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去世后,丧期未满,皇上就娶了我做继后
可我心里却没有半点欣喜,耳畔常常回绕的也是姐姐在临终时的忠告:
“千万别对皇上动心”
天和二年,宫里出了大事。
太监奉命来宣旨,未等公公出得大门,家里的妇人们便哭成一片。
姜明珂赖在绣房里绣花,不知外面千般变化。
还是小丫鬟哭着跑进来,她才知晓出了大事。
“慌什么?还有什么事值得我们去忙?”她被扰了清静,有点恼。
全族上下都知道,她不日要被送进寺庙清修, 只等爹爹族老们上折子请旨意了。
“小姐,咱们家大小姐在宫里惹祸了。”
姜明珂闻言,绣花针断在手里,刺破手指,不一会儿血污染了绣布,看得人糟心得紧。
“好了,你只说说来龙去脉,大姐在宫里惹什么祸了?”
“奴婢也不知道,只知道宫里来人宣旨,要家中老爷们即刻进宫,我听得一句半句,怕是要废后。”
姜明珂扯下绣布,扔在一旁,丫鬟在一旁哭哭啼啼,她只在心里细细盘算起后路来。
姜家在朝也有百年之久,不说位极人臣也是世代清流,不掌兵权没有武将,一家子老老实实走科举仕途,虽有家族庇荫,倒也勤勤恳恳未有大错。
兵变宫乱,皇帝更迭,姜家一介文臣,都轻巧躲过。
姜明珠亦是唯一一位皇后。
姜明珂想不出会有怎样的大祸。
黄昏时分,姜家的轿子才进得门来。
一家子老老小小规规矩矩等在大厅,虽然传了晚饭,也是没人有胃口。
姜明珂立在下首,低头望着自己的鞋,还是前两年的花纹式样,等进了寺庙便只有青灯古佛,也不拘什么式样了。
想到这些,她刚刚才有些的心思又暗淡下去,不知自己进寺庙这事还有没有谱。
“老爷累了吧,坐下吃两口歇一歇。”姜明珂抬头,说话的是大房嫡妻太太安氏,大姐明珠是她的亲生女儿。
“没胃口,你且等一等,让他们都带着孩子们散了吧。”他摆一摆手,神色很是颓然,姜明珂只觉得大老爷能平安回来亦是喜事,心里稍稍平静了些,就等着依次退下了。
“珂儿,你留下!”大老爷姜海手一指,就叫姜明珂停住了脚步,大太太看着她的眼神,立时就能蓄满了泪似的。
瞧得姜明珂心里打鼓。,不知如何应对,只好乖巧应答:“是!”
等闲人退尽,大太太才露出软弱来:“老爷,明珠的事到底怎么说?”
只听大老爷长长叹一口气,只叹得姜明珂心里好似破了一个洞,风一丝丝地灌进来,方知大事不妙。
“废后已是定局,明珠在宫里冲撞了周贵妃的龙胎,皇上龙颜大怒。”
“那怎么办啊?”大太太已经瘫坐在地上只能流泪。
“珂儿,你过来。”大老爷向她招手,倒是难得的慈爱。
“皇上许意姜家女儿再出一位皇后,伯父我思来想去,还是你最合适。”
“但我……”她吞吞吐吐,但她知道他一定明白。
“皇上自然知晓你再嫁之事,亦知道你有清修之意,但皇恩浩荡,孩子,你不得不从啊。”
好一个不得不从。
皇命父母命,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姜明珂大婚之日被退婚,这是全天下都知的丑事,一向疼爱她的祖母更是知晓消息之后气得一命呜呼。
姜明珂脱了嫁衣穿孝衣,顾不上羞顾不上丑便在灵前哭得晕了过去。
她静心守孝,直至今日。
家里人话里话外都在说家里不便留她,是她自己说要到寺庙里去的。
没成想,清修的恩旨没求来,等来了封后的旨意。
她原本想,凭着大姐皇后的地位,她这个旁支嫡妹就算去庙里清修也不会被亏待了的,可大姐一朝落败,自己成了后继者,这又是为什么?
她满脑子的疑问不知如何解,大老爷又说:“你爹爹不便跟你说这些事,便由我来跟你说。正好你孝期将满,也不用忌讳什么。你大姐还有你侄儿将来还需要你照拂,若能再有个一男半女,便是最好了。”
大老爷说到最后,也动了情。姜明珂只木着脸,恍惚想起大姐明珠还有个两岁的儿子呢。
姜家到他们这一脉,子嗣并不多。
大老爷兄弟三个,最小的兄弟却死在了朝堂之上。
姜明珂听大人们说起过,那时朝堂言论分为两派,武将们战场厮杀,文官们的针锋相对也论不出个高下,吵得急了,或许还要皇上出面调停。
只说那日说得急了,不知什么原因,姜三老爷姜潋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撞柱而亡了。
据说,血溅当场把皇上都吓得久久没说话,半晌才想起来宣太医却是为时已晚。
姜家两兄弟当即在朝堂上哭得头抬都不起来,可怜三老爷二十岁正当年的岁月,撇下新婚不久的妻子和年老的父母便去了。
不久,圣上就赐下了忠义节烈的牌匾,肯定了姜家的贡献,与方丞相一派的赵家渐渐失幸于圣上。
也是为着这个根由,姜家长房嫡长女姜明珠才有幸成了太子继妃。
当今皇上姓陈,瑞朝太子便叫陈令芃。
他已过而立,在前太子妃丧期满了一年之后,亦未有再娶之意。
据传,太子殿下对太子妃用情甚深。
若不是皇上赐婚,也许太子终身都不再娶了。
姜家因此门庭若市。
连最不起眼的二房嫡女姜明珂也有人放在了心上。
前来求娶的便是礼部尚书家的公子,约定在长姐姜明珠大婚礼成后再过门。
姜家一时如烈火烹油般炙手可热起来,面对提亲,思虑再三也就应承下来。
承安三十二年,姜明珠嫁入东宫成了太子妃。
家里人欢喜中带着忧愁,家中宴席足足摆了十日才罢。
姜明珂也学着应酬京城中的贵女们,划船对诗做游戏,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七月里,圣上忽然驾崩,于梦中辞世。
姜明珂的嫁衣都改了两次,因为国丧,又推迟了三年。
姜明珂迷迷糊糊的,把嫁衣收起来,换上素白衣裳为先帝崩逝而伤心。
她不在意这些的,自母亲去世之后,她整日沉默不言,时常翻看母亲留下的画留下的字,倒也乐得自在。
成婚那日,是个晴好的天。
姜明珂瞧见天上的云彩都翻着层,鱼鳞一般一线一线的。
因为当朝皇后姜明珠的缘故,礼部侍郎家的聘礼都厚了三倍不止。迎亲队伍两旁站满了百姓,皇上皇后都赐下了新婚礼,所有人都很高兴,连梳头的老妈妈都夸姜明珂有福气。
外有尊贵至极的长姐,内有年龄相当的夫婿,实在算得一件幸事。
等花烛都快燃尽了,新郎才醉醺醺地回来。
他由着人搀扶,挑起了盖头。
姜明珂眼前霎时明亮,头上的金饰相撞,冷不防就划破了细嫩光滑的脸庞。
丫鬟惊呼一声,拿了手帕止血,好一会儿姜明珂才感觉到疼。
“姑老爷,您是怎么了?”
姜明珂抬头,看见那新郎吓得狠了,嘴里不住地喊:“你……你的脸……”
她刚想柔声安慰,谁知他竟把桌上的瓜果都扫到地上,大喊大叫,把姜明珂身边的丫鬟们都吓得不敢说话。
门外冲进来一群小厮,七架八架哄着少爷出了门。
姜明珂和丫鬟对视一眼,万幸另一张桌上的桃花酥幸免,“小姐,累了一天也饿了一天,您吃点吧。”
“问亲的时候,周家怎么说的?”
“侍郎老爷没透露,咱们家老爷也不好直问,只知道少爷乖巧,不怎么同京城少爷们玩闹,关起门来读书,正要科考呢。”
“哈哈哈哈……”折腾了一天,姜明珂难得的笑出了声。
外面的丝竹声停了,也过了三更,为防变数,姜明珂都没卸去钗环,倚着床边将就了两个时辰。
鸡叫一声姜明珂便醒了。
她穿着喜服见了合家长辈。
长辈们到得很齐,也包括了昨晚受惊吓的少爷。
“姜小姐,请坐。”姜明珂向周老爷福了福礼,周老爷没受,只是用陌生语气喊她,她依言坐在下首。
“周家,周家草拟了休书,你仔细看看,有什么要求可以提,皇后面前就不要多说了。”
果然,他还是忌惮。
姜明珂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夫人的丫鬟上前递给她休书,她粗粗看过,容貌不端四个字很是刺眼。
她想起昨晚周少爷的类疯形迹,心一横,便应了。
出门去时,马车已在门外等候,周家合家相送,似乎怕她反悔般急切。
她稍稍低头道谢:“深谢周老爷周全。”
她带着嫁妆马车,浩浩荡荡又回了姜家。
不过一日,那新婚夜的闹剧便传遍了京城,连皇后都差人来查问,她什么都不肯说。
转过天来,宫里传出一道旨意,皇后想念家里祖母和妹妹。想要入宫一见。
彼时的大姐刚刚被诊出有孕,又逢姜明珂的喜事,原本也是双喜临门的事。
“小姐见了皇后,可要好好哭诉一番。侍郎老爷说得好听,可这满城风雨可放过小姐了吗?传来传去小姐成了怪物一般,不让皇上敲打敲打他们,小姐今后的婚事可怎么办啊?”早起梳妆的时候,丫鬟很是担忧。
姜明珂看着颧骨处半寸长的疤痕,宽慰她说:“不妨事,我遮盖一下就好。”
丫鬟还想说什么,终是止住了。
姜明珂拿起脂粉,精描细画,不多时一朵花便盖住了伤口。
“那是夫人最爱的芙蓉花!”丫鬟惊呼,看着她的脸色又低了声响。
说起母亲,姜明珂总是要伤心的。
她原本应该有个哥哥的,却在一岁半时夭折,家里人都瞒着她,还是乳母有一天说漏嘴了,她央求乳母不得,跑去问缠绵病榻的母亲,母亲一口鲜血喷在她新做的衣服上,不过半日,就去世了。
她就此病了半月,父亲对她也不甚亲厚。
那时的她问了母亲什么,都早已忘记,全部随着那充满鲜血的记忆埋葬在了土里。
后来父亲娶了后母,姜明珂也越来越安静了。
她有时撞见父亲与后母柔情蜜意,心里总有小小的一团火。她怨恨父亲的薄情,转眼后母就有了身孕。
可后母终究是没有福气,生产那日艰难得很,挣扎了一天一夜,终是体力不支,一尸两命。
姜明珂看着稳婆端出一盆一盆血水,眼前模糊一片,总觉得是母亲在临死前拉着她的胳膊,她轻飘飘倒下了,无人在意。
再醒来时,她迷迷糊糊地叫母亲,父亲守在她身边,也难得的掉了眼泪:“珂儿,你可怎么办啊?”
母亲去世时,她才六岁,便是后来后母去世,她也才十岁。
从此,父亲再没续娶,房里只有两个姨娘并两个庶出的弟弟和一个妹妹。
只是姜明珂落下一个见血就晕的毛病。
满京里都说,姜家二房的嫡女不吉利。饶是姜家文人清流,她这婚事也就耽搁下来了。
若非姜家出了皇后,姜明珂都觉得自己要做一辈子老姑娘了。
觐见皇后的时候,只余祖母与姜明珂,侍从尽退。
“连玉,你站那么远干什么?”姜明珠亲昵地唤她的小字,笑意满得就像她手上戴的玛瑙石手串一般光彩夺目。
“臣女不祥,恐怕冲撞了娘娘的福气。”她施礼叩拜,仍旧站的远远的。
“哎呦,我哪儿就信这个了?你忘了我们小时候一起玩的时候了?那个时候婶婶还在……”她住了口,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说:“见到你们高兴,你看我把正事儿都忘了,你那婚事你不用担心,皇上已经斥责了侍郎家,不会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来了。你好好在家里住些日子,有的是好人家的儿郎。”
姜明珂听得这些话,万分感念姜明珠的宽容,忍不住走近了些,“这才对了嘛,总不能我进来这宫里,父母亲情就都丢了。虽说太子正值少壮,但总要有自己的血脉才安心。”姜明珠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眼神自是万分温柔。
沉重繁复的皇后朝服,似乎压得她很不舒服,其实当时初初有孕,便是只着寝衣也看不出什么。只是许多年后,当姜明珂入主中宫,仔细打量这殿宇的每一处,倒是想起姜明珠此时的柔软。
那种将为人母的喜悦和柔和,使姜明珂封闭木讷的心都揪出疼来,不多时便蓄满了泪:“孕中劳神,这是大忌,姐姐还是自己保重,我很好。”
“你看,终于肯叫我姐姐了不是?我听你叫我娘娘,总是心里别扭。”姜明珠去拉她的手,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在宫里不过坐了一刻钟,便要回去了。祖母哭得老泪纵横,还是姜明珂从旁劝说才住了哭。
姜家上下都没想到,祖母推说不舒服,没用晚饭,太太安氏拿着吃食去看时,祖母已然去世。
姜明珂得知消息已是半夜时分,她有点茫然地被人引着,来到堂屋由着大伯问话:“你大姐在宫里说什么了?老太太又是怎么回事?”
“皇后娘娘只说想家想祖母,我们走时,祖母哭了好一阵子停不住。”她跪在地上,越说越觉得悲苦,想起大姐的温柔和祖母的不舍,她也是哭得很用力,还没到灵前便晕了过去。
皇后闻此消息,特意遣了内侍在灵前添了盏长生灯。
姜家上下又是谢恩又是哭灵,一时忙乱得很,姜明珂住在别院里,又成了无人问津的杂草。
来年夏天,瑞朝皇后姜明珠子夜时分生下了六皇子。
皇上龙颜大悦,看着怀里小小的婴孩,改年号为天和。
太子陈荣恩脸色铁青,砸了屋里两个琉璃灯,传到皇上耳朵里,面色甚是不虞。
文武百官瞅着这风向,一时人心惶惶。
毕竟太子都十七岁了,新皇后根基甚浅,但手握嫡子。立嫡立长,太子是前太子妃所生,占尽了名分,但圣意难揣度。
姜家皇后这个孩子,让一派祥和的朝堂暗暗发生了变化。
姜家自然也注意到了这种变化,文臣以笔为剑,只能更加小心翼翼。
如此平安两年,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半个月后,姜明珂出了孝期,等来了入宫的旨意。
圣旨里写得奇怪,只说探望六皇子,也只需姜家二小姐进宫。
此去吉凶未知,姜明珠只得以头叩地。
她拿出初次觐见的那套衣衫,几乎是视死如归。
赶在宫门下钥之前,姜明珠被一顶小轿送进了宫。
八月里的天气,她闷在轿子里又惊又怕,想过了无数可能,轿子才停了下来。
“姑娘请进!”小太监引着她进去,她的脚刚一踏进去,大门就从后面关上了。
姜明珠心里咯噔一下。
天色已经暗了,这屋子里也没多少光亮,陈设也简单。只有几个女医和侍女忙前忙后。
“姑娘安好。”侍女上前与她福一福礼,再抬头已是满脸泪水。
“是你?绿翡!”姜明珠认出了这侍女是大姐姜明珠的陪嫁侍女,心中大叫不好。
顾不上一路的劳累,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看榻上那人,心一软,几乎是跪倒哭嚎:“姐姐,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她身后也多了许多啜泣的声音。
“我终于等到你了,你们都出去吧,我跟我妹妹好好说说话。”姜明珠用力扯出一个笑容吩咐。
等人都散尽了,她才说:“玉儿,你别怕,这是已故太妃们的居所。”这样的暑热天气,姜明珠盖着厚厚的棉被,她伸手去摸姜明珂的脸,满手满脸的虚汗,触到她的脸,姜明珂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
“姐姐,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姜明珠的脸早不复当年的晶亮明润,整个人缩在被子里,脸整个的凹下去,才二十如许的年纪,形容如同四十的妇人。
“外面都怎么传言的?”她笑得凄凉,姜明珂也只能照实说:“说您冲撞了周贵妃的龙胎……”
“呵呵呵!”姜明珠冷笑两声,只说:“你扶我坐起来。”
她艰难地坐起身来,又扯到了伤口似的,额头上又冒出冷汗来,姜明珂要叫太医,她声音虚弱地阻拦:“玉儿,算了……”说着又紧着咳嗽了几声,仿佛随时都能背过气去。
姜明珂看这情形,揪心得紧,每次听她叫一声玉儿,她的心都更疼一分。
若不是大姐明珠,恐怕这世上再无人知道她小字连玉了吧。
家里人个个喊她珂儿,也只有大姐和母亲知道她还有个小名叫连玉了。
“姐,你别说话,好好养着。”她说着又要哭。
“别哭,这些话我得抓紧说,左右你今日出不了这宫门,就再陪我一夜吧。”
姜明珂无话,只能点头。
“皇上真是好手段,天家富贵,享乐无极,你以后也要小心他。”
“难道……”姜明珂心中大惊,怕是隔墙有耳,终究没接下去。
姜明珂微微点头:“这后位是我拼了命为你求来的,我这身子撑到今日,也全是为了家族荣耀。”她声音本就无力,这话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姜明珂看着她,手心握拳,殿里只燃了一盏油灯,人的面目都几乎看不清,她却觉得全身冰凉。
“家里只知道我冲撞了龙胎,失宠于皇上,但也不知内情。你知道吗?太子已经被秘密处死了。不知何时会发丧,这些我也已经管不了了。”她又咳了两声,姜明珂倒了杯水给她顺口气。
姜明珠稍稍好些之后,眼睛难得的亮了几分。姜明珂一边担忧她的身体,一边又不得不全神贯注听她说话。
“你可知道周贵妃那胎,是谁的?是太子荣恩的!”
仿佛有炸雷在姜明珂耳边响起,惊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压低声音说:“姐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这是我给太子设的局。”
“太子此人,易急易怒,若不是我后来居上,他总想不到会有另一个嫡子出现。皇上又那么明晃晃地偏心,怕不是也忌惮太子的年长,毕竟当今皇上才过而立,而太子已近弱冠了。他们父子俩,是一样的性子……”
她情绪激动,姜明珂只能慢慢安抚,“姐姐,你慢些说。”
“我暗暗放些消息出去,让太子感受到危机,周贵妃的兄长又手握重兵,我常常带着荣思在花园里玩,一声声哥哥叫着,就是他的催命符。”
姜明珂只觉得脊背发凉,眼前这个女人,有孕时的明亮美好,都像是姜明珂的一场梦。
“姜明珠,我看你是疯了。”
“进了这宫城,谁能不疯?”
“太子曾经想要杀死我的思儿!”
“什么?”姜明珂震惊极了,感觉处处都埋着雷。
“他们苟合,我也是意外发现的。那段时间政事多,思儿又总是生病,皇上似乎是真的很看重这个孩子,陪他的时间不少,都没怎么往后宫走动。太子心里越来越慌,也就铤而走险了吧。”姜明珠似乎带着一丝窃喜。
“我算着日子,把合宫嫔妃都叫来,又借着孩子生病为由,请了太医,又给嫔妃们搭了脉。”
“太医偷偷告诉我,周贵妃有了身孕,而皇上并没有召幸她。”
“我按下了这件事,和平常无异。太子仍旧偷偷来到后宫,约摸五个月的时候,我揪了个错,将周贵妃罚跪,不过半个时辰,她就见了红。我还记得皇上当时怒气冲冲,在听了太医禀报之后,砸了我宫里用珠玉串成的兔子,那是思儿最喜欢的,每次看见都会咯咯笑个不停。”在这场巨大的阴谋里,姜明珠只有在提到儿子的时候,有了真心的笑容。
姜明珠的头倚在软塌上,粗粗地喘着气,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姜明珂忽然有些手足无措,桌上放着糕点,她想她吃一点,姜明珠却摇着头:“算了,我吃不下。”
她不好再劝,姜明珠这次歇了有半刻钟,姜明珂都迷糊得要睡着了,才听到她说:“我这伤,是为皇上受的,被刀剑伤了心肺,能捱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周贵妃见红之后,还在床上痛苦挣扎时,我主动担起责任,我忘不了皇上看我的眼神,半晌之后,他才答允。”
“周贵妃就这样在皇上的属意下,一尸两命,我担了罪责,只不过为了我的孩子能平安长大。”
姜明珠说得艰难,姜明珂只觉得冷,彻骨的冷遍布全身。
“太子终究是亲儿子,我明白皇上是想要保住他的,可他竟然那般沉不住气,当晚便提刀带剑来我寝宫。双眼猩红得要我偿命,思儿又在我身边沉睡,我护着孩子,躲着他的追杀,动静闹得很大,皇上赶到时,他已经疯了。嘴里喊着周贵妃母子,刀剑竟向着皇上砍去,我替他挡了一刀一剑,算是还了债。”这样的激烈场面,她三言两语带过,姜明珂听得胆战心惊。
“太子迁居别处,孩子养在皇上身边,我也搬来这太妃居所养伤,是他给我的交代。”姜明珠环顾四周,油灯已经燃尽了,没人来添灯油,姜明珂也不觉得怕。
“你说,他是不是发现是我设的局?”姜明珠忽然一副探究的口气,让她想起小时候跳花绳,她也是这般问她:“玉儿,你玩不玩啊?”
“也许并没有,你别多想。”姜明珂第一次说了违心的话。
“罢了!两天前,他来告诉我,太子已经死了,还不知何时发丧。我那时脑子一热,就问他,陛下何时给臣妾发丧?他也许不曾预料到我会这么问,也不说话。”
姜明珠清了清嗓子:“我不顾自己已经残败的身体,挣扎着下床,他终究还是扶了一把。”她眼中泪光盈然,姜明珂看着很不忍心。
姜明珠面色颓败,只是细细想着那日的情形。
“求陛下庇护臣妾母子!庇护臣妾母家!”姜明珠深深跪下去,胸前的伤口渗出血来,污了皇上的衣袍。
“你……”皇上自然是又急又怒,或许是想到时日无多,终究是没再计较,把她放回塌上才说:“皇后,还是好好保重自己吧!”
“臣妾自知不如先太子妃,却也为皇上诞育皇子,替皇上挡了刀剑,勉强算是救命之恩,想斗胆求一个恩典。”
“你要什么?”皇上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
“臣妾还有族妹,虽遭退婚,却也是好姑娘,求皇上许诺她后位之尊,好好抚养我们的孩子。臣妾无福看着孩子长大成人,便要她替我看着,皇上若答应,臣妾九泉之下,也会祝祷吾皇万岁无疆。”
“明珠,你当初是多好的姑娘,怎么如今变成了这样?”皇上松口叫她闺名,一番怅然之后无不可惜。
“臣妾是思儿生母,是大瑞皇后,是姜家女儿,不得不多考虑些,还请皇上答允。”
“若你有命活到姜家女儿出丧,也就是天命了。”他说完便拂袖而去了。
“那时,太医断言我活不过明晚,也许他是来见我最后一面。”姜明珠说得那样悲怆,姜明珂也心有戚戚然。
“然而,天命眷顾我,皇上派女医来照料我,每每换药几乎去掉我半条命,我一直咬牙忍着,昨晚都快要熬不过去。”说到这儿,姜明珠又咳了两声。
姜明珂心早已化成了一汪水,“明珠姐姐,你一定能熬过去,想想荣思,他还没享受多少母爱啊。”
提到孩子,姐妹俩哭成一团。
皇宫之大,没人在意这一隅的伤心。
“思儿,你要好好待他,我的妹妹,大瑞朝的新皇后。”脸上的泪痕叠了一层又一层,姜明珠甚至感觉到生命力在慢慢流失。
姜明珂含泪答应。
随后,姜明珠的精神变得越来越短,几乎像是喃喃自语:“皇上,你害惨了我,拉我背锅,谋我性命……”
姜明珂被安排出宫时,迎面撞见了皇上的车辇,狭窄的小道上相逢,不得已下轿行礼。
皇上冷着一张脸,想必也是为了去见姐姐。
姜明珂想到此处,横着一条心,跪在满是鹅卵石的路上,膝盖被硌得生疼,朝他叩拜:“求皇上去看姐姐最后一面吧!”
皇上猛得抬起她的脸,姜明珂重心不稳,差点向后仰倒:“你们姐妹俩倒是挺为对方着想的!”
他抬脚要走,就听见太监的呼号:“皇后崩逝了!”一声声由远及近,搅得姜明珂心里翻腾着苦水,不知道这样阻拦对不对。
传闻前太子妃生有一儿两女,最后难产而亡,去世时只有二十四岁。
那时正逢太子跟着先帝秋狝,准备打只兔子回去讨太子妃开心,如愿打了两只兔子。
却不想回宫的半道上得知丧信,太子妃故去,只留下一个早产的女儿,那女儿的嘴唇似兔子一般怪异,哭声渐弱,太子回去见到女儿,只不过看了一眼,便跟着大病了一场。
那时候太子荣恩八岁,缠着他要母亲,他不胜其烦,想去看新生女儿,却总觉得是自己做了孽,忍着不肯见,孩子也在半岁时夭亡了。
皇上就是在女儿故去之后变得喜怒无常的。
姜明珠与姜明珂赌了一把,用自己的命和以后的荣华富贵换一个念念不忘。
姜明珂知道,自己赌赢了。
外界只知端秀皇后对周贵妃滑胎之事耿耿于怀愧疚于心,以致忧郁成疾病亡,算是全了她作为皇后的体面。
端秀,是皇上亲题的谥号。
皇上借由祭天托梦之事,在皇后丧期未满时新娶了姜明珂为继后。
她去见了荣思,才两岁的孩子,被丫鬟婆子们带着蹒跚学步,姜明珂穿了姐姐素日爱穿的颜色,浸了熏香,那小孩子摇摇晃晃向她走来,姜明珂心一软,蹲下身去抱他。
小孩子柔嫩的脸庞和独有的奶香瞬间盈满了姜明珂的心,她听见他甜甜地叫:“阿娘!”
姜明珂抬头看荣思身后伺候的人,有个容貌灵巧的丫头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小殿下今天才第一次学会叫阿娘呢……”
姜明珂长得与姐姐明珠并不相像。她只是怕荣思觉得陌生,才穿了她素日的穿戴,可那孩子开口就叫她阿娘。
内心的酸楚像水一样漾开,想起姐姐最后的病容,只能更加用力抱了抱他:“好孩子,阿娘爱你,阿娘保证会一直爱你的。”
“皇上万岁!”侍从丫鬟们跪了一地,姜明珂才意识到是皇上来了。她背对着皇上,小荣思在她怀里扑腾,身后的皇上很自然地接过来:“让父皇看看小荣思会叫人了没有?”
姜明珂怀里一空,心里却是松了口气,转身对着皇上行礼:“皇上,孩子会叫阿娘了呢。”脸上泪痕未干,又穿着刻意打扮的衣裳,皇上没说话。
“臣妾有罪,臣妾只是想着,这样穿,荣思会觉得亲切。他才两岁,什么都不记得。”她伏在地上,除了小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再无其他声响。
“起来吧,稚子年幼,不能没有母亲。”姜明珂再三谢恩才敢抬头,看到皇上那一闪而过的怅惘和不忍。
姜明珂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却踩到了裙角,整个人向前一扑,皇上及时扶了她一把。姜明珂心里不是不仓惶的,只是不得不赌这一把。
荣思由丫鬟们带着,却向着她跑过来:“阿娘……”
世间万般算计,都没有孩子这一声阿娘来得让人动容,姜明珂立时把他抱在怀里,如同拥着一件稀世珍宝。
果然,黄昏时分,太监来人通报,皇上召幸皇后娘娘。
“怎么没有那般神气了?”太监在旁小心布菜,姜明珂看着眼前的膳食出神,皇上忽然的一句话,把她吓了一跳。
“求皇上护佑荣思,可怜姐姐留下的这一丝血脉。”她又跪下了,腹内空空,让姜明珂觉得还不如去伺候神佛。
“这芙蓉花真的很美。”皇上抬起她的脸,强迫她与他对视,“你姐姐也是如此求我,我没应,你可知是为什么?”
“想必,她跟你说了太子之事。太子不伦,贵妃不端,我借你姐姐的手一举多得,她拿她的命来回报我。”
“可你姐姐错了,错在算错了帝王的野心。夜袭皇后宫殿,一刀一剑送了命,为我除了贵妃和太子,那是她的回报,你呢?你能给我什么?”
姜明珂的膝盖跪得生疼,冷汗一层层覆上来,殿内消着冰,她也不觉得凉爽。这个人句句不提朕,却好似狠厉的毒蛇,一句一句扑在她的脸上。
“皇上,臣妾必定好好抚养荣思长大,不生二心。”
不消半刻,嬷嬷端来一碗汤。
她看也没看,便一饮而尽了。
“臣妾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
皇上的手抬了抬,又放下:“皇后跪安吧。”
那声音真的是冷得很,姜明珂原本也没有什么期待的,但也狠狠地被伤了下,为姐姐不服,也为自己悲哀。
一个时辰后,皇后宫里就传了御医。
皇上下了朝才匆匆赶来,遣退了嫔妃侍女,看着病榻上的姜明珂,一时无言。
“臣妾恭迎圣驾!”姜明珂不好再装睡,起身行礼,奈何身上疲软,一句话说得有气无力,皇上还有一丝怜悯,伸手扶了她一把:“皇后身上不好,就免了。”
姜明珂看着金丝帐顶,直看得眼睛发酸。无意识一般想起姜明珠。
那时入宫,她那样温柔地倚在这塌上,满脸的慈爱,见着祖母与妹妹,期待着腹中孩儿平安落地,何曾想到太子那样凶蛮,竟然提刀剑闯宫,不知她挡刀时在想什么。
“皇上,您说姐姐挡刀时在想什么?”
话一出口便知失言,但也无法收回,这几年时光,总觉得像梦似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缠,她喘不过气来。
“你姐姐,是个好女人。是这宫里,吞噬了人心本身的善。”良久,姜明珂都觉得自己是在说梦话,才听得这么一句。她只觉得胸口温热,似乎是欣慰。
“你好好歇着,你会是朕永远的皇后。”皇上留下这句话便走了,没等她应,就走了。
殿里空无一人,她想到挣扎在生死之间,终于还是落了泪。她幼时读了那么多书,前朝今朝,如何再相信人心,母亲那样温柔的人,父亲亦是新纳了小妾,庶弟承望出生的时候,全家欢天喜地,谁还记得明珂那早夭的哥哥?那时母亲抱着明珂哭了一夜,嘴里念着玺儿,转天病就更加重了。
姜明珂的哥哥叫承玺,后来听得别人一字半句,都说这孩子名字起得太大,注定是留不住的。也有人说是母亲克亲克子,那样的流言里,母亲变成了十恶不赦之人,闲言碎语中都忘了母亲才是那个最伤心的。
姜明珂在那一日一日的磋磨中,逐渐变得嘴硬心冷,可总有柔软的时候。幼时母亲喊她玉儿,后来姐姐也喊她玉儿,那样美丽柔婉的人,何以到了最后,都是一副病容,撒手而去?
而男人们纳新添子,又是和乐无极。
所以她几乎带着一腔愤恨便端过了那碗药,想也不想便喝下去。
她终生不会再有子嗣,他保她后位,保荣思一条命。
这已经是姜明珂在这段岌岌可危的关系里能想到的最周全的办法。
此后时光也算安稳,姜明珂稳坐后位,手里养着嫡子,是头一份儿的尊贵,底下人那些窃窃私语她也不理会,只是夜夜都能梦见姐姐。
皇上的身子一日日衰败下去,几乎是不得已,在荣思十岁时立了他为太子,他这太子当得名正言顺,无人敢议论。
皇上弥留之际,是姜明珂照顾的。寝殿外跪了不少人,哭声渐强,却无人得传召。
“娘娘,有请。”还是公公上前密语,才止住了众嫔妃的哭声。
“玥儿……”姜明珂进得殿去,就听见皇上喊了这么一句。
玥儿,是大姐明珠的小字,若不是他此时喊出口,姜明珂只觉得自己都要忘了。
她沉默着站在一旁,面上无任何波澜。
“玥儿,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和孩子,对不起……”他又说连说了几个对不起,像是忏悔像是坦白,情真意切得几乎姜明珂都要心软。
可她耳畔常常想起的,是姐姐临终的忠告:“千万别对皇上动心。”
她多年来不为所动,看客一样的旁观宫里的其他美人,为他争宠又相互排挤,简直好不热闹。
“我要你欠的债,地府来还。”姜明珂转身就走,没有任何留恋。
皇上想喊已然喊不出口,只觉得眼前的女人像株骄傲的白杨。(原标题:《花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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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皇后娘娘已经被打入冷宫三天了。”
“她认错了吗?”
“没有,娘娘还说不想出去了。”
“进冷宫三天,皇后认错了吗”“没有,娘娘说不想出去了”
1
“我的心上人,死于那年冬天……”故事刚讲了个开头,秦柳柳忿忿不平地朝我扔了一把手里的瓜子皮。
我要严厉控诉秦柳柳暴力的听说书行为,但是看着自己一身两天没洗的凤袍和她光彩照人的妆发,我忍了,不禁感叹虎落平阳被犬欺。
这是我被打入冷宫的第二天,外面的天很蓝云很白,连悲伤的氛围也不给我烘托一下。
至于我堂堂皇后为什么会被皇帝打入冷宫,我进行了一下自我反省,我觉得我没错,皇帝看我不爽已经很久了,我总是在他的底线边缘疯狂试探,还不小心害的他的白月光白纯纯肩膀上被烫伤了。
算了,冷宫里除了吃的东西冷一点、睡的床冷一点、内侍宫女的表情冷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的。
在冷宫的第一天是很新鲜的,我原来以为只是皇帝送我的冷宫一日游套餐,没想到第二天他还不放我出去,不仅不放我出去,还纵容昭贵妃秦柳柳来奚落我。
她上下打量了我好几眼,露出满脸的嫌弃:“李瑶瑶,你能不在冷宫给我丢人吗?”
没想到啊,我好歹一国国母,如今落得丈夫抛弃、闺蜜嫌弃的下场。
秦柳柳拍了拍手,跟进来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丫头,她说我不在的这两天皇帝选了很多宫妃,大家聚在一起很无聊只好来听我讲故事。她这种就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我给她讲故事不错了,她还说我故事老套,用瓜子壳扔我。
一众宫妃诚惶诚恐地跪下来,我摆摆手,表示自己被得宠的贵妃欺负已是常事,大家不必心疼我。
“你平时在这里是不是很无聊啊?”秦柳柳晃了晃刚做的美甲。
“要不你来待两天看看?”
“我前两天看到皇帝把京城的果子大师乔师傅和大厨常师傅请到宫里来了。”秦柳柳拨弄了一下京城手工大师做的金镶玉海棠步摇,“不过他是特地给白纯纯请的,我都很久没吃糕点啦。”
她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我,仿佛我能给她变出来似的,后来我发现,她好像真的是这么想的。
“在李瑶瑶你的巧手之下,绝对能做出和乔师傅做的一样好吃的糕点,从此我们就可以走上贩卖好吃的发家致富不靠狗皇帝过活的不归路了!”演讲完毕,众宫妃深深地认同她的观点,并开始鼓掌。
笑话,我堂堂前首辅的嫡亲妹妹怎么可能下厨,首辅进牢了也不能这么对待我啊。
秦柳柳看我的眼神仿佛我无可救药,随即又换了一副泫然欲泣的面孔:“难道别的女人有的,你的好闺蜜不值得拥有吗?”
“你要是到皇帝面前表演这个,不用说乔师傅、常师傅了,你几年前求我哥送你的京郊大宅都拿到手了。”秦柳柳进宫前作为九品芝麻官的小女儿曾和我的哥哥有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奸情,我哥为了送她京郊大宅差点被爹娘打断腰,谁料后来三年大选秦柳柳进了宫。
三年又三年,秦柳柳混成了贵妃,我哥混成了阶下囚。
听完我的话,她骤然变了脸色:“皇帝也配和植郎相提并论么?”懂得察言观色的巧儿立马上前哄她,哄了好久才让她止住了眼泪。眼瞧着天色不早了,瓜子磕了一盘又一盘,我作势要赶客。
秦柳柳一面被我推着,一面不忘提醒我:“李瑶瑶,记得我要吃五仁酥饼和莼菜鲜鱼!”
我回她:“你这辈子也不要想!”
我永远不可能下田下厨,永远!
2
今天是我被打入冷宫的第三天,我的好侍女粥粥俨然已叛变到秦柳柳的阵营中,三日一次出冷宫取东西的机会,她用来翻遍整个皇宫给我找面粉和锄头。
当这个小丫头灰头土脸地拿着锄头、铲子笑呵呵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恨不得用锄头除了她。
“小姐,相信我,你会爱上朴实无华的日子的。”不愧是农家女儿,粥粥给我绑好襻膊,指导着什么也不会的我开发后院的小破地。
至于我为什么没有反抗,因为实在太无聊了,白纯纯这几天又很安分连点幺蛾子都没整出来,我想听故事也没人给我讲了。
据说冷宫在成为冷宫之前,是先先帝青梅竹马皇后的宜鹤宫,皇后独有自己的后院和小池塘,原本用来养锦鲤的池子被皇后放养了许多鲫鱼。后来皇后爱上鼓捣小厨房,自此帝后情薄,还真是让人潸然泪下的好故事。
我早就说了我的小秀手干不了活,粥粥非让我拿锄头,结果就一不小心被上面的木渣子划破了手。
她冷眼旁观我大呼小叫,说再晚一点包扎伤口的话,伤口就愈合了。
我不禁又感叹虎落平阳被犬欺,皇宫果然是一个趋炎附势的地方,我唯一的侍女为了讨好权势滔天的贵妃,要虐待她的主子了。
“小姐,你又逗我!”
我还是安心干活吧,等秦柳柳来了她会笑死我的。
太阳升到最顶上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粥粥,我们有种子吗?”
粥粥火速扔下手里的锄头,跑到她的屋子里翻箱倒柜了半柱香的时间,只找出了一袋炒熟的花生,除了猪队友,我已无话可说。
“难道我们的地就白锄了吗?”她丧气地看着我,我才意识到她在跟我之前,一直是个无忧无虑的乡野小丫头,农作可以激发她生活的乐趣,如今又好像没了盼头。
我拍拍她的肩,擦了一把额上的汗:“办法总比困难多。”
既然开始了,我李瑶瑶也就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
粥粥沏了两杯凉茶,我们轻轻碰了碰杯,不顾学过的喝茶礼节,将凉茶一饮而尽。看门的侍卫却着急忙慌地跑进来,他说皇帝身边的王公公来了。
这算什么大事。
“主子有所不知,王公公来这冷宫,多半……多半是……是……”
“赐自尽?”
侍卫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说话了,我寻思,我哥只是下了狱但还没死呢,皇帝哪里会做这么绝。
王公公见了我,笑容全部堆在脸上,不过他看到我一身装扮,明显有些呆滞了。确实,没几个皇后像我一样进了冷宫裙子上不干不净沾了好多泥巴的——好吧,我是本朝第一个进冷宫的皇后,也算开了先例。
“奴才恭迎皇后娘娘复位。”
我和粥粥面面相觑,不明白皇帝演的哪一出,难道我哥快要被放出来了?我谨遵后宫不得干政的圣旨,没敢多问,只是冷宫双日游未免太短暂,我还没玩够。
“烦请公公回复陛下,罪妇深知罪孽深重,当在冷宫认真忏悔,待赎清罪孽方有颜面面对陛下,回到陛下身边伺候。”
王公公肯定被我吓死了,他也算看着我长大的,从小偏爱穿金戴银的娇娇女突然想要待在这冷宫里了,自是奇怪的。其实我并非爱上这里自在生活了,只怕自己回去又触皇帝霉头——他霉头实在太多了,对哥哥出狱不利。
李家重振旗鼓,还得看我和哥哥宫内外配合。
好吧,确实是有私心的,我还没玩够。
送走王公公,粥粥快乐地跑出来,在我眼前晃了晃她手上的小布包,布包里装了一大堆黑色的小种子,我也不认识是什么东西的种子。
“九月秋高气爽,是种油菜的好日子,到明年春日,金灿灿地开了满园,最好看了。”粥粥的睫毛扑闪扑闪,她是能带给我快乐的人,我也可以满足她的快乐。
3
今天是我被关在冷宫里的第五天,冷宫来了一个不速之客。白纯纯嫌弃地踏入门槛的一刹那,我瞪了她一眼——这种行为也太不尊重我这个打扫卫生的冷宫之主了。她用两根纤纤玉指捻起水蓝色的帕子,仔细地将椅面拂了又拂才肯坐下来。
“李瑶瑶你可真行。”
“很不错吧。”我以为她夸我把冷宫打扮得很好看,便不计前嫌地朝她笑了笑。
白纯纯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好一个阴阳怪气:“我说,你可真行,被打进冷宫了陛下却对你念念不忘了。”大约这就是我不可抹去的人格魅力吧。
“你心态也是真的好,真打算待在这一辈子啊?”
“暂时不出去,玩够了再说,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她已经是第二个拒绝我的人了。粥粥批评我说,让我用脚指头想想就能知道,白纯纯多贵气的小姐,怎么可能屈尊来冷宫呢?我就不是贵小姐了?我不服!
白纯纯冷不丁地问了我一句:“你会做烤乳猪吗?”我小小的脑袋里有大大的疑惑,居然还有皇帝给她请的厨子做不出来的东西?烤乳猪这种民间小吃我已经很久没有碰过了。
再说,我的小农场刚起步,不要说猪了,就连鱼塘里也只有一大片的水草。
一听我提到那个做饭的厨子,白纯纯的火气“噌”地一下冒出来了,她用力地对着破旧的桌子拍了一掌:“什么大厨!乔师傅前几年就过世了,请来的小乔师傅做的果子丑不堪言!也配我这种等级的美女吃?更不要说那个冒牌的常师傅......”
我问她怎么不跟皇帝撒撒娇让他换人,好心的白纯纯做出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最终把苦水都倒向我:“是内务府的总管老糊涂,我看他也快退休了,哪里好叫陛下再罚他。”她对我挥了挥手腕,表示她这几天都瘦了。
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消息说我很无聊,自秦柳柳从我这里离开后,已经连续几天有不少宫妃来找我谈话了,有说皇帝天天去她宫里真的很烦,如何可以和我一样一身轻的;有特地从宫北跑到宫南来告诉我她想吃煎芝麻圆饼的。
御膳房的人都死了吗,都来信我一个刚学会烧火的人?
“三日后就是秋日围猎了,我托人给你打一只猪来吧。”
“你最好把芝麻、糖还有鱼一起给我带来。”
白纯纯晃了晃她的手指:“简直是小菜一碟。”
“你托谁打?不会是太子吧。”我揶揄地轻轻推了推她,结果碰到了她被我烫伤的伤口,可怜的白纯纯像受惊的小鹿一样跳起来。她和大皇子不得不说的二三事还是我一不小心发现的,太子乃是先皇后所出,是嫡长兼具的储君不二人选,比年方二四的白纯纯小三岁,前年秋猎宴饮,他们二人眉来眼去就成了。
皇帝今年四十多岁,能当除了万贵妃和辰妃以外所有宫妃的爹了,近年来痴迷炼丹,身子日渐虚弱了。皇帝真可怜啊,除了先皇后和万贵妃、辰妃两个自王府就跟着的宫妃以外没人爱他,好巧不巧先皇后被他气死了,万贵妃和辰妃又是一个病一个恨的。
我一阵惋惜,白纯纯冷笑:“这都是他的报应。”我忘了,先皇后也姓白,先皇后薨逝不久,他就流放了白家所有人,白家父母死在路上,后来白纯纯他哥哥赚了军功,带着胞妹胞弟回京,皇帝又马不停蹄纳了白纯纯进宫。
临走之前,白纯纯向我抛了一个媚眼:“等着吧,保证让你的冷宫小厨房红红火火地开张。”
等等,我什么时候说要开小厨房了!
4
今天是我被打入冷宫的第十五天,白纯纯随帝驾回宫。看着她一身骑服还没有换就来到冷宫,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气喘吁吁地随从,我心下一阵感动,决定带她提前参观一下我用来纪念自己进冷宫一个月的小菜园和小鱼塘。
菜园周围的栅栏是我趁着皇帝不在的这几天托人出宫去给我定做的,特地刷上了金粉色的漆还刻了我的名字,做栅栏的师傅兴许从前听说过我的美名,还打了五折。高贵的李瑶瑶需要高贵的小栅栏。
我亲自犁的土地里分区种植了番茄、香菜、大白菜和秋黄瓜,粥粥告诉我说这些蔬菜九月种下去,十月份就可以开始收获了,至于另外一边的油菜和青花菜等来年春天也可以丰收了。我从劳作中获得了穿金戴银无法体会的快乐,白纯纯说我魔怔了。
她不仅给我带来了死了的猪,还有两只小猪仔,身上臭臭的。宫女把两只猪放出来,白纯纯吓得跑了十米远,我虽然吃过猪肉,但还没有见过猪跑,两只小猪仔很有劲地跑来跑去,一下子就踩坏了我亲爱的小花园。
等你们长得肥一点就把你们吃掉!
白纯纯正要向我邀功,我听见秦柳柳在前厅大呼小叫,她们二人不睦已久,我油然而生一种偷情被发现的刺激感。
“没听见我喊你千万别出来。”
我换了一张笑脸去迎接秦柳柳,她带着众多好姐妹给我送来了不少新鲜肉类、柴米油盐,孙贵人的父亲是一个渔场主,她还给我送来了鱼苗,我一时不知如何招架她们的热情了。
“李瑶瑶,带我去看你的小菜园。”
“我还没有打理好。”
“白纯纯都看了,我为什么不能看?粥粥都告诉我了。”我看了一眼粥粥,她正心虚呢,悻悻然要逃。纯纯柳柳一见面,火药味快要把我的小栅栏点燃了,况且她们一个爱惨了香菜,一个恨极了香菜。
我万万没想到最终白纯纯和秦柳柳拉拢一众宫妃站在了我的对立面上,她们纷纷斥责我干活不够利索,秦柳柳要吃莼菜鲜鱼和五仁酥饼,白纯纯要吃烤乳猪,孙贵人想喝鲫鱼山药汤,刘妃想吃绿豆糕,周嫔想吃煎芝麻圆饼……
但是我一个也没做。
“李瑶瑶,我对你很失望啊。”秦柳柳看我的眼神仿佛我是她那个不争气的小儿子。
和粥粥再三商议之下,我决定满足一下这些馋嘴猫简单的小心愿,毕竟她们也就只能在我这里和在家里一样,我也只能从她们那里找到闺中的滋味了。
虽然我什么都不会做,但是梁贵人家祖上下来三代都是做糕点的,安仪夫人的哥哥是京里开醉乡楼的,孙贵人最懂养鱼,我只要把她们集合起来,完胜破御膳房。
后来宫里形成了一个不太好的风气,众多妃子闲下来就往冷宫跑,惹得万贵妃看不下去了,要来探一探冷宫究竟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然后万贵妃以年长自居,要插秦柳柳的队。
又没过多久,孙贵人因为冒犯了秦柳柳被打入冷宫,孙贵人拖着行李兴冲冲地冲进我的冷宫,并说为了感谢秦柳柳,要亲自给她做一份莼菜鲜鱼。
御膳房的莼菜鲜鱼不是太腥就是太咸,秦柳柳已经求了我好多次了,可是我不会啊。
“皇后娘娘,我教你。”感恩孙贵人,她是宫里为数不多不喊我大名的人了。
我在无限繁华中长大,只曾怜悯心疼过那些没法戴着昂贵首饰的小姑娘,却不知道麻布包头这样充满烟火气味的生活也充实得很。
孙贵人不仅会做莼菜鲜鱼,还会做松鼠鳜鱼和西湖醋鱼,可惜冷宫的小厨房开发至今还没能完善,孙贵人用起来很不顺手,我便自告奋勇提出给她打下手。
她和粥粥都用狐疑的眼光看着我。
瞧不起谁呢!
为了彰显我有所进步的厨艺,我连衣袖都没撩起就一把抓住水缸中游得快活的鲫鱼,袖子将水带了满地。我挑了一把秀气的小刀试图剖开鱼肚,孙贵人却直接换了一把大的,鱼尾再摆动两下便不再动了。
鲫鱼下水熬出一锅白色的浓汤,莼菜鲜香,又有绿色给菜品着色,我摘了一把养着的小葱切碎撒在上方,孙贵人大概觉得我很有天赋,给我竖了一个大拇指。
“秦柳柳,你鼻子太灵了。”我把汤端到正厅前院的桌子上,眨眼间秦柳柳就出现在我面前,“我还想让粥粥去找你呢。”
她和万贵妃是一起来的。
“我是来和你说,陛下病重了。”
我手上拿着的湿帕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事情来得太突然了,我还没做好当太后的准备。虽说后宫和睦,但是前朝暗流涌动,即便太子已成年有铁血的手段控制住前朝的逆臣,可万贵妃和辰妃的儿子也都一般大,总有不服的人。到时候打起来,谁也不能独善其身。
按照规矩,嫔位以上的人都要去侍疾,但是宫中除了白纯纯、秦柳柳和万贵妃只剩一个久居病榻的辰妃了,让她们几人轮流照顾皇帝,她们肯定吃不消。
“你虽名义上被废后,到底我们都认你是皇后,还要你来主持。”万贵妃看着我。
可我也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这让我怎么做决断,这个锅能甩给别人就甩给别人。我于是做出一副纯良小鹿模样看着万贵妃,她是宫中最年长之人,大小事包办了不少,这件事她必有法子。
也许会稍微棘手一些,但我多求求就好了。
我可没想到万贵妃能答应得那么爽快,她喜上眉梢,汤也没喝就急着去张罗。
“这下我们离自由又进了一步。”
倘若不是秦柳柳提醒我,我都要忘了,我们最开始讨论八卦的时候就有宫中老人提醒过我们,万贵妃的第一个孩子就是皇帝当时的宠妃害死的,皇帝皇后皆因宠妃家世显赫而包庇,后来先皇后薨逝,宠妃母族也倒台,后宫乱成一团,万贵妃以雷霆手段处理了宠妃,让她面容尽毁送去了青楼。
万贵妃的第二个孩子是皇帝的大公主,十五岁就被远送和亲,落得个病死他乡的下场,年纪轻轻香消玉殒。复仇的女人最可怕了。
“你会不会说话?万贵妃才是最可怜的好不好。”秦柳柳白了我一眼。
是啊,她们都有在乎的人,也都因此恨极了皇帝。可我没有,我被送进宫里的时候不过情窦初开几年,连民间传闻的美男子都没见过几眼,我委屈。宫墙最是冷,皇帝大约是把我当女儿来看,我总觉着他慈祥,原以为他罪不至死,可后来发现,最该惺惺相惜的恰是我们这些被锁了春秋的人。
女人何必和女人过不去呢?
我狗腿地给秦柳柳盛了一碗莼菜鲜鱼汤,她喝得两眼冒星星,直冲着孙贵人道:“你手艺真好。”
我呢我呢?打下手的人不值得被表扬吗?
5
这是我被打进冷宫的第二个月,皇帝果不其然苟延残喘了没多久便咽气了,我猜测这其中有万贵妃的手笔,但是有什么要紧呢,你知我知罢了。
我的厨艺和下地的水平在粥粥和孙贵人的调教之下已经炉火纯青,甚至比她们还要高上一筹,大约我骨子里是有厨神的影子在的,我不禁感叹自己真是个天才,从此我也是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大美人了。
只是我至今不晓得秦柳柳口味怎么这么奇怪,大家都讨厌的五仁月饼她喜欢,大家都讨厌的五仁酥饼她也喜欢,我们喜欢的水晶糕却不被她待见。
为了求我给她做五仁酥饼,秦柳柳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瓜子、花生、甜杏仁还有青红丝,我猜是御膳房里偷的,这几天御膳房忙得不像话哪有时间去想少了几两的青红丝。
我在这边用了吃奶的力气揉面,秦柳柳偷偷跑去我的小菜园里摘了一个番茄。
那番茄模样十分好看,我本来想拿来当贡品送给菩萨让她天降一个美男子给我的,谁知道秦柳柳眼睛那么尖,真可恶。
“李瑶瑶,番茄不错嘛!”她还敢对我嬉皮笑脸。
我咬牙切齿地揪起一块面团就往她身上扔。
这一天我做了煎芝麻圆饼、烤乳猪、五仁酥饼和黄金莲蓉水晶糕招待我的好姐妹们——和我猜测的一样,太子党和万贵妃儿子一党打起来了,现阶段只是唇枪舌战,后面恐怕是要动武,我们一群人在冷宫里报团取暖。
其实谁胜利于我们许多人而言就是换个人做皇帝而已,毕竟他们二人原先对我们也都和善,白纯纯和万贵妃就不一样了,谁输了谁就是阶下囚了。
真惨。
以周嫔为首的小团体跑到里屋去看民间最新流行的话本《霸道王爷再爱我一次》,而我和秦柳柳还有孙贵人三个人打打闹闹到小菜园里,秦柳柳一脚踩扁了我的小黄花,我气急了,抓起泥巴抹到她脸上。
好巧不巧,孙贵人被我误伤了。
“李瑶瑶,你看那是什么?”秦柳柳一面按着我的手,一边指向不远处的小沟渠。这种吸引注意力的幼稚手段我五岁的时候就不用了。依旧往她脸上拍泥巴誓为小黄花报仇。
孙贵人也按住我的手,她对着小沟渠看了又看,最终得出一个结论:这是通渠,可通到宫墙之外,连接着护城河,护城河两岸是繁华的商市。
我满脑子只有三个字:我想去!
于是我们三个人默契地相视一笑,跑回屋里换了一身暖和又轻便的着装,由孙贵人划一叶小舟带我们出去。冬日的京都是有些冷的,雪早就掩盖了屋檐原先的颜色,幸而河流未曾结冰。这个通道兴许是先帝那位皇后派人开的,从外部看不出破绽,只有里面才可看出些许端倪,况且冷宫常年无人,实在不容易被发现。
我们三人皆是许久没有听过这么热闹的市井声音了,南河岸是王公贵族的住所,商铺也高级,北岸要更热闹也更自由一些。小舟才靠了岸,我让她们两个人先上去,还想体验一下自己划船的滋味,结果没走出多远,连人带舟翻进了河里。
冬日河流刺骨,我也不会游泳,只盼着孙贵人能听见我的呼救。
很明显,她没有。
等我醒过来,正躺在榻上,周围温暖的空气将我包围。一旁侍女打扮的小姑娘忙去唤了人来,那人穿一袭宝蓝色梅花暗纹锦衣,还披着玄色狐裘刺鹤大氅,可见富贵。
美人美人,我总算见到美人了。我现在又未涂脂粉,肯定不好看,太亏了呀。
“是你救了我?”
美人含着笑点了头,又问旁边侍女我可退了烧。
这么温柔体贴的美人,我又可以了。
“在下姓白,名舟海。”白舟海眯眼笑也太好看了吧,“这么冷的天,姑娘怎么会落水?莫不是贪玩?”我被他戳中了心思,羞赧地将头缩进被子里。他又伸手拉开锦被,对我说道:“府中无新衣,在下见姑娘身量与我姐姐差不多,自作主张让下人备了一套姐姐的新衣,请姑娘将就。”
衣服果真合我身量,还有暗暗梅香味,白舟海还邀我用了晚膳再走,他盛情邀请,我怎么好拒绝呢,遂再三推阻后答应了。
席间原来不只有我们二人,还有他大哥和嫂嫂。白大哥面色略黑,看着有威慑,实则也挺温和,嫂嫂则一个劲地给我夹菜,四舍五入我已经和白舟海在一起了。
6
“李瑶瑶,你笑什么呢?”秦柳柳给我盛了一碗羊羹,“自从三天前咱们从外面回来你就一直傻笑,人都失踪了,有什么好笑的?”
当天在白家用完晚膳后,白舟海死活要送我回家,我怎么能告诉他我住皇宫里呢,于是借口自己自外乡来,住在客栈之中。
他送我到了客栈后我试着寻秦柳柳和孙贵人,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她们,只好一个人回了宫。
我才刚回来不久,孙贵人就像我妈一样拉着我左看右看,确认我没有受伤后才放下心来,又质问我干什么去了。我老老实实地说了,至于艳遇一事当然是绝口不提啦。
我摇摇头:“笑你怎么突然这么贤惠了。”
得了便宜就卖乖的秦柳柳白了我一眼,扯开了话题。
她作为最热心前线的冷宫情报员积极向我们汇报情况:按照我朝法规,立长立嫡自是不必说,太子还有皇帝的一纸诏书和众大臣的支持,过往的军功亦了然;但万贵妃之子却也暗中拉帮结派了不少新锐势力,现如今除了伦理道德之上输太子一截以外,没有比不上的。
可怜我们一群人还要窝在冷宫之中,也很久没见到万贵妃和白纯纯了,那天特地给她做的烤乳猪她也没来吃,我们都很担心她们的安危。
我被打入冷宫的第七十九天,万贵妃的儿子剑指东宫,带兵和禁卫军兵戈相见,终究在手段上输了太子一截,中了圈套。没过几天太子正式登基,我则被尊为太后。
万贵妃的儿子很快被圈禁,势力也被肃清,那天我们又见到了她。
她依旧是那副平平淡淡的模样,告诉我们:“争一争,总是没错的。”她要去京郊外的念慈菴脱发修行了,我亲手做了一道梨花杏仁膏赠她,还给她一个好看的番茄——这个番茄一点都不灵,我只和美男子见了一面再也没了联系。
我注定要在孤寂的宫墙里过一生了,白舟海给我的惊艳也太过短暂了。
秦柳柳倒是不一样。我们搬宫殿那日,我亲爱的哥哥刚好被放了出来重任首辅一职,新帝还邀他共用晚膳。
那个月圆之夜,我和秦柳柳一起打叶子牌,我哥得了新帝允许来看我,结果秦柳柳哭哭啼啼地奔向我哥的怀抱,他们二人在烛火之下相拥,然后呢?然后他们一起走了,留下一桌没打完的牌和莫名其妙的我。
借口来看我的哥哥恐怕还没看清我长什么样就抱着他的心上人走了。
又没过几天,孙贵人来找我告别,说是她要嫁给原先父母为她指的农户家的小儿子了,一起在冷宫做过几天好姐妹的宫妃也都出了宫,而我却要被这一声“太后”禁锢住。
算了,男人哪有种田香。
只是白纯纯的身份有些许尴尬,她是新帝名义上的母妃,新帝原先许她登基后替她抹去过去纳她为后,如今一后二贵妃皆有了人选,她天天在我面前痛哭流涕,除了给她烤乳猪,我实在想不好用什么来哄她。
直到某一天她接受了自己是太妃的现实,告诉我:“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她还跟我提出要去看看万贵妃,春天的时候念慈菴的桃花开得很好,我站在桃花树下许愿一生平安,身后有人唤我:“姑娘。”
白舟海可是个好东西。
“姑娘来求什么?”
“求姻缘。”
他轻笑一声,像是春风十里而来吹过念慈庵,也把他吹到我心上。(原标题:《后宫种田指南:皇后种田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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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次征文活动特邀中国著名导演金铁木 、陕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朱鸿教授、历史作家吴蔚、历史作家森林鹿担任评委;设置奖金+奖品双重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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