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来秋
因为父亲的离世，根成高中一毕业就回到林场，接了父亲的班，十八岁就成了一名林场工人。
根成妈在生根成的时候落下了风湿病，遭了一辈子的罪，根成心疼母亲，父亲去世后，他和母亲相依为命，上班后，他早出晚归，但从不让母亲惦记，在林场，谁都说根成是个孝顺的孩子。
根成干工作踏实，领导让干啥就干啥，不挑不捡，而且他聪明好学，深得林场领导的青睐，在前勤当了几年伐木工人，由于表现突出，很快就入党提干，才二十三的根成，竟当上了林场的副厂长，真是年轻人里的佼佼者。
当上领导的根成并没有摆架子，他一如既往的孝顺母亲，勤奋工作，这样的好青年，怎么能不让女孩子喜欢呢？因此给根成提亲的人简直要把根成家的门槛踏平了，根成妈也着急，一次次催根成和女方见面，早早的把终身大事定下来，也让老妈放心 。
可是好事多磨，根成相了几个姑娘，却都无疾而终，这让老妈犯愁，根成到想得开：“妈，您还怕儿子说不上媳妇？缘分没到，缘分到了，您的儿媳妇自己就跑家里来了。”
根成妈知道根成有主见，可是相不成对象，老太太总感觉自己脸上无光。
过了年，根成去地区参加会议，开了三天会， 等根成背着包回到家中，一进里屋，忽然看到炕头上躺着个大姑娘，把根成吓了一跳。
紧跟着根成进屋的根成妈马上把根成拽到外屋，小声地和根成说：“炕上躺着的是柳桃，柳桃回来了。”
根成一脸茫然：“柳桃？哪个柳桃？”
根成妈瞪了儿子一眼说：“还有那个柳桃，小时候在咱家和你一起玩的柳桃呗！”
瞬间，根成的脑海里跳出来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噢，我小妹……”
原来，柳桃家和根成家是东西屋邻居。根成比柳桃大三岁，柳桃出生的时候，柳桃妈也是因为产后得病，没多久就没了。柳桃爸一个大男人还要上班，无法照顾嗷嗷待哺的小柳桃，就把柳桃抱到根成家，眼含热泪地和根成妈商量：“嫂子，这丫没娘了，我又不会伺候孩子，您就费费心，帮帮我，让她认您当干妈，好歹把她拉扯大，我对她死去的妈也有个交待……”
根成妈本来就是个善良的人，一看到襁褓中的孩子，心里先受不了了，她急忙接过孩子，一边哄着一边对柳桃爸说：“大兄弟，说那些都见外了，邻居住着，到了我这，丫就是我闺女，你一百个放心吧，只是可怜我的闺女了……”话没说完，根成妈竟哭得稀里哗啦。
从此，根成家多了个小女孩，根成有了个小妹妹，对了，柳桃的名字还是根成妈给起的呢！
柳桃到了根成家，爸妈一直喊她丫，那年开春，根成在门口的大柳树上折下一段长满毛毛狗的柳树枝，根成一蹦一跳的举着柳枝跑回屋里，他把柳枝递给在炕上爬来爬去的小妹妹，根成妈看到了就问：“根成，你给你小妹的是啥东西？别戳着她。”
根成看着妈妈说：“妈，是一段柳树枝，上面都是毛毛狗，可好看了。”
根成妈也过来看，只见丫挥舞着柳树枝，胖胖的小手一上一下，红红的小嘴嘟嘟囔囔，那份喜人劲让根成娘俩高兴得不行。
看着小妹高兴的样子，根成忽然向母亲建议：“妈，小妹都两岁多了，该给她起个名字了。”
根成妈看着自己的干女儿，眼睛里流露着深情：“可不是咋的？丫她亲爸整天干活，十天半个月也不来看一回闺女，咱们也忘了给丫起名了，叫什么好呢？”
根成说：“妈，你看我小妹多喜欢她手里的柳枝啊，就叫柳枝吧？”
根成妈想了一下说：“柳枝？嗯，我看应该叫柳桃。”
根成看着妈妈疑惑地问：“柳桃是啥？”
根成妈笑了一下说：“柳桃就是柳枝上的毛毛狗，它们不怕寒冷，是春天最早的果实，它们甜甜的，像女孩子的笑声，对，就叫柳桃……”
“柳桃，去叫你哥回家吃饭。柳桃，看哥给你抓的蝴蝶。”
“哥，等等柳桃，柳桃走不动了。”
叫着叫着，柳桃一晃在根成家已经度过了八年时光，可是，就在柳桃也要上学的年纪，柳桃的亲爸却要带柳桃回河北老家，因为柳桃的爷爷奶奶需要人照顾。
和柳桃分手那天，根成妈和根成一直把柳桃送到小火车上，柳桃爱吃的东西装了满满一大包，火车开动了，柳桃在车窗里伸出半截身子，拼命的向根成哥和干妈挥手。根成妈拉着根成追出去好远，直到火车没了影子……
时隔十几年了，柳桃忽然躺在自己家的炕上，根成能不高兴吗？他转身就要进屋去叫柳桃，可是根成妈又拉住了他：“根成，你也不问问，柳桃和她爸回河北这么多年，咋突然又回到这了？”
看着母亲严肃的表情，根成感觉到这里面一定有原因，于是他小声问母亲：“妈，怎么回事啊？”
此时，根成妈的眼泪渐渐地下来了：“唉，说起来，柳桃这些年一直在遭罪啊！那年，柳桃和他爸回到河北老家，不久就在亲戚的撮合下，柳桃爸给柳桃找了个后妈，可是柳桃的后妈看不上柳桃，特别是后来她们又生了个男孩，柳桃在家里就更没有地位了。柳桃爸又不当家，啥事都听老婆的，柳桃小学没毕业就不让上学了，整天让柳桃洗衣服做饭。一个孩子，干不好还要挨打，时间一长，柳桃的精神就出了毛病，她整天的不说话，有时候还一个人自言自语，柳桃爸带她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是患上了抑郁症，就是精神病。这一来，柳桃的后妈更烦柳桃了，想着法折磨柳桃，柳桃爸怕柳桃有个三长两短，没办法，就把她送这来了。柳桃爸和我说：柳桃总在梦里喊干妈，喊根成哥。他想，也许到了这，能让柳桃好起来。”
根成听了妈妈的话，渐渐地皱起了眉头。
根成妈怕根成不同意让柳桃留在家里，小心翼翼地和根成说：“唉，妈也没和你商量，就让柳桃爸把柳桃留下了，毕竟她在咱家住了八九年，我疼她啊！”
根成看着妈妈郑重地说：“妈，您做得对，咱们不能看着柳桃遭罪不管，让她留在咱家，就当是您的女儿，我的小妹回来了。”
根成的话让根成妈欣慰，同时她也为难，现在的柳桃可是有精神病啊！
吃午饭的时候，根成小心地去叫柳桃，此时柳桃侧身躺在炕上，蓝底白花的上衣裹着成熟女孩丰满的身体，黑色裤子遮掩不住女孩圆润的秀腿，黑色圆口布鞋白袜子里面是少女才有的美足。柳桃的一双手交叠着枕在头下，两条乌黑的发辫像饱满的稻穗铺在炕上，她全身散发着青春少女的气息，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她有精神病，根成准会和她开一个亲切的玩笑。
但他现在只能谨慎地呼唤柳桃：“柳桃，柳桃，起来吃饭。”
柳桃醒了，她用手揉着朦胧的眼睛，然后怔怔的看着面前的人，忽然，她张开双手，一下子扑到根成的怀里惊喜的喊到：“根成哥，真的是你啊！终于见到你了。”接着就是难以抑制的哭声。
柳桃的表现，让根成和根成妈都感到诧异，他把柳桃从悲伤中扶起，小心地问她：“柳桃，你认得我？你认得这个家？”
柳桃一边点头，一边说：“认得，认得，干妈，根成哥。”
柳桃泪眼婆娑，泣不成声，哪里像一个精神病人啊。
此刻，根成妈焦急地问：“柳桃你清醒了？你到底有没有病？”
柳桃笑了一下说：“干妈，俺没病，俺是装的，不这样，俺这辈子就见不到你们了。”
柳桃这句话一出，可把根成娘俩乐坏了，柳桃没病，柳桃是个健康机灵的大姑娘。
根成拉着柳桃的手，高兴得就像回到了童年：“好，没病就好，柳桃，这就是你的家，你是我妈的闺女，是我的小妹，哈哈。”
可是柳桃听了根成这句话却显得拘谨起来，她抽回被根成抓住的手，低着头，有些害羞地说：“根成哥，俺不想当你妹妹。”
柳桃的声音很小，但根成却听得清清楚楚，他还没明白柳桃这句话的意思，还着急地问柳桃：“那你想当啥，你比我小三岁，难道还要给我当姐啊！”
柳桃看了根成一眼：“哎呀，不是……”
柳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根成，急得粉面含羞，眼瞅着眼泪在眼眶里转悠。
关键时刻，根成妈看出了端倪，她笑着把柳桃拉进怀里，心疼地说：“好柳桃，妈知道你的心思，今后咱娘三个有啥事慢慢商量。”
后来，根成和柳桃结了婚，转过年，柳桃生了个大胖小子，祖孙三代的生活幸福而平静。
村子，依山傍水。
在这里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刘明悲伤写满沧桑的脸颊，他是名工人，而妻子刘晓慧教师一枚。
他俩的结合，在山村里是相当的完美，唯一的遗憾，就是迟迟没有爱的结晶。
可以想象一下，村子里没有后代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多年寻药访医无果，便领养了四岁的‘女儿’——艳婕。
三口之家过得和谐无暇。
艳婕聪明乖巧嘴巴甜甜的，在她六岁那年，或许是上天的恩赐，晓慧竟断了月事，呕吐不止，去医院检查竟怀孕了！
知道妻子怀孕后，快步入中年的刘明是又哭又笑，跪地仰天长啸，犹如疯子一般，心中的压抑释放的淋漓尽致。
而晓慧亦流下幸福的眼泪！
随着一声婴儿啼哭，男孩飞飞降生了，添了一个儿子的刘明年轻了十岁，抱着养女艳婕享受着迟来的那份期待。
善良的晓慧捏着艳婕的小手说道：“看，你有弟弟啦！我们婕儿不会发孤喽！”
一个条件很好的家庭，过分溺爱注定教育人其品质的失败。
一晃而过的年月，养女艳婕嫁到了不远的县城，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儿子刘飞携着女友也出国留学并定居了。
刘明和妻子晓慧虽然在县城买了楼房，但依旧喜欢山水烟郭，仍居住在山村里。
但一场变故让晓慧品尝了人性的缺失有多可怕。年岁大了的刘明腹部疼痛在县城检查出是肝癌，医生给的建议是去好的大医院复查看看。
自己的天要塌，晓慧急忙给儿子刘飞打去电话说明情况，但儿子无情的回复声是：“妈，我这里工作繁忙抽不出时间回国，你先陪我爸去医院，钱不用考虑！”
养儿防老吗？晓慧语塞，她缺钱吗？她要的是帮她跑前跑后的照顾，她要的是血缘亲情的陪伴。
自己老眼昏花，汽车不会开，智能手机用得不熟悉，定个高铁、飞机票都不熟悉。
“对了，妈！你就不会和你养女艳婕说一声，让她帮下忙！我有重要的会议，有空儿我再给你打电话！”电话挂断了。
晓慧望着医院窗外的惨淡月光，望着床上病重的刘明……。
晓慧硬生生憋回泪水拨通养女艳婕的电话！
“妈妈，怎么啦？你不可能这么晚给婕儿打电话的？”
“闺女，你爸身体不好，我想陪他去大医院，你看……！”
“看什么看！我和我老公开车去接你们，直接送过去，这么大的事还支支吾吾，再说可舍不得你一个人伺候我爸，也不怕伤了我的心！你们在哪里？”
“在县城医院”
“四十分钟就到 ，您别着急也不要动，我和我老公去拾掇 ，妈，也怨我行动不便没看您去，我先挂了啊！”
“嗯！”
晓慧的眼泪实在控制不住，一下涌了出来。
怀孕七八个月的艳婕把后座的父亲倚靠在自己身体侧旁，手臂搂抱着，又让母亲坐在副驾驶休息。
连夜赶往目的地。
市医院，大肚子的艳婕陪着父母，她老公负责跑腿，而得知的消息是父亲刘明肝癌晚期。
看到病理结果的专家建议回家，想吃点啥就吃点啥，而此时的刘明只是四外巡视着什么？但……！
晓慧做了决定，回山村，毕竟那里是刘明和她生活的根。
艳婕给弟弟刘飞打去了电话，告知父亲时日不多，尽快安排回国，父亲临走前想见上一面。
天虽亮却暗暗的，人总是有念像的，刘明弥留之际，茫然的眼睛四外望了望，带着不甘离开了——目光里找不到儿子的他——生命消逝在世界尽头。
艳婕哭得天地昏沉，昏死过去的她似乎回到八岁的小时候，骑在父亲脖颈上，嘎哒哒的、欢笑着去上学，放学嘎达哒的去摸父亲的胡茬……。
一阵脚步声，儿子刘飞带着媳妇回来了，跪下磕了几个头，随口安慰了妈妈和姐姐几句，一滴眼泪没掉，好像国外的人权自由用在他身上是不错的。
艳婕的老公匆匆忙忙处理着老丈人的后事；而刘飞也忙匆匆的，他着急要走，要飞回国外。
刘明的丧事办完后，晓慧儿子刘飞眼睛冷漠的对艳婕说道：“必须照顾好母亲，不要忘记对你的养育之恩。”话罢，走得是头也不回。
婕儿红肿的眼睛努力的笑着，对妈妈说道：“婕儿忘不了您捏我小手时说的话，我也不会让你孤单的，就算弟弟不开口，我也打算接您去我家住的。”
晓慧也明白了儿子刘飞的心境，翅膀硬了，能飞高了，除了和她要钱自私的没有亲情的牵绊。
记得这姐俩一碗水是偏向了儿子过多，可到头来将自己的脸打的是无地自容。
哎！
搬到养女婕儿家后，那小两口对晓慧伺候的妥妥当当。
晓慧有退休工资的，但婕儿从不花她一分，以前的积蓄基本上都转给了亲生儿子——刘飞。
幸福来的让人错不及防，这几年，只是晓慧偶尔打个电话问问刘飞和儿媳妇的情况，但他两人从国外回来了，脸上笑意盎然，嘘寒问暖。
而且把山村老家打扫的干干净净，亲自从婕儿楼里将晓慧接回，似唤醒了埋葬的良知。
政策在变化，晓慧居住的山村老家竟然要开发成旅游胜地，随之而来的就是拆迁。
楼房和现金可以自选，晓慧仔细算了一下，不要房子能分三百六十万现金，看到儿子的表现后，让晓慧如沐春风。
“妈，我在国外想自己干事业，还差三百多万，拆迁款下来先填补一下我，好吧？”刘飞轻声的问道。
“小飞，你怎么知道要拆迁的？”晓慧妈反问道。
“没什么隐瞒的，村子里的会计……你忘了，我最好的同学、玩伴，是他打电话告诉我要拆迁的！”
“好……好……好！妈明白了！也就是说这次回国的目的是为了拆迁款！”
“我也要孝敬你的，真怕我那假姐姐虐待你，不放心啊！”
“小飞，是不是妈妈将钱给你就会离开？”
“对，我和你儿媳要用钱做大事的，当然不能留在这里太久！”
“呵呵！”
晓慧妈妈的心，从仙境跌落凡间！
从小的娇宠，给予的爱倾斜小飞身上，同样聪明的婕儿却懂得忍让，幼小的心灵知道品德的真谛。
一儿一女学习优秀，是谁赋予了那骨子里根深蒂固的自私！
晓慧愤怒的咆哮道：“逆子！你父亲在生命垂危之际多想看你一眼，而你更像冷血动物，你父亲的愿望卑微的成了一种奢求，滚回你的国家去做梦吧！”
刘飞被自己母亲的训斥吓傻啦！他没有想到过此情形，只因这是第一次被母亲的话撅死。
“我就是将钱捐出去也不会喂养一只白眼狼！”
晓慧话说完，随手掏出手机拨通了艳婕女儿的电话，小飞听得很清楚，妈妈不想看见他，坚决要回到女儿身边。
晓慧把所有的一切财产都给了艳婕这个‘亲生’女儿。
若干年后……！
婕儿眼泪停不下来，她的晓慧妈妈要走了，要去找她的胡子茬爸爸啦……！
晓慧妈妈声音小小的磨叨着“老伴啊！我们只有一个孩子，只有唯一的一个女儿。”
渐渐地，妈妈闭上了眼睛。
而婕儿点了点头哭泣的自语道：“妈，如有来生，我还会做您的女儿，但您要记住女儿的名字——婕儿。”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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