，王文斌就找别的话搪塞过去，
正月里，高中同学结婚，王文斌去喝酒了，遇到一个学校毕业的龚湘君，得知董雅雯出国了，嫁了一个加拿大籍华人。知道她本来就不属于自己，听到她嫁人的消息王文斌却不知为何喝醉了，醉得一塌糊涂。
一个乡镇同去喝酒的同学找了个吉普车把他送回了家。他醉得呕吐了一地，杨凌薇给他收拾了，帮他脱了衣服躺好。夜里只听得他一会儿呜呜哭，一会儿喊着“雅雯，别扔下我”，让杨凌薇心里十分苦涩。
这是自己豁上脸皮去大闹大学争取的婚姻吗？自己当初咽不下那一口气，怕村里人笑话自己被王文斌甩了，费尽心事想挽回。可这样的婚姻是自己想要的吗？
村里那个一直对自己有意思的铁柱，在县化肥厂上班，看到自己结了婚，也就死了心，找了邻村的对象结婚了，看见人家歇班和老婆一起恩恩爱爱去地里的场景，就想落泪。自己是父母之命找的对象，尽管他考上大学时自己也很骄傲，可过起日子来，需要是一个疼自己的人啊，大学文凭有屁用？王文斌从不肯对自己多说一句话，多少次，听见他在门外走来走去，就不肯进家。直到自己灭了灯睡了，他才肯进来，却和自己分被窝睡着。结婚半年多，自己还是个处女，这样的婚姻自己还要吗？她泪流满面，坐在灯下垂泪良久。
看到翻身的王文斌几乎把被子掀翻到地下，她过去给他往里拉，被子一角压在他身下，拉不动，她俯身去抬他的腰。醉梦里的王文斌的脸触着了她胸前的柔软，便一把抓住了。胡乱揉捏起来，让杨凌薇难以自持，身不由己瘫软下来。醉得糊里糊涂的王文斌翻身抱住了她……
她是被王文斌当着另一个女人来爱着的，因为，王文斌口里一直喊着的是“雅雯，我的宝贝”“雅雯，我的心肝”。杨凌薇正下着决心准备离开王文斌，给他自由，也给自己一份平常人的生活。可是，王文斌醉酒的夜晚，一切都被改变了。糊里糊涂被他播下了种子。一个月没有来例假，她在担心；两个月，开始恶心呕吐。她知道自己要做妈妈了。心里尽管还想摆脱这无爱的婚姻，却又舍不得这个无辜的孩子。
次日早上醉酒的王文斌醒来上班，看见床上的自己赤身裸体，叠被时又看见床单的一滩鲜红，他捶打着自己的头，懊恨不已。都是酒惹的祸，居然和杨凌薇那个了。他听见地上走来走去做饭的杨凌薇，有些羞赧。穿好衣服说了句“我上班去了”，便拉起自行车推出院子，骑上就走。全不顾后面杨凌薇在喊，饭就好了。
去了单位，他被通知派到林业局帮忙两个月。这段时间，他也在反思自己。已经结婚了，一切皆不可能，就这样糊里糊涂过吧。农村里的一对对夫妻，几个有爱情？
在林业局工作的魏大哥看他是在本县内借调的周末却不肯回家，问他原因，他搪塞道：——也难以回，就一天放假休息，早上坐上车半上午到了镇上，骑着车子到家就天晌了，吃了饭就要往回返，浪费车费不说，时间全奔波在路上了。魏大哥笑着说，不对吧。要是你骑着车子来，周六晚上骑回家，即使晚点，第二天半下午再骑回来，可以在家呆不短时间呢。禁不住魏大哥质问，他如实谈了自己的烦恼。年已四十的魏大哥家在外地，周末也不回去。他语重深长地劝着他：“小伙子，你要么不和人家结婚，不管谁逼你。和人家结了婚就得对人家负责。不就是没有共同语言吗？居家过日子要个人知冷知热就行了，哪有那么些话说？嫌人家长得不俊，不是也不难看？丑妻薄地破棉袄是人家说的三件宝呢。说实在的，什么丑俊，别不爱听，拉灭灯，还不都那么回事？”
接着魏大哥挽起外面单裤的裤腿：“你看，里面是俺老婆给缝上的山猫子皮做的护膝，她知道俺的腿有毛病，不经冻。嘿，和你说，你嫂子满脸麻子，跟俺十五六年，洗衣做饭，下地推磨，真是能干，还心疼俺，早上起来把积攒的鸡蛋煎给俺吃，给她也不要，非得俺逼着她才吃个。刚认识觉得不好看，结了婚，俺从没有觉得她丑。”
六
结束借调，回家王文斌依然是先去妈妈家，听到妈妈兴高采烈地说：“儿呀，你要做爸爸了。凌薇怀孕两个月了。”他心里一惊。那是自己酒后做的孽啊。他连做丈夫还没有准备好，这个孩子就迫不及待来了。那天，酒后和杨凌薇发生了那事，王文斌尽管心不甘情不愿，但是，多年的教育还是让他想担起丈夫的责任。还未等他酝酿好如何去面对成了自己的女人的杨凌薇，孩子就来了。看到很高兴的母亲，他心里一酸，老人含辛茹苦供着自己读书，自己何曾报答过她？这个孩子既然来了，母亲又那么喜欢，自己就担起责任，权当自己对父母尽孝吧。
那天，是站长值班，他周六晚回家，刻意买了些烧肉、熏鱼，送了些给爸妈，剩下的进了院门，递给杨凌薇，说，做几个菜。杨凌薇以为有客人，切了烧肉、熏鱼，又用肉炒了个辣椒，还炒了西红柿鸡蛋。
当王文斌从提包里拿出一瓶港城古酿，并在桌子上放上两双筷子，杨凌薇知道就他们两个人吃饭。结婚这么久，单独和他一起吃的机会还很少。一般他不回来，她就在自己娘家吃，周末他回来了，就是在他妈妈家干活，她就被婆婆喊过去一起吃。周一早上他上班，总是抓点饭放到包里，说一句我去单位再吃，就骑上车子走了。杨凌薇知道他在躲着自己，也不点破。今天破天荒要在家一起吃饭，该不是他要提出离婚吧？杨凌薇心里嘀咕着。一横心：离就离，谁离了谁也一样过。可是，孩子呢……她的心有些难过起来。
“凌薇，这些日子委屈你了。我给你赔罪。”王文斌给两人都倒了一小杯白酒，端起自己眼前的杯子喝了一口，接着又说，“听我妈说，你怀孕了。和你商议一下，咱去把这个孩子流掉好吧？”
听到前半截话，杨凌薇心里还有些欣慰，也端起了酒杯。当听到王文斌说要把孩子流掉，她腾地站起来，几乎带翻桌子：“王文斌，你这个王八蛋，想离婚就痛快点。孩子你不要就算了，我自己养着！”
王文斌没想到杨凌薇会如此激动，一听，是她误会自己的意思了。他忙安抚她坐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既然要了你，就要对你负责。只是，那个孩子是我酒醉的结果，我怕会不健康。我们想要，以后有的是机会。”杨凌薇这才明白王文斌的意思。她说，“文斌，我们不能这样，这个孩子奔着我们来的，不能说不要就不要，现在有好的医疗条件，咱常去检查就是，孩子健健康康就好。”
日子如白开水一般，淡而无味，但却不疾不徐一直向前。杨凌薇生下了个儿子，很健康，九个月就会喊爸爸妈妈。有了儿子的王文斌对家的责任感陡增，他在单位尽心尽力，尽职尽责，两年后，老站长退休，他当了站长，单位来了两个年轻人，王文斌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多，不是周末的日子，傍晚他也骑着车子行驶三十里回家，第二天再早起返回单位。逗弄胖胖的儿子，听他牙牙学语，的确是一件很开心的事。他尽管和杨凌薇还是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但是，感谢她生了个儿子，偶尔他也会给她扯块布作件新衣服，那个阔口方脸、虎背熊腰的女人不知何时也比以前受看了，有了腰身不说，脸色也红润了起来。
七
王文斌在镇里向农民推广地灌微喷节水工程效果显著，让一直缺水的山区县看到了希望，他被县里大力表扬，正在此时杨凌薇的舅舅从人事局调到了县委，做了分管农业的副县长。得知王文斌所在乡的可喜成绩，也很高兴。当初，他就舍不得这样优秀的人才去乡镇，但是得知外甥女的婚事面临危机，只好假公济私，将他发到偏僻里的乡下。这下子好，王文斌果然有胆识，有魄力，成绩不俗，于公于私，都应该给他更广阔的发展空间。于是，在王文斌的儿子六岁那年，他被调到了农业局做副局长。
杨凌薇也一起跟着到了县城，在一家学校给学生宿舍扫卫生，一个月挣二百六十元，王文斌也不过是一个月四百多。但杨凌薇节俭能干，打算料理头头是道，把王文斌打点得很板正。
单位里，街坊邻居中，提起王文斌的媳妇，都竖拇指。每年正月，淳朴的杨凌薇都让王文斌把住宿舍的年轻人喊来家吃饭，周末有时也包了饺子叫他们来吃。乡下捎来土特产，她也分给左邻右舍们尝鲜。大家常常在王文斌耳朵里灌满了这样的话：“王副局长你真有福，娶了个好媳妇。”当众人得知杨凌薇仅仅小学文化而且还和王文斌是娃娃亲时，都翘大拇指说王副局长私德好，重情义。王文斌听多了，似乎忘记了自己对妻子曾经的冷落，仿佛原来自己就一直这样好着。俩口子在单位在邻居间都落得了个好口碑。四年后，老局长够52岁，退居二线，王文斌毫无悬念做了一把手。那一年，他才三十四岁。是县里各个局中最年轻的局长。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原来觉得和杨凌薇过不下去的王文斌现在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慢慢在单位如日中天的王文斌开始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上班秘书泡一杯茶，送过来当天的报纸，他喝着茶看报；回家穿上妻子递过来的拖鞋，坐到沙发上看新闻，再端起妻子泡好的茶不时啜上一口。等杨凌薇说一声吃饭了，他便自觉过去拿碗筷。如果哪一天妻子带着儿子回了老家，他还会有些不适应。
有一天清晨，他去草棚帮忙提煤，看到摞在草棚一个角落的纸箱里的书籍滑落——那是他读大学时的课本，妻子一直给他保留着。他下意识过去翻检，在一本书里飘落一张发黄的信笺，上面写着这样两行清秀的字：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他的心像突然被打开了一道闸阀，情感的波涛汹涌而起。那个名字又在心底被念起：雅雯，雅雯，你在异乡还好吗？临别，雅雯曾经在他的毕业纪念簿留有她的家乡地址，但是，在痛失爱情被迫成婚的苦痛中，他不知该和她写信说些什么。当他不愿与杨凌薇同房时，他觉得自己是在为爱情恪守忠贞。然而，当酒醉后稀里糊涂有了自己的孩子，自己一下子就得担起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往昔的爱早已经尘封在了心底深处。可是，为什么今天想起那个名字，心还是那样疼？
“文斌，煤怎么还没拿上来？要赶快添上煤给咱壮壮炖排骨呢。”杨凌薇的声音在窗口响起。
“来了！”王文斌抹了一把泪水，心里想到：去他妈的爱情，老子没有爱不也是活得很好吗？爱情对咱这样的人来说就是他妈的奢侈品，没有了一样过；而老婆杨凌薇大约就是凉白开吧，喝了无味，缺了也不行。
要是那一年没有被杨凌薇骂得狗血喷头，自己活得会比今天好些吗？自己现在有地位有身份，儿子学习也很好，杨凌薇也很贤惠，不错的家庭，让自己在同事眼前很有面子，还他妈的要求什么？局里几个刚来的女孩倒是美貌如花，整天在他眼前发着嗲，可他心中却是波澜不惊。难道爱情真的不是生活的必需品？如果是，为什么痛彻心肺的爱离己而去，自己还会按部就班地热热闹闹地过下去？
王文斌提着煤桶。慢慢上着楼梯，心，还在过往的思绪里：雅雯，遇到你，是上苍赐于我的一段美好记忆。你当是我生命天宇中一颗最美的流星，灿烂了我青春的一段时光。
三楼上砰地一声门响了，王文斌抬头望去，杨凌薇的头从门里探了出来，看到楼梯上慢慢吞吞的他，嗔怪道：“局长大人就是不常干活哈，你看看，拿个煤也得有小半天。”
“嘿嘿，对不起老婆大人，让你等久了。”王文斌递过煤桶，进了屋，开始穿拖鞋。
门，再次砰地一声关上了，寒凉已经被关在了门外。屋内，温暖的一天又开始了。
“爱情是一种美妙的感觉，它能让我们感受到无尽的温柔和幸福。当我们遇到那个特别的人，我们的世界会变得更加美好。今天我给大家分享一篇满分情书。
《当我遇上你》，我就知道《遇上你是我的缘》。《第一次》有《心上人》，那《感觉》是《甜蜜蜜》的。《无论如何》，我《知道》我《就是喜欢你》。
《如果只得一星期》，我也会《抱紧你》，说一千遍《我爱你》。如果《有人》《喜欢你》，我会和他《赌爱》，令他成为我的《手下败将》。我一定要他《非走不可》，因为《我是真的真的很爱你》。你是我心中的《天使》，我只想《安静》地《简单爱》着你。虽然我《明白》在你心中《我不是一百分》，但也请你给我一次《机会》，就算你是一个平凡的《女生》，我也《心甘情愿》《一生一世只爱你一人》。因为《恋爱大过天》。
在这个《情人节》，我《期待》能和你《牵手》，看着《流星》《许愿》，说声《真的爱你》。在我的心中，你是《独一无二》的《情人》，也是《从头到尾》唯一的一个。我《相信》你不会《离开》我，因为你不像那些《坏女人》一样会《移情别恋》。
那天你对我说《分手吧》，就《挂线了》。你的话《无形》地刺得我好《心痛》，为什么会这样？那天，我的心里下了一场《认真的雪》，抬起头看夜色却看到了《北极星的眼泪》，不知道《天亮以后》该怎么办，为了你，我想《断了爱情的念头》，可我《爱》你，我希望《今生你做伴》。
还记得《那一年，那一天》吗？你对我许下了《你的承诺》——《一个人的冬天》真的好《孤单》，你的心像《红色石头》一样有热情的血液和石头的《冰冷》，《突然好想你》。《被遗忘的爱》，你会不会《拾起》？我好想说一句《IMissYou》。
和你在一起的感觉像吃了《棉花糖》《甜甜的》，《我对天空说》《做我老婆好不好》，让它转达给你，你就是我的《专属天使》。我想和你做对儿《幸福恋人》，《好好爱我》好吗？《没有你的日子我真的好孤单》，《舍不得》让你离开我，我不能《错了再错》了，我要追你回来，让你在我《左边》陪我，找回我们《遗失的美好》。
想你有时会《缺氧》，因为我《超喜欢你》《只对你有感觉》。为了你我愿意折断我《天使的翅膀》，放弃整个《天堂》，只因为你是我的《唯一》。最后送给你《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向你说～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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