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阳说漫:《将军归来》。
我在儿子出生不久就上了战场,在战场厮杀了10年,我也成了赫赫有名的女将军。哪知道凯旋而归的我却看见亲生儿子叫别人娘亲。原来恩爱无比的夫君对他人含情脉脉。曾有个疯疯癫癫的老和尚预言说:我会被夫君儿子背叛,再被一杯毒酒送上西天。
而此刻我却无比清醒,班师回京,归心似箭的我罔顾圣旨,提前一天到家却见到家中多了一位姨娘。娘亲这背的书好不好?夏日炎炎,我却寒凉刺骨。一窗之隔,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儿子正搂着一个女人叫娘。夫君下诏,眼含笑意,从井河里捅出一只珊瑚。不窑亲手替此女子带上三人,其乐融融,宛若一家人。我心如刀绞,没想到真的贝娜得到高僧预言到了。
外间传来脚步声,我小心隐匿了行踪。管家面带笑容进来大人,桃姨娘北疆来信,明日即可到达。儿子瘪嘴,一脸不快。下诏沉默半晌,吩咐道报信的将士,10两银子就说明日本官会恭迎将军大将。10两银子,我的消息只值10两银子。而那位桃姨娘头上的布窑恐怕价值千金。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此番景象,我或许真的会以为他是真心想来迎接我的。
短暂的小插曲后,房内继续欢声笑语,我悄悄翻墙离开。按照圣旨所说,北疆大军都尉以上携带清兵驻扎在城外,明日进城。副将临清禀报给夏大人和公子的礼物,是明日送到府里,还是将军亲自带回去。是啊还有礼物呢?不等我回答,一个小兵哒哒跑来将军。
下府那边派人来说,小公子一听将军回来闹得要来找将军,哭闹不止。此刻昏睡过去,恐怕明日不能随官接见了。但夏大人让府上下人照顾小公子,说就是天上下刀子,也要亲自接将军回府。副将感慨,小公子与将军真是母子连心。我却能猜到是儿子自己不想来,让夏诏替他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夏宅里的嬉笑打闹犹在眼前,夏诏一边怀抱家人,一边想法子应付我,真是辛苦他了。胃里翻江倒海,恶心的紧。据夏府传信就说夏大人不必急着见我,照顾好小公子为上。
第二日艳阳高照,百官奉旨城门相迎,场面好不热闹。见嫁后圣上封我坐长亭侯,还说我原来的宅子太过狭小,在距离皇宫办事臣马程的南安巷,赐了我一处府邸,正好我也不想回夏府。
夏府原先不是夏府,我和夏诏成亲时,我还只是巡防营的小小都尉,夏诏更是个寻常举子。我俩租了一处两间院子过火,我俩成亲后,我在狩猎时救了圣上,被封我宁安将军,这才有了府邸。我顾念夏诏的脸面,让人挂了夏府的牌匾。
长亭侯府,不愧是圣上钦赐的宅子,三步一庭,五步一格,琉璃瓦汉白玉砖,处处彰显奢华。我在庭院内坐着,透过那棵从岭南运过来的橡树,看着漆黑的天空。初审回京之时,我遇到了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和尚,老和尚拦着我不让我走,非让我听他讲故事。他说我是好人,不该被奸人所害。他说我会被夫君儿子背叛,沉醉在他们的糖衣炮弹里,被他们日用慢性毒药取了性命彼时我只当是玩笑话。
可今日发生的事历历在目,由不得我不多想。副将问我,要不要去下府接下大人和小公子,问完又打了自己脑门一下,自嘲看属下这脑子,将军肯定是亲自去接,还得给他们一个惊喜。惊喜没有,惊吓倒是不少。不怪所有人都觉得,沈明昭将军与夏诏大人情深似海,情意绵绵。
因为过去的我也这么想,夏诏已经连续派了几波人来催我,甚至亲自写了手书沈将军,安抚是否,可归否否。门房将人拦在外面,将手术送了进来。过了一会,又一封手书送进来,育儿好转,四处寻娘而不得,昭昭宿归。我随手吩咐,清兵就说我舟车劳顿,且先休息几日。至于几日,我还没想好。
清兵点头应下,放下手中的几个锦盒,那是我在边关未下,赵和下雨准备的礼物。夏昭爱写字,我。便学了凶猛的野狼抓了拔毛做狼。好比夏玉已经到了开门的年纪了,我为他寻明家打造了一柄宝剑,现在这些东西用不到了。库房落锁,这几样慕倾尽心血的物件被关在暗处。
在吾重见天日之时,我刚从库房出来,清兵又回来了,他面带喜色将军,夏大人来了。夏诏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袍,腰间挂着我们定情的鸳鸯玉佩,头上戴着玉冠与我宝剑上宝石颜色一模一样,看得出来他是用心打扮过的。
昭昭你既然累了,怎么不回府休息啊?他一边说,一边悄悄打量这处院子,眼里的精液不言而喻。当年突厥来袭,一连攻占北疆三城,经中人人自危,都不想去冒卖要命的风险是下诏劝我,说我一身武艺,本职就该保家卫国。他能理解我,让我放心将刚出生的玉儿留下,出征去吧。
现在想想,他是真的想让我完成梦想,还是想让我死在边关。记得临出城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下诏痛哭流涕昭昭,你一定要平安回来。你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我也不活了。送行的圣上感动不已,做主风下诏为七品边修,从此下诏成了朝廷命官,我对他始终保持信任。
他说京中官员众多,世家众多,玉儿比不上旁的小孩。于是我在北疆拼了命的打仗,拼了命的征军功,只为了早日提拔,早日让玉儿在其他孩子面前不便念。我远在北疆,生怕委屈了他们父子,美美得了赏赐,便让人直接送到下府。寻常节日生辰,更是一个不辣的给他们准备礼物。
我总想着,我在北疆拼命,他们能在京城过得舒服点,也是值得的。可我没想到,他们过得太舒服了,舒服的都快把我忘了。亲生儿子叫旁人娘亲,正儿八经的夫君,对他人含情脉脉,我蹙眉不语,冷眼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觉得陌生又遥远。
下诏丝毫没察觉到我的不满,继续自说自话,是不是想着把这里打扫干净,接我和玉儿过来住啊?我觉得夏府虽然小,但是温馨,冷的让我搬家,我还有点舍不得呢。他边说边四处打量这处院子,好像在思索他住哪里。他刚想开口,就见一个小四快步走过来,在他耳边低声嘀咕了一句,内口型分明就是桃阴娘。夏诏的脸色瞬间慌了,眼神里掩饰不住的担忧。我十分体贴,是衙门有事吗?夏诏如释重负。对对,就是就是。
圣上让边仔的输出了点岔子,我去看看他阳装镇定,明明慌得手指都打颤,那些同僚也真是的,非这时候找我招招,我去去就回。你舟车劳顿,不用等我,先睡下吧。他语速极快,边说边倒退着往外走,差点撞到拱门上。守门轻兵一把扶住他,看着他慌张离开的背影,伊了一声七品编修。这么大责任,我嫣然一笑。
这个下诏真是快活,日子过多了,连说谎都不会了。圣上让边篡的不是寻常书,是律法真出了岔子来找御史台,而不是找他这种闲职。林青听下,召唤音里好像是要在侯府过夜的意思。主妇门房留灯留门,直到半夜,林青在外敲门将军您睡了吗?三更天了,还给下大人留门吗?
原来林青看下赵医师半会没回来,想着怎么也是侯府的半个主人,便主妇人往衙门送些宵夜。结果到了衙门一看,大门紧闭,哪有半差的样子。再一打听,才知道今儿桃姨娘不知为何心口疼的厉害,吃什么药都不管用,险些背过气去。下大人心急如焚,拿着令牌进宫请御医去了。
林青气不过,去下府讨说法,没见到夏诏,却见到夏御。他冲林清颐指气使,这次来可是又送什么好玩的玩意儿啊。林青气不打一处来,就见御医从夏府出来,气呼呼的嘀咕哪有什么心口疼过,是些争宠的手段,何必叫老夫来受累。夏雨一惊,管家忙给鱼衣包上礼金送出门。林青这才发现,夏府的管家也早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了。
回侯府后,林青睡不着,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叫醒我将军,您和夏大人之间是不是?林青是武将,不会拐弯抹角是不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迎着夜风散开,头发在夜色中飘起,我一字一顿的告诉林青,我与夏诏即将合离,以后夏诏来,就当普通客人回禀即可。
寒风乍起,我又一次想起那个老和尚的语言,还有他眼中的悲悯。我沈明昭乃当今长亭侯,征战边关数十年,如今一朝回京,不是为了沉溺在虚假的幻影之中的。侯府是新的,侯府的下人也是新的,他们得了我的命令,不敢再私自放下赵,进府下诏,被拦在门口丝毫不气,转身回夏府劫来了夏禹。
夏禹才十岁,行事张狂,不管不顾的往侯府冲,下人敢阻拦,径真的让他闯到了我面前。昭昭你是不是生气了?像赵献宝似的从怀里拿出一只怒簪,模样寻常,用料寻常,集市中估摸着大约五文钱。我笑非笑地看着他,他讨好似的解释昭昭,我那日从衙门回来,想着回府拿上礼物再来找你。
谁想到谁想到陶下人病了,便多留了一会,我怕打扰你休息,就没来侯府。他说着推了推夏峪,示意夏禹撒娇。夏禹第一次进侯府,被四周的景物迷倒,顾不上下照了,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夏照尴尬的笑笑,在夏雨后被拧了一把。夏雨回过神来,乐呵呵道娘,这宅子真大,以后我们就住这吗?说好了我和陶姨娘住一起,他要和陶姨娘住一起。
是啊,这些年他一直和陶姨娘住在一起。在我去北京的第二个月,夏照就从乡下接来了他的表妹,还抬了姨娘,恐怕在夏雨心里,桃姨娘比我这个亲娘还要亲。我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我好像一个笑话,为了一个谎言而拼了十几年的命。我看着他,摇了摇头,你不住在这里。我看着他的眉眼,忽然觉得好陌生啊。
夏兆来信说孩子长得很像我,可夏雨眉眼温柔妩媚,完全没有我的刚毅。夏雨一听我不让他住,立刻炸开了锅,你是我娘,你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你有这么大宅子,我就要住,就要住你不给我住,我就不走了。
他屁股一沉,居然真的坐在了地上,嚎了起来。我冷眼看着他们这对父子一言不发,夏兆慌了大胆,怎么和你母亲说话的?他转而冲我陪笑昭昭,孩子还小,你别放心上,孩子还小,还不懂事,但大人却懂事。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法子,与那天晚上装病骗走下诏如出一辙。
我的脸色越来越沉,下诏慌忙捧出簪子,转移话题昭昭,你记得吗?大婚那日,我说过要亲手给你打一簪子,我手笨,花了三个月才打磨出这么一根怒簪,你没嫌弃。他絮絮叨叨说了很久,从大婚说到我出征,我恍然发现,其实我们相处的时间也没有多少。
我说不会嫌弃,因为我不会收。下诏松了口气,上前来要替我插上,我头一歪,簪子掉到了地上。夏雨忽然停止了嚎哭,捡起簪子来,小心擦了擦灰尘,冲我兴师问罪你干什么?你知不知道,这簪子是陶姨娘专门给你买的,你不领情就罢了,还乱扔东西,真是个粗俗女人哪里比得上陶姨娘。
他急切的为他的陶姨娘打抱不平,却无意间出卖了夏诏。夏诏错愕,他额头瞬间滴下一滴汗来,像是要掩盖错误似的,扑过来想抱着我。从前他犯了什么错,只要抱着我,下巴在我脖颈上磨呀磨,我就会被逗得笑起来,没完他的错也就自然而然的结果。可这次我轻轻地推开他,我们和离吧。
将军出征回来了,还带回一个怀孕的女子,是个身有异香、相当美艳的胡姬。
此事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最后一个得知的人,是我,他的发妻。
那胡姬名叫楚然,连她的汉名都是将军亲赐的,我自然知道这些。
因为上一世,我拿的就是她的女配剧本。
我知她会母凭子贵心机上位,偏居在侧房照样勾得将军夜夜留宿。
而我,则会沦为整个京都的笑柄。
我会恨她入骨,为夺回宠爱遍寻怀孕良方,不料药性相冲,在除夕之夜浑身溃烂而亡,而与此同时,将军正抱着她初生的胎儿,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我死后她也顺理成章被抬成正妻,从此再无人记得将军府曾经有我的存在。
但这一世,既然我拿的是正妻剧本,休说争宠,我要她尝尝尸首无归的滋味。
1
每月十五,京中官宦之妇便会在城南临溪的雅馆里办一场茶会。
表面是品茗雅兴,实则是高门大户间的八卦大会,京中那些骇人听闻的传言往往起于此。
而这次茶会,很不幸,被推到漩涡中心供众人议论的正是我,二品尚书之女,大将军之妻,程相汝。
“程妹妹,听说你家萧将军此番得胜归来,龙颜大悦,赏了满满十辆马车的金银呢。”
“是呀,听说将军府门口的车辙现在都没消呢。”
还不待我开口,话锋一转,向来与我不合的郑婉婉便抢断了话,“诶,那我怎么听说是十一辆马车呢?还有一辆里装的可不是金银,是个..”
郑婉婉环视一圈,最后毫不掩饰的挑衅眼神落在我身上,“是个身有异香,丰肌弱骨的胡姬呢。”
“啊?胡姬?”
“胡姬?我上次见到胡姬可还是八王爷家的酒妓呢。”
“怎么同是胡姬,在将军家地位倒堪比正房夫人了呢?”
“程妹妹书香门第出身,论才德自然是上上,可若是夫妻间的闺房之术..塞外胡姬可有的是缠人的手段呢。”
“那些下.贱胚子..”
“咱们萧大将军还真是攻无不克,所过之处片甲不留啊。”
“是呢,原来冲锋陷阵,是在人家胡姬的温床上啊。”
“塞外苦寒,沉迷在温柔乡也再正常不过了。”
席上人哄笑成一片,肆无忌惮地拿我的闺房之事作笑谈,郑婉婉见我面色不佳,故意问,“不会是我们言重了,妹妹不高兴了吗,看你们,一个个口无遮拦的,将军被那胡姬勾了魂儿,夜夜留宿,程妹妹已经够心烦意乱了,你们还来添什么堵?”
我知她话里话外都是在讽刺我,再待下去也无益,于是面无波澜地饮尽面前的茶,笑道,“妹妹今日身体不适,就不多陪了。”
身旁的丫鬟弄烟闻言上前扶我起身,我快步离开了这令我万分狼狈的月宴。
可她们的嗤笑和鄙夷声还在我耳边,尖细的声音令我作呕:
[听说那胡姬是大着肚子回来的,我说萧将军这一去两年不回,原来是忙这些啊。]
[那胡姬回来乘的是上好的轿子,比今日程相汝来赴宴的平头小轿可华贵多了。]
[我也听说了,这几日萧大将军日日都宿在胡姬房里,上朝时身上也染了异香,我家大人也闻到了。]
[真不害臊啊!]
[程相汝这正妻当的也太窝囊了!]
[有什么办法?她若真有本事,自己的肚子争气点也好,都成婚三年了还怀不上,活该萧将军找了别人呢。]
……
弄烟扶我上了马车,见我一言不发,安慰道,“夫人,您别听她们嚼那些舌根,咱家将军兴许只是一时兴起,图个新鲜罢了,不出半月,肯定就玩腻了。”
车轿摇晃,我的笑里难掩一丝苦涩,“兴许吧。”
但其实我清楚。
他并不是图个新鲜,半月后也不会玩腻。
他会被那个女人迷了心智,百般宠爱,带她出席大小宴会,待她腹中胎儿出生后,抬她为正妻。
而我,会沦为他人口中的妒妇,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自己的肚子上,费尽心思遍寻怀孕良方,不料药性相冲,最后在隆冬的夜里全身溃烂而亡,草席一卷便丢了。
那触目惊心的一幕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因为那就是我的上一世,那时我是在将军怀中冷眼旁观这一切的恶毒胡姬。
也许真的是天道好轮回,这一世我竟然变成了那个被戏弄的正妻。
可老天,命在我手里,我怎么可能让自己沦落到暴毙而亡的结局呢?
2
九月时节,塞外草衰,京中却正是天朗气清的秋日。
次日一早,我是被屋外的嘈杂声吵醒的,叫了弄烟过来才知道,是楚然说自己没见过汉族的吃食,好奇得很,萧琛就特意请了京城最好的厨子来家中,只为满足他这宠妾的口舌之欲。
他倒是惯会宠那位的,上一世我都不曾有过这么多刁蛮的要求,看来这一世的胡姬也不是省油的灯。
我正想着,房门就被推开了,走进来的正是萧琛。
他走过来坐在我床侧,关切地开口,「听说昨天那茶会上有人为难你了?」
我没想到他还会特地来哄我,「闲言碎语罢了,我不听就是了。」
谁知他竟也说,「这就对了,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你就不该去听,往后楚然就是咱们的自家人了,我想的是,她现在怀着身孕,住在客房实在不便,要不然..小汝,你把你的房间收拾出来给她住?」
我搬出去?
「那我住哪里?」
「姐姐的院中还有一个客房呢,你先住那里也好,你和姐姐素来亲近..」
「去年那客房就改做柴房了,蛇鼠虫蚁多得很,哪里能住人?」
「别那么矫情嘛,收拾收拾就好了,那你总不能让然儿她有孕之身去住那种地方吧?」
「就凭她有孕在身,就能高我一等了?萧琛,你别忘了谁才是你的正妻,我是你明媒正娶来的!」
「那你也怀一个去啊!你不知道这一路颠簸楚然受了多少苦,这么辛苦才保住这个孩子,无论如何我都不许任何人欺负她!」
我忍不住冷笑出声,好啊,好一个郎情妾意啊。
「那你可知道,你不在的这两年,府中上下都是我一人操持,娘说她吃不惯府里小厨房的手艺,要我一日三餐亲手下厨,我这双只碰过琵琶的手,现在和乡野村妇一点区别都没有!
我担心你在外征战会吃苦,每月你的俸禄发下来,都差人立刻全数给你送去,家里的开支全是我从我爹府里求来的,你说她一路上受了苦,那我呢?我吃的苦就不算苦了吗?」
「你这是责怪我了?那我一个人在边塞,总要有个贴心的人照顾在身旁的呀,楚然他不仅温柔娴静,还会骑射之术,略通兵法,你都不知道,那么苦闷的日子如果没有她我该怎么度过!」
「够了!你要是想让我把房间换给她,那你就自己去和姐姐说,姐姐答应我就搬过去。」
萧琛这下犯了难,他向来最怕他阿姐,萧倪。
萧家主母身子不好,长姐如母,自小都是萧倪在管束着他,他哪里敢把这些事说给阿姐听呢,只好换个法子,「那这样,你给我拿点银子,我给然儿在外面购置个新的宅子,接她去那里安胎。」
我忍不住冷笑出声,好哇,给我领回个女人不说,现在还要花我的钱去养她?
真是死抠男还想得美啊。
我淡淡地回他,「府中的账目都是要阿姐过目的,这样,我洗漱过后便去找阿姐说明此事,你不必操心。」
「不不,那还是算了..这次的赏赐还有不少,我自己掏腰包吧。」
我冷眼看着萧琛干笑两声,尴尬地转身离开了。
简单收拾过后,我去了阿姐的院中,陪她一起送阿喆去学堂。
阿喆是萧倪的小儿子,才六岁大,府里人都小将军小将军的叫。
送走阿喆后我和姐姐在房里做些绣活儿,聊起闲天时不免说起那胡姬的事,姐姐问我,“小汝,萧琛把那胡姬领回府里了?”
我为难地点点头,「今天一早阿琛还来找我,想要我腾出屋子给那胡姬住,让我搬来你的客房。」
姐姐顿时变了脸色,“还有这等事?那臭小子疯了!”
“阿琛向来不是这样的人,想来是那胡姬的主意。”
“你就是性子太弱,若是真的气不过,告诉姐姐,我替你出这口气!你出嫁前也是程尚书捧在手心的千金小姐,难道嫁过来是受气的不成?”
我适时卖乖地伸手握了握姐姐的手,笑道,“姐姐最是疼我的,我是知道的。”
只是,并不是我不让你出这口气,而是时机未到,你早晚会替我出的,不急。
如果我记得不错,再过三日,萧琛就会带我和胡姬一同去马场玩,上一世我在马场凭借自小习得的骑射之术出尽了风头,萧琛对我刮目相看,宠爱日盛。
但这一次,这风头你若是非要出,可就莫要怪我了。
3
三日后,京郊的马场。
本来是楚然磨着萧琛要来汉人的马场看看,萧琛带了我随行,姐姐便也带着阿喆一起。
楚然虽然有孕在身,可这日一身皮袄披风的劲装,显然是有备而来。
若是看在外人眼里,一个弱女子会些骑射之术确实惊艳,可萧倪是自小习武在军营里泡大,只打眼一瞧便知道楚然不过是三脚猫的功夫,于是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冷笑两声,转头继续给阿喆剥荔枝了。
“丢人现眼。”
果然,姐姐话音刚落,就听见对面的楚然主动请缨,“今日将军兴致好,不如然儿给将军表演一番我们胡地女子特有的射箭之术,再助助兴。”
萧琛眼色一亮,但还是叮嘱道,“你有身孕在身,一定小心。”
楚然离了场去准备,而我也牵着阿喆下了场去骑小马,弄烟陪我一起。
阿喆之前也被姐姐带着骑过一两次,才这样放心地交给我带着。
阿喆被马夫抱着上了他心爱的小马,贴倒在马背抱着马儿,轻声地安抚着。
我站在马侧和马夫无声地交换了个眼神,他便心领神会地退下了,我在一旁笑看着这充满童趣的一幕,可心里却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对不住了阿喆,这次只能让你受点伤了。
阿喆似乎也感受到我的心口不一,抬眼看着我,笑道,“阿妗不开心吗?”
“没有。”
我刚想凑上前摸摸他的脑袋,破空而来的一道箭矢就直接惊得我叫出声,马儿也受了惊,前蹄朝天一仰,阿喆竟是差点被掀翻,我连忙扑过去将阿喆接住。
下一秒,我重重地跌落在递上,被带起的干草和灰土扑了我一身,怀里的小喆更是受惊到昏了过去,我立刻朝看台扬声喊道,“来人啊!快来人!”
听见这边的动静,众人顿时乱作一团,先冲过来的便是姐姐,紧随其后的是萧琛。
姐姐将小喆从我怀里抱过去,探了鼻息确认人只是晕过去后才松口气,转过头来看我的伤势,问我可还有什么地方伤到没有,我摇摇头,可还是没有力气起身。
萧琛环顾一圈,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马场的马儿一向温顺,怎么会突然发狂?”
弄烟从旁解释道,“方才夫人陪小将军骑小马,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道箭来,那箭矢实在来得突然,马儿受了惊,这才把小将军给掀翻了。”
萧琛不置可否,只是眼神转移到了一旁跪地颤抖不已的马夫身上,“你说,是这么回事吗?”
马夫连叩三个头才回答道,“正是刚才这位姑娘所说的那样,幸好夫人眼疾手快冲过去接住了小将军,不然从两米高的马背上坠落,小将军怕是要..”
“箭?”姐姐立刻反应过来,变了脸色,“刚才在射箭的不是你那宝贝胡姬吗?来人,去找刚才的箭来给我看看。”
萧琛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我很轻地冷笑了声,真是戳到他的心肝儿了。
几个手下很麻利地捡来了地上的箭矢,果然,和楚然箭筒中的那些余箭一模一样。
刚从场上赶来的楚然见状,立刻就要跪下解释,“将军!然儿是冤枉的。”
萧琛要扶她起身,“此事定有蹊跷,然儿你..”
“将军,然儿一心盯着靶子,并没有注意到场侧的小将军..”
她的汉话说的并不好,磕磕绊绊地费力解释着,不料姐姐直接一把推开要扶她的萧琛,“毒妇!是你的靶重要?还是我儿的命重要!”
“然儿与小将军无冤无仇,怎会谋害小将军呢!”
“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思!说不定是西域的细作也未可知!”
“姐,是我亲手救的然儿,我知道她的底细,她才不是..”
“萧琛!”萧倪直接瞪住他,“我太久没管教你了是不是?”
楚然又气又急,被吓得落了泪,扑扑簌簌地抽泣起来,惹得萧琛犯了难,想去扶又被家姐的眼神制住。
就在他两难的时候,我主动从地上坐了起来,走过去扶起了楚然,无奈地轻声道,“怎么说她也是有了身孕的。”
姐姐将我拉过来,攥住我的手露出我小臂给萧琛看,赫然正是刚才为了救阿喆被擦伤的,一片血肉模糊。
“相汝向来是好脾气的,她能为了你一忍再忍,可萧琛我告诉你,你姐我忍不了!你从哪里寻来的下.贱胚子,也入得了我家的门了?今日要不是相汝周全,特地带了府里的大夫来,你现在还有没有这个外甥都不好说了!”
胡姬果然也不是好惹的,立刻扯了萧琛的袖子小声道,“夫人周全,可未免也太巧了..怎么偏偏带了大夫来就出了事呢,莫不是夫人提前知道今日在马场会..”
可楚然的话还没说完,姐姐的一巴掌先落在了她脸上。
啪!
姐姐自小习武,善用巧劲,听着没多响亮,可却是实打实的一巴掌,楚然的脸瞬间肿了起来,又挤出几滴眼泪来,委屈道,“然儿知道姐姐心急,若姐姐真的无处可撒气,那然儿愿意挨这个打。”
可姐姐根本不吃她这套,“别做出这幅委屈相,十万御林军我治得,我就不信我还治不了你个狐媚子了!”
楚然:“姐姐..然儿并无此意。”
楚然这梨花带雨的模样确实装的不错,就连萧琛也心疼地把人护在自己身后,可萧倪却只是冷笑一声。
“谁准你叫我姐姐了?我告诉你,今日要来马场是你的主意,要出风头射箭也是你自己作怪,相汝可曾左右过谁的心思?若说她真的有错,那就是今日应了你们的邀,是当年瞎眼选错了夫君,今天才受这样的委屈!”
哪怕知道今日的一切都是我做的局,可听到姐姐的这番话还是忍不住心下一暖。
上一世,其实我的死对头并不是萧琛的正妻,而是萧倪,她清醒而独立,总能一眼识破我处心积虑设的局,可没想到上一世我恨之入骨的人,这一世竟将自己护在了身后,我一时心里也有些感慨,站了出来。
“姐姐,你也不要再怪罪她了,任谁出了这样的事心里都不好受,若此事她当真不是成心的,那她为自己辩解几句,相汝也理解的。
我话锋一转,“只是可怜我们阿喆..本来就身子弱,这下又不知要卧床养多久了..”
方才一直冷着脸的阿姐,想到自家孩子的身子,也忍不住红了眼睛。
姐姐的委屈全化成对萧琛的怒气,许久不曾对弟弟动怒的她终于忍不住,“萧琛,我今天话说的够多了,孰轻孰重,你自己清楚。”
而与此同时,我也感觉到了落在我身上的一记眼刀,那种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的眼神,我不可能感觉不到。
我淡淡地抬眼看了回去,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将眼前楚然的狼狈和不堪都纳入眼中。
这就受不了了吗?
慢慢来,妹妹,还有得你受呢。
……
阿喆的身子本来就弱,经那日在马场那么一折腾,直接卧床了数日不起。
我心下愧疚,每日都带着亲自熬的药粥前去探望,今日也是。
刚进门,姐姐听见门口的动静便知道是我,让我将粥盒放在桌上,我应了声,将粥盒放在桌上刚要转身突然被桌上的小盒吸引,这是..
我只觉得眼熟,还没想起是什么,在床边给阿喆擦身子的姐姐就先一步开了口。
“早上那胡姬来过一趟,留了瓶什么千金丸,说是她家里秘不外传的奇药,说阿喆用了,定能早日好起来..还哭哭啼啼了一番,扰得我头疼。”
千金丸..
若不是今日在这里看见,我都差点要忘了,上一世我也是从胡地带来不少珍稀药材,其中便有这一盒价值不菲的千金丸。
我忍不住在心里冷笑出声,这一世的楚然倒也还算不笨,知道找姐姐来献这样的殷勤。
只是可惜遇上了我这个重生选手啊。
我不着痕迹地将那小盒药膏纳入袖中,顺道倒了杯茶给姐姐递去,与她说了一下午体己话才回了房。
……
又是一个独守空房的夜。
已经一连半个月萧琛都没有在我房里歇下过了,我倒是没什么波澜,再让他们俩最后蜜里调油几日也无妨,毕竟好日子也没几天了。
可我的小丫鬟弄烟倒是比我还急,一个劲儿地跟我说今日那胡姬又出了什么幺蛾子,昨日去街上采买又听见什么风言风语,弄烟讲得绘声绘色,我当评书正听得起劲儿,房门突然被叩响了。
很清脆的三下,停顿后,又三下。
我敛了神色,眼神示意弄烟去开门,门开后快步走进来的人,是挽蝶。
挽蝶是楚然入府当日就被萧琛指给她的粗使丫鬟,这一个月一直在她的身边伺候,但其实是我从家里带来的陪嫁丫鬟,自然是我的亲信。
挽蝶向我说起那胡姬的近况,事无巨细,我对他们云雨巫山的细节倒不甚关心,只是当挽蝶说起每日总有那么一个时辰,胡姬会把自己锁在房中,不许任何人打扰。
有一次她误闯了进去,被楚然训得很惨。
据她形容,那时候房间里弥漫着一种让人晕眩的异香。
“奴婢也形容不上来..倒像是放久了的瓜果,混着些腐烂的香气,很奇怪。”
我闻言皱眉,难道是因为我改变了剧情,所以她的剧本也因此发生了细微的变动?
上一世我是身有异香不错,可并不会散发出这样诡异的香气..
尤其是她这样小心翼翼地每日闭关,倒像是...
脑海中出现的两个字让我瞬间变了脸色,手中端着的茶杯也直直地摔了下去,碎了一地。
炼蛊。
我立刻回想起上一世从胡地带来的行李中,有一个包得密密实实的小瓶,我曾试图打开,可刚解开一层包裹便闻到了让我作呕的诡异香气,于是立刻又封上了,后来没再用到便也就忘了。
难道真的是蛊虫不成?
这一世她居然真的走了如此歹毒的路子。
不行!此物邪性,如果真的被她炼成,怕是我设多少局都难扳回一城。
……
次日一早,我算准萧琛下朝的时辰,等在他去胡姬别院的必经之路上。
人是顺利地堵到了,只是在看到我的那刻,我清晰地看到他眼中更多的是惊讶和淡淡的不耐,但还是朝我走过来,勉强挂了笑。
“近来军中事务繁忙,没有来得及去看夫人,伤势恢复得如何了?”
“一切都好,劳夫君挂念。”
“这是要去哪儿?”
“去阿姐的院中,看看小喆,听说这两日身子渐渐好起来了。”
我顿了下,抬眼看他,“要一起去吗?小喆和阿姐也想你了。”
我话已经说到这份上,萧琛也推脱不得,只好跟我一同去了阿姐的院中,还没进院门就听见里面不止阿姐在,还有杂沓的脚步声传来,弄烟在前推开院门,看见院里的景象我还佯装惊讶。
“真是巧了,正赶上今日大夫前来复查,院里倒热闹得很。”
我和萧琛一齐进了屋,萧倪看到我们时先是愣了下,才笑起来,话里却是冷嘲热讽的,“倒是许久未见你挽着的人是小汝了啊。”
萧琛一时有些尴尬,语气都软了几分,“姐姐莫要讽刺我了..”
趁他们姐弟二人说话,我转身朝前来看诊的大夫那边走去。
大夫就立在桌旁,而桌上满满当当全是草药,他正一一检查,清点,打包,再送给煎药的下人。
我不着痕迹地将袖中那盒早已被我偷梁换柱的千金丸放在了桌子的边角,和大夫聊了几句便转身离开,挂着淡淡的笑重新回到萧琛的身边,静静等待引信点燃的那一刻。
“这是..”
果然,不消半刻,就听见身后大夫疑惑的声音。
我们仨人闻声回头,只见大夫起了身,打开他手里的小盒又细细闻了两下,瞬间变了脸色,“将军,这千金丸小将军也在服用吗?”
萧倪闻声走了过去,接过一看,发现是楚然送来的那瓶奇药,“并未服用,是有什么异常吗?”
“那还好,这等药性如此之烈的补药,可千万不能给小儿服用啊,还是收起来吧,免得下人粗心,小将军误服了可就糟了。”
萧倪面色一沉,并未点出此药的来历,“你的意思是,这药小喆吃不得?”
“不错,千金丸确是千金难买的补药,只是药性过强,幼童的身体根本受不得。”
萧倪的眼神肉眼可见地冷下来,是盯着萧琛问出的这句,“所以,若是有人将此药献给我,说是给小喆用的,这人又是什么居心呢?”
“这..这可万万使不得啊!依这千金丸的药性,莫说进补,很有可能直接筋脉寸断的啊,不过此药在中原也并不常见,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萧倪并未回答,只是冷冷地盯着萧琛,萧琛自然也听楚然提起过送千金丸一事,只是她说起时只是为了邀功,却不知现在竟酿成大祸。
萧琛解释道,“兴许然儿也只是好心,并不知道药性过强呢..”
我眼看着萧倪眼中的怒气要消下去,站出来说道,“是啊,那胡姬对药理是一窍不通,可能真的..”
“一窍不通?那日她来献药时,将这千金丸的配方倒背如流,还说从小便是她家的不传之秘,怎么可能一窍不通!”
我看似顺着姐姐的话说,其实一边拱火一边撇清自己的加害之嫌,“不会吧?那日在马场,楚然已经差点伤到阿喆了,应该不会在这风口浪尖又要加害于阿喆吧..”
“谁知道那狐媚子安的什么心!”
萧倪话音刚落,楚然便匆匆闻讯赶来,刚进门就被劈头盖脸地质问了一番。
楚然二话不说直接跪倒在地,楚楚可怜地声泪俱下道,“姐姐,然儿真的没有半点要害小将军的心思,所献上的千金丸确是家父改良后的,药性温和,莫说是小儿,就连有孕之人也是可以服用的,根本不会出事的..”
萧倪冷笑一声,直接将药盒从大夫的手中夺过,推到楚然面前,“好啊,那你这个有孕之人不妨吃给我看啊。”
楚然也没想到她会如此决绝,一时愣在原地,心里也怀疑这药是不是被人动了手脚。
她这一犹豫,萧倪更认定了她的心虚,狠狠将这千金丸的药盒摔在她身上。
“收起你那些假惺惺的眼泪,小喆若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你死一万次都不够!”
在一旁看戏的我都忍不住抽了下嘴角,果然,最能激怒一个母亲的只有她的血肉。
可我显然也低估了楚然的狠辣,她听了萧倪的狠话后,再抬眼,眼神中竟迸发出一股拼命的决心,直接喊道。
“姐姐若不信,然儿可以死明志!”
我心道不好,果然,楚然此话刚说完,就朝着身后的梁柱狠狠地撞了过去。
若是她真的撞上,定然是死不了的,可我这煞费苦心的一出不就白设计了吗?
眼看着她就真的要撞上,离她最近的我立刻飞扑了过去。
下一瞬,我和她两人重重落地,那一瞬间我回想起在马场我扑阿喆的场景...
唉,怎么这一世这么废身子啊..
我念着她腹中的胎儿还未成形,哪怕真要置她于死地,幼子何辜,于是在跌落向地面的前一面身子一转,主动挡在了她下面,触地的那刻我瞬间被痛出了泪水,抽痛出声,“嘶..”
楚然一脸震惊地看着身下的我,似是没想到我会如此拼命,而我背对着众人,朝她冷笑一声。
就这,装可怜?这都是我上辈子玩腻了的招数。
姐姐立刻朝我紧步快走过来,扶住我,“相汝!没事吧相汝?”
我蹙紧眉头轻轻地摇摇头,眼眶里的眼泪也被晃下,莫说在姐姐眼中,连萧琛看我的神情也多了几分心疼,他也蹲下身先过来查看了我的伤势。
饶是身后楚然也做作地痛吟着,正在气头上的萧琛也故意没有回头看她。
萧琛扶着我的肩头,撑住我的身子问道,“小汝,疼得厉害吗?”
“没事。”我低头拿脸侧蹭了蹭男人的手,很暧昧的举动,甚至有一丝撒娇的意味,小声道,“只是马场那日受的伤还未痊愈,又伤上加伤,怕是要养个几月了。”
萧琛也被我的举动弄得心下一软,直接拦腰将我抱了起来,朝屋外走去,跨过门槛前听见身后姐姐的声音。
“萧琛,日后我不想在府中再见到那贱人,否则可说不好我哪日心情不好,就把她剥皮抽筋了,那时候你可不要来找我说理!”
那晚,萧琛宿在了我房里,整夜都从身后紧紧地抱着我。
自那日后,果真没在府中再见过楚然的影子,可从挽蝶的口中我才知道,萧琛只是将她转移到了京郊的一处别院里,安排了三两下人伺候,每日萧琛下朝后,第一件事仍是去别院里看她。
许是心里愧疚,萧琛近日来看我的频率也高了不少。
呵,真是好一出金屋藏娇啊。
我忍不住冷笑出声,若论起来,那处别院还是我出嫁时爹爹送的嫁妆呢,现在他居然用来藏其他女人,当真是一毛不拔啊。
下地狱吧。
你们都一起下地狱吧。
4
北地凛冽的寒风一路南下,也给京城送来了这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我对这场初雪的印象很深,因为上一世正是在这天,萧琛下了朝便满脸愠色地冲进房间,衣袍上的雪粒落了一地,我问起他,才知道是朝中出了事。
说来倒也简单,新帝登基后连年征战掏空了国库,冗费沉重,百官的俸禄已减无可减,只能从开支大头的军费上下功夫,层层查下来,发现军中的账务竟有上千两都对不上,矛头自然便指向了大将军萧琛。
上一世,我只是一个胡姬,并不了解他军中之事,朝中的这次危机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侍奉左右,帮他纾解压力,反倒是程相汝的父亲出面为萧琛背书,最后才度过危机。
也是那段时间,萧琛常常宿在程相汝的房中,心中对胡姬虽说也还是挂念,可正事当头,终究比不上一位能为他某前程的尚书之女正妻。
所以这一世,我决不能错失这次良机。
我问起他可是出了什么事,他叹口气,跟我解释道,“这些年我坐镇军营也算是纪律严明,但夫人你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军中也是有些不成文的规矩在的。”
我连连点头,“这个我有所耳闻,听说将士们若攻下一座城池,那所俘获的一切无论金银还是牲口,都不必充公。”
“对,这正是症结所在,所有人都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军中为了给朝廷交差,总是要虚报一个数字的,久而久之,这小差错便成了大漏洞,此次一层层查下来,我也百口莫辩啊。”
“但此事并不是本朝独有,前朝想来也是如此的,陛下..应该会理解,只是这话我说出来不过是安慰夫君,若是能在朝中有人能为将军分说一二,将军觉得可否能消一消陛下的怒气呢?”
朝中人?
“当朝文臣与武将颇有隔阂,日日在朝堂之上呛声,莫说是为本将军说话了,不落井下石就算不错的了。”
我听了这话也暗中无奈,你怎么好好的一个将军,能混成这样..
不过这也正是对我有利的一点,我父亲身为礼部尚书,清名在外,向来与百官交好,甚至是公认的文臣之首,若是父亲肯出手帮他一把,此事或有转机。
“将军不必担心,正好明日是十五,明儿一早我就回家一趟,看看父母,也问问爹对此事的看法。”
萧琛似乎也没想到我会如此积极地帮他,眼神瞬间亮了,过来握着我的手。
“那太好了,此次出征归来还没去府上探望过,明日我陪夫人一起吧。”
“好。”
“小汝,幸好有你。”
我眼含笑意,可笑意并不达眼底。
“能为夫君分忧,是我的福气。”
……
次日一早,我被外面的动静吵醒,没惊动还在熟睡的萧琛,我披了件外衣独自出去,见是弄烟守在门外。
“夫人,那胡姬来了,天没亮就在府外候着了。”
我看了眼还雾蒙蒙的天色,雪还未停,这天寒地冻的她倒是豁得出去。
不过也难怪,这两日萧倪不在府里,昨日萧琛又没去看她,难免沉不住气来作妖。
既然都送上门了,就别怪我了。
“什么胡姬?将军府的门槛是谁都能进的吗?这也要通传进来,扰我和将军一趟吗?”
弄烟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欠身告退。
我裹紧外衣回了房中,再躺回萧琛怀里时他下意识地问我去哪儿了,我只说是屋里的炉子烧得我口干,去喝了口水,他便抱紧我又沉沉睡去。
直到我们一行人收拾好,在府门口准备启程时,才在府门口发现了那轿子。
是萧琛先注意到的,他刚要问那是谁的轿子,轿帘便掀开了,露出的是楚然一张含笑的脸。
萧琛一愣,不知道她怎会突然出现在将军府门口。
楚然从车上下来,快步朝我们走过来,萧琛话里有些尴尬,“然儿你怎么来了?”
楚然这才从怀里掏出个玉麒麟吊坠来,笑道,“是将军贴身的玉麒麟落在然儿房里了,特来给将军送还。”
那物件我并不眼生,是萧琛从三岁起便贴身戴着的,萧琛本想伸手接过来,可楚然突然收了手,话里满是撒娇,“将军过来嘛,然儿给将军戴上。”
“不必了,我自己戴也好。”
“然儿那晚亲手摘下的,自然也要亲手为夫君戴上。”
萧琛本来为我撑着伞,听了楚然的话后先是犹豫地回头看了我一眼,他本想叫弄烟过来接过伞,可我眼神淡淡地扫过去,制止了弄烟,抬眼看向萧琛,笑道,“时辰不早了,也该启程了。”
楚然见状立刻又软软地来了句,“然儿可是一早就等在门外,就是想给将军亲手戴上,你瞧,然儿的手都冻红了呢。”
我忍不住在心底冷笑一声,好一出郎情妾意的戏码,他们俩倒才像是一对真夫妻。
只是可惜了,此刻你再娇声软语,他也是不会选择你的。
果然,萧琛并未接楚然的话,只是伸手从她手中取过了那条玉麒麟,淡淡道,“辛苦了,早些回去吧,你现在身子弱,别冻着。”
他的话似乎提醒了楚然,楚然顺势攥住了他的手往自己的小腹带,蹙眉低声道,“将军不知,从昨晚起然儿就隐隐有些腹痛,现在似乎疼得更厉害些了..”
我一眼看穿她的矫揉造作,直言道,“有孕在身更当安心静养,雪天风急,妹妹快点回去歇息吧,今日是姐姐不在府里,不然被她撞见,又不知要生出什么事端呢。”
楚然也察觉到我今日话里凌厉异常,本想再拽着萧琛的袖子撒撒娇,却被萧琛拂开了,“小汝的话有理,快回去吧。”
萧琛揽着我的肩转身上了马车,本来都要启程,我突然想起什么,“阿琛,你要送给父亲的那件大氅似乎忘带了,稍等我一下,我这就回去取。”
“我去吧?”
“你不知道我收在了哪里,我去吧。”
寻狐皮大氅是假,我想再去会会楚然倒是真。
果然,她的轿子还没离开,我让弄烟在轿外等我,独自上了她的轿子。
轿帘被掀开的那刻,我清晰地从楚然脸上看到了一丝期待,可在看清来人是我后,很快变成了毫不掩饰的不耐。
“夫人可是有什么事?”
“自然是来关心妹妹的,这么冷的天哪怕是在轿中,等上两个时辰怕也是不好受的。”
楚然并不蠢笨,立刻反应过来,“你是故意拦我在门外的?”
我噙着淡淡的笑,解释道,“我在将军府也不过是外人,只是照姐姐的话办事罢了,她说这将军府你进不得,那我也不好放人啊,你说对吧?”
“你少在我面前装了,上次千金丸的事是不是也是你做的手脚?”
“楚然啊楚然,你真的很聪明。”
我突然觉得很感慨,倒像是在和上一世的自己在对话。
“只是还不够聪明..况且有些事也不是你能决定的,就算你再擅长扮演温顺和服从,再妙解风月,将军这次也不可能会因为你耽误行程的。”
“你什么意思?”
“因为你对他来说是解闷儿,而我..却能送他一个前程。”
楚然眼神中明显动摇,可还是嘴硬道,“你不必来这儿讥讽我这一番,反正过不了几日将军又会重新宠幸我,你等着吧。”
“好。”我笑着应下,争男人的宠是很没劲的,但与她斗反倒其乐无穷,“那就使出你的浑身解数吧,只是..有些从西域带来的上不了台面的腌臜玩意儿呢,我劝你还是谨慎些,当心被自己养的东西给咬了。”
她被说中了炼蛊之事,面色一变,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我已经转身出了轿。
我也确信了,楚然这一世确是在炼蛊的,那我也必须尽快除掉她了。
5
我和萧琛在尚书府中住了几日,当晚的家宴上,萧琛小心地提起近来朝中的非议,观察着我爹的反应。
可爹爹只是面无波澜地转移了话题,并不想接他的话头,倒是话里话外全在关心我,想来是听说了这几日将军府里的那些乱子,心疼我受了委屈。
吃了闭门羹的萧琛也明白了老丈人的意思,连忙殷勤地表了好一番忠心后,父亲才渐渐缓和了脸色,答应可以试着从中斡旋此事,但并不保证自己的话一定有用。
离开尚书府的那日,明明两家只是城东城西的距离,娘也给我装了整整两马车的行李,全是我爱吃的糕点蜜饯,还有娘亲手为我织的香包和冬衣。
娘攥着我的手轻声说,“什么时候受了委屈都不准自己忍着,听见了吗小汝,爹和娘永远是你的退路。”
“你娘说的是,别听那些什么女子既出了嫁便是泼出去的水,咱们家没有这样的歪理,只要你爹我还在一天,便要护着我的乖女儿一天,任谁都欺负不得。”
爹的最后一句故意扬了声音,显然是说给马车里的萧琛听的。
我抓着爹娘的手,突然有些哽咽。
上一世我身为胡姬,孤身一人来到这偌大的京城,所有人都视我为祸水,身边只有一个侍奉的丫鬟还并不忠心于我,惶惶恐恐一辈子也只是为了斗倒正妻,赢得萧琛的爱。
可我真的爱那个男人吗?
哪怕这一世再见他,我心中似乎都没有什么波动。
这一世突然被爹娘这样爱护,我怎么可能不心软呢?
从尚书府回来后,萧琛为表殷勤倒是常常宿在家中,想来一是念我帮他做说客的恩情,二来也是朝中之事确实扰他心神,分不出余力再去照顾楚然。
那日正赶上丞相大人的六十寿宴,萧琛带我前去,上一世我对此倒是没什么印象,想来是并未如此大操大办。
果然,这一世不止我和楚然的剧情线有所变动,其他人也会有细微的调整。
从入席开始,萧琛便对我细心得很,贴心地一样样问我是否爱吃,全盛到我碗中,偶尔有朝中之人过来应酬时,哪怕松开了我的手也会虚虚地扶着我的腰。
若不是早已知道他的本来面目是怎样,我可能真的会被他这温柔的假象所哄骗。
宴席进行到后半场,便分成了官员应酬的前厅和女眷闲聊的后厅。
萧琛一路送我去了后厅后,身侧的小厮突然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然后我目送着他离了场。
可没想到,萧琛这一去便再也没回到席上,反而是中途郑婉婉出去了趟,回来时刚进门便说。
“你们说多稀奇,刚我眼睁睁看着萧大将军上了后门的一顶轿子,没过多久,那轿子便离开了..”
席上人接她的话,“这有什么稀奇的,说不定是军中出了急事,大将军赶去面圣也不一定。”
“面圣?”郑婉婉回头看我一眼,眼神讥讽,“圣上的轿子我还认不出吗?这轿子..我怎么闻着有一股异香啊。”
“异香?”
屋里顿时议论纷纷,有不懂眼色的直接回道,“不会是萧将军金屋藏娇的那位胡姬来抢人了吧?”
“哎哟,只是陪夫人来参加个宴会便受不了了吗,还真是如胶似漆呢。”
“可刚才席上萧将军分明和夫人还恩爱有加呀,怎么转眼..就跟着个小妾跑了?还把正妻一个人丢在席上呢?”
“什么算恩爱呀?用得上的时候人前关心几句就算恩爱了吗?”
“那这恩爱也来得太容易了吧?”
郑婉婉冷笑一声,“这真恩爱假恩爱呀,旁人看不清,怕是冷暖自知哦,是吧程夫人?”
我并不理会郑婉婉的冷嘲热讽,挂着淡淡的笑解释。
“大家误会了,刚才将军离席前便和我说过了,他明日与圣上有约要一同去京郊打猎,要先行回府歇息,至于那顶轿子,是我让马夫从府里赶来的,不知郑夫人的鼻子怎么就这么灵,从我们府里的轿子上也凭空闻出了一股胡姬的骚味儿?还是说..郑夫人闻什么都是骚的?”
“程相汝你!”
“既然将军回了府,那我也不便多留了,弄烟,扶我离开。”
我转身便离了席,一路疾步快走,直到坐在只有我和弄烟两人的轿子里,我才微微松了口气。
弄烟并不知道实情,还神气道,“瞧瞧刚那郑夫人的那张嘴脸,我就知道咱家将军不会舍下夫人一个人的..”
我苦笑一声,虽然我刚才把郑婉婉的话怼了回去,可那些不过是我编的罢了,那轿子根本不是我从府里叫来的,萧琛离开前也不曾交代过我什么,如果郑婉婉真的闻到什么异香,那或许真的是楚然来了。
只是不知道她究竟使了什么手段,居然直接把萧琛给劝走了。
回到府上后,我坐在房中一等再等,直到夜完全深了也没有萧琛的消息,倒是等来了挽蝶。
挽蝶匆匆地跑进我房中,甚至跑得太急没注意到门槛,直接跌了进来,扑倒在我脚下。
我连忙把人扶起,挽蝶一抬头我才发现她双目通红,面色苍白,衬得脸上的血管分外可怖,嘴角还挂着一道已经干涸的血痕。
挽蝶定定地盯了我一会儿才确认我是谁,显然是甚至都不清楚了,挽蝶痛哭了起来,“夫人...夫人..那胡姬,她是个活阎王托生的..她不是人!”
挽蝶失了神智,胡言乱语起来,我一边扶她起身一边叫弄烟去请人来。
弄烟立刻反应过来,悄悄从后门出去,不消片刻就带了一道黑色身影进来,面目都隐在宽大的黑袍之下,可周身散发的阴鸷令人不敢直视。
那人刚一进门就径直走向挽蝶,修长但枯槁的两根手指在挽蝶后颈一探,立刻道破,“这小丫头中了蛊毒。”
我面色一沉,瞬间明白了为何萧琛会随楚然离开,怕是也被她用蛊虫引走了,“还请蛊师为她解毒。”
蛊师运气凝神,玄色指尖倏地刺破挽蝶的后颈,一路沿后脊划下,在挽蝶后腰处猛地用掌心一拍,挽蝶身子一抖,剧烈地咳了起来,涎水四流,咳嗽的间隙,喉咙中竟飞出一条半指长的绛色小虫,这小虫刚掉在地上就被蛊师洒下的药粉盖住,仿佛被置于油锅之上,焦黑扭曲。
挽蝶也整个人都脱了力,倒在地上。
我在一旁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令人作呕的蛊虫,不敢想象此物若是被植入我体内,该是何等的恶心。
“还好她中的只是最普通的蛊,且中蛊时间较短,轻易便可驱出体外。”
说话间,挽蝶渐渐恢复了意识,挣扎着撕开道眼缝,刚看清东西便被地上还在扭动的蛊虫吓个半死,“这...这是什么东西!夫人,这是何物?这味道好熟悉..好像那胡姬房中的味道..”
我眼神示意弄烟过去安抚她,待她情绪稍稍平复后,她才与我讲起这几日楚然在别院的所作所为,而她越讲,身旁的蛊师面色便越是凝重,我抬眼问他,“可是有什么异样?”
他沉吟片刻,嘶哑的声音响起,“如果真是这丫头描述的那样,那这胡姬所炼的可不是什么普通的情蛊了,是借了腹中胎气的子母之蛊,凶煞至极。”
“子母蛊?”
我瞬间变了脸色,虽然从名字也可猜出大概,可听了蛊师的解释后,我更是心悸了。
“子母蛊,顾名思义便是以母子的脐带作引,将蛊虫的效力加倍后,潜入他人体内便可控制那人心智,若是此人与胎儿也有血缘关系,则更是毒性加倍,几乎能完全将此人的心智迷惑,炼至后期,完全成为这对母子的傀儡,乃至沦为行尸走肉。”
蛊师话音刚落,我身边的弄烟已经被吓得跌坐在了地上,小姑娘哪里听过这样骇人的事,抓着我的手不住地掉眼泪,“夫人..那胡姬也太狠毒了,夫人快救救将军啊..”
我轻轻地拍着她的胳膊,上一世的我也拿了她的剧本,可绝不曾阴毒到这个地步,居然妄想用蛊毒操控萧琛..
我突然想到什么,也许她的目标并不是萧琛呢?
万一在哪个我毫无防备的时刻,这蛊虫进入的是我的体内呢?
沦为她的傀儡、乃至行尸走肉的人是我呢?
我瞬间寒意四起,冷汗直流。
我本无意伤害她腹中那无辜的胎儿,可现在是她将胎儿当作棋子,甚至将一条鲜活的生命用来炼化蛊虫。
究竟是多歹毒的用心,一个母亲甘心牺牲自己的亲生骨肉?
又是多畸形的占有欲,一个女人妄图用自己的生命拴住一个男人?
我也是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蛊师。”
“夫人请讲。”
“这子母蛊..”我顿了下,再抬眼时眼神中已没有一丝温度,“可有能让下蛊之人暴毙而亡的法子?”
“有的。”
6
自那日直接离席被楚然叫走,萧琛已三日都没有回府了。
期间伺候他的下人郑玉回来过一趟,从家中打包了不少贴身的行李,连那几套换洗的朝服都带上了,临走的时候正好撞上萧倪回府,她问起我萧琛这是去了哪儿。
我并没有直接供出萧琛把楚然养在京郊别院的事,因为时机还未成熟,只是借口道,“军中事务繁忙,说是要去营里住半个月。”
“又住营里啊?”萧倪倒并未多疑,反而安慰我道,“这临近年关军中难免事务多,大小琐事全落在他一人身上,干脆睡在军营里也省的折腾了,不必担心..”
萧倪见我依旧心神不宁,直接拉过我的手道,“好啦,你也不必多想,正好我要进宫去跟皇后说说话,你同我一起去便是了,省得你自个儿在家孤单,又东想西想的。”
皇后自小和萧倪一起长大,小她一岁,两人情同亲姐妹。
哪怕在外人面前皇后是威严的六宫之主,可一见到萧倪,立刻又变成了会贴上来撒娇的妹妹。
只是没想到,今个儿平阳郡主也在,我素来和她们都没什么往来,可因着萧倪跟我关系近,皇后也待我很好,全当自家姐妹似的唠起家常来。
“小汝,你现在这可是最好的时候了,成了婚但还没子嗣,不必整日一颗心拴在他们身上,不像我啊..天天念叨来念叨去的就是那几句,天冷了皇上该添衣了,三阿哥可换了冬装,皇上嗓子又不适了,三阿哥这几日可还好..”
皇后说到这儿才想起什么,“正说呢,三阿哥还真有个半月都没进宫瞧过我了呢,上次差人去问说是病了,也不知道好些没?”
萧倪在旁边调笑她,看着我道,“她就是太挂念她家老三了,还病了?我怎么听有人说这几日三阿哥天天都在府里设宴呢,也没听谁说病了啊。”
平阳郡主也是个心直口快的,“是呢,听说三阿哥近来得了个异域美人儿,宝贝得很呢。”
“异域美人儿?”皇后变了脸色,可还是强撑着没有在人前发怒,淡淡道,“哼,他倒是个会享受的。”
平阳郡主笑起来,“姐姐,他是会享受了,只怕过不了几日学堂的严先生就该来见您了。”
“什么意思?”
“昨儿是三月一度的学堂大考,三弟他一身酒气来迟了不说,答着答着竟直接在案上睡了过去,给严先生气的,当天下午就去禀了皇兄呢。”
我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若只是耽于声色也就罢了,还闹到了学堂甚至是皇上的眼里,可就不好收场了。
三阿哥虽贵为嫡子,可皇上子嗣繁多,其他几位皇子又都争气,将来这龙位还真不一定传到谁的手里呢。
皇后听闻此事也动了怒,直接差人召了三阿哥身边伺候的太监来,一问,果真如平阳郡主所言,这大半个月三阿哥府里是夜夜笙歌,灯火通明,热闹得很。
皇后娘娘气得直接拂了桌上的点心,切齿道,“好啊,他告病不去学堂,也不来宫里请安,居然是被人勾跑了魂儿,若是寻常女子倒也罢了,他若是真喜欢便收了作个妾,我也不会说什么,可这来路不清不楚的胡姬..我怎么能放心,说来也怪,这怎么会凭空冒出个胡姬来呢?”
“可不是凭空来的..我听说三阿哥府里的这位..是小王爷特意献上的。”
“你说是允沉?”
平阳郡主点点头,我在一旁并未吭声,只嘴角挂着很淡的笑,其实确切地说,进献的这位胡姬的是允沉小王爷的王妃,小王爷有求于三阿哥,才出此美人计,结果深得三阿哥喜欢。
而这位立了大功的伶俐王妃,正是郑婉婉。
巧吗?
并不巧,因为她献上的那位胡姬,是我早便暗地里差人寻来的,调教好后送到王爷府上的,起初只是想让郑婉婉也尝尝这被胡姬祸乱了家宅的滋味,可没想到她一招借花献佛,竟然将人送到了三阿哥府上,上次丞相大人的寿宴上,她还大肆炫耀。
我正愁找不到把借来杀人的尖刀呢,她这就巴巴地给我送上门来了。
平阳郡主瞥了我一眼,眼神玩味,“要说这事儿,也跟你们将军府有关啊,要不是此次将军出征归来带回那么天仙似的一个胡姬,京中也不会兴起这股崇尚异域女子风潮,现在,连木樨地的坊子里都是以异域胡姬的装扮为盛呢。”
皇后气得声音都在发抖,“胡闹!天家正统的血脉,哪儿轮得到那些下.贱的胡姬沾染?”
萧倪安慰起她,“好啦,此事也不能全怪三阿哥,那些胡地的女子不光长得漂亮,还惯是精通惑人之术的,我们家那不争气的小子,魂儿差点全给勾跑了,那胡姬心思歹毒,还想要谋害我家喆儿呢,直接被我扫地出门..”
平阳郡主听了这话确实噗嗤地笑出声,萧倪侧眼看她,刚才被她一个小辈议论了家事就已经觉得不快,现在又这样怪笑,萧倪直接问出口,“不知郡主为何发笑?”
郡主摆摆手,还是看脸色收敛了些,“没什么。”
萧倪的脾气可受不了这些弯弯绕绕,“有什么你说与我听就是了,这皮笑肉不笑的..”
“姐姐当真想听?那听了可别怪到我身上就是了..我也不过是比你消息灵通些,你们家那位将军啊,确实是把人乖乖地赶出了府,可之后呢?那胡姬下落如何?”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啊..将军有没有金屋藏娇在什么京郊的别院啦,我可就不知道咯。”
萧倪立刻回头看我,想要从我的神色确认此事,我心道不好..
本想着这一世为了对付胡姬,已经让喆儿受了伤,便不忍心再让姐姐掺和进来,想着再瞒一瞒就可以借他人之手除掉胡姬,没想到会在这里横生枝节。
“小汝..你跟我说实话 ,萧琛他今日差郑玉回家拿东西,究竟是要去哪儿?”
“姐姐..”
“你不准为他隐瞒,听见没有!”
我还没回话,姐姐只是见我为难的神色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直接拉起我朝外走,连跟皇后娘娘行礼告退都没来得及。
姐姐的轿子从宫门一路飞驰,直奔我京郊的那处宅子。
一路上她都冷着脸,我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可能是怒我的软弱,也可能是恨萧琛的不争气,可就算是这样,车子停在宅子门口时,她还是会先问我一句,“要我和你一起进去吗?”
我确实被这一句问得心都软了,姐姐是真心疼我的,我知道。
只是刚才来的一路上,我早已想好今日要如何对付楚然,于是伸手握住姐姐的手。
“姐姐在门外等我便好,我自己能解决,如果真有什么我应付不来的..我随时叫姐姐便是。”
“好。”
我捏捏她的手,深吸口气独自下了轿子,叩响门没多久便有人来应了,开门的正是郑玉,他见来的人是我,也愣在了原地,下意识抵住了门只留个小缝儿。
“不是..夫人您怎么来了..”
“怎么?此地我有什么来不得的?这别院的地契上写的是我的名字,难道我要进自己家还得通传一声了?”
“小的并无此意..只是..”
“看清楚了后边儿马车上坐的是谁,将军是你的主子,我和姐姐就不是了吗?”
“这..”
郑玉拗不过我,只好放了我进去。
想来是屋里也听到了门口的动静,我一进门便正撞上从屋里走出来的萧琛和楚然二人,楚然挽着萧琛的胳膊,后腰还被他扶着,整个人都依偎在他的身侧,嘴角漾着温柔的笑意。
只是这温柔在看到我的那刻,便瞬间化作了冰冷的恨意。
“哟,真是稀客啊,夫人您怎么来了?”
萧琛也闻声抬头,可我和他对上眼神的那刻就愣住了。
他多年习武,身子强健,面色总是红润的,可现在却苍白如纸,连脸上青紫的青筋都清清楚楚,狰狞骇人。
那双盯着我的眼睛也失了神采,像是两颗空洞洞的纽扣,眼下一片乌青,整个人了无生气。
“这别院是我父亲给我的陪嫁,让你住都是施舍,我来一趟,还要你准许吗?”
“那要不说夫人就是命好呢,这么大一栋宅子居然只是陪嫁,夫人有父母疼着,又嫁得这么一个如意郎君,我可是羡慕坏了呢..只是可惜,现在将军的一颗心..似乎都拴在我和我腹中的小将军上了呢。”
“楚然,你不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你是什么贱种,我早便知道。”
“贱种?我又学了个新词儿呢,哎呀,可是现在..就是我这么个贱种,你家将军可是爱不释手呢,那他也贱吗?那争他宠的你,不贱吗?”
我无意与她做这些口舌之争,“楚然,你若只是想和我斗,大可不必把萧琛卷进来,他是当朝大将军,一人性命牵扯一国安危,你若想要的是萧琛他爱你,那更不该把他变成这样的行尸走肉,这有何意义呢?”
“行尸走肉?”楚然一字一顿地重复着,低头冷笑出声,“你哪里见他是行尸走肉了?”
楚然转头跟身边人撒娇道,“阿琛,那个贱人羞辱我,你去掌她的嘴!”
她话音刚落,萧琛居然真的毫不犹豫地朝我快步走来,眼神失了焦点,整个人似乎已经沦为楚然的牵线木偶,我下意识地后退躲着,一边朝他大声呼喝,“你清醒点!萧琛!你疯了!”
萧琛似乎被我唤回了片刻神智来,可很快,眼神中又被一片茫然取代,再一次朝我扑了过来,我闪身一躲,朝楚然的方向跑去,“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一个乱咬人的疯子?”
“他现在和一条狗都没什么区别,我要他咬谁便咬谁,他根本不会犹豫..虽然不知道你是究竟如何得知我炼蛊一事,可现在你看,我这上不了台面的腌臜东西,到底咬了谁?”
她转身看向萧琛,目光骤然变得凶厉,“阿琛!给我扇她!往死里扇!”
我看准时机,一边躲一边大叫出声,“姐姐救我!”
几乎是我话音刚落,府门便直接被萧倪踹开了。
她一进来看到的正是萧琛发了失心疯要朝我扑来的场景,姐姐利落地取下腰间的鞭子,直接一鞭狠狠甩在了萧琛的肩上,这下她是使了狠劲儿的,瞬间萧琛的肩上便皮开肉绽。
疼痛短暂地拉回他的理智,他震惊地盯着眼前的三个女人,又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萧倪不理会她,转身更狠的一鞭带着风声直接落在楚然的腿上,楚然没防备,冷不丁地被打了如此狠的一下,凄厉地叫出声,“啊——!”
腿上没了力,楚然直直地跪在我面前,萧倪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冷道,“我说过的,从今往后别让我再见到你,否则将你剥皮抽筋也不为过..这话,从来不是唬你的。”
萧倪的衣裙也被腿上鲜红的血迹浸染,她痛苦地咬着嘴角,抬眼狠狠地瞪着我。
她双眼通红,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
“程相汝!你也不过是靠那个姐姐罢了!你就不怕有一天,连她我也..”
我没让她把话说完,直接一把扯住她的头发将她生生拽起,在她的哀嚎声中我笑得格外灿烂,那笑意有多盛,我落在她脸上的那一巴掌便有多狠。
啪!
她直接被这一巴掌扇翻在地,侧脸隐隐都露了白骨,可腿上又有伤爬不起来,整个人如丧家之犬般伏在地上,还紧紧地护着肚子,甚至连抬头再看我的力气都没了。
我垂下手来,将僵了的手心敛在袖袍里,回头看向不知神智是否清醒的萧琛,平静地问他,“将军,你是要回家去,还是要留在这里?”
“回家。”
也许是他答得太快,我也错愕了下,对上他眼中的清明时我更是疑惑了。
萧琛他..怎么好像突然清醒了似的?
我还没动作,倒是萧倪让旁边已经吓傻的郑玉赶紧去扶将军起来,又吩咐道,“一个贱胚子还配得上人伺候?全给我撤了,院门反锁上,我倒要看看,她的命究竟有多硬!”
说完,萧倪便过来看我有没有事,扶着我又回了轿中。
萧琛几乎是刚入轿,就倒头昏迷了过去,可看着面色却像是正常了不少,只是嘴唇还是青乌的,萧倪也看出了些端倪,直接问我,“小汝,你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姐姐,将军他住在这里的事我不是有意瞒你的..只是还没想好如何开口,我知道你疼我,所以有时也害怕你太护着我..”
“你还担心我太护着你?今日之事,若不是我一直在门外听着动静,你不定被那个疯女人欺负成什么样儿呢!还有萧琛这小子!真跟发了失心疯似的!”
“姐姐,他怕不是失心疯..”
“什么意思?”
“姐姐可还记得方才平阳郡主说起的,近来京中盛行胡姬之风,前几日丞相的寿宴上也一直在说此事,听说那些胡姬真有些下作的手段,似乎是炼制一种..蛊?”
“蛊?”
“好像是这种东西,听说那蛊虫入体后便可操纵他人,而被附着的倒霉鬼则会日渐消瘦,直到成为完全被胡姬所控的一把白骨。”
萧倪听了我的话也大惊失色,她在军中也曾听闻过西域的巫蛊之术,却没想过真有一日就出现在自己身边,甚至是使在了自己的亲弟弟身上。
她凑上去查看萧琛的脸色,果然憔悴异常,确实是一副中毒之相。
也是这时候我才猛地发现,萧琛脖子上随身戴着的那串金玉麒麟,现在已经失去了光泽,通体变成了紫黑色,倒像是..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刚才问他是否要走时,他好像突然恢复了一丝理智,大概便是这金玉麒麟替他挡掉了一部分的煞气。
他倒是好运气。
萧倪习武多年自然也通些医术,哪怕无法确认是蛊术,也能认出萧琛这是中了毒,眼神中的冰冷更盛几分,直接要回到别院去将那小贱人打死,却被我拦住,劝道,“姐姐,当务之急还是先送阿琛回去看看情况吧,万一那蛊虫受本体控制,楚然死了,再害了阿琛怎么办?”
萧倪听了我的话略做思忖,还是点点头。
我暗暗松了口气,不着痕迹地整理了下袖子,将袖中之物藏得更深。
7
萧琛被带回将军府后便一直昏迷,请了宫里的太医来瞧,却一个个都讳莫如深,称并未见过此等病症。
萧倪只好托人在黑市上找寻巫医,寻来寻去,请来的还是我早安排好的那位蛊师。
他诊断过后,萧倪将下人都遣散,只留我们四人在房中,问他,“怎么样了?”
“我已把将军体内的蛊虫驱出,只是此蛊凶险,名为子母蛊,是以胎儿作引,哪怕取出了蛊虫,毒性也已经游走在将军的四肢百骸,只能慢慢服药调理。”
我安抚着神色黯然的萧倪,“姐姐不必担心,所以..等将军的身子大好,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但就算大好,将军的身子也不可能如往日般强健了。”
萧倪悲切地抬眼,问道,“那他还能再骑马射箭吗?”
“莫说骑马,将军三年内自如行走都怕是困难。”
萧倪长叹口气闭了眼,眼眶里含着的泪也终于忍不住落下,我趁机和蛊师对视一眼,交换个眼神。
夜深后,才又请了蛊师来我房里。
“怎么样?我给你的那些能用吗?”
蛊师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色的小药瓶,让我仔细瞧,可我还是没看出什么来,直到他将此瓶靠近桌上的烛火,我才看清,隔着薄薄的一层瓶壁,可见瓶中两枚血红的光点悬浮缠绕在一起,倒像是..母亲子宫中的脐带。
“这两颗便是将军与那胡姬,你那日与她争执时取回她一束发丝,加之将军的鲜血,经我炼化后,已将他们二人的命数紧紧相连,日后便是同气连枝,一损俱损。”
我接过那玉瓶,映在烛火下细细地打量着,一边在心里盘算,究竟何时送他们二人上黄泉。
只是..
我心中唯一的犹豫便是如若萧琛真的死了,怕是萧倪会悲痛欲绝,难免伤了身子,她真心待我,处处护着我,我并不想伤害她。
在我犹豫间便过了三日,萧琛也终于醒了过来,待萧倪将发生的一切与他细细讲完,他也一时没有缓过来,尤其是听到他可能此生都无法再行军时,整个人瞬间陷入颓丧,萧琛这时还不忘问起楚然和她腹中的孩子。
萧倪看不过去,直言道,“你便安心养病吧,她使出这样歹毒的手段,只怕腹中胎儿就算出生了,也不会是个健康的孩子。”
“可那毕竟是我的孩子..”萧琛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我,“相汝,你给我生个小将军好不好..我们要个孩子。”
我静静地看着眼前人,明明认识了他那么久,可那一刻我却觉得..我似乎从来没有看清过他。
对他来说,我究竟是什么呢?
糟糠发妻?
还是繁衍子嗣的子宫?
萧倪见我面色有异,适时过来揽住我,朝萧琛道,“你先养身子吧,这些事都急不得。”
萧琛此次醒来,确实性情大变,不仅固执于子嗣一事,时时提起,人也变得更易怒,伺候的下人只是盛上的汤药烫了些,他竟直接摔在丫鬟身上,给小丫鬟的脖子上烫出个碗口大的疤痕。
下人们都战战兢兢,不敢有半分差错,要么就是互相推脱,谁也不肯在将军屋里侍奉,我也干脆借口要他静养,把他打发去了姐姐院中的客房里住着。
期间受皇后的邀,我随姐姐一起去了趟法华寺祈福,皇后只是简装出行,并没有用凤驾,和我们同乘一辆马车,路上说起上次萧倪气冲冲地带着我离开,到底是去了哪里。
“自然是去找那胡姬小贱人算账,我还未说与你听呢,你可知萧琛为什么被她勾了魂儿?”
“为何?”
“我先说好,你莫要吓着..那胡姬会西域的巫蛊之术,利用腹中胎儿下了子母蛊给萧琛。”
皇后大惊失色,捂着心口震惊道,“巫蛊之术?”
“那日我们去别院捉人时,萧琛已经完全被她控制了,一言一行,宛如行尸走肉..现在想起我还心有余悸呢,现在就算蛊虫已经驱出体外,可身子却大不如前了。”
我在一旁提醒道,“虽然不知道三阿哥府上那位是不是这样的歹毒心肠,但娘娘,这些胡姬..不可不防啊。”
皇后默默地点点头,眼神中仍是惧色。
法华寺的香火旺,来往的香客络绎不绝,只是其中有一位是我没想到的。
其实刚一进殿,我便看见了旁侧的郑婉婉,与她一同来的还有另一位官夫人,看样子两人像是拜完后拿了什么法器要开光,在住持的门前坐等着,笑着闲聊起来。
“前几日太后生辰的事你听说了吗?三阿哥可是丢了大脸了呢..”
“怎么可能没听说,宫里宫外都传遍了,他也真是胡闹,那可是太后的诞辰,他竟送个胡姬的肚兜上去,若不是被人阴了一道,那就是真不知廉耻了。”
“那你不怕吗?当初那胡姬不是你送去他府上的吗?”
“出了这等荒唐事难道要怪我不成?是他自己被鬼迷了心窍..听说当时寿典上打开那礼物时,礼部的太监脸都红了,气得太后娘娘直接罚了三阿哥禁足三个月呢。”
我跪在最左侧,离她们二人已是最远还听得清清楚楚,更何况离得最近的皇后呢,今日皇后偷偷来祈福,想来也是为了保三阿哥平安吧,结果就碰上那二位撞在了枪口上。
我先一步起了身,径直朝她们二人走去,喝道,“佛门净地,哪里容得你们嬉笑打闹!”
“哟,我倒是谁呢..”郑婉婉见来人是我,眼神更加轻蔑,“原来是那病将军的弃妇啊,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堂堂振国大将军居然被一个小小胡姬骗了去,听说将军的身子大不如前,不会是被那胡姬吸干了阳气吧..”
她们二人笑作一团,我只淡淡地继续说下去,“你既然也看不上胡姬,又为何要把这等低贱之物送给三阿哥呢?”
“这难道要怪我吗?要怪也只能怪三阿哥定力太差,谁都知道此次太后寿辰便是册封太子前最关键的一道,他却一颗心都拴在那胡姬身上,要我说啊,也是他自己福薄..”
我还未反驳,倒是身后先响起皇后的喝声,“放肆!这等大逆不道之言你也敢说?”
郑婉婉下意识地冷笑道,“这有什么说不得呃..”
可当她看清我身后之人是谁后,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立刻长身拜跪道,“皇后娘娘恕罪..臣妾并不是那个意思..”
“并不是什么?本宫还没有到又聋又瞎的时候,来人!妄议皇嗣,给本宫把她拿下!”
“娘娘!您听我解释娘娘,方才全是程相汝激我..不然我也不会..你们放开我!”
皇后此刻根本不关心她是否是有意冷嘲热讽,她只是需要一个发泄口,而好巧不巧,郑婉婉就是那个出头鸟。
我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郑婉婉被拖出大殿,那日之后,她便被褫夺了王妃之位,贬为庶人,皇后也下令将京中所有胡姬都关押进水牢,一一审过后再发配边疆。
楚然自然也没能躲过,那日她听见门的响动,满心欢喜地以为是萧琛回心转意来找她,可推开门她等到的却是将她拖去冰冷水牢的禁军。
她腿上和脸上的伤无人医治,伤口早已溃烂,水牢中阴暗潮湿,常人浸泡其中都阴湿难忍,更何况她身上有大片创口,在水牢中待了三日便一命呜呼,惨死狱中。
我记得那天,因为次日一个平静而普通的初春清晨,萧琛也死了。
我为他披麻戴孝,为他井然有序地处理后事,为他的骤然离世留下应当的眼泪。
可夜深时,我独坐在院中看着天上的那轮月亮时,却挂着淡淡的笑。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悠悠两世,我见过多少心酸,应付过多少歹毒,识破过多少虚情假意。
我每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行差踏错半步。
但似乎从这一刻起,我才开始真的为自己而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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