麓州,段府。
萧枝雪跪在堂前,不敢说话。
堂上,段母沉声叱问:“我问你,你手臂上的朱砂痣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枝雪不知该怎么说。
难道要她当着婆婆的面,说成婚三年身为夫君的段知珩却从未碰过自己吗?!
萧枝雪忍不住抬头看向静坐在一旁,一身锦衣卫飞鱼服的男人。
段知珩,段家独子,年纪轻轻便坐上了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
他剑眉星目,只端坐在那儿便像是幅画,让人垂青。
如若……不是那般冷漠的话!
萧枝雪攥了攥手中丝帕:“我……”
却说不出来什么。
见她如此,段母怒极更添失望:“自你们成婚那日我便四处求神拜佛,盼着你们能生下几个孩子,延续段家血脉,让我能安享天年。”
“你们也总哄着我说快了,再等等。结果呢?若不是今日被我发现,你们是不是打算瞒到我死?!”
“不是的!”萧枝雪忙解释,但段母已经不想再听了。
她起身由着丫鬟搀扶,缓缓走了出去。
萧枝雪望着她背影,知道老人这是真伤到了心,一时间有些无措。
这时,却听身后男人冷沉的声音响起:“萧枝雪,是我小瞧了你。”
萧枝雪一怔,回头看来,就对上他那双含冰的眼。
一瞬,如坠冰窟。
“你以为……我是故意的?”萧枝雪字字沙哑。
段知珩只是站起身:“不然?”
扔下这句反问,他没再多言一句,直接拂袖离去。
萧枝雪下意识伸手想要抓住他,掌心却只握住了一片空无……
炽夏暑天,吹来的风却冷的人打颤。
而段知珩这一走,直到入夜也没再归来。
冬夜的麓州城,雪色染染。
萧枝雪收起准备作为寿礼送给宫内贵妃娘娘的《百寿图》,刚准备唤来丫鬟问段知珩的消息。
门扇突然被推开。
婢女小昭快步走进去,神色急切:“夫人,锦衣卫传信来,大人……出事了!”
闻言,萧枝雪脑袋空白了瞬,连小昭后面的话都听不清。
她甚至没再问,直接朝着府外跑去。
小昭见状,忙跟了上去。
入夜的麓州长街静寂无声。
萧枝雪一路来到拱卫司。
然而刚靠近正堂,她脚步倏然一顿。
只见堂中,段知珩赤着的胳膊缠着带血的绷带,血迹斑驳的飞鱼服被丢在一旁。
他身旁,一抹艳红身影坐在段知珩身侧,熟稔地为他上着药。
段知珩觉察到了什么,抬眸看来。
瞧见萧枝雪,他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谁准你来的?”
萧枝雪抿唇走上前:“听说你受伤了,我担心……”
“用不着。”段知珩言语间充斥着厌烦。
萧枝雪掐着手帕的指尖用力到青白,垂眸不敢再看。
倒是上药的女子开口:“那我便先离开了,阿祈,下次可莫要再为我挡剑了。”
话落,她快步离去。
萧枝雪抬头时,只看到她那抹背影。
片刻,她收回视线,走向段知珩,伸手想要帮他将衣衫穿戴好。
然而段知珩却是直接避开,嗓音透着疏离。
“不用。”
萧枝雪悬空的手僵硬了几分:“她能碰,我便不能吗?”
段知珩语气淡淡:“她与你不一样。”
第二章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她是段知珩明媒正娶的妻子,而那女子算什么呢?
萧枝雪有些呼吸不畅,而心里所想的这些却也问不出口。
她比任何人都心知肚明,段知珩不喜自己。
就像成婚那晚他说:“你我非良人,我亦不碰你。此后岁月,你好自为之。”
段知珩向来言出必行,所以扔下这句话后,他便大步离去。
甚至连那一杯合卺酒,都是自己一人独饮!
想到这些,萧枝雪像是吞了黄连般,满心苦涩。
“阿祈,你我……”她想问段知珩,他们当真就不会有感情,相亲相爱的过一辈子吗?
然而,段知珩只是起身打断了她的话:“我还有事,你回府吧。”
话落,便朝堂外走去,没看萧枝雪一眼。
夜风呼啸着,吹得檐角的灯笼晃动。
烛光四漫,晃的萧枝雪的面容也有些不真切,却还是清晰的瞧出其中的悲伤……
又过了很久,萧枝雪才回了段府。
一整夜,她不得安眠。
吹了一夜冷风,就像是吹走了精气神。
萧枝雪从一早就开始咳了起来,起初只当是着了风寒,喝了姜汤,却一直不见好。
小昭看不下去,直接请了大夫来。
探过脉,小昭将萧枝雪身上的厚毯往上拽了拽,将人裹紧。
才看向大夫:“我家夫人的病如何?”
大夫没说话,眉头紧皱。
小昭有些着急:“你说话啊……”
萧枝雪伸手将人拽住:“小昭!”
随后看向大夫:“抱歉,她只是着急我的身体,您有话可以直说。”
大夫叹了口气:“夫人是着了风寒,只需服几幅药就能痊愈,只是……”
说到这儿,他停顿了瞬,才继续问:“只是夫人体内藏有一毒,日久积累,已经侵入五脏六腑,危及性命了!”
闻言,小昭和萧枝雪都是一愣。
相比起小昭的慌乱,萧枝雪强装着镇定:“可知道是什么毒,如何解?”
“石斛散,此毒乃是西域石斛花所生,长年累月接触,便会中毒。”
石斛散……
萧枝雪只觉得耳中一片轰鸣,死寂。
她房中便有一盆石斛花,那是她出嫁之日,母亲亲手送与自己的。
可母亲怎么会……
萧枝雪手紧攥着:“有没有可能诊错了?”
大夫摇了摇头:“绝无可能。”
萧枝雪心里一团乱麻,小昭瞧出来,便做主送大夫出门。
等到回来的时候,眼圈却是红的。
萧枝雪看见,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了?”
小昭摇了摇头,跪在萧枝雪身前,只哭,却不说话。
“到底怎么了?”萧枝雪攥着她手。
感受着她冰凉的掌温,小昭终于绷不住,哭了出来:“大夫说您中毒太深,只有……只有三月可活了!”
闻言,萧枝雪眼睫颤了颤,慢慢收回了手。
她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害怕。
“这样啊……”萧枝雪喃声念着,双目无神。
突然,门被推开,段母从外走进来,看着气氛悲戚的主仆两人,皱紧了眉。
“听闻你们刚刚请了大夫?”
萧枝雪回过神,按下想要说话的小昭点了点头:“着了风寒,请人来看看。”
段母点了点头:“下次直接请府医,你好歹是阿祈的妻子。”
“是。”萧枝雪应声着。
不管怎么说,嫁进段府这三年,段母待她很好。
这时,却听段母声音再度响起:“枝雪,我来是有件事想和你说。”
萧枝雪有些疑惑,没等问。
就听段母说:“段府家规,男子终生一妻不纳妾,你得不到阿祈的欢心,便自请下堂吧。”
第三章
段母并没有逼萧枝雪,只是字字恳切。
却也让萧枝雪,无法拒绝。
目送着她离去的背影,萧枝雪一直挺直的背脊慢慢弯曲下来。
小昭满眼心疼:“夫人,老夫人她……她怎么能这样!”
萧枝雪是笑着的,眼里却溢满了苦涩。
“她说的也没错,是我没用。”
连自己夫君的心都抓不住。
“咳咳!”
心情郁结下,萧枝雪突然咳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像是要将心肺都咳出来般。
看得小昭也跟着揪心,却束手无策。
不知道过了多久,萧枝雪才缓了过来。
被搀着坐在软榻上,她望着窗外徐徐飘落的雪,想起了段知珩。
“阿祈他还没有回府吗?”
闻言,小昭沉默了瞬,如实相告:“大人今晨回来过,只是陪着老夫人用过早饭便走了。”
萧枝雪眼神黯了下去。
三年了,段知珩其实总是如此,只是她总是会存着些期望,盼着他能来看自己一眼。
可惜,三年,从未。
萧枝雪深吸一口气,压下那些难受,朝小昭吩咐道:“我去做些吃食,你替我送去拱卫司。”
她清楚段知珩不想见自己,也不想惹他不悦。
“可是夫人,您的病……”
萧枝雪摇了摇头:“没事。”
说着,她看着小昭突然沉默了,片刻后才重新开口:“我得病之事,你不准同任何人说起,尤其是段知珩。”
小昭不解:“为什么?”
萧枝雪却不再回答,一人朝着门外走去。
等一切做好,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
日头正好。
萧枝雪目送着小昭出了门,脑海内又想起今日段母来时说的话。
她站在桌旁,垂眸看着桌上的宣纸,却怎么也抬不起手去拿那狼毫。
只要想到与段知珩和离,往后再无牵扯,心里就像有刀在扎一般。
挣扎了半晌,萧枝雪终于抬起发颤的手去拿那笔。
突然,门被人从外推开。
段知珩从外走进来,而小昭就跟在他身后。
将手中明显还未动过的食盒放在桌上,小昭便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卧房内,顿时只剩下萧枝雪和段知珩两人。
萧枝雪收回手,不知松了口气还是什么,她看向段知珩:“你怎么过来了?”
段知珩只是将那食盒往前推了推:“日后莫要再做这等无用之事,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
萧枝雪喉间一哽,说不出话。
掩在袖中的手紧了又紧,她声音沙哑:“我们非要这般生分嘛?我与你,是夫妻。”
“该说的,三年前我便已说清。”
段知珩声音冷淡,像对待一个陌生人,“若你不满足,那便自行离去,我可给你一封放妻书。”
放妻书!
听到这三个字,萧枝雪眼眶发烫。
晨起,他母亲来逼她和离,如今,他又要给自己放妻书!
萧枝雪指甲紧掐着掌心,刺痛骤涌。
“你这般急着让我离开,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别人?”
闻言,段知珩眉头微皱:“什么?”
“那日在拱卫司,给你上药的那女子是谁,与你又是什么关系?”
成婚三年,这是萧枝雪第一次直白的问出心中疑惑。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从哪儿来的勇气。
段知珩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一时间,屋内气氛有些压抑。
突然,门被敲响,小昭在外禀告:“大人,夫人,宫里来人,说让您们二位去接旨。”
听到这话,两人对视一眼,皆有些疑惑。
片刻后,段府正厅。
萧枝雪与段知珩跪在堂中,只听宣旨太监声音尖锐。
“皇上有旨,命锦衣卫指挥使段知珩与萧家之女萧枝雪即日和离,不得有误,钦此!”
第四章
宣旨太监话音落下的那一刻。
整个段府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萧枝雪的身上。
要知道,就算是段知珩再不喜欢萧枝雪那也是段府内宅的事,断不会传到外面,惹人闲言。
可现在,这圣旨一下,怕是麓州城内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落在萧枝雪身上。
纵使她不曾做错什么,怕也会有人编排些故事,讨人关注!
萧枝雪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怔怔望着眼前那抹明黄,最后目光落在身旁段知珩身上。
而男人浑然不觉。
宣旨太监见两人没有动作,再次开口:“两位无需顾忌良多,这道圣旨只有段府之内之人知晓,外边人只会以为是二位和离,不会伤了萧小姐的名声。”
“此外,小的还有一道圣旨是给段大人的。”
说着,小太监正了正神色:“朕感念贵妃爱女之情,特将嘉宁公主许给段知珩为正妻,半月后成婚。”
嘉宁公主?
听到这个封号,萧枝雪有些茫然。
据她所知,皇室里并没有这么个人。
但小太监宣完旨便直接走了,萧枝雪无人能问,只能看向段知珩。
四目相对,段知珩眸色冷淡:“和离圣旨一事,我会回绝。”
闻言,萧枝雪心一颤。
他,并不想与自己和离吗?
他心里是否也是有自己的?
她忍不住去想,但下一秒,就碎在了段知珩的话中。
“这三年算是我对不住你,届时我会给你一封放妻书,必不会污你名声。”
萧枝雪喉咙里像梗了砂石,磨得血腥气蔓延。
她不敢再去问两人感情:“嘉宁公主,是何人?”
段知珩语气平淡:“八年前,贵妃娘娘之女走失,前些日子才寻回,陛下便拟定了封号为嘉宁。”
说到这儿,他顿了下才继续:“那日在拱卫司,你也见过。”
萧枝雪怔了下,顿时想起了那道窈窕背影。
原来,那就是嘉宁公主。
怪不得段知珩只说了回绝和离圣旨之事,却未提及那道赐婚圣旨分毫!
他,原是也想娶她的。
只是自己的存在,占了位置,碍了事!
萧枝雪想着,忍不住去呢喃嘉宁公主的名字:“叶芷吟……”
从前在慈幼局时,她有一朋友,也叫这个名字。
只是后来自己被萧家收养,便再没了来往。
莫名的,萧枝雪心里总有些奇怪:“既走失了这么多年,又是如何寻回的?”
听到她问话,段知珩一愣。
她何时对这些市井流言感兴趣了?
但也还是回答:“走失时,嘉宁公主身上有一白玉透雕孔雀衔花佩,是公主出生时陛下命工匠特地刻制,世上仅此一枚。”
“也是凭着这块玉,贵妃娘娘才认回了公主。”
然而听闻此言,萧枝雪耳边却是一阵轰鸣!
若她没记错,慈幼局的姑姑说过,她被送到慈幼局时,身上就带着这么一块白玉透雕孔雀衔花佩!
只是当年被萧家收养时,那块玉佩便不见了。
若段知珩没有记错,世上当真只此一枚的话。
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才是走失的那位嘉宁公主?!
第五章
萧枝雪心里一片乱麻。
段知珩不知她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刚迈步要走。
就听萧枝雪问:“我……可否见一见这位嘉宁公主?”
段知珩脚步一顿,回头看来的目光里含着冷意:“你见她做什么?”
“圣旨一事她未必知情,你莫要做多余的事。”
他话里句句警告,萧枝雪只觉得心如刀割。
“你以为我要对她做什么?”
“无论你要做什么,都不能伤害她。”
扔下这句话,段知珩便离开了,没再看萧枝雪一眼。
萧枝雪一人站在堂中,屋外冷风瑟瑟吹来,却凉不过她的心。
成婚三年,她自认贤淑懂事。
却没想到在段知珩眼中,就是这般善妒之人!
眼眶积蓄了泪意,哽的鼻间发涩。
但最后,萧枝雪只是抬手抹去了那抹温热,唤来了小昭:“去帮我递个信,就说我求见——嘉宁公主。”
小昭是萧枝雪回到萧府后才跟在她身边的,并不知旧事。
但也并未多问,领命出了门。
半个时辰后,小昭去而复返。
跟在她身后,还有一位女子,一身红衣,明媚耀目。
红衣女子脱下斗篷,如主人般自顾进了堂屋在桌边落座。
看着萧枝雪,她笑了笑:“枝雪,多年不见,可还好?”
她这一句,无非承认了身份。
眼前的叶芷吟已经没有了当年在慈幼局时的胆怯,整个人骄傲的像天上的太阳。
萧枝雪攥了攥丝帕,走上前坐在她对面。
“芷吟,你可知我从慈幼局离开时,曾丢了块玉佩?”
叶芷吟挑了挑眉:“不知,姑姑从未说过。”
她神情没有半点心虚,萧枝雪紧抿着唇,视线慢慢落定在她腰间那熟悉的玉佩上。
“那玉佩名为白玉透雕孔雀衔花佩,如此,你可能记起了?”
闻言,叶芷吟脸上的笑慢慢浅淡。
“你这话是何意?”
萧枝雪声音微哑:“阿祈说此玉佩世上仅此一枚,偏偏我的丢了,如今出现在你身上。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这玉佩当真是你的吗?贵妃娘娘走失的女儿当真是你吗?还是这玉佩本来的主人!”
话至此,一片沉寂。
许久,叶芷吟才开口:“你知道,我很羡慕你。”
“当年在慈幼局我费劲心思讨好,可姑姑却还是最喜欢你。后来萧家来人想要收养一女,也是一眼看中了你。”
“那时我为你高兴,也为自己担忧。现在凭着这玉佩,我一跃成了公主,我知你嫉妒,但枝雪,我问心无愧。”
话落,她站起身,重新披上斗篷:“还有,那两道圣旨都是我向父皇求的,外人只知你与阿祈是和离,不会污你名声,我也算为你筹谋了退路。”
说完,叶芷吟转身离去。
小昭从外走进,就看到萧枝雪呆坐在那出神的模样。
“夫人,您没事吧?”
闻声,萧枝雪回过神摇了摇头:“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你先退下吧。”
小昭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沉默退离,带上了门。
寂静在屋内蔓延。
萧枝雪就这么呆坐着,直到夜色侵袭,白雪倾盖了大地……
“砰!”
屋内被人大力推开,段知珩脸色冷峻,挂着冰霜,张口就是质问:“我说过,不准你去找她的麻烦!”
迎着他深邃眸中的怒火,萧枝雪解释的话堵在了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
最后只化作了一句:“所以呢?”
段知珩从袖中掏出一张纸,甩在了她面前。
“这是放妻书,你自行离去,往后好自为之。”
第六章
纸,轻飘飘的落在黑玉砖石上,白的刺眼。
萧枝雪紧掐着掌心,愣是没有捡。
辛冷的空气从敞开的门外吹进来,呛的她忍不住想咳。
但段知珩在,萧枝雪生生忍下,哑声开口:“段知珩,是不是在你心里,我就只会任性,只会欺负人?”
段知珩皱了下眉:“你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直说什么呢?
难道要在明知他心里没有自己时,还要去自讨苦吃,问他对她可曾有过片刻心动?
萧枝雪做不到。
末了,她只是问:“若我说,那块玉佩是叶芷吟偷了我的,我才是贵妃娘娘走失的那个女儿,你可信?”
段知珩面无表情:“荒谬。”
萧枝雪心一颤。
就听他继续说:“萧枝雪,你就这么见不得人好吗?”
扔下这句话,段知珩大步离去。
呼啸的冷风从敞开的门扇灌进来,一瞬间,将萧枝雪包裹,冰冻。
她就这么在屋内站了整整一夜。
直到朝阳照进屋内,洒下一片金色暖光。
萧枝雪才动着发麻僵硬的四肢俯身将那纸放妻书捡起。
其上,段知珩的字还是那么苍劲有力,也还是那么冷漠无情。
“兹有妻萧氏枝雪,温婉贤淑,良善恭谨,奈何夫妻无分,命定非卿,至此各还本道,嫁娶不相干。”
萧枝雪沙哑着嗓子一字字念着,犹如刀割。
“温婉贤淑,良善恭谨……”
萧枝雪眼中含泪,多荒唐,又可笑。
前一刻段知珩还在说她妒心太重,可落于纸上的文字却这般冠冕堂皇!
滚烫的泪顺着脸颊话落,砸在纸上,晕开了墨痕……
许久后,萧枝雪慢慢将纸合起来,放进了梳妆台上的妆奁中。
她还是不想就这么放弃,三年夫妻,她总是还妄想段知珩对自己能有些感情!
但萧府,她确实该回去看看了。
想到之前大夫说的那些话,萧枝雪眼中一片茫然……
一个时辰后,萧府。
餐厅内。
萧母挨着萧枝雪落座,不断给她碗里添着菜品。
萧枝雪攥着筷子,却食不下咽。
眼前这个妇人明明看上去那么好,那么爱自己,满口担忧,却为何又能做出对自己下毒的事?!
萧枝雪心绪越发复杂。
一旁萧父将她的样子看在眼里,放下筷子:“枝雪,你怎么了?可是在段家受了委屈?”
萧枝雪倏然回神,抬头就迎上萧父深邃的眼。
这时,萧母也跟着放下了筷子:“是啊,枝雪,你有什么就同我们说,爹娘为你做主!”
眼前两人鬓角上染着白霜,同八年前去慈幼局将她带回时的样子,苍老了许多。
唯一不变的,就是他们眼中对自己的爱。
意识到这一点,萧枝雪突然有些释然了。
是不是母亲下的毒也许也没那么重要吧?
这么多年他们对自己的爱与维护不是假的!
人活一世,难得糊涂,不如就装作不知吧……
想着,萧枝雪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想爹和娘了。”
闻言,萧母笑弯了眼:“你啊,就是嘴甜。”
……
气氛慢慢回暖,一切好像回到了萧枝雪还未出嫁的时候。
然而眼见着天色暗下,她也不得不回段家了……
萧家门前。
萧枝雪抬头凝望着那块匾额,微微失神。
跟在身边的小昭看在眼里,刚要开口说些什么。
突然一阵马蹄声。
两人回头看去,就见一个小太监从马上下来:“萧小姐,贵妃娘娘请您,入宫一叙。”
第七章
锦华宫。
萧枝雪跪在地上,看着眼前一身华贵宫服的女人。
她,便是自己的生母吗?
她此次唤自己来,可是知道了真相?
萧枝雪胡思乱想着,神情有些恍惚。
而后就听高位上的贵妃开了口:“本宫听闻,段知珩回拒了陛下赐你们和离的圣旨,此事你可知晓?”
萧枝雪怔了下,随即顿首:“是,此事……”
然而,她话刚冒头。
贵妃便直接打断了她:“此事已是定局。”
“无论段知珩也好,你也好,待你们和离之后,嘉宁会嫁进段府,与段知珩成夫妻之美。”
萧枝雪怔愣了半晌。
所以她召自己进宫,便是为了告知此事无从更改吗?
她是为了叶芷吟吗?
可明明,自己才是她的女儿!
但是这些话萧枝雪不能说,最后只问:“如此强拆他人婚事,贵妃娘娘于心可愧?”
“棒打鸳鸯是错,可据本宫所知,段知珩并不喜欢你。”
贵妃一句轻飘飘的话,萧枝雪却听的脸色煞白。
“甚至段知珩待我儿嘉宁,都要比你亲近些。萧小姐,和离一事你未必委屈。”
萧枝雪跪在青石地上,冷意穿透衣衫,刺进骨头缝里。
是啊,段知珩不喜自己人尽皆知。
便是和离再娶,他与叶芷吟说不准还是一桩佳话!
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萧枝雪心中却像涌动着股气。
见她依旧不松口,贵妃神色冷了下来:“萧小姐,古言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嘉宁早年受了不少苦,本宫膝下也只有这一个孩子,为完成她所愿,本宫并不在乎别人如何。”
“本宫言尽于此,你也莫要太执拗,免得伤到自己。”
她话里的威胁意味浓厚,萧枝雪自然听得出来。
“所以若我仍不愿和离,娘娘打算如何?”
她字字喑哑。
贵妃没说话,只朝宫人招了招手:“本宫准备了些赏赐,你自己好好选选吧。”
话落,她便起身由着其他宫人扶着,朝内殿而去。
与此同时,那些赏赐也呈到了萧枝雪身前。
托盘之上,红布之下,不是金银玉器,而是一柄泛着寒光的匕首!
要段知珩,还是自己的命。
这是贵妃留给她的选择!
萧枝雪只觉得手脚冰凉,她凝望着那个几乎已经消失在拐角的身影,终究是没忍住喊问。
“娘娘,您就那般确定叶芷吟就是您的女儿吗?您就不怕错认吗?”
然而,贵妃娘娘连脚步都没停,直接消失在了路尽头……
不知是如何走出锦华宫的。
宫门外。
小昭正等在段府马车前,瞧见萧枝雪走出来,忙迎上前:“夫人……”
瞧见她手中托盘时,愣了下。
萧枝雪没说话,只是自顾上了马车。
小昭见状也不敢多问,只叫马夫往段府回。
半个时辰后。
萧枝雪终于回到了院落,屏退了小昭,她刚推门进卧房。
就看到躺在软榻上,闭目休憩的男人。
段知珩,他……怎么会在这儿?!
萧枝雪有些茫然,但脚步还是不可抑制的走上前。
窗沿上立着的红烛随着跑进来的风微微摇晃着。
映照在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越发显得他俊朗。
窗外似乎还有雪花在飘,大片大片,像极了柳絮。
窗内暖意盈盈。
萧枝雪抿了抿唇,轻声唤:“阿祈,醒醒,别在这儿睡,会着凉。”
“阿祈……”
她伸出手轻轻去推他。
下一秒,手腕却被段知珩一把抓住。
与此同时,男人温柔的声音响彻耳际:“芷吟,别闹!”
第八章
“轰!”
明明是冬日,萧枝雪却感觉如夏日雷鸣!
她大脑一片空白,怔怔看着软榻上的男人,久久不能回神。
刚刚,段知珩的语气那般亲昵,像极了宠溺!
可他唤的人,却是叶芷吟!
“段知珩,你睁开眼看清楚,我是谁!”
萧枝雪声音有些尖锐,段知珩紧闭的眼也慢慢睁开。
瞧见萧枝雪,他皱了下眉:“你喊什么?”
萧枝雪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她的夫君,在睡梦中,唤着其他女子的名字!
他究竟将自己置于何地?!
萧枝雪只觉得眼眶一阵阵发烫,喉咙里也哽着些嘶哑:“段知珩,你就这般喜欢叶芷吟吗?”
段知珩眸色深邃:“与你无关。”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撕扯啃咬着心,萧枝雪疼得脸色煞白!
沉默在两人间蔓延。
片刻后,段知珩坐起身,按了按眉心:“听说你今日不仅回了萧府,还进了宫去觐见贵妃娘娘?你同她说了什么?”
“你希望我说什么?”萧枝雪声音沙哑。
段知珩久久看着她,最终开口:“此事我自有考量,你别做多余的事。”
说完,他就要转身就走。
掩在衣袖里的手还在死死的攥着那把贵妃赐下的匕首。
萧枝雪不知怎么想的,拉住了段知珩的衣袖:“你有什么考量?”
段知珩回头看来,没有说话。
就听萧枝雪又问:“与我和离,娶叶芷吟,这就是你的考量,对吗?”
段知珩将手抽回:“你不必知道。”
扔下这话,他大步离去,再没给萧枝雪开口的机会。
门外,连日的大雪久违的停下了。
却又要比下雪时,还冻人。
热泪滚烫,氤氲在眼眶,许久未落。
萧枝雪迈着僵硬的脚步,缓缓走到妆台前,拿出那纸段知珩早给了自己的放妻书。
她手指用力捏着,直到布满褶皱,几欲碎裂——
萧枝雪才将将松开了力气,转身,出门,没入了浓稠黑夜……
古鸣寺。
大殿佛堂依旧是永刹的安详。
香烛冉冉,木鱼声咚响,还有那鎏金佛像的满目慈悲。
一切都和三年前成婚前,萧枝雪前来求愿时一般无二。
却也不一样。
那时,她满心期盼,盼着能与段知珩日久生情,恩爱白首。
而现在,她只剩满心愁苦与迷茫。
这时,一个小沙弥从殿后走来,瞧着跪在蒲团上的萧枝雪愣了下。
随后上前:“施主,本寺要闭门谢客了,您早些回吧,山路崎岖,再晚些该不好走了。”
闻言,萧枝雪眼睫颤了颤。
她没有看小沙弥,只是望着佛像问:“回家?我……有家吗?”
生母认错了人,养母心怀杀意,夫君不爱休弃……
世间偌大,萧枝雪无处可去。
她咽下苦涩,回头看不知如何回答的小沙弥,最终慢慢站起了身。
“你只当我胡言罢了,叨扰。”
话落,萧枝雪转身朝大殿外走去。
马车一路朝段府而回,她全程无话。
却不想到了段府门前,刚下马车,就看到从中走出来的叶芷吟。
四目相对,她头戴金钗,面容含笑:“刚刚阿祈同我说已给了你放妻书,你打算何时离开,成全我们?”
第九章
段知珩。
萧枝雪心里轻嚅着这个名字,从前只觉得甜,现在却像鱼刺,哽在喉咙,上下不得。
可迎着叶芷吟得意的目光,她还是强迫自己开口问:
“你就这么急吗?”
“不急。”叶芷吟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但是怕你急。”
“什么?”萧枝雪有些不解。
叶芷吟却没解释,只是说:“我知你不想同阿祈和离,但他已注定是我的夫君。若你执意不改,便只能选择母妃赐你的那把匕首。”
“萧枝雪,要不我们来下个注吧,你说在与我的婚事和你的命之间,阿祈会选择哪个?”
萧枝雪面色苍白。
她心知肚明,段知珩的答案只会有一个——叶芷吟。
叶芷吟见萧枝雪说不出话,脸上笑意渐深,语气得意:“看啊,曾经你拥有的,现在我也将拥有了,萧枝雪,我从不比你差。”
说完,她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萧枝雪一个人站在原地,明明前面就是段府的石阶,她却怎么都迈不动一步。
就在这时,一道脚步声响起。
段知珩从门内走出来,瞧见萧枝雪,他脚步一顿:“你又去了哪儿?”
萧枝雪凝望着他身上的飞鱼服,这个男人,同最初遇见时别无二致。
自始至终,他的眼中都不曾有过自己!
她喉咙发哽,血腥气蔓延,又被生生咽下。
“你要去哪儿?”
闻言,段知珩愣了下。
过往,萧枝雪从不会多嘴问他的去向,如今却……
出神只是一瞬,段知珩便直接回:“公事。”
只是不知为何,萧枝雪总觉得他神情间似有些许异样。
没等细思,就见段知珩迈步要走。
“段知珩!”
萧枝雪张口叫住他,随后从怀中将那纸放妻书拿了出来:“我,不愿和离。”
刚刚叶芷吟那个赌,她并不想下注。
但看到段知珩的这一刻,萧枝雪改变主意了。
她终归是不信,三年夫妻,自己的命顶不过一场圣旨赐婚。
萧枝雪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好,有错。
但作为一个女子,她爱了三年,等了三年,盼了三年,自己总该有身份,赌一个结局!
而段知珩看着那张明显被人紧攥过的纸,竟也伸手拿了过来。
一张信纸,一头一尾,两只各握的手。
萧枝雪手指紧了紧,最后松开:“你……”
段知珩只说:“和离一事等我忙完,再同你说。”
话落,上马离去。
深夜的麓州城,家家闭户。
只剩马蹄声在长街上奔腾。
院落内。
萧枝雪坐在烛下,一针一针绣着那幅《百寿图》,眼看着就剩最后一笔就要完成了。
不知怎的,她神思一晃,针便扎进了指腹。
一瞬刺痛。
萧枝雪下意识的松开手,看着指腹上那抹鲜红的血珠,久久没有动作。
一旁,小昭见状,忙拿了药来,给她涂上。
“夫人,贵妃娘娘的寿辰还有段时日,您何必非要熬夜绣制呢?”
萧枝雪收回手,捡回针:“有些事还是早早做完了好。”
就像她不知赌局结果如何,她也不知自己还能活多久,又能都赶上贵妃的寿辰。
既然此,倒不如早些绣好。
届时便是自己不在了,也算是尽过为人子女的孝道,也好过到了底下后悔,遗憾。
只是这些,萧枝雪不能同小昭说。
她们八年主仆,自己这条命,小昭或许比她还要在乎!
“小昭……”
萧枝雪刚开口要说些什么,只见原本漆黑的屋外突然一片大亮,然后铁甲之声呼啸而过。
她转头看着,瞧着那光去的方向,心中不安莫名加剧。
“小昭,你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是。”
小昭领命退去。
萧枝雪试图绣制《百寿图》,让自己能安下心。
但却毫无用处。
突然,门推开,小昭回来了。
她语气急切,满眼慌张:“不好了,夫人,他们说萧大人叛国通敌,要满门抄斩!”
第十章
萧枝雪只觉得脑海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父向来两袖清风,忠心为国,断不可能叛国!
“去找段知珩,派人将他找回来,就是我有事找他!”
萧枝雪知道自己是女子,无诏不得入宫,但段知珩不一样,他是陛下信赖的锦衣卫统领,若有他去,萧家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然而小昭却没有动,唯有眼里写满了怜悯:“夫人,刚刚那铁甲声,是锦衣卫!”
萧枝雪顿了下,意识到了什么。
就听小昭的声音缓缓响起:“领头的人……就是段知珩!”
萧枝雪只觉得一股寒凉之意直直穿透了百骸。
领头的人是段知珩!
为什么是他?怎么会是他?!
萧枝雪只觉得心口一阵阵憋闷,喉间一阵气血翻涌,随着咳嗽,涌出一股腥甜!
“夫人!”小昭看得心慌,忙伸手将人扶住,“您怎么样?”
萧枝雪紧紧抓着她手臂,刚刚段知珩离去时的异样也在此刻都有了解释。
怪不得,怪不得他会真的收回那封和离书。
原来不是因为不想与自己和离,而是一时善心,想要保住她的命!
萧枝雪该心存感激的,但萧家是她的母家,是收养她,是她生活了八年的地方。
而那被污叛国的人是她的父亲!
她强压下咳嗽,抬头看向小昭:“小昭,我要回去!”
小昭愣了下,随即拒绝:“夫人不可,太危险了!”
“你若还当我是你主子,就听我的。”萧枝雪神色严肃,“我虽非爹娘亲生,却在冠上萧姓时就已注定是萧家人,无论是生是死,我都要同家人在一处。”
“那我与您一同回去!”小昭眼中含泪。
萧枝雪却摇了摇头:“不行!”
她撑着无力的身体走向妆台从中拿出一木盒放在小昭手上。
“这里是你的卖身契和我之前为你存下的一些银两地契,不知什么钱,却也能让你安安稳稳过完下辈子。离开吧,去你想去的地方……”
“小昭不要,小昭要跟着夫人一起!”
小昭推拒着,嗓音哽涩。
从萧枝雪来到萧府之时,自己便陪在她身边,八年,自己又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离开!
看出小昭的拒绝,萧枝雪也有些无力。
最后只能说:“你若不愿离去,我不逼你,只是你不能同我回萧家。”
阻止了想要说话的小昭,萧枝雪继续说,“一会儿我会写封信,你连着这幅百寿图一起送进宫里给贵妃娘娘。”
“为什么?”小昭不明所以。
萧枝雪却没再多说,走到桌案前,拿过笔缓缓写下了一封信。
信上,她将自己才是贵妃走失的那个孩子的真相一点点剖出,还有那个有关白玉透雕孔雀衔花玉佩的隐秘设计一同写了出来。
那是连叶芷吟都不知道的藏私。
若贵妃娘娘信了她,这也许是自己唯一能为萧府寻到的生机!
最后,笔落。
萧枝雪拿起纸将墨迹吹干,细心折起交给了小昭。
目送着她出了门,才转身朝萧府而去。
漆黑的夜,浓稠如墨。
萧枝雪一路奔跑着朝萧府而去,从前并不长的路,在此刻却好像隔着千山万水。
终于,在天将亮的那一刻,她看到了萧府的匾额。
而周围,无数持刀林立的锦衣卫将整个萧府位的水泄不通!
只是不见段知珩的身影!
但萧枝雪来不及想那么多,她快步朝着萧府大门冲去。
刹那,被拦住。
锦衣卫千户魏璟看着萧枝雪,面无表情:“锦衣卫办事,闲杂人等避退!”
“我是萧枝雪!”
萧枝雪说着,望向府内的目光满是着急与担忧。
身为段知珩下属的魏璟怎么可能不知道眼前人是谁,但他没退半分。
“您如今是段大人的妻子,是段家人,与萧府无关。”
萧枝雪愣了下,心里百味杂陈。
曾经她盼了很久,被人承认是段知珩的妻子,是段知珩的人。
但如今,她宁愿不是。
“段知珩已给了我放妻书,我与他不是夫妻,我萧枝雪,现在只是萧家的女儿!”
第十一章
萧枝雪字字说着,无视了魏璟的惊讶,一把推开他跑了进去。
然而,一步,一步。
越往里走,她脚步越慢。
只见萧府上下,满目鲜红。
那些曾经走了无数遍的青砖路,院落那些陪她长大的花草树木,都溅着淋漓的鲜血。
那些曾经喊她小姐,逗她玩耍,给她吃食的仆人,都倒在血泊中,无声无息!
萧枝雪只觉得手脚冰凉。
“爹……娘……”她声音发颤,一个一个人寻过去。
直到听到内堂传出的兵戈声与父亲的声音。
萧枝雪忙不迭的跑了过去。
短短的几步路,她不知摔了多少次,却已经撑着爬起,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末了,萧枝雪终于看到了背对着自己的那道熟悉背影。
是爹!
爹还活着!
萧枝雪眼眶滚烫,刚要开口喊,就瞧见一道道箭矢从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手中飞出,射向萧父背后!
“爹,小心!”
萧枝雪大喊着,直直朝他跑了过去。
将人抱住了一瞬,铺天盖地的箭雨也密密麻麻的扎进了萧枝雪单薄的身躯上。
顿时,鲜血染红了素白的斗篷,红色蔓延……
“枝雪——!!”萧父身上也中满了箭。
他怀抱着萧枝雪,眼眶通红:“枝雪……”
萧枝雪说不出话,一张嘴就有无数的血涌出来。
最后,她还是像小时候一样,用尽最后的力气拽了拽萧父袖角。
“爹,枝雪……不疼……”
话落,她的手也彻底的无力的垂落了下去……
“枝雪,枝雪……”萧父唤着,却再得不到回应。
看着逐渐逼近的锦衣卫,他突然笑了:“臣这辈子,无愧朝堂,无愧君上,惟愧……妻女!”
话落,他看了眼倒在几步外早已僵冷的妻子,又低头看了眼怀中气息全无的萧枝雪。
在一众锦衣卫的警惕目光下,抓起一旁的剑,直接刎颈而死——
窗外,不知何时,雪花渐渐落下。
纯白的一片一片,将一切肮脏掩盖……
而此时,刚从皇宫出来的段知珩一身疲惫。
他昨晚从段家离开后,便直接进了宫,向皇上进言,暂时收回诛萧家满门的决定!
萧家与段家是世交。
他父在世时也常说萧大人是个忠君爱民的好官。
段知珩不信他会叛国通敌。
拿着手中的赦免书,他翻身上马,直直朝着萧府而去。
却只见萧府大门紧闭,只要一具一具横陈的尸体从中抬出来。
锦衣卫千户魏璟瞧见他,忙快步上前:“大人,萧恒已死。萧府一百二十一人已尽数歼灭。”
段知珩瞳孔骤然紧缩,胸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勒紧。
“谁准你们动手的?!”
段知珩怒声叱问着,就要往里走。
突然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你刚刚说多少人?”
“一百二十一人。”魏璟沉声禀告。
“胡说,萧府名册上只有一百二十人,哪来的……”
话至此,段知珩想到了什么,呼吸一窒。
就听魏璟继续开口:“多出来的一人是……夫人!”
第十二章
脑海中轰然一瞬,只余空白。
段知珩深吸了一口气,袖下捏紧的拳头,暴露了他的不安。
他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似乎少了些什么。
抬头望着萧府门上摇摇欲坠的匾额,段知珩甚至听不清魏璟后续的话。
他直接跨上来时的马,急匆匆朝着段府回去。
一直到萧枝雪的院子,段知珩步步急切,然后一把推开了门——
屋内,空无一人。
他怔站在门前,一时间竟有些无措。
这时,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段知珩忙转头去看:“萧枝雪……”
然而,只是侍女小昭。
看着一身飞鱼服的段知珩,小昭忙上前:“大人,夫人没有回萧家对不对?”
可惜,段知珩给不出答案。
屋外阳光慢慢。
段知珩坐在椅子上,仔细打量起这间他甚少踏足的屋子。
这里的陈设很简单,简单到有些空旷,她好像从来都不曾向他开口要过什么。
忽而一阵清风拂过,带着些淡淡的清香,窗外院子里的几棵红梅开得正好。
这时,小昭红着眼为他奉上了一杯茶:“大人久坐,喝杯茶吧。”
“这不似寻常的龙井。”段知珩浅尝了一口,有些意外的甘甜。
“回大人,这茶是小姐之前亲手煮的,一直想送予大人品尝,但大人不常来,所以小姐就命奴婢收起来了。”小昭有些哽咽,见段知珩不语,顺着他的视线,落在了窗外的红梅上。
“这几珠红梅一直未开花,不曾想今日倒是开了,许是小姐的愿望灵验了,可她……”小昭揉了揉通红的眼睛,看着窗外有些讶异。
“这是何意?”段知珩抬眼看向她。
“小姐常坐在窗边说,是不是等红梅开了,大人您也就来了。”小昭抽泣着回道。
她一直都在盼着他来吗?
段知珩心中震了下,不知为何心里生出了一丝愧疚。
“大人,夫人她……”小昭虽然很怕段知珩,但还是壮着胆子问了出来。
段知珩沉默不语,小昭立时哭出了声来。
他摆摆手:“你且先退下吧。”
“是。”小昭啜泣着离开了。
小昭走后,这个屋里只剩下了段知珩。
他沉默片刻,起身,策马向萧府赶去。
当段知珩赶到萧府的时候,锦衣卫正在贴封条,他立时推开了一人。
“锦衣卫奉旨办事,谁这么不长眼……”被推开的人,刚想拔刀,却被段知珩的眼神骇到,怔在了原地,“段……段大人,属下不知是您……”
没理会他,段知珩径直入了萧府,他被这里一派惨然的景象刺痛了眼睛。
他唤来跟在身后的锦衣卫,沉声道:“萧府的尸体都运往了何处?”
“回大人,罪臣一家都被拖去了城外的乱葬岗。”他不敢隐瞒。
一向冷静的指挥使大人脸色阴沉的骇人,将赦免书甩在了他的脸上:“萧家通敌一事尚未有定论,何来罪臣一说?”
一时寂静无声。
那名锦衣卫小心地捡起赦免书,他的额间冒出了细细的冷汗:“是……”
段知珩揉了揉太阳穴,知道他也是听令行事,怪不得他。
他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退下吧。”
“是。”锦衣卫赶紧退下。
段知珩带人来到了乱葬岗。
这荒芜之地,处处横尸遍野,还散发着腐尸的恶臭味。
段知珩皱紧了眉头,带着人四下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第十三章
这是哪儿?
我还活着?
萧枝雪醒来时,便觉得后背疼得厉害,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她只记得为萧母挡了剑,父亲拼死相护……
血,都是血!
“爹,娘!”想起当时的场景,萧枝雪的瞳孔瞬间放大,她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却一个没站稳,摔在了地上,疼得她出一身冷汗。
“都伤成这样了,还不好好老实在床上待着。”萧枝雪听见一个清澈的嗓音从耳边传来,继而一双洁白修长的手伸在了她的眼前。
萧枝雪愣了一会儿才搭上他的手,借着他的力撑着站了起来,缓缓坐在了床上。
“多谢这位公……子。”看着眼前的人,萧枝雪有些发怔,她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人。
听声音可以肯定,他是个男人,不同于段知珩的英俊,这人的相貌生得如女人一般精致。
“你真好看。”萧枝雪呆呆地说着。
“好看不是用来形容男人的,”来人似是有些无奈,向她拱了拱手,“在下萧叙白,是位乡野大夫,这里是我的药庐。我路过乱葬岗,见你还未断气,就将你带回来了。”
“哎,跟你说话呢。”见她还有些呆滞,萧叙白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你叫什么。”
“萧枝雪。”她这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有些失态,连连称歉。
“罢了,你也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萧叙白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我捡到你的时候,你的后背都快被射成筛子了,这能活下来属实算你命大。还没被我治死……”
“啊?”他后面的话有些轻,萧枝雪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总归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微微欠了欠身:“多谢萧公子相救。”
“咳咳,没什么。”萧叙白假咳了几声,似是什么都没说过一样。
“敢问公子,可有看见我的父母?”萧枝雪看向他。
见她这期待的样子,萧叙白有些不忍心,但也只能如实相告:“我到的时候,就只发现你还有气息,其他人……”
萧枝雪的眸子暗了下去,她早该想到的,锦衣卫出手想来是不留活口,自己能活着都已是万幸。
锦衣卫……段知珩。
是他杀了萧府全家上百口的性命,萧枝雪的内心止不住的悲伤,有些不愿相信。
萧枝雪想到她的父母不该想乱葬岗里的孤魂一般,孤苦无依,她挣扎着想要起来:“我要去乱葬岗。”
“你如今这番模样,下地尚且都难,是要爬着过去吗?”萧叙白一把将她按了回去,递给她一碗药,“先把药喝了,过两日等你好些,我定会带你去寻。”
萧枝雪动了一下,实在是疼得厉害,这样子确如萧叙白所说,怕是爬过去也成问题,她只好接过药碗。
刚喝了一口,她就皱起了眉,这药……当真是极苦,她自小体弱,需常喝汤药调养,但从未喝过如此极苦之药。
见她神色不对,萧叙白有些紧张:“怎么了?”
“没什么,有些苦而已。”萧枝雪轻轻回他。
听她如此说,萧叙白这才安下心,拿着刚刚熬药的盅,仔细端详了一番。
难道他不小心将黄连掺进去了?
闻这气味,怕是掺了不少。
萧叙白佯装无事发生,一副老中医的样子:“良药苦口利于病。”
萧枝雪不疑有他,一口闷声喝了个干净,将碗递给他:“有劳。”
这药再苦,也比不上此刻她心中的苦涩。
“萧姑娘,你可知你身上原有旧疾?”萧叙白犹豫着开口。
说到这个,萧枝雪的眸子暗了暗,“我还能活多久?”
萧叙白看向她:“至多三年。”
第十四章
休养了好几日,萧枝雪感觉好了不少。
也不知段知珩听闻她的死讯,会不会有那么一点难过。
萧枝雪想着又自嘲地笑了笑,怎么会,他对自己毫无请谊可言。
怕是觉得自己死了,对他而言没了个拖油瓶,反而是种解脱。如此,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取叶芷吟了。
虽然早已知晓,但只要一想到段知珩要另娶他人,萧枝雪就止不住地难过。
这时,萧叙白端着药走了进来。
萧枝雪擦了擦湿润的眼角,接了过来。
不知为何,每次的药好像都不太一样,但都远不及第一次的苦涩。
对此,萧叙白的解释是:“一个好的大夫,当然要根据病人的情况,及时做出药方的调整。你看你这不是快好了吗?”
“原来如此。”萧枝雪不通药理,加上身子确实好得挺快,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萧叙白暗暗松了口气。
他看向萧枝雪,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告诉她。
见他这般犹豫的样子,萧枝雪问他:“萧公子有话但说无妨。”
“你身上的伤倒还好说,只是这毒,怕是有些年岁了,像是有人蓄意而为。”萧叙白有些犹豫,看样子,这毒应当是她身边至亲至信之人所为。
“之前有大夫曾经为我诊治,告诉过我,此毒已有八年。”萧枝雪眸子暗了下去。
母亲临死前道歉的话语犹在耳边,但她与父亲待自己如亲女儿般的请谊亦不是假的。
母亲究竟为何要害自己。
真相到底如何,怕是只有母亲才知道了。
但她,不在了。
见她神情落寞,萧叙白有些不忍。
虽然她偶尔会冲他笑,但笑意始终未及眼底。
也不知她究竟经历了何事,又为何满是伤痕地被丢在乱葬岗。
每个人的身上都有秘密,她既不想说,他便不会问。
“萧公子不是说我尚且还能活三年吗,足够了。”萧枝雪倒没有过多的情绪,她原本已是个死人,如今尚且能偷生三年,是她赚了。
“放心,我既救了你,定然不会放任你不管。”萧叙白眼神坚定,“我的手下没出过死人,可不能让你砸了我的招牌。”
闻言,萧枝雪只是笑笑。
从鬼门关走过一遭,她对活得长久,已无太大的执念。
如今,她只想弄清楚真相,还有……报仇。
萧枝雪微微活动了下身子:“萧公子,我想去乱葬岗。”
萧叙白拗不过她,也知道她的孝顺,只好说:“我去套马车,你小心些。”
“多谢。”
……
乱葬岗。
当萧叙白将她扶下来的时候,饶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还是被怔住了,一时有些没站稳。
“小心。”萧叙白忙扶住她。
“没事。”萧枝雪平复了下心情,开始寻找。
她找了一圈儿,竟没发现一个熟悉的面孔。
“咦?”倒是一旁的萧叙白有些疑惑,“前些日子,这里应当不止这些尸体。”
萧枝雪猛地看向他:“那是不是说明,他们有可能活着?”
萧叙白一时也不能确定,只能安慰她,“也许吧。”
萧枝雪的眼里这才燃起了些光亮。
无论如何,她都希望有奇迹的发生。
多年的养育之恩,她还未来的及报。
养育之恩大于天,萧恒夫妇始终都是她承认的父母。
第十五章
此时麓州城内。
自萧家被满门抄家已过去了好几日。
一日未寻到萧枝雪的尸身,段知珩便不相信她真的死了。
他几乎每日都会亲自来寻她。
这日,他刚要去乱葬岗,街上看见了一位带着斗篷的女子与萧枝雪的身形相似。
他径直冲上前拉住了她,掀开了她的斗篷:“萧枝雪!”
斗篷之下,是一张陌生的脸,女子见他长得俊,原本的恼怒,变得有些欣喜:“公子是在叫奴家吗?”
“抱歉,我认错人了。”不是她,段知珩有些失落。
“公子……”那女子还想说什么。
段知珩无意与她纠缠,径直走开了。
就在此时,萧枝雪乘坐的马车与他擦肩而过。
有风吹起了马车窗的帘子,萧枝雪不经意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段知珩?
不,应当不是他,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这个时间他不会出现在街上。
更何况那人未着锦衣卫的服饰,应当是身形有几分相似罢了。
想着,萧枝雪放下了帘子,而段知珩似有所感,向这边看来,两人都未曾发现彼此。
萧枝雪随着萧叙白回到了药庐,她有些疑惑:“萧公子,为何你的药庐鲜少有病人?”
“呃……你当我是寻常的大夫吗,我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医的,非疑难杂症,病入膏肓者不医!”萧叙白声音拔高了些,以掩饰自己的窘迫。
“这样啊。”萧枝雪了然地点了点头,话折子上说有些神医都是有些怪癖的。
想不到萧叙白年纪不大,竟有这种医术,和如此高的准则。
萧枝雪看他的眼神不由得多了几分崇敬。
见她似是信了,萧叙白不由得想着姑娘真是单纯。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从袖中掏出了一张纸递给她:“刚刚我在街上,看见贴满了寻人告示,便顺手摘下了一份。这画中女子,瞧着与你有几分相似。”
萧枝雪接过,不由得一愣,这画中的女子,与她何止是像,可以说是一般无二。
萧家的人都已被处决,她也并无什么好友,甚少露面。
贵妃也不过只见过她两次。
这画如此细致,连她眼角的一粒微小的泪痣都有。
难道是段知珩吗?
她曾在书房见过他的画,知道他不仅字写得极好,画更是一绝。
只是没想到,他原来记得自己的容貌。
“这上面写说,之前那个是假的,要寻找真正遗落人间的嘉宁公主。”萧叙白有些诧异地看向她,“你是公主?”
对此,萧枝雪并没有太多意外,她已向贵妃证明了自己的身份,只要她一查看玉佩,便知自己所说不假。
叶芷吟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想到她,萧枝雪的神色有了些变化,曾经她同自己是很要好的,却不知她一直讨厌自己。
她既不是公主,那她与段知珩的婚事……
但想来,也无甚紧要,他们两人情投意合,根本无需圣旨赐婚。
思及至此,萧枝雪不觉有些酸楚。
看她不是很高兴的样子,萧叙白小心地询问:“那你可要去皇宫?”
萧枝雪坚定地说:“是。”
不回去怎么能复仇?
不止是因为叶芷吟夺了她原本的身份,还有锦衣卫灭萧家满门,是因萧家有通敌叛国之嫌。
但父亲一生清正廉洁,断不会如此。
她定要为他们讨一个公道。
第十六章
翌日。
萧叙白驾车将萧枝雪带到了宫门口:“萧姑娘,我便送你到这儿了。”
“这些日子,多谢萧公子。”萧枝雪向他微微欠了欠身。
“可要我陪你一同前去?”萧叙白见她神色紧张,“何况还有你的毒……”
“还是不麻烦萧公子了吧,皇宫规矩甚多,我此去还不知是福是祸。”萧枝雪委婉地拒绝了他,“我当萧公子是朋友,不想连累你。”
想起两次见贵妃时,她的疾言厉色,她也不知此去的命运到底如何。
“说的也是。”见她回绝,萧叙白也并未生气,似是又想到了什么,“既是朋友,我唤你枝雪可好?”
“好。”萧枝雪也笑了,虽是萍水相逢,但救命之恩,她自当不忘,“如此,那我便唤你一声萧大哥了。”
“好,甚好。”萧叙白弯着笑眼,加上他的容貌,当真是惊艳,“枝雪回去做了公主,可莫要与我生分了才好。”
“自然。”萧枝雪被他的笑容感染,原本紧张的心情也舒缓了不少,“枝雪的病还要仰仗萧大哥。”
“好说。”萧叙白向她抱了抱拳,“那我便告辞了,一入宫门深似海,你需多加小心,保重。”
“萧大哥,保重。”萧枝雪感到一股暖流淌过,这是她多年来在麓州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她忍不住问道:“我们还会再见吗?”
萧叙白潇洒地挥了挥手:“有缘自会相见。”
……
锦华宫。
这次进宫见贵妃,身份地位都有所转变,萧枝雪的心情有些忐忑。
她一进门,便见贵妃等在那里。
萧枝雪忐忑地向她行了一个礼:“臣女叩见贵妃娘娘。”
“快些起来罢。”贵妃将她扶起,听她的自称,似是有些受伤。
萧枝雪看着眼前这个身着华服的漂亮女人,不禁有些酸楚,这便是她日思夜想的生母。
可就在几日前,便是她赐了自己白绫,让她让出自己的丈夫。
“好孩子,你受苦了。”贵妃伸出手想摸摸萧枝雪的脸庞,指尖还未触及便被她躲开了。
萧枝雪有些发怔,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抱……抱歉。”
“该说抱歉的人是母妃……是母妃伤害到了你。”贵妃有些哽咽,“对不起,母妃……我只是太想念你了。”
站在一旁的宫女阿紫站了出来:“公主殿下,娘娘真的是无心的。”
看到贵妃受伤的眼神,萧枝雪也有些不忍。
她到底是她想了多年的亲生母亲。
骤然经历这遭变故,还在鬼门关转了一圈,萧枝雪不禁有些委屈。
贵妃一直细细打量着她,相较同龄女子,她似乎要瘦了许多,不免有些心疼,她拉起萧枝雪的手:“雪儿,母妃真的很想你。”
“母……母妃。”萧枝雪眼角也有些湿润,轻轻唤了声她。
听到萧枝雪叫她,贵妃喜不自胜,连忙应下:“好雪儿,以前都是母妃的错,往后母妃定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
突然被这么关怀,萧枝雪有些无所适从,她这一生,也算是离奇了。
流落民间,原本是个孤儿,有幸被萧府收养,才不至于孤苦无依。
现下又摇身一变成了嘉宁公主,这怕不是话本里才能出现的戏码吧。
还有段知珩……
正想着,突然有太监来报:
“启禀贵妃娘娘,锦衣卫指挥使段大人前来拜见。”
第十七章
萧枝雪刚想着段知珩,他便到了。
萧府一家满门是死于锦衣卫之手,她实在不想见他。
“母妃。”萧枝雪看向贵妃,“我……儿臣有些乏了,想先下去歇息。”
萧枝雪说的话,贵妃自然无有不依的,心下了然,萧枝雪应当是不愿见他,便让阿紫带她去后面歇息。
得到通传,段知珩快步走了进来,他的步伐似是有些急切,但只看到了萧枝雪的背影。
段知珩单膝跪地向他们行礼:“臣锦衣卫指挥使,参见贵妃娘娘。”
听闻真正的嘉宁公主回宫,他一路狂奔而来。
自己都不曾发现,原来,他是如此在意她。
“平身,你来得正好。”贵妃示意他起身,“听说你与嘉宁已成婚三年有余。”
“是。”段知珩看向萧枝雪离去的方向,“臣一直苦寻公主多日未果,今得知公主殿下无恙回宫,特来拜见。”
虽然只看见了萧枝雪的背影,但他知道那就是她。
萧枝雪明明知道自己来了,却避而不见,段知珩有些想不通。
听到段知珩说寻了自己多日,在后面歇息的萧枝雪有些诧异。
但想来也不过是因为他们还是名义上的夫妻的缘故罢。
“叶芷吟即为假公主,那你原本与她的婚事就此作罢。”贵妃说着
“是。”段知珩原本就对那桩婚事不甚在意,解除了正好。
“嘉宁,与本宫多年未见,便留在宫中多住几日,等她回去,往后你可得更好地待她,不得有误。”贵妃带着些威仪对段知珩说道。
“是。”段知珩应下。
“你先退下罢,本宫还有话要同嘉宁讲。”贵妃向他摆了摆手。
萧枝雪不愿见他,段知珩皱了皱眉,他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段知珩向她行了一礼便告退了。
见他离开,萧枝雪这才冒头看他离去的背影,他还是老样子。
贵妃见萧枝雪这模样,只当她是在害羞:“既舍不得,要不要母妃让人叫他回来?”
“不必了。”萧枝雪摇了摇头,像是没听见她话里的调侃之意。
忽然想到了什么,贵妃带着些怒意:“对了,雪儿,叶芷吟,你想如何处置她。”
萧枝雪并不知道是叶芷吟擅作主张,提前让锦衣卫灭了萧家满门的事。
萧枝雪在意的不是公主的身份,她只想找到她的亲生父母,哪怕他们一贫如洗。
她原本念着儿时之谊,但是从玉佩的失踪,到叶芷吟冒名顶替,根本就是蓄谋已久。
她不知自己究竟何处得罪了她,要这般对自己。
还有段知珩……
他从不让萧枝雪碰他,却可以毫无芥蒂地让她为他上药。
但他大抵是喜欢叶芷吟的吧。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她错了。
他们本就不该在一起。
“只要别杀她。”萧枝雪看向贵妃,“其他但凭母妃做主吧。”
贵妃看着她,不禁有些内疚,她的嘉宁如此善良,她怎么能认错,还差点亲手将她赐死。
“好。”贵妃怜爱地看向她,“待本宫禀明皇上,撤了叶芷吟在六扇门女铺头之职,只做个寻常捕快。”
贵妃尤觉得不解气,吩咐道:“另打她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是。”立刻有人去传话。
萧枝雪没再求情,做错事本就该受到惩罚。
叶芷吟,如此,你我两清了。
第十八章
过几日正好是冬至。
皇上与贵妃,为庆祝寻回嘉宁公主,大摆宴席,请了诸多王公重臣。
段知珩自然也在。
当萧枝雪盛装出现的时候,众人都有些惊艳。
后宫皇后早逝,一直都由贵妃执掌凤印。
她坐在皇上的一侧,笑着看萧枝雪一步步走近。
“儿臣拜见父皇,母妃。”萧枝雪恭恭敬敬地向二人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
萧枝雪这几日学了不少宫中的礼仪,她向来聪慧,也举止得体,深受宫中教导礼仪的嬷嬷赞赏。
见她举手投足一股大家风范,倒真是有几分公主殿下的样子。
大臣们纷纷议论,说萧枝雪确与贵妃有几分神似,甚至比当年的贵妃娘娘还要美。
从未见过她这番打扮,段知珩看着她也有些移不开眼。
原来,她竟生得这般好看。
“平身。”皇上看着她很是满意,见她很是清瘦,有些心疼“嘉宁受苦了,欢迎回家。你可有什么想要的,朕都满足你。”
皇上的话,让萧枝雪的心中淌过一阵暖流。
“禀父皇,儿臣只有两件事求父皇应允。”萧枝雪跪在地上,“萧恒是我养父,他一生清正廉洁,还请父皇重新彻查萧府一案!”
皇上并未生气,此前段知珩就已求得他的恩典,只不过没想到为时已晚,他示意萧枝雪起身:“萧家既收养了嘉宁,便是有功的,此事,便交由段知珩全权处理吧。”
“臣遵旨!”段知珩起身,在一旁半跪接旨。
两人站在一起,画面甚是养眼。
段知珩心里突然燃起了一种不安的情绪。
“还有一事。”萧枝雪顿了顿,看向身旁的段知珩,“儿臣想与段大人和离,求父皇成全。”
一时寂静无声。
许久后,皇上才开口:“嘉宁,你可想清楚了?”
“是。”萧枝雪行了一个跪拜礼,“儿臣心意已决。”
段知珩皱了皱眉,有些讶异,她竟会提出和离。
皇上思忖良久,才道:“此事容后再议,朕还要好好想想。”
“是……”皇上没有立即应允,萧枝雪也不好再说什么,微微欠了欠身,“儿臣身体不适,想去御花园走走,便先行告退了。”
皇上摆摆手,让她自行离去。
见状,段知珩向皇上行了个礼,也跟了上去。
……
御花园。
萧枝雪知道段知珩在身后,她转过身来:“不知段大人还有何事?”
听出她话语中的疏离,段知珩莫名有些不悦,他沉下声音:“不是让你别乱跑,这几日你去了何处?”
萧枝雪未回答他的话,反问他:“萧府,可是锦衣卫所屠?”
“是。”段知珩没有隐瞒。
听到他肯定的回答,萧枝雪的心沉了沉:“当时,你在吗?”
“我不在。”段知珩摇了摇头。
闻此,萧枝雪稍稍安心:“那你,可知此事?”
她看向他:“外头传言父亲通敌叛国,锦衣卫奉旨抄家灭族,你可早已知晓此事?”
“我……知道。”段知珩看着她的眼睛微微泛红,质问自己,下意识地想要解释,“但我……”
“我知道了。”萧枝雪打断了他的话。
一时无言。
段知珩忽然想起她在殿上说的话,暼眉:“你方才说要与我和离,可是认真的?”
“是。”
第十九章
萧枝雪神色认真:“既然殊途,那便没必要在一起了。”
闻言,段知珩的心中燃起一丝火气:“臣还有事,先行告退。”
说罢,便拂袖而去。
萧枝雪见他负气离去,有些不解。
他原本不就是要给她放妻书的吗?
虽然不知为何又要了回去,但如今自己主动提出和离,岂不是正遂了他的意。
摇了摇头,萧枝雪回到了锦华宫。
贵妃见她回来,迎上前:“雪儿,你当真想好了吗?”
“嗯。”萧枝雪看着自己的脚尖,装作不在意,“母妃,不为我担心。”
“可段知珩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儿郎,将来前途也不可限量。”贵妃还想劝说她一下。
“母妃。”萧枝雪抬眼看她,“他很好,但是我们不合适。”
当初,段知珩给她放妻书,没有任何人问过她的意思。
如今自己提出和离,倒是所有人都来问她是否考虑清楚。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她如今身份不同了,若放在以前,谁会在乎她萧枝雪的想法。
当真是可笑。
“那母妃替你去劝说你的父皇。”贵妃见她注意已定,叹了口气。
“多谢母妃。”萧枝雪点头。
忽然她毫无征兆地咳嗽了下,手绢上尽是黑色的血。
贵妃见了,吓了一跳,赶紧让人将萧枝雪扶上榻,焦急地喊:“快!宣太医!”
萧枝雪刚躺下没多久,就见床前站了一堆太医,就连皇上也来了。
这阵仗吓了她一跳:“这,不必如此麻烦,只是沉疴旧疾罢了。”
皇上在一旁询问了为她诊治的太医,听到她中毒已深,皱起了眉:“可有医治之法?”
“这……”众太医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毕竟是属西域的毒,他们都未曾见过,只好连连告罪。
皇上勃然大怒:“若是治不好嘉宁,你们便提头来见!”
“是!”众太医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咳,父皇。”萧枝雪坐起来,“不必为难太医们,儿臣曾经遇到过一名神医,救治过儿臣。”
闻言,皇上询问了神医所在,便即刻派人去请了。
看来,还是要麻烦萧叙白了。
拖萧叙白的福,太医们总算松了一口气,开了些温和的药给萧枝雪补身子。
她的身体实在是有些虚弱,自她回宫,贵妃一直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就连皇上也时常来看她。
他们对她都很好,倒让萧枝雪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对萧枝雪来说,虽然是亲生父母,但自记事起,她便没见过他们。
对他们过度的关心,她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应。
萧枝雪一直如同浮萍一般,漂泊无依,或许这偌大的皇宫会是她的家。
直到晚上她都未曾等到萧叙白,去寻的侍卫回禀,去了公主所说的药庐,那里空无一人。
贵妃有些着急,想再多派些人手去寻,被萧枝雪制止了:“母妃稍安,想来神医定是有事不在吧。”
她宽慰贵妃:“我这病不急于一时,神医说过,至少三年之内,我定不会有事。”
“真的?”贵妃不通医理,见她神色认真才稍稍放心些,但依旧派人去守在药庐门口。
“你这身子定要好好养着。”贵妃看着她清瘦的模样,实在是心疼,“太医说,你老这么躺着也不行,需要多动动。”
“过两日,你父皇会组织一场皇家狩猎,你可想去瞧瞧?”贵妃接着说。
萧枝雪其实不是很想动。
然而还未拒绝就听贵妃说:“那日段知珩也会来,有他跟着你护卫左右,本宫也能安心。”
第二十章
听到段知珩的名字,萧枝雪喉间哽了哽。
如若没有意外,这次狩猎许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待日后和离圣旨一下,她与他便再无关系,也没了再见的必要。
如此想着,萧枝雪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几日过后。
宫外皇家狩猎场。
“今日,以银狐为彩头,谁若是能猎得银狐,朕许他提个承诺。”皇上的心情甚好,“另外要是猎得最多,亦有重赏。”
能得皇上一诺,王公贵臣们都沸腾了起来,纷纷摩拳擦掌。
只是银狐本就难寻,要能得彩亦不是很容易。
随着一声号角响起,众人都四散而去,好不热闹。
看着这场景也是大为震撼,从前她不曾见过此等壮观的景象。
这些日子,萧枝雪都没怎么笑过,贵妃见她终于展颜,不由得问:“雪儿可想去感受一下狩猎?”
“儿……儿臣并不会骑射。”贵妃突然发问,萧枝雪有些发怔。
她从小体弱,不曾接触过什么运动。
但每次见段知珩策马奔腾的样子,她都很是向往。
贵妃将她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她款步走向皇上,向他请旨,让萧枝雪也下场去感受一番。
自古以来,鲜少有女子可下场狩猎。
但皇上亦是打心眼里宠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自然没有拒绝,只是有些担心她的安危。
皇上沉思了一会儿:“场上多有危险,便由几个锦衣卫保护嘉宁。”
“那就段知珩吧。”贵妃忙说,“由他保护嘉宁,臣妾才安心。”
段知珩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其武功确是当朝第一,皇上并不想二人和离,有意撮合,便
唤来段知珩:“就由你保护嘉宁,若是她有一丝一毫的损伤,朕唯你是问。”
“臣遵旨。”段知珩上前领命。
贵妃将萧枝雪带到他的身边,仔细嘱咐:“切记,要寸步不离地照看好公主。”
“是。”段知珩抱了抱拳,对萧枝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皇上的话已经出口,萧枝雪也不好回绝,只好硬着头皮,率先走了出去。
段知珩立马跟上。
待走远了些,段知珩这才开始细细打量萧枝雪。
自上次宴会后,这还是他们二人第一次相见。
萧枝雪身着一袭青色长裙,画着淡妆,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当真是好看。
感受到他的视线,萧枝雪回过头来,对上了他的眼睛。
突然的对视,两人都有些发怔,有默契地同时别过了头。
“咳……”段知珩率先反应过来,“公主且先在此等候,臣去牵马。”
段知珩的速度很快,当他穿着飞鱼服牵着马向她走来时。
有那么一瞬间,萧枝雪恍惚觉得他的眼里是有自己的。
直到段知珩向她伸出了手:“公主,臣扶您上马。”
听到他冷冰冰的声音,萧枝雪这才反应过来,他是来接公主殿下的,并不是自己。
若自己不是公主的身份,想来,他们应该也不会任何交集了吧。
她在段知珩的帮助下成功骑上了马,坐稳后,便松开了他的手。
在她松手的瞬间,段知珩有一丝的失落,向来不许她靠近,他忽然觉得其实并不是很讨厌她的触碰。
段知珩牵着马的缰绳,缓步向前走去,时不时地瞥向她。
他忽然觉得,就这么带着她一直走下去,也不错。
第二十一章
想着,段知珩不自觉地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些笑意。
这一幕刚好被萧枝雪看到,但转瞬即逝,她只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他从来没对她笑过,向来都是冷着一张脸。
段知珩也有些惊讶,自己为何会产生那样的想法。
萧枝雪与他本就不是一路人,如何能一同前行。
他向来善于隐藏情绪,刚刚那抹笑意好像从未存在过。
过了一会儿,萧枝雪率先打破了沉默:“段大人,不知我萧府一案可有进展?”
“已经有些眉目了,再有三日,便可有结果了。”段知珩回头看她,“还有一事,上次忘了说,臣之前已经命人安葬了萧恒夫妇,有机会臣带公主前去拜祭。”
原来是他,怪不得自己怎么也寻不到他们的尸首。
萧枝雪一时不知该不该恨他,说到底段知珩也只是奉旨办事罢了:“劳段大人费心了。”
见她如此生分,段知珩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你当时在萧府,是如何逃过的?”段知珩看向她,比之前好像又清瘦了不少。
“许是我中箭太多,他们以为我死了吧。”萧枝雪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幸而遇见萧大哥救了我。”
“萧大哥?”段知珩第一次从她的口中听到别的男人的名字,心中有些不悦。
“嗯。”萧枝雪并未听出他话里的意味,也不想多说什么。
忽然一道白色的身影略过。
“那是什么?”萧枝雪惊呼。
“是银狐。”段知珩很快认出了它。
“银狐不就是父皇要寻的彩头吗?”居然这么巧地让他们给遇上了。
但见段知珩没有丝毫要捕它的意思,萧枝雪忍不住问道:“段大人不去捉它吗?”
“臣的职责是保护公主殿下。”段知珩不以为然。
听他如此说,萧枝雪并未多想,他也不过是公事公办罢了,只是这银狐当真有些可惜,应该很难遇到吧。
见她的神色,段知珩开口:“你想要?”
“嗯?我……”她从未见过银狐,但看它通体雪白,比寻常狐狸可爱许多,确实有些想要。
看她的样子定然是想要的,段知珩没过多思考,便从马背上拿下弓箭对准了远处的灵狐。
“小心些,别伤着它。”萧枝雪瞧他这架势,应当是会错了她的意思。
听到她的话,段知珩这才调整了角度。
银狐很警惕,感受到危险的气息,一直在左右躲闪。
它的速度很快,又不能伤到它,段知珩一时也不敢轻易出箭。
两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银狐的身上,未曾发现有人正在慢慢靠近。
来人正是叶芷吟,自段知珩带着萧枝雪离开,她便一直悄悄跟在他们身后。
看着两人的举止,她的眼中燃起了一股杀意。
都是萧枝雪夺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
她绝不会让萧枝雪好过。
见段知珩的注意力被银狐吸引,叶芷吟悄悄扔了一记暗镖在了马的屁股上。
马儿吃痛,扬起了前蹄,疯狂地朝树林深处狂奔。
坐在马上的萧枝雪吓得不轻,她从未骑过马,不知如何是好,脱口而出:“阿祈,救我!”
段知珩听见她的呼救,立时扔了手中的弓箭,向来百发百中的他,第一次脱了靶。
来不及管银狐,段知珩立时用轻功追去。
这马可是有名的汗血宝马,加上受伤,受了刺激,速度极快。
“不好,前面便是悬崖了。”段知珩踩着树,奋力一跃跳上了马背,他立刻抓紧了缰绳,向后勒去。
但为时已晚,马儿已经越向了悬崖。
两人一马一同跌落了下去。
第二十二章
就在这千军一发之际,段知珩一把抱住了萧枝雪。
踩着马,一手搂着她,一手抓到了一旁悬崖边上的藤蔓。
段知珩好一会儿才稳住了身形。
从未受过如此惊吓,萧枝雪心跳得很快,这才慢慢平复了下来。
她整个人都被段知珩圈在怀里,没有别的可以支撑,她只能下意识抱住他的腰。
萧枝雪从未如此近距离地与他靠在一起过,觉得不妥,又想离他远些。
“抓紧了。”段知珩将她又搂得紧了些。
藤蔓似乎松了几分,萧枝雪立时不敢再乱动,她小心地抬头,便看见他坚挺的下颚和严肃的神情。
没有时间再想其他的,萧枝雪靠着他:“这藤蔓应当撑不住两人的重量,你放开我吧。”
只要没了她这个累赘,以段知珩的身手定然能安然上去。
段知珩皱了皱眉:“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眼看藤蔓快要撑不住,萧枝雪有些急切:“我反正也活不长了,你快些放开我!”
“你在说什么胡话。”段知珩没有理会她的话,反而收紧了手臂,思考以现在的处境,要如何才能借力上去。
见他不为所动,情急之下,萧枝雪一口咬上了段知珩的肩。
段知珩实在没必要陪自己去送死,只有他活着才能继续为自己查明萧府一案的真相。
段知珩骤然吃痛,也只是闷哼了一声,并未放开。
但就在这时,悬崖上突然有几枚暗镖袭来。
“小心!”段知珩忙带着萧枝雪转身躲避,而飞镖自然将藤蔓割断了。
悬崖之下,还带着完全不会武功的萧枝雪,饶是段知珩武功再高,也不能全然躲避这飞来的暗镖。
萧枝雪趁机松了手,从悬崖跌落了下去。
见状,段知珩也顾不得了其他,接着峭壁的力,追上了下跌的萧枝雪,一把抱住了她。
他奋力翻过身,与她调了个位置。
两人一路下跌,好在这悬崖之下有一池潭水,他们这才捡回了性命。
萧枝雪不会水,落水后一直下沉。
段知珩立刻向她游去,将她搂住,吻上了她的唇,为她渡气。
出于求生的本能,萧枝雪搂住了他的脖子,从他的口中吸取空气。
好一会儿,萧枝雪才迷迷糊糊地从他的唇上移开。
段知珩这才带着她,奋力向上游去
好不容易出了水面,萧枝雪身子本来就弱,又呛了水,一时无法站稳。
段知珩只好打横抱起了她,带着她向岸边走去。
过了好一会儿,萧枝雪才缓了过来,见自己被段知珩抱着,她刚想有所动作。
便听见他一声低喝:“别乱动。”
他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对劲,萧枝雪一时猜不透他的心思,也不敢轻易惹他。
两人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但萧枝雪却觉得被他抱在怀里,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
走了许久,段知珩终于发现了一处山洞。
他小心地将萧枝雪放下:“天色渐晚了,我去为你寻一些野果,你待在此处。”
末了,又加了一句:“别乱跑。”
她刚想反驳,却见段知珩刚转身,没走两步便突然倒下了。
萧枝雪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
“阿祈!”
第二十三章
萧枝雪赶紧跑过去扶住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后背,全都是血。
她这才发现,段知珩的背上中了两枚飞镖。
伤口流出的血竟是黑的。
这飞镖有毒!
她记得医书上说,若是有人中毒,要及时吸出,否则毒性蔓延,则会危及生命。
段知珩的脸色越来越差,没有过多的思考,萧枝雪用嘴为他吸出了毒血。
过程中,段知珩似乎在迷迷糊糊中转醒,锦衣卫的本能是不能将后背交给别人。
他当即想要躲开,却瞥见熟悉的身影,停下了动作,他哑着嗓子叫出了她的名字:“萧枝雪?”
“阿祈!”听见段知珩的声音,萧枝雪惊喜地抬起头,眼角有些湿润。
她从未见过段知珩受过如此重的伤,有些惊慌,也不知道自己将他伤口处理的对不对。
萧枝雪的嘴角还残留着些许黑色的血渍,脸上挂着泪痕。
她哭了?
意识到这点,段知珩费力地抬起手,抚上了她的唇角,为她擦去了血渍,又抚上她的脸庞,柔声说道:“别哭。”
闻言,萧枝雪的眼泪掉得更多了,段知珩似是有些无奈,只好哄她:“我没事,乖。”
萧枝雪小声抽泣着,从自己的裙摆上撕下了一条布,小心地为他绑上。
她的手法略显生涩,却很仔细。
许是伤口疼痛,段知珩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萧枝雪只以为又是自己下手太重,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甚是愧疚:
“抱歉,若不是我,你便不会受伤。”
今日,他不是听见她客气地向他道谢,就是道歉,段知珩忽然觉得有些烦躁。
他冷着声音说:“保护公主殿下,是臣的职责。”
这一声公主殿下,又将两人的距离拉得甚远。
段知珩不过是公事公办而已,萧枝雪这才意识到,她似乎对他的关心过了些。
萧枝雪向旁边挪了挪,离他远了些。
夜色已经暗了。
萧枝雪渐渐睡了过去,朦朦胧胧中,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呓语。
“段知珩?”她睁开了眼睛,却见他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汗。
为他擦去汗水,她轻轻触碰了下他的额头,却发现烫得骇人。“段知珩,醒醒!”萧枝雪摇了摇他,却没有任何反应。
应当是伤口感染导致了发烧,萧枝雪有些着急,忽然想起白天的时候曾瞥见退烧的草药。
她赶紧去找,只是夜色已经暗了,周围还有野兽的嘶鸣,从未独自在深夜外出过的萧枝雪不禁有些发憷。
但段知珩的高烧可耽误不得,若是不及时处理,可能会危及生命,更何况他还是为她受的伤。
萧枝雪鼓起勇气,拿着个火把,向外走去,好在那里离得不远,一路上并未遇到什么危险。
她回来时,段知珩依然是半昏迷的状态,费了她好一番功夫才为他换好药。
看着他的睡颜,萧枝雪轻轻抚上他的脸庞,也就只有在这时,他才能毫不设防地让自己触碰了吧。
“好像烧退了些。”萧枝雪为他擦去汗珠,手上感知的不太准确,轻轻地用自己的额头贴上他。
刚刚触碰,却见段知珩突然睁开了眼睛。
一时四目相对,两人离得极其近,萧枝雪从他深邃的眼瞳中,看见了自己的样子。
段知珩的相貌当真是无可挑剔的,她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萧枝雪刚想退后一些,却被段知珩拉入了他的怀里。
直接吻上了她的唇——
第二十四章
萧枝雪倏地睁大了眼睛。
在水中时,她还有些迷糊,并未有太多的感受。
但这次如此清晰的触感,唇瓣温润,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快要跳出胸膛。
虽然还发着低烧,但段知珩的力气依旧大的出奇,似是感觉到怀中人的挣扎,他又加大了些力气,将她牢牢地禁锢在了怀里。
段知珩迷迷糊糊中只觉得一阵口干舌燥,贴近萧枝雪才觉得舒缓了些。
萧枝雪好不容易才推开他,脸上也染上了两朵红晕,有些发烫。
但萧枝雪并未多想,他这样反常的行为,应当是烧糊涂了。
她一直都知道,他从来都不曾爱过她。
而段知珩的态度转变,也不过是因为她公主的身份。
他一直都是以“公主殿下l̶l̶l̶”尊称,是她自己还没能拎得清。
况且,她的身子,还不知道能活过几时……
萧枝雪的心中,不免有些难过。
段知珩又昏睡了过去,萧枝雪看着他,伸出手隔空描绘着他的轮廓。
每次见他,他都依旧还是那副光风霁月,她爱极了的模样。
只是这样美好的他,终究不属于她。
段知珩说的对,他们本就殊途。
想着,萧枝雪不由得咳出了一口血来。
看着手上的血渍,她不由得苦笑:“看来,我未必还有三年。”
翌日清晨。
段知珩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疼的厉害。
段知珩刚动了下身子,便扯到了伤口,他闷哼了一声。
昨夜的事慢慢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他好像又吻了她。
他有些愣,心中却燃起了一丝喜悦。
当他的意识渐渐清醒后,发现萧枝雪离他好些距离,只在一个角落旁蜷缩着。
萧枝雪似乎睡得不是很安稳,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视线,她悠悠转醒。
段知珩见她醒来,缓缓开口:“昨夜……”
“昨夜是个意外。”萧枝雪打断了他的话,面上满是淡漠与疏离,“段大人醒了便好。”
闻言,段知珩暼眉,声音没有什么起伏:“是臣冒犯了,还请公主勿怪。”
萧枝雪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段大人,伤可好些了?我想回去了。”
“无碍。”段知珩站起身,经萧枝雪的悉心照料,他好了许多。
虽然伤口依旧没有愈合,但段知珩面上不显分毫,步履坚挺。
萧枝雪默默跟在他身后,与他一前一后的走着。
“公主殿下……”似乎是有人发现了他们。
没过一会儿,魏璟带着一队锦衣卫,来到了他们跟前:“参见公主殿下,指挥使大人。”
“免礼。”萧枝雪示意他们平身。
魏璟为他们牵来了一匹马,段知珩没上马,只是朝萧枝雪伸出了手。
萧枝雪看着马都有些阴影了,感受到她有些许颤抖,段知珩拦腰抱住萧枝雪,将她送上了马。
“别怕,这次绝不会让你摔。”
萧枝雪看着牵引着缰绳的段知珩,忍不住问:“你不上来吗?”
段知珩只牵着马,带着人往前走。
寂静之中,只有树林里的风声瑟瑟。
萧枝雪坐在马上,目光落在段知珩挺拔的身影上,心中有些涩然。
这一切的关心,温情,要是来的早些该多好。
只可惜现在……都太晚了!
第二十五章
回到围猎场时,皇上和贵妃都焦急地等着。
“吁!”段知珩勒紧了缰绳,马抬起了前蹄,停了下来。
他伸手直接将萧枝雪抱了下来。
萧枝雪站稳后,立刻离他远了些。
“嘉宁,你可回来了,”贵妃迎了上来,将她仔细查看了一番,“让母妃看看,可有受伤。”
“母妃,儿臣没事。”见皇上也来了,萧枝雪连忙行礼,“参见父皇,劳父皇挂心了。”
“起来罢,没事就好。”皇上见萧枝雪一身狼狈,裙子也破了,转头看向段知珩,“朕将公主交由你,你便是这么保护她的?”
“臣知罪。”段知珩半跪在地上。
“父皇,段大人为救我受了重伤,不是他的错。”萧枝雪有些担心他的伤势。
“受伤?怎么回事?”皇上皱起眉,觉得此事有蹊跷。
“禀皇上,此次遇险,应当是有人故意为之,坠崖之时,臣与公主曾遭到飞镖暗算。”
“何人竟敢如此大胆?段知珩,你且先下去休息吧。”皇上震怒,命令魏璟,“给朕查!”
“是!”两个锦衣卫扶起了段知珩。
临走前,段知珩瞥了萧枝雪一眼,发现她正好也在看自己。
几乎是对上眼的瞬间,两人默契地各自转过了头。
待段知珩离开后,萧枝雪忽然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枝雪……”她转过身来,正好看见不远处,萧叙白在向她招手。
“萧大哥?!”在此处见到他,萧枝雪很是惊喜,“你怎会在此处?”
“嘿嘿,我说过的,有缘自会相见。”萧叙白来到她身旁,对皇上与贵妃行了一礼,“给皇上、贵妃娘娘请安。”
“你小子怎会在此处?”见他的到来,皇上也很是欣喜,拍上了他的肩膀。
一旁的贵妃也调侃:“小白真是出落得越发水灵了。”
“姑母,莫要取笑我了。”萧叙白有些无奈。
“父皇,母妃,这是……”萧枝雪觉得自己有些晕了。
萧叙白不是个乡野大夫吗?
“嘉宁,这是萧王爷家的世子,也是你的表哥。几年前,他说要外出游历,一直未曾回来。”贵妃看向萧枝雪,“你与他是如何认识的?”
“他……便是救了儿臣的神医。”原来是世子殿下,难怪萧枝雪一直觉得他身上有股贵公子的儒雅气质。
“神医?”贵妃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皇上的神情也有一丝古怪。
“有什么不对吗?”萧枝雪疑惑。
“咳……”萧叙白假咳了下,“神医谈不上,略懂些皮毛而已。”
贵妃看着萧枝雪,指着他,半信半疑:“嘉宁,你确定是小白救的你吗?”
萧枝雪还未答话,萧叙白便忙说道:“姑母,此一时,彼一时,您可莫要再翻些陈年旧账啊。”
说着不停地向她使眼色,贵妃了然,神色认真了些:“嘉宁的病,你可有办法医治?”
“暂时还未想到如何根治,但至少三年内,我可保她性命无忧。”说起她的病,萧叙白也严肃了起来,“我此次回来,也是放心不下她的病。”
“嘉宁的病,朕便托付给你了。”皇上虽也有些怀疑萧叙白的医术,但眼下太医都束手无策,也只能让他姑且一试了。
“父皇,母妃。”眼见几人的脸色越来越沉重,萧枝雪忙岔开话题,“儿臣有一事相求。”
“你说,只要是你想要的,父皇都依你。”皇上一脸慈爱。
“禀父皇,儿臣自进宫来一直住在母妃的寝宫,多有打扰母妃的休息。”萧枝雪顿了顿,“儿臣自幼体弱,怕给母妃过了病,想自请离宫别住。”
第二十六章
贵妃忙扶起她:“好雪儿,你若是离宫,母妃就不能照顾你了。”
“母妃,您若是想我,可以随时来看我。”萧枝雪缓缓道,“儿臣自小都只能看见高墙,不想在余下的日子里,都只在宫墙里度过。”
“别胡说,小白定能将你治好的。”听她这样说,贵妃眼角又有些湿润了。
萧枝雪说得很是诚恳,皇上也不好拒绝她:“那便去城外的温泉宫吧,那里清净,最适合养伤。”
“小白也一同去吧。”贵妃擦了擦眼角,对萧叙白说道:“好好照顾你表妹。”
“是。”萧叙白拱手,“自当尽力。”
三日后,萧枝雪带着小昭和几个贴身宫女,与萧叙白一同来到了温泉宫。
温泉宫以温泉取名,现下正值冬季,最合适宜。
刚收拾好行装,萧叙白便前来叩门了,还端了碗药:“枝雪,对这里可还满意?”
“自然,这里比别处都要暖一些。”萧枝雪回他。
“怎么不叫我萧大哥了,可是怪我隐瞒了身份?”萧叙白打趣。
“不是……”萧枝雪连忙摆手,“只是有些惊讶,那我应当叫表哥才是。”
“横竖我都是哥哥,枝雪,我可没占你便宜。”萧叙白笑笑,将药碗递给了他。
“表哥说笑了。”见他递过一碗药来,萧枝雪忍不住皱了皱眉,又想起之前那些时苦时甜的药来。
见她这模样,萧叙白笑笑:“放心,不苦,这次我可没有错放黄莲……”
自知说漏嘴,萧叙白连忙打住。
萧枝雪抬起头幽幽地看着他:“那时,你该不会……是拿我试药吧?”
“……你想多了。”萧叙白忙打哈哈。
“那日,你应当不是路过乱葬岗的吧?”萧枝雪眯起眼睛。
“你想什么呢。”萧叙白有些心虚,“我像是那种不靠谱的人吗?”
“从表哥与母妃说的话来看,她应是觉得你有些不靠谱。”萧枝雪看着他,点头。
萧叙白无从反驳。
“表哥当时应是想随便找个快断气的人练练手,正好捡到了我吧?”萧枝雪直接戳穿了他。
“枝雪当真是聪慧。”萧叙白无奈地摊开手,“确实如此。我不过出去游历时,偶然遇见一个神医,跟他学了几个月而已,尚不成熟。”
萧叙白从小心不在朝堂,找到机会便外出游历,对医术颇感兴趣。
“实不相瞒,你其实是我的第二个病人。”
“第一个是谁?”萧枝雪恍然,难怪说他手下从未有过死人。
“瑾王,就是你亲哥哥。”
说起旧事,萧叙白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他少时生病,我曾喂了他一碗药,烧是退了,却因我认错药材,害他拉了好几天的肚子。”
“这样啊。”萧枝雪不由得笑出了声,难怪母妃听闻神医是他时,是那般怀疑的眼神。
想着,萧枝雪将汤药一饮而尽,确如他所说,并不是很苦。
见她喝完,萧叙白有些诧异:“你都知道了,怎么还愿意喝我的药。”
“无论如何,都是表哥救了我,让我得以偷生,”萧枝雪冲他笑笑,“不过一副残躯而已,只要能帮到你,拿我试药又如何。”
她看向萧叙白眼神真挚,满是笑容:“枝雪相信,有朝一日,你一定会成为闻名天下的神医。”
萧叙白被她的笑容感染,心中一阵悸动,将她此刻的模样,记在了心里。
“承你吉言。”萧叙白也笑了笑,“但在此之前,我一定会先将你的病治好,不枉我神医之称。”
“我信你。”萧枝雪点头。
门外,段知珩已经站了好些时候了。
小昭从门外路过,看见他,连忙行礼:“大人,您怎么来了?”
她的声音很大,萧枝雪听见后一楞。
没一会儿,便看见段知珩黑着脸,走了进来,冷着声音说:“看来,臣来得不是时候。”
第二十七章
段知珩面色阴沉。
隔着老远,他便听见里面说说笑笑的声音。
萧枝雪竟与别的男人相谈甚欢,他不自觉用力握紧了拳头。
“哟,我当是谁呢。”萧叙白冲他笑笑,“原来是锦衣卫指挥使段大人啊。”
“参见世子殿下。”段知珩向他行礼,又看向萧枝雪,“参见公主殿下。”
“段大人不必多礼。”萧叙白看向他,“不知段大人前来有何贵干啊?”
“回世子,臣奉皇上旨意,特此前来保护公主殿下。”段知珩冷声回道。
没想到段知珩会突然来这里,萧枝雪愣了下。
不知为何,她感觉到两人之间的对话再正常不过,但仔细听来,又好像带着些火药味。
“咳,劳烦段大人了。”她忽然咳嗽了下。
“怎……”见状,段知珩刚想上前,却被萧叙白抢先了一步。
见萧叙白在为她把脉,他顿住了步子。
萧叙白微微暼眉:“你这脉象比之前可是虚弱了不少,等我再去好好研究一下,为你重新配一副药来。”
说罢,萧叙白便匆匆离开了。
屋内只剩下了段知珩与萧枝雪。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经过上次山洞后,两人这次见面,多少都有些尴尬。
“他便是你口中的萧大哥?”段知珩开口。
“是。”萧枝雪点头。
“你同他才见过几次,便叫得这般亲密了?”段知珩有些不悦,“你可别忘了,你我还未和离。”
他们还是夫妻,虽然只是名义上的。
他这言外之意,是在怪她不该与旁人亲近。
自己在他眼里,向来是如此不堪。
“我记得的。”萧枝雪心怀坦荡地看着他,“萧叙白本就是我的表哥,不是吗?”
段知珩一下被哽住了。
瞥到一旁的药碗,又想起萧叙白的话。
他看向萧枝雪,方才未注意到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谢段大人关心,我没事。”萧枝雪并不想与他多说。
“你若不说,我便去问萧叙白。”段知珩说着便要向外走。
“等等,咳……”萧枝雪叫住了他,罢了,反正他迟早要知道的,告诉他也无甚干系,“我中了一种西域的奇毒,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萧枝雪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从容。
“什么时候的事?”段知珩有些不可置信。
“应当有八年了吧。”萧枝雪没什么情绪。
“可有医治之法?”段知珩很快反应过来,但对萧叙白很是怀疑,“萧叙白是来帮你看诊的,他懂医术吗?”
看来,萧叙白的事迹整个皇宫都有所耳闻啊,段知珩也不是第一个有此质疑的人了。
“整个太医都束手无策,唯有他,说可保我三年无忧。”萧枝雪说道,“我信他。”
“是谁干的?”段知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与萧枝雪成亲已有三年,他却从未发现她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是他失察了。
“是谁下的,还重要吗?”萧枝雪想起萧母,眸子暗了暗。
“你知道是谁。”段知珩语气肯定。
他沉下声:“就算你不说,我也自有办法知道,这天下没有锦衣卫破不了的案。”
说着,段知珩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在此处好生呆着,我去去就回。”
末了,还不忘说一句:“别乱跑。”
第二十八章
段知珩走后,萧枝雪有些发怔。
从他的话语中,她竟听出了一丝关切之意。
这算什么?迟来的关心,是歉疚,还是同情?
萧枝雪想不通,但若是问他,估计他也只会说,是职责所在吧。
她不禁有些懊恼,只要遇上他,自己总会忘记如今的身份。
不过君臣之责而已。
还未来的及多想,门又开了。
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今日这是怎么了,一个个都来了。
“看见我,你好像不是很惊讶。”叶芷吟走了进来。
“不,我确实没想到你会来。”萧枝雪一脸平静。
看她这番风轻云淡的样子,叶芷吟更加来气,出言讥讽:“怎么,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感觉如何?”
萧枝雪没有正面回她,反问她:“曾经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也曾将心事说与你听,可你为何要如此待我?”
“朋友?”叶芷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你还真是天真,若不是瞧见你的玉佩,你以为我会同你说话?”
“你从一开始便想过,有朝一日要顶替我的身份?”萧枝雪觉得心中有些凉意,她以为至少,儿时叶芷吟是真心将她视作朋友的。
“是。”她的眼中有些贪婪,“荣华富贵试问谁不想要?”
叶芷吟言语中带着些怨恨:“从小,你便比我讨喜,当初萧家夫妇来收养孤儿一眼便选中了你,吃穿不愁。而我,却只能被一家农户收养。”
“女子在这世道生存本就不易,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努力,才进了六扇门当上女捕头吗?”叶芷吟满脸的不甘,“就因为你,我被撤了职,还失去了段知珩!”
“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萧枝雪一脸淡漠,“你不该肖想本就不属于你的东西,是你的贪婪,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萧枝雪看向她:“叶芷吟,我以为我们已经两清了。”
“两清?你说得倒容易。”叶芷吟冷笑,突然一把捏住了萧枝雪的脖颈。
她出手极快,萧枝雪哪里是她的对手,直接被她捏住了咽喉。
“你为何不去死,当初萧家灭门的时候,你就应该是一具死尸了才对,你为何会完好无损地回去?!”叶芷吟发了狠。
萧枝雪被她掐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话音断断续续:“你怎知……我在萧府?”
“你猜啊?”叶芷吟笑得阴狠,“你这嘉宁公主的身份,可是方便我行使了不少权力啊。”
“是你……!”萧枝雪顿时反应了过来,随着她越来越用力,嘴角已经开始范出了丝丝血迹。
“瞧瞧这一副病美人的样子,还真是我见犹怜啊。”叶芷吟另一只手轻轻抚过她的脸庞,“你说说,你为何会生得这般好命,既是流落人间的公主殿下,还能嫁给段知珩。”
“你究竟凭什么?”叶芷吟眼中ᴸᵛᶻᴴᴼᵁ满是杀意,“你说这一次,还有谁能来救你?”
萧枝雪已经快要窒息了,她只能拼命地拍打她的手。
难道她今日就要命丧于此了吗?
就在叶芷吟快要捏断她的脖子的时候,一片梅花直接划伤了她的手。
随后,一股强大的内力直接将她弹开。
段知珩从外走进来,看着被自己击倒在地的叶芷吟,脸色冷凝。
第二十九章
段知珩刚进温泉宫便察觉到不对劲,直接用轻功来到萧枝雪的寝殿,顺手扯下了树上的一片梅花。
摘叶飞花!
段知珩!
叶芷吟见他一脸阴沉,眼中还泛着杀意,立刻从窗边跳走了。
段知珩刚想去追,却听见萧枝雪一阵咳嗽,他忙来到她身旁。
见她的洁白的脖颈上被掐出了一道红痕,甚是刺眼。
他不觉有些心疼:“抱歉,是我来晚了。”
段知珩的言语中满是愧疚,不知是因为未能保护好公主,还是其他。
萧枝雪咳嗽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她猛地抓住段知珩的衣摆:“是叶芷吟下令斩杀的萧府一门,是吗?”
“是。”段知珩并未隐瞒,“此前,我刚刚求得了皇上的恩典,暂且赦免萧府,但被她抢先一步,提前让锦衣卫动了手。”
“你知道?!你明明知道此事是她所为,为何不告诉我!”萧枝雪满眼不可置信,用力揉皱了他的衣摆。
“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段知珩看她这般模样,心中一沉,“有些事情,你无需知道。”
“他们是我的养父母,我有权知道真相!”萧枝雪提高了些音量。
没有必要,是在说她就算知道也于事无补,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女子而已。
可就算如此,她也必须知道真相。
她之所以拖着这具残破的身体,苟延残喘至今日,就是想要洗刷养父母的冤屈。
养恩大于生恩。
“普天之下,没有锦衣卫查不了的案。这话,是你说的,我也相信你的能力。”萧枝雪看着他,“你是不是早就查出了真相,只是一直没告诉我。”
段知珩垂下眸子,并未回答。
见他沉默不语,萧枝雪松开了手,冷声道:“我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你,告诉我所有真相!”
“是……”段知珩抬眼,看她她眼中的倔强。
如她所说,他确实早已经查出了真相,也一直很犹豫该不该告诉她。
但没想到萧枝雪会以公主的身份来命令他。
“此事牵连甚广,不告诉你,是怕你会遇害。”段知珩看着她,“经查明,萧恒确属无辜,是被人当作了替罪羊。”
“是谁?”萧枝雪沉声道。
“当朝丞相,李宏。”段知珩接着道,“他行事谨慎,至今,锦衣卫还未掌握他明确通敌叛国的证据。”
原来如此,萧枝雪万万没想到,真相竟会是这样,都是高臣权贵之间的夺权把戏。
他养父萧恒不过是当地一个小小的县令,便被当做了替罪羊,全家上百口人,因此断送了性命。
萧枝雪不禁觉得有些悲哀,在大人物的眼中,他们的命是如此的轻贱,不值一提。
“父皇是如何决断的?”萧枝雪问道。
“证据尚且不足,暂无定论。”段知珩回道。
“还有一事。”段知珩有些犹豫,将一叠纸递给了萧枝雪,“我刚刚回到萧府,发现了一些东西。”
萧枝雪接过,上面赫然是萧母的字迹,记录了一些她不曾知晓的真相。
看完内容,萧枝雪两眼一黑,昏死了过去。
“萧枝雪!”
第三十章
萧枝雪昏过去后,段知珩急忙找来了萧叙白。
萧叙白为她把脉过后,松了一口气:“还好。”
“什么意思?”段知珩看向他。
“还好的意思就是说……死不了。”萧叙白见段知珩一脸焦急,倒是觉得有些新奇:“听说段大人对枝雪往日都是爱答不理,如今看来应当是传闻有误啊。”
段知珩一愣,恢复了往日的神情,言语中又带着些宣示主权的意思:“她是我的妻子,我自然要知道她的身体情况。”
“她的毒当真无解吗?”
萧叙白伸了一个懒腰:“你不都知道了吗,但我至少能保她三年。”
“世子你的医术……”段知珩看着他,满是不信任。
“喂喂喂,你这是什么眼神,是在质疑未来名满天下的神医大人吗?”萧叙白看他一脸怀疑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就只有三年了吗?”段知珩没理会他,只当他是在胡诌。
“枝雪体质本就孱弱,加上这毒,能有三年就不错了。”萧叙白佯装摸了一把并不存在的胡须,“有本神医在,定然能救她。”
“那便好。”段知珩暗自松了口气,觉得自己似乎对她有些关心过头,又补充了一句:“公主殿下无恙便好。”
萧枝雪正巧醒来,便听见段知珩的话。
果然,他在意的只是公主的安危,那是他的职责。
“枝雪,你醒了。”萧叙白见她转醒,“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无碍。”萧枝雪摇摇头,“又麻烦表哥了。”
“自家人,客气什么。”萧叙白笑笑。
不知为何,段知珩听他这话,心里隐隐又冒出了些火气,却无从反驳。
想到刚刚纸上的内容,萧枝雪觉得如坠冰窖。
上面写的最多的是一个陌生又熟悉名字:“枝雪”。
这应当是萧母的日记,看纸张的泛黄程度,应当有些年岁了。
原来,萧家夫妇曾经有过一个女儿,名唤萧枝雪,因先天不足,患上了一种罕见的疾病。
萧母曾遇到一个西域来的大师,以千金购得一盆石斛花。
说只要找到一个与她年岁相当的女孩,让她悉心栽培,便可将两人的命格互换。
萧母世代医家都束手无策,因救女心切,信了那西域人的话,将萧枝雪将养在别院,在慈幼局寻到了她,给她取名“萧枝雪”。
三年后,萧枝雪还是因病去世了。
萧母不愿相信,以为是哪处出了岔子,后又觉得是萧枝雪克死了她的亲女儿。
她即使知道那石斛花有剧毒,却依旧让萧枝雪好生照料,不可懈怠。
但萧家夫妇对萧枝雪确如亲生女儿一样好,她对他们从未起疑。
如今想来,他们每次看她,唤她的时候,看的、叫的真的是她萧枝雪吗?
她不过是他们女儿的替身罢了。
萧府,从来都不是她的家。
甚至连名字,也不属于她。
可笑叶芷吟曾经艳羡她能被萧家收养,而萧家夫妇当时又一眼选中了她。
她们都以为是自己幸运,不曾想天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自己这一生,原就是一场虚妄!
第三十一章
萧枝雪一时难以接受,这才急火攻心。
她并不恨萧家夫妇,只是觉得心中无限悲伤。
“枝雪,你这是怎么了?”萧叙白见她的眼睛微微泛红,眼角还有些湿润。
萧枝雪摇了摇头,又看向段知珩,语气有些冰冷,“段大人还在此处做什么,是想看我的笑话?”
段知珩心下一沉:“臣没有那个意思。”
“那你是何意?”萧枝雪直视他的眼睛,“若非我逼问,你打算何时告诉我?”
“我……”段知珩一时哽住了,他原本确实并不打算告诉她。
萧府被锦衣卫查封,自然也早就搜寻到了这些纸张,但因其内容与通敌无关,便无人向段知珩禀报。
但段知珩方才听闻萧枝雪身中剧毒八年有余。
能如此长期下毒,不被发现的,也只有她极其亲近之人才能办得到,那便只有萧家夫妇了。
他这才重回萧府寻找,知道了真相。
但萧枝雪却并不知晓,她以为段知珩从头到尾都是知情的。
方才段知珩知道自己身中剧毒,表现得那么惊讶,当真是好演技啊。
不过是想看她的笑话罢。
自己在他眼中向来如此不堪,不,她本就从来没有入过他的眼。
他们本就隔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如今两人之间,除了那名义上的一纸婚约,便是那所谓的君臣之谊了。
萧枝雪心中满是苦涩之意:“段知珩,我当真从未了解过你。”
段知珩心里一紧,有一丝的不安。
他沉默片刻才说:“那萧府一案……”
“自然要查。”萧枝雪垂下眼眸,看不清神色,“无论如何,萧府既是无辜的,就该还他们清白。”
“哪怕,他们心中的女儿不是我,但养育之恩总是要报的。”萧枝雪看向他,“此事,就拜托段大人了。”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萧枝雪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而她眼中的疏离,也微微刺痛了他:
“公主……客气了。”
“枝雪,我看你这脖子上的伤也挺严重的。”萧叙白见气氛有些不对,忙岔开了话题,他细细打量了一番,“还破了皮,你还真是多灾多难啊。”
听到他的话,萧枝雪这才平复下心情,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又要辛苦表哥了。”
“好说。”萧叙白打开了他随身所携的折扇,“本神医定不会让你留疤的。”
眼见气氛轻松了些,萧叙白像打开了话匣子,兀自与萧枝雪聊了起来。
段知珩见两人像是认识了多年的老友一般熟稔,言笑晏晏。
莫名有些烦躁,觉得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甚是刺耳。
“臣先告退了。”段知珩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待段知珩离开,萧枝雪才收起了眼里的笑意:“方才多谢表哥了。”
萧叙白无所谓地摇了摇扇子:“知你不想与他多说,我故意气他的。”
“嗯?”萧枝雪有些不解,自己都还没生气,段知珩又何来生气之说。
萧叙白用扇子轻轻打了下她的头:“你还未开窍呢。”
“你俩当真是绝配啊。”他看向段知珩离去的方向,摆了摆头,有些神神叨叨地说了一句:
“长路漫漫,道阻且长啊。”
第三十二章
段知珩走后,却并没有离开温泉宫。
他知道萧叙白就住在萧枝雪寝殿的隔壁后,也寻了一处相近的院子住下。
“怎么,现在锦衣卫都这么闲了吗?”萧叙白见了,忍不住调侃他,“段大人身为指挥使,不用去主持大局吗?”
“臣奉旨,前来保护公主殿下。”段知珩瞥他一眼,“世子不也这般清闲?”
“我本来就是闲人一个,不比段大人公务繁忙。”萧叙白转了转手中的扇子,从善如流。
“再说了,段大人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萧叙白冲他眨了眨眼,“我可也是奉旨来照顾枝雪的。”
他故意将“照顾”二字咬的极重。
闻言,段知珩果然皱起了眉:“世子与她是如何相识的?”
“嗯?枝雪没同你说吗?”萧叙白笑笑,一手打开了折扇,清了清嗓子,大有一副说书的架势,“那此事说来可就话长了,那是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我路过……”
“世子稍歇,臣去给公主送药。”在他开始长篇大论之前,段知珩及时打断了他的话,拿过一旁的药碗,径直向萧枝雪的寝殿走去。
萧叙白一口一个枝雪,叫得还真是熟稔。
他都没……
细细想来,他好像从来没这般唤过她。
他甚至很少同她说话,大多都是萧枝雪主动叫他。
但自她回宫后,好像再没有叫过他“阿祈”。
想着,段知珩端着药进了门。
“表……”萧枝雪见来人是段知珩,愣了下,“原来是段大人。”
段知珩见她嘴角的笑容慢慢消失,有些不悦,冷哼了一声:“公主看见臣,好像很失望啊。”
“段大人多虑了。”萧枝雪看到他手中拿着药碗说道,“不过一碗药而已,还劳烦段大人亲自送过来。”
萧枝雪以前望穿秋水,都未曾得见段知珩一面。
如今倒是日日能见他了,还是他自己主动前来的,也是奇了。
“段大人,一直待在温泉宫,不用处理公务吗?”萧枝雪疑惑。
“守护公主殿下,就是臣的职责。”段知珩抬眼看着她,“你很希望我走?”
“怎么会,大人想多了。”萧枝雪说着,想从他手中接过药碗,却被段知珩躲开了。
忽略了萧枝雪疑惑的目光,段知珩顺势坐在了她的床榻边:“臣喂公主喝药。”
萧枝雪有些发怔,下意识向后缩了缩,“怎可劳烦段大人亲自动手,我自己来就好。”
段知珩从善说道:“皇上特地吩咐臣要照顾好公主,这是臣的职责。”
他都将皇上搬出来了,萧枝雪也不好在说什么。
段知珩拿起汤药吹了吹,一勺一勺地喂给她。
从未受过他如此温柔的对待,萧枝雪有些受宠若惊。
也不知道他这是受了什么刺激,这样反常。
不知为何,萧枝雪觉得这次的药,她没有尝到一丝的苦味,反而有些许甜腻。
许是段知珩是第一次给人喂药,手有些僵硬。
见她嘴角有汤药流出,段知珩不自觉伸手抚上了她的嘴角。
第三十三章
这般亲密的动作,两人都愣住了,对视良久。
“你的嘴角有水渍。”段知珩打破了沉默。
“噢,我自己来便好。”萧枝雪伸出手,却与他的手捧在了一起。
突然一声呼喊,打破了这难得的温馨时刻,萧叙白火急火燎地从门外冲了进来:“等等……”
“你们这是……?”萧叙白一手端着碗药,一手打开了扇子遮住了自己半边脸,夸张地喊道:
“非礼勿视啊。”
闻言,两人忙收回手,萧枝雪将头转向了一边。
“咳……”段知珩咳了下,假装不在意,将手中的药碗放在一旁:“世子来的这么匆忙,可是有何事?”
“对了,我是想说,你跑得太快,拿错药了,那碗我足足加了二两黄连是准备给你吃……的。”萧叙白瞥见已经空了的药碗,一脸震惊,“枝雪,你都喝完了?”
段知珩喂给她药时,她的神色并无不妥,丝毫不像喝了二两黄连的样子。
两道视线袭来,萧枝雪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良药苦口,不是表哥你说的嘛,我自小喝药,这点苦还是能吃的。”
“是吗?”萧叙白有些怀疑,毕竟第一次他错放了黄连的时候,萧枝雪虽然也喝下了,但表情可没这么淡定。
他看看萧枝雪,又瞥向一旁的段知珩,心中顿时了然。
“你说你这碗药本来是给我喝的?”段知珩反应过来,眯起眼眸,看向萧叙白。
“呃……你听错了。”萧叙白这才意识到说漏嘴,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我这不是想着段大人近来火气有些大,给你泄泄火吗?”
“泄……”段知珩忍住了想要骂人的冲动。
“噗。”一旁的萧枝雪没忍住,笑出了声。
段知珩从未见过她如此明媚的笑容,心中忽然没了火气。
“哟,段大人这是在盯着我们家枝雪犯花痴吗?”萧叙白用折扇戳了戳段知珩的腰。
“什么你们家?”段知珩往后挪了挪,脱口而出。
“段大人的关注点,还真是与众不同啊。枝雪是我表妹,与我可不就是一家?”
萧叙白说着,转过身,用扇子挑起了萧枝雪的下颚:“不愧是我家的人,当真生得一副好相貌。”
段知珩再忍不住,直接上手打掉了他的扇子,沉声道:“她是我的妻子。”
“就说你火气大吧。”萧叙白笑嘻嘻地捡起扇子,“我这扇子可精贵呢,可别给我摔坏了。”
“若说美貌,谁能比得过世子殿下?”段知珩冷哼,瞥了他一眼,“大凉第一美人。”
“你……”萧叙白听到这个称谓,差点儿吐出一口老血。
“表哥还有这样的称号?”萧枝雪讶异,细细打量了他一番,随即点头,“确实名不虚传。”
“枝雪,你怎么也跟着起哄。”萧叙白只觉得一阵头疼。
“你也觉得他美?”段知珩看向萧枝雪。
“嗯?确实如此啊。”萧枝雪表示十分赞同,“我初见表哥时,便觉得惊为天人。”
段知珩原本只想呛一下萧叙白,却没想到萧枝雪对他到是十分推崇。
“那我呢?”段知珩心中突然燃起了一种胜负欲,他突然靠近萧枝雪,指了指自己:“我可好看?”
第三十四章
眼前的男人身着飞鱼服,衬出了他极好的身材。
今日的段知珩未戴官帽,束着发,棱角分明的轮廓透着冷俊。
深邃的眼瞳中倒映着淡淡星光,却又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气势。
他是相貌自然是无可挑剔的,萧枝雪一时不知作何回答。
“段大人的相貌自然是好看的。”萧叙白笑笑,“怎么段大人是在同我比美吗?我倒是不介意将这称号让给你。”
没有等到萧枝雪的回答,段知珩有一丝丝的失落。
听到萧叙白的话,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
他堂堂锦衣卫指挥使,怎会在意自己的容貌。
段知珩觉得自己定是被萧叙白弄疯魔了,怎会说出这种胡话来。
“不必了,世子的容貌才是天下第一绝色。”他恢复了往日的高冷神色,
“段某,愧不敢当。”
萧枝雪怎么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段知珩定是吃错药了,这怎么也不像他会问出来的话。
但不可否认的是,段知珩靠近她的那一刻,她心跳得快要溢出胸口,差点儿就脱口而出,“你当然好看”。
还好,有萧叙白及时解围。
萧枝雪悄悄松了一口气。
段知珩也觉得失言,忙寻了个借口,离去了。
萧叙白看着他的背影,嗤笑了一声:“没想到堂堂段大人的脸皮居然这么薄。”
他转而看向一旁的萧枝雪,说了一句:“倒是有趣。”
萧枝雪对他没头没脑的话已经快要免疫了,忽然想起刚刚满是黄连的药,看向萧叙白:“所以那药……”
“没事,我再给段知珩煮一碗就是。”萧叙白很体贴地问她,“真的不苦吗?要不我再加一两?”
萧枝雪有些无语地看着他,这是和段知珩杠上了吗?
“哈哈哈……”萧叙白大笑,“我说真的,段知珩是该好好败败火了。”
他摇起扇子:“这大冬天的,老生气可不好。”
萧枝雪幽幽地看着他手中的折扇,仿佛在说,大冬天还扇扇子?
“这便是你不懂了。”萧叙白收起折扇,笑笑,“这叫翩翩公子,温润如玉。这扇子可是个好宝贝。”
萧枝雪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那表哥你刚带来的药,我还要喝吗,会不会与之前的药相冲?”
“无妨,喝吧。”萧叙白拿过来递给她,“凉了一会儿,现在温度刚刚好。”
萧枝雪接过,浅尝了一下,神色微变。
这药果真还是一天一个味道,是萧叙白的作风。
“你别跟我说着药苦,喝不下。”萧叙白瞧她神色有异,调侃道,“还是要哥哥我像段知珩一样,亲自喂你啊?”
“不用……”想到之前段知珩为她喝药的画面,萧枝雪的耳垂微微泛红,连忙将汤药一饮而尽。
“慢点慢点。”萧叙白见她这反应,心中微微有些酸涩。
……
段知珩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天色已经暗了。
他洗了一把冷水脸,才冷静了下来。
方才确实是他冲动了,他不禁有些懊恼,属实是被萧叙白刺激到了。
没一会儿,几个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魏璟带着几个锦衣卫,半跪下向他行礼:“大人,丞相已经开始有所行动了。”
“目标是谁?”段知珩恢复了往日的神情。
“是……嘉宁公主。”
第三十五章
魏璟如实禀告:“皇上宠爱嘉宁公主天下皆知,丞相想挟持她,作为筹码。现下,公主不在皇宫,正好给了他们动手的时机。”
段知珩脸色一沉:“何时动手?”
“就在这几日,丞相知道大人您在这儿,想必会派不少高手。”魏璟看向段知珩,“可要属下带人前来?”
“人多动静太大。”段知珩细细部署,“你暗地调一队精锐前来,布下火药,埋伏在四周,“切记打草惊蛇。”
“是。”魏璟挥手,带着几个锦衣卫又消失在了暮色中。
段知珩微眯起眸子,他不找李宏的麻烦,李宏倒主动找上门来了。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
翌日,外面下起了大雪。
“表哥,我想出去。”萧枝雪眨着眼睛,扯了扯萧叙白的衣摆。
“你这么看着我也没用。”萧叙白用扇子轻轻敲了下她的头,“我可不是段知珩,不吃你这套。”
“他才不会……”萧枝雪不知他为何会说起段知珩,他根本不会让她触碰。
“好表哥,我实在是闷坏了。”萧枝雪继续说道。
“不行就是不行,这天寒地冻的,就你这身子骨,出去又得给我惹一身风寒回来。”萧叙白不为所动。
“我……”萧枝雪无法反驳,但真的很想去外面走走。
萧叙白见她有些失落,摇了摇头:“院外有几株红梅开得甚好,我给你折几枝来吧。”
“红梅?”萧枝雪来了温泉宫这些日子,倒不知这里还有梅树。
好像日前段知珩便是用梅花伤得叶芷吟。
说起红梅,也不知段府里她的住处,窗外的那几枝红梅开花了没有。
在她思绪翻涌的时候,萧叙白已摘了梅花回来。
“待你好些,我带你去看。”萧叙白将花递给了她。
萧枝雪轻轻抚摸了下梅花的花瓣,红得娇艳欲滴,还带着些淡淡的芳香,“确实好看。”
“我猜你定然会喜欢。”萧叙白寻来了一个青花瓷瓶递给了她。
萧叙白突然想起了什么,唤来了小昭:“照顾好枝雪,我托人找了些药材要去取,几日便回。”
复又想起了什么,叮嘱小昭:“切记,不准让她出这个房门,若是害了风寒,本世子可饶不了你。”
萧叙白冲她笑了笑,小昭的脸颊有些泛红:“是。”
说罢,萧叙白冲萧枝雪抛了个媚眼,“等哥哥回来。”
“公主,萧世子当真是风华绝代啊。”小昭看着他的背影痴痴说道。
“是吧,你也觉得他漂亮。”萧枝雪笑笑,“就是有些不太正经。”
萧枝雪拿起剪刀,修剪了下梅花的枝丫,似是有些不经意地问来了一句,“段大人可是回皇宫了?”
“大人昨夜便未宿在院子里,应当是又什么要紧事要处理吧。”小昭想起昨日给段知珩送饭,却并未看见他人。
“公主可是想大人了?”
“莫要胡说。”萧枝雪眸子暗了暗,“我与他迟早是要和离的。”
“可……”小昭还欲说什么,却被萧枝雪的眼神给制止了。
萧枝雪来到窗边,外面一片银装素裹,让人心向往之。
“公主,你不能出去,等世子回来会怪罪我的。”小昭看出了她的意图,挡在了门口。
“好小昭,你就让我出去看看,我只在庭院外看看红梅,只要你不说他不会知道的。”萧枝雪看着她。
“可……”小昭还有些犹豫。
“哎,那是什么!”萧枝雪指了指窗外,趁小昭不注意,直接跑了出去。
萧枝雪跑得很快,她很享受这种自由的感觉。
忽然,像是被什么绊倒,萧枝雪直直地向前倒去。
没有预料之中的痛感,她直接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耳边传来了一个清冷的声音:
“怎的这般不小心?”
第三十六章
这熟悉的声音……段知珩!
他的身上还带着些红梅的暗香。
萧枝雪默默从他的怀里退出来,与他隔开了些距离,她缓缓抬起头:“你怎么回来了?”
“你不希望我回来?”段知珩反问她,怀中人退了出去,他的心中有些空落落的。
“公……公主”小昭气喘吁吁地赶来,手里还提着萧枝雪的鞋子。
段知珩这才注意到,萧枝雪还光着脚。
“怎么不穿鞋就跑出来?”段知珩盯着她。
“跑得太急,忘了。”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萧枝雪感觉他生气了。
“拿来。”段知珩对小昭伸出手,接过她手中的绣花鞋,又对她摆了摆手。
小昭默默地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察觉到段知珩要做什么,萧枝雪赶忙去抢鞋子:“我自己来便好。”
段知珩躲开她的手,沉声道:“别动。”
他的声音比往日都要冷一些,萧枝雪僵在原地。
段知珩半跪在了地上,轻轻地抬起了她的脚,为她穿鞋。
萧枝雪不知自己现在是何种心情,这一幕是她从前做梦也不敢想的画面。
段知珩站了起来,见她的眼角微微泛红,瞥见她身上单薄的衣裙,以为她是冻的。
他从身上解下了黑色的披风,披在了萧枝雪的身上,有些愠怒:“明知体弱,怎么还这般不爱惜身体?”
萧枝雪偏过头:“我不冷。”
这披风上还带着些暖意和他身上的梅花香。
“为何跑出来?”段知珩没理会她的嘴硬,像是审案一般,一个问题接着一个。
“我想看看院外的红梅。”萧枝雪如实说道,“但表哥不让我出来。”
段知珩盯了她好一会儿,看到她眼里的渴求,让开了些,率先向外走去,声音依旧很冷:“下不为例。”
没想到段知珩会同意,而不是勒令她回去,萧枝雪有些惊喜,眸子亮了亮,赶紧跟上:“好!”
听见她声音难掩的喜悦,段知珩的嘴角不自觉也勾起了一抹笑意。
很浅很浅,两人都未曾发觉。
来到庭院外,萧枝雪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住了。
段知珩随意地倚在了一株红梅树旁。
翩翩公子,目如朗星。
他对她伸出手:“过来。”
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的意味。
萧枝雪不自觉走上前,一步步向他走近。
临近他的身旁,她停住了脚步。
想到他们之间尚有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萧枝雪又往后退了退。
见她这样,段知珩似是有些不耐,直接将她拉了过来:“站好。”
“喜欢哪一枝?”段知珩看向她。
“嗯?”萧枝雪有些发怔,听清他的话后,随意在他身后的上方指了指。
段知珩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刚好看见一株梅树最高处的枝条上,盛开着比起寻常要大上许多的梅花。
看来她喜欢大一些的梅花。
段知珩脚尖轻点,穿梭在梅树间,身法极快。
片刻后,他捧着一大束梅花递到萧枝雪的眼前:“够了吗?”
说着,又要飞身上树。
萧枝雪忙按住了他:“够了……够了。”
段知珩这才回过身来问她:
“我赠你的这些梅花,可还喜欢?”
第三十七章
萧枝雪怔怔看着他,他的瞳孔藏着星光,里面好像倒映着自己的模样。
她回过神来,接过那一大束红梅,抿了抿唇:“多谢段大人。”
段知珩眸子沉了沉:“天冷,回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地回到了萧枝雪的寝殿,小昭在那里已经等候了多时。
拿着姜汤递给了两人。
段知珩摆摆手,示意自己不用,都递给了萧枝雪:“你身子弱,多喝一些。”
萧枝雪默默喝下了两碗。
段知珩无意间一瞥,看到窗子的青花瓷瓶上已经插了几枝红梅,问小昭:“这是谁折的?”
“禀大人,是萧世子怕公主无聊,特意摘来解闷的……”小昭这才注意到,萧枝雪刚刚进来放下的一大束红梅。
“他人呢?”段知珩眼神有些不善。
“表哥有事出去了。”萧枝雪默默将那瓶红梅往后挪了挪。
她有种强烈的预感,段知珩想摔了它。
看见她的小动作,段知珩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藏什么藏,萧叙白给你的那几枝红梅,有什么可宝贝的。”
“小昭,去取几个大瓶子来。”段知珩拿嫌弃地瞥了一眼那几枝开着小花的红梅,“他有我送你的好看吗?”
见状,小昭在一旁没忍住笑出了声:“大人,莫不是在吃世子的醋?”
闻言,两人都一愣。
吃醋?怎么可能?
段知珩第一次听见这个陌生的词汇,下意识地否定。
他只是不允许萧枝雪觉得,萧叙白送的东西比他的好。
看那几枝红梅有些碍眼。
仅此而已。
“莫要胡说。”萧枝雪呵斥了小昭一声。
小昭自知说错话,先行退下了。
萧枝雪看向段知珩:“小昭也不是有心的,段大人无需介怀。”
“无妨。”段知珩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今日,多谢段大人了。”萧枝雪捉摸不透他的心思,从前也没觉得他这般喜怒无常。
“今日也就罢了。”段知珩抬头看着她,“这几日好好待在院中,不要外出。”
“嗯。”萧枝雪点点头。
“我有些事务处理,明日便回。”段知珩安插在外面的锦衣卫已经布置妥当。
但还有些具体事宜要交代,因不放心萧枝雪,他特地抽空回来了一趟。
段知珩前脚刚踏出房门,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折返了回来。
在萧枝雪疑惑的目光下,装作若无其事,淡定地将他送的花,摆满了她的窗台。
觉得萧叙白送的实在是碍眼,又将它挪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这才满意地离开。
“……”萧枝雪的心中着实有些无语,默默地说了一句,“幼稚。”
叹了口气,萧枝雪拿起剪子,开始修剪那堆满了窗台的红梅。
她从来不知道,段知珩还有这一面。
这也是要对公主尽得职责吗?
萧枝雪有些不确定了,或许他对自己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在意吧。
若是从前,段知珩为她送花,她定然会欢喜得一宿睡不着觉。
但现在,他们……已经再无可能了。
萧枝雪修剪着红梅,又咳出了一口血,血落在红梅上,更显得娇艳欲滴。
体内的毒像一道催命符,时刻提醒着她,没有多少时间了。
她不该,也不能生出其他的想法。
段知珩与她终究是有缘无分。
萧枝雪看着红梅思忖良久,还是下定了决心。
她唤来小昭:“为我准备好笔墨。”
第三十八章
萧枝雪提笔写下了几个字,小心地折好,放入了一个信封,递给了小昭:“你去将这封书信放在段大人的案前。”
“公主,这……”小昭看着她,有些不解,“这段日子,大人与公主相处得不是很好吗?”
“你看这花开得多好,只是冬日过后,它便要枯萎。我又能活到几时呢?”萧枝雪看向红梅,垂下眼眸,声音有些低,“无论如何,我都不该误了他。”
小昭想起她的病,瞬间红了眼眶:“萧世子一定会医好公主的。”
萧枝雪回过头来,笑了笑:“去吧。”
“是。”小昭抹了抹眼泪,拿着信离开了。
待小昭走后,她来到窗前站定。
窗外还下着鹅毛大雪。
有些凉意,萧枝雪裹紧了身上的衣服,这才想起身上还披着段知珩的披风。
她的眸子暗了暗,取下了披风,小心地折好,收了起来。
……
次日夜。
段知珩回到温泉宫时已是晚上。
见萧枝雪的寝殿已经熄了烛火,他一身寒气,也不好打扰。
段知珩回了自己的住处,刚准备歇息,却瞥见案上有一封信。
忽然心中有一丝不安,他打开了信封,赫然是一封和离书,写着:愿与君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上面萧枝雪已经签好的署名,刺痛了他的眼。
她就这么想逃离他?
段知珩心中燃起了怒火,拿起和离书,直接撕了个粉碎。
他怒气冲冲地来到萧枝雪的寝殿,却没有人。
段知珩从殿中出来,正好碰上拿着衣衫的小昭。
“大人,这是……”段知珩一脸阴沉,神色有些骇人,从未见他如此生气,小昭有些发憷。
段知珩看向小昭,冷声问道:“萧枝雪去了何处?”
“公主在幽泉殿……”小昭话音未落,段知珩就径直朝那里走去。
“大人您不能……”小昭在后面呼喊。
没有理会她,段知珩直接粗暴地推开了幽泉殿的大门,带着十足的怒意:“萧枝雪!只要皇上一日未下旨,你便还是我段知珩的妻……”
声音戛然而止,两人四目相对。
一时寂静。
他怎么也没想到,萧枝雪居然在沐浴!
段知珩突然闯进来,吓了萧枝雪一跳。
她的脸颊瞬间红透,向后靠了靠:“你……”
段知珩这才反应了过来,有些僵硬地别过了头。
他佯装镇定,只是微红的耳垂显示了他内心的慌乱:“你快些洗漱,我一会儿再找你算账。”
放了句狠话,段知珩赶紧退了出去,没一会儿又回来,将门牢牢地关紧。
见他出去,萧枝雪紧张的心才稍稍放松些。
她拍了拍胸口,呼出了一口气。
外面天还下着雪,更深露重。
段知珩丝毫未觉冷意,反而觉得有些燥热。
刚刚萧枝雪未着寸缕的样子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在温泉里,朦胧的雾气,若隐若现,映着她别样的美。
段知珩摇了摇头,努力平复了下心情。
还未走远,忽然听到一阵风声,很不对劲。
随之,一声尖叫从幽泉殿传来,是萧枝雪的声音:
“段知珩,救我!”
第三十九章
萧枝雪!
段知珩飞奔到幽泉殿,一脚踹开了大门。
萧枝雪只穿了件里衣,缩在角落里。
几个黑衣人看见段知珩,立时向他扑来。
段知珩直接拔出了腰间的绣春刀迎了上去。
这几人明显是高手且训练有素,缠住了段知珩。
一人见他着实厉害,瞥到一旁的萧枝雪,悄悄地摸了过去,举起了剑。
“段知珩!”萧枝雪吓得闭上了眼睛。
听到她的声音,段知珩将桌子踢向了与他缠斗的几人的同时,扔出了手里的刀,直接穿过了那人的身体。
萧枝雪缓缓睁看眼睛,就看见那名黑衣人胸口插着刀倒在了她的面前。
段知珩随即飞身到她的身旁,扯下了披风,裹在了萧枝雪的身上,冷声道:“穿好。”
萧枝雪这才意识到自己只着了里衣,慌乱地将他的披风在身上套好。
“小心!”眼见剩下的几名黑衣人袭来,萧枝雪惊呼。
他直接用内力击退了他们,牢牢地将萧枝雪护在了身后。
“段大人,我劝你还是交出公主吧。”一名黑衣人看着他。
“李澜?”段知珩冷哼,“李宏居然让你来了。”
“段大人,好眼力。”那人摘下了黑色的面巾,大笑了几声,“只是可惜啊,段大人年轻有为,怕是要葬送在此了。”
“就凭你们?”段知珩冷笑。
“单凭我们几个自然奈何不了武功高强的段大人,但……”李澜拍了拍手,瞬间从各处又撺出了数十人,“加上他们呢?”
李澜看向他身后的萧枝雪,笑了笑:“段大人还有自信带着这位娇滴滴的公主殿下,全身而退吗?”
闻言,萧枝雪推了推段知珩,后退了几步:“你快走!”
“别闹!”段知珩一把将她拉了回来,在她耳边沉声道:“我定会护你周全!”
“还真是好一对苦命鸳鸯啊。”李澜仔细打量了一番萧枝雪,“这位嘉宁公主长得还真是不错,段大人当真是好福气啊。”
李澜看着萧枝雪,毫不掩饰贪婪的目光:“段大人,不如让给我,我留你一个全尸。”
萧枝雪被他看得很不自在,手不自觉扯上了段知珩的衣摆。
段知珩的眼中满是杀意,声音前所未有的冰冷:“你敢!”
“我有何不敢?嘉宁我势在必得。”李澜手一挥,数十名黑衣人瞬间将两人包围住,面露阴狠,“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是吗?”段知珩微眯起了眼眸:“你可听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突然一阵清香弥漫在了空气中,还夹杂着一丝火药味。
李澜的笑僵在了脸上,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捂住了口鼻:“是迷药,不好!快撤!”
段知珩一手搂住了萧枝雪的腰,将一颗药塞进了她的嘴里,对她说了一句:“吃下去。”便直接带着她,用轻功直接腾空而起。与此同时,随着一声巨响,“砰!”火光四射,霎时间将整个幽泉殿炸毁。
萧枝雪缩在他的怀里,不敢吭声,只能抓紧了段知珩的衣襟。
火药的威力巨大无比,李澜带来的黑衣人吸入了迷药,浑身无力,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炸得粉碎。
除却几个站得远些的高手,几乎全军覆没。
李澜被几个黑衣人拼死护送了出来,却也多少受了些伤。
他还没来得及站稳,便看见火海中,段知珩抱着萧枝雪缓缓走出。
段知珩冷冷地扫了李澜一眼,满是肃杀之气:
“除了李澜,一个不留!”
第四十章
随着他一声令下,埋伏在四周的锦衣卫,瞬间将几人包围。
段知珩没再看他们,抱着萧枝雪转身走去。
“我跟你拼了!”李澜发了狠,竟一下冲出了锦衣卫的重围,
拿剑刺向了两人。
听见长剑划过空气的声音,段知珩侧开了身子,躲过了他致命一击。
李澜剑锋一转,一剑划伤了段知珩的左肩。
段知珩直接一脚将他踹在了地上,几个锦衣卫迅速将他拿下。
“别以为我不敢杀你。”他警告地看了一眼李澜。
段知珩无视他的喊叫,将萧枝雪小心地抱上了马,自己也翻身坐在她的身后。
“魏璟,后面的事就交给你处理了。”说罢,段知珩便骑马带着萧枝雪离开了这里。
萧枝雪这一晚上接连受到了不少的惊吓,半天才回过神来:“我……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温泉宫个白鹤山庄隶属皇家,先去那里暂住。”段知珩看了看怀中的萧枝雪,“可有受伤?”
“没有。”萧枝雪瞥到他的左肩,还有血渗出,“你的肩……”
“无碍。”段知珩带着她一路疾驰。
萧枝雪微微抬头,看着他冷俊的脸庞,略感心安。
她从未见段知珩发过如此大的火。
刚刚李澜调戏她的时候,萧枝雪能感受到他强烈的杀意。
他似乎真的对她有些在意了。
风萧瑟瑟,但萧枝雪的心中流过了一丝暖意。
真想什么都不顾,就这样与他一起,天涯海角,去哪儿都行。
到了白鹤山庄。
段知珩率先下了马,又伸手将她抱了下来。
离开了他的怀抱,萧枝雪还有一丝恋恋不舍。
段知珩将她带到了一处庭院:“今日受累了,天色已晚,你先好生歇息。”
说罢,便准备离开,却被萧枝雪拉住了衣角。
以为是她害怕,段知珩宽慰她:“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就行。”
萧枝雪依旧没有松开他的衣角,她盯着他的左肩:“你的左肩还在流血,我为你包扎。”
“好……”段知珩原本想说,这点儿小伤,不足挂齿,看着萧枝雪担忧的神色,他默默将话咽了回去。
萧枝雪找来火折子,点上了烛火。
这里的东西很全,她寻来了一些伤药和绷带。
“你……脱下上衣。”萧枝雪看着他,有些为难。
见她有些局促,段知珩忽然就生了些想逗逗她的想法。
他坐在床上,向后一趟,眼神中带着些戏谑:“我这左肩疼得实在动不了,劳烦公主为我宽衣。”
萧枝雪没料到他会如此说,之前他受伤,宁可让叶芷吟为他上药,也不肯让自己碰他分毫。
在悬崖时,也是因他昏迷不醒,萧枝雪才能碰他。
而此刻的段知珩应当是无比清醒的才对。
“怎么了?公主不是要为臣上药吗?”段知珩见她还愣在原地,略微有些不满。
怎么说段知珩也是为了救她才受的伤,萧枝雪慢慢走近,弯下身为他宽衣。
她从未给他宽衣过,这飞鱼服着实难解,她的手一直在四处乱摸,寻找衣扣。
萧枝雪能感受到段知珩在看她。
过了一会儿,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公主殿下,对臣的身材可还满意?”
第四十一章
闻言,萧枝雪的脸瞬间红了,她慌忙摆手解释:“不是,我……”
看出她的窘迫,段知珩勾起唇带了丝笑意,拉起她的手放在了飞鱼服上的某处,声音充满了蛊惑:“我教你。”
萧枝雪像是着了魔,任由他拉着手,教她怎么一颗颗解开扣子。
整个过程,萧枝雪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出声。
她按照段知珩的指示小心地解下了他的上衣,这才发现他左肩的伤口被剑割得极深。
之前在山洞里,因光线昏暗,她未曾发现,他的肩头后背,都有着大大小小不同的伤痕。
萧枝雪不禁有些心疼,她小心地吹了吹伤口,才开始慢慢为他上药。
他这次左肩的伤,还不如上次在悬崖下伤得一半重。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段知珩受伤早已如家常便饭一般,再寻常不过了。
这点小伤,他本来完全不曾放在心上,对于这点疼痛也早已经免疫。
但经萧枝雪如此小心翼翼地对待,他忽然感觉到了一丝久违的痛感。
上好药后,她转身去拿绷带。
回过身时,因段知珩的披风太长,萧枝雪一脚踩在了披风上。她被披风绊倒,直直地向段知珩身上扑去,身上的披风也滑落在了地上。
段知珩下意识伸手,接住了她。
萧枝雪的头刚好磕在了他左肩上的伤口处。
触及伤口,段知珩闷哼了一声。
“抱歉,我是不是弄痛你了?”萧枝雪忙抬起头问他。
两人贴地很近,说话间,萧枝雪的唇不经意地擦过了他的颈间。
段知珩喉结动了动,好一会儿,才哑着声音说:“无妨。”
就在这时,萧叙白风风火火地从门外跑来,大喊着:“枝雪,哥哥来救你……了。”
萧叙白进了门,这才看清两人的姿势。
被眼前这一幕,惊得瞪大了眼睛。
他看见,段知珩裸着上身,萧枝雪只穿了里衣,依偎在他的怀里。
这场景属实很难让人不想歪。
“你……你们这孤男寡女,未着寸缕的。”萧叙白用扇子指着两人,好一会儿才憋出一个词,“简直是伤风败俗!”
他着实有些头疼,这已经是第二次赶上这样的画面了。
这两人还一次比一次过分。
这坊间还传言,萧枝雪不受段知珩待见。
段知珩自己也还不承认。
说他不喜欢萧枝雪,鬼才信呢,反正他萧叙白不信。
想着,萧叙白对段知珩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又用扇子指着萧枝雪,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还要待在他怀里多久啊。”
“表哥,你误会了,我不是……”萧枝雪听到他的声音,这才反应过来两人的姿势有些不妥。
萧枝雪羞得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她赶紧想从段知珩身上起来。
“别动。”萧枝雪刚离他远了些,就又被段知珩一把按了回去。
段知珩对于萧叙白一来,萧枝雪就急于想和自己撇清关系的行为很是不满。
他将萧枝雪又往怀里搂紧了一些,力气的大得完全不像受伤的样子。
感受到搂着她腰的手臂又往里收紧了几分,萧枝雪刚想挣扎,就听见段知珩附在他的耳边,轻声说:
“你是想被他看光吗?”
第四十二章
闻言,萧枝雪身体一僵,缓缓低下头,这才看见自己只穿了一层薄薄的里衣,披风已经滑落在了地上。
这场景当真如萧叙白所说,有些不堪入目!
这次真的是丢人丢大了,还被萧叙白看到。
萧枝雪只觉得眼前发黑,快要晕过去了。
她索性直接将头埋进了段知珩的怀中,装死。
段知珩对她投怀送抱的行为表示很满意,嘴角带了些笑意。
当他抬起头时,又恢复了冰冷的神色,他凉凉地瞥了萧叙白一眼:“你来做什么?”
萧叙白应当是他的克星才对,每次都出现得这么不合时宜。
“你还好意思问我?”萧叙白一脸不可思议,“我刚带了药着急忙慌地赶回来,便见温泉宫一片火海,我差点儿就要进去救枝雪了。还好遇上了魏璟,才知道你将她带来了此处。”
原来是魏璟。
看来他还是太闲了,段知珩准备之后帮他多派几个案子。
与此同时,正押解李澜回去的魏璟打了一个喷嚏,他默默地拢了拢披风:“这天还是太冷了些。”
“你这是什么表情?”萧叙白折扇一挥,指着段知珩,“跟一副深闺怨妇似的?”
虽然他好像确实坏了段知珩的好事。
“怎么,想打架?”萧叙白看他面色不善。
“若世子有这个兴致,臣倒是乐意奉陪。”段知珩微眯起眼眸,看着他。
萧枝雪闻言一惊,这怎么可以?
萧叙白断不可能是段知珩的对手。
她刚想动作,却听见段知珩在她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放心,他不敢。”
温润的气息吐在她的耳畔,萧枝雪红了耳朵,不敢再多说什么。
萧叙白被他盯得有些发冷,沉思了一番,看看段知珩,又看了看自己,发现自己确实打不过他。
罢了,还是识时务,别惹这煞星为好。
萧叙白用扇子遮住脸,假咳了几声:“本世子今日身体不适,还是改日再战吧。”
“既然如此,那世子慢走,恕臣失礼,不能相送。”段知珩当即下了逐客令。
“段大人客气了。”萧叙白不敢再多待,脚下生风,“天色已晚,你们继续。”
说罢,还贴心地为两人关上了门。
出来后,萧叙白独自走在雪中,眼中的笑意慢慢淡去。
他取药回来便去了萧枝雪的寝殿,那里因隔着幽泉殿有些距离,未曾受到波及。
萧叙白一眼就看见了窗台上摆满了的大朵红梅,想来应当是段知珩送给萧枝雪的。
而自己送她的那一瓶,只有寥寥几枝,在窗台的角落里,显得十分落寞。
他在外游历多年,见过太多的痴男怨女,能两情相悦殊为不易。
即使萧枝雪不说,他也知道,她是喜欢段知珩的。
他们二人,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
至于他,从来都不曾入局。
如今,萧叙白只想好好陪着萧枝雪,为她研制出解药。
他喜欢看萧枝雪的笑容,这么好的一个小姑娘,不该那么早地就香消玉殒。
萧叙白自嘲地笑笑,打开折扇,扇了扇:
“终不过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第四十三章
听到了关门声,确认了萧叙白已经离开。
萧枝雪立刻从段知珩的怀里退出来,慌忙地拾起了掉在地上的披风,将自己紧紧裹住。
“药已经上好了。”方才几乎是半裸着与段知珩抱在一起,萧枝雪有些不敢看他,脸上的潮红还未褪去,“你好好休息,我……我先走了。”
“好,咳……”段知珩突然毫无征兆地咳嗽了起来。
听到他的咳嗽声,萧枝雪有些紧张,询问:“怎么了?”
她伸手抚上了他的额头,还好并没有发烧。
萧枝雪想起来,昨日出门赏雪回来时,他将姜汤都给了她。
她微微瞥眉:“看样子应当是受了风寒,还是请表哥来给你看看吧。”
听到萧枝雪对他如此关切,他的心情又好了不少。
好不容易赶走了萧叙白,段知珩自然不想再见到他。
另外……他萌生出了一种想让萧枝雪留下来照顾他的想法。
“无妨……咳。世子应该已经去休息了,就别打扰他了。”段知珩咳得更厉害了,体贴地说道,“你也先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可以,咳……”
他咳得这么厉害,萧枝雪自然没法安心去休息。
“你好好睡,我守着你。”萧枝雪在一旁坐下。
“那……有劳了。”段知珩也没再推辞,
烛火摇曳。
萧枝雪许是累了,没一会儿就趴在桌子上沉沉地睡去了。
见她睡着,段知珩从床上起来,来到了她的身边,将她轻轻地抱上了床。
萧枝雪好像又瘦了些,他很轻松地就能将她抱起。
盯着她的睡颜,段知珩犹豫了一下,也翻身上了床,睡在她的身边。
萧枝雪的睡相很好,只是应该有些缺乏安全感,上了床,没一会儿就将自己缩在了角落里。
段知珩见状,心里莫名地抽痛了一些,他伸手将萧枝雪揽在了怀里。
不知怎么,习惯了一个人睡,保持高度警觉的段知珩,这夜睡得格外沉。
……
岁月静好。
萧枝雪醒来时,已经是晌午了。
她刚睁看眼睛,就看见一张放大的俊脸,而她的手正环抱着段知珩。
萧枝雪顿时愣住了,这是什么情况?
她小心翼翼地微微起身,想将手从段知珩的身上挪开。
刚有动作,就对上了段知珩的眼睛。
他刚醒,还带着些慵懒的味道。
萧枝雪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我好看吗?”段知珩带着磁性地声音在耳边响起。
萧枝雪怔怔地说了一句:“好看。”
总算听到了上次未听能听到的回答,看她这般模样,段知珩轻笑了一声。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萧枝雪后知后觉,脸上似火烧一般,“我怎么会睡在床上?”
段知珩一手撑起头,一脸戏谑地看着她,好像在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难道是她半夜自己爬上了床?
加上昨夜,萧枝雪这辈子都没这么窘迫过,她赶忙从床上爬起来:“抱……抱歉啊。”
段知珩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你我本就是夫妻,睡在一起很正常。”
听他如此说,萧枝雪不由得心中泛起一股酸涩。
萧枝雪只想赶紧逃离此地:
“我……我去找表哥给你看病。”
第四十四章
“慢着。”段知珩叫住了她,指了指一旁的柜子,“穿好衣服再去。”
萧枝雪看了看自己,披风已经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只剩了里衣。
她这才反应过来,有些咬牙切齿地问他:“有衣服,你怎么不早说!”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故意想看她出丑!
“咳……”段知珩佯装咳嗽,有些心虚地别过头,“我病了,一时忘记了。”
萧枝雪气势汹汹地从柜子里拿起衣服,三两下地套好在身上,经过段知珩的时候,拿起床上的被子,扔在了他的头上。
段知珩有些哭笑不得,将被子从头上挪开的时候,已经没了萧枝雪的影子。
想来,应该是气着了。
段知珩叹了口气,也觉得最近的行为有些反常。
过了一会儿,萧叙白来了。
能看得出他也不是很愿,一脸的不耐烦。
“抬手。”萧叙白走近床边,费可好些功夫才拆除了段知珩肩上的绷带,嘴角抽了抽:“就这么点儿伤,至于包得跟个粽子似的吗?”
段知珩懒得理他,往他身后瞅了瞅,没有看见萧枝雪:“她人呢?”
说起这个,这俩人在一个房间里,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萧枝雪跑来找他的时候,一脸愤恨,又带着些娇羞。
萧叙白很难不想歪,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段知珩,有些一言难尽:“段大人还真是厉害啊,我这里有上好的秋葵,需不需要给你补补?”
段知珩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带着些危险的意味。
“哈……我同段大人说笑呢。”萧叙白干笑了几声。
萧枝雪正好端了祛风寒的药来,便见两人的气氛有些诡异:
“我……来给段大人送药。”
“你来得正好。”萧叙白将她拉了过来,挡住了段知珩的视线。
萧枝雪将手里的药递给他。
段知珩看见萧枝雪神色缓和了不少,并没有急着接过:“咳,不知怎的,我这手还是有些使不上劲来。”
萧枝雪微微暼眉,然后有些认命地开始给他喂药。
段知珩心安理得,还挑衅地看了萧叙白一眼。
看着这一幕,萧叙白简直是目瞪口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段知珩似乎脸皮练得厚了不少。
“表哥,他的伤……”喂完了药,萧枝雪回过头来问他。
“放心,死不了。”萧叙白翻了个白眼,又委婉地提醒了一下萧枝雪,“虽然我们家大业大,但是也不兴这么浪费绷带啊。”
看到解开的一大坨绷带,萧枝雪有些羞愧:“还请表哥指教。”
萧枝雪满眼都是虚心好学的样子,萧叙白只好给她示范。
段知珩也是一脸的不情愿,萧叙白刚靠近他,他就将头别到了一边。
“这药记得一日给他涂上两次。”重新包扎好后,萧叙白随手掏出一瓶金疮药,扔给了萧枝雪。
突然想起了什么,萧叙白问段知珩:“我昨日走得匆忙,没来得及问,可知昨夜行刺的人是谁?”
“李澜。”说起正事,段知珩也正色道。
“李宏的儿子?”萧叙白摇了摇扇子,“看来,这老家伙贼心不小啊。”
“李宏已经被魏璟连夜押往了诏狱。”段知珩眯起眼睛,冷声道:“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第四十五章
休养了多日,又有萧枝雪的悉心照顾,段知珩好得很快。
萧枝雪觉得情况越来越不受控。
段知珩似乎对他与以前大不一样,她差点儿就要沦陷。
只是她剩下的日子……
纵使有些事情变了,纵使她和段知珩之间或是真的有了希望……
她这副残命身子,也不敢再耽误人家!
想着这些,萧枝雪嘴里发苦,心里和离的念头却更加坚定!
正好段知珩现下已经痊愈,再拖下去,于谁都不好。
萧枝雪找到萧叙白:“表哥,我有事想麻烦你去皇宫走一趟。”
萧叙白瞟了一眼她的请旨,皱了皱眉:“你可想好了?”
“别人不知道我的身子,表哥你还不知吗?他将来还有大好的前程。”萧枝雪苦笑,“我不该耽误他。”
萧叙白想安慰她却也不知从何说起,只好点头:“我这就去。”
……
当萧叙白带着圣旨回来,让段知珩接旨的时候。
段知珩并未接过,而是气势汹汹地来到萧枝雪的住处。
“你就这么想与我和离?”段知珩带着怒意。
“段大人不是早就给过我放妻书了吗?”萧枝雪一脸平静地看向他,“若没有萧府一事,你我早就已经和离了不是?”
“我那是……”段知珩一时无法反驳。
“我知道你当初要回放妻书,是怕我被萧府连累,萧枝雪在次谢过段大人了!”萧枝雪对他欠了欠身,“如今我已经不需段大人的庇护,我们还是就此和离吧。”
段知珩强压下怒气:“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当真想好了?”
“段大人,你可曾……喜欢过我?”萧枝雪的手不自觉攥成了拳,指甲尖生生陷进了肉里。
问出这句话,已经花光了她所有力气。
段知珩一愣,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他喜欢萧枝雪吗?
若是放在从前,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说不,但现在,确是如鲠在喉。
“你既答不上来,我便也懂了。”萧枝雪心中泛起一阵酸涩,“既如此,段大人何必不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萧枝雪原以为他对她是有些好感的。
但没想到他还是连一句喜欢也说不出口。
段知珩动了动喉结,终究没再说什么。
萧叙白恰好带着圣旨赶来,刚刚段知珩明显带着火气,怕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段知珩,你别……”
没有剑拔弩张的样子,两人看上去都挺平静。
见萧叙白进来,段知珩垂下了眼眸,半跪在地上,伸出手:“臣,接旨!”
萧叙白叹了口气,将圣旨递与他。
段知珩缓缓站起身,圣旨已接,他与萧枝雪便再也没有任何瓜葛了。
他离开时说了一句:“公主殿下,保重。”
转过身,段知珩觉得心空了一截,正如这天,异常冰冷。
看着段知珩挺拔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大雪之中,萧叙白见萧枝雪黯然神伤的模样,忍不住道:“若你反悔,我这就替你将他追回来。”
萧枝雪摇了摇头,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圣旨已下,岂有反悔之理。”
“况且,他本就不喜欢我。”萧枝雪嘴角泛着苦涩。
“那你们昨夜……”萧叙白看着她。
萧枝雪默默地掀开了衣袖,露出了守宫砂:“不过是个误会。”
萧叙白有些怔住了,没想到他们夫妻三年,至今都未曾……
当真是冤孽啊。
看着段知珩离去的方向,萧枝雪默默地在心中念道:
“祝君此后,平步青云,富贵荣华。”
第四十六章
段知珩离开后,并未回府,而是来到了诏狱。
无视了这里鬼哭狼嚎的声音,处处都在喊着冤枉,这样的场景,他早已司空见惯。
“大人。”魏璟正在审李澜,见他到来,退到了一旁。
不知怎么,他们觉得今日的段知珩神情比以往更加冷厉。
“他可招认了?”
“回大人,还未招认。”魏璟如实禀告,“想不到他还有几分骨气。”
“哦?”段知珩缓缓走到李澜面前蹲下,“你可知,没有锦衣卫审不出的答案。”
“姓段的,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李澜恶狠狠地盯着他,“我爹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李宏?”段知珩不屑地笑了笑,“我锦衣卫掌监察百官之责,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他干得那些勾当。”
段知珩缓缓靠近他:“我记得你还有个弟弟吧,他虽是个私生子,但若是你折在这儿了,你说,李宏会不会将他接回来?”
“你怎知……”李澜心里瞬间凉了半截,也明白他所说不假。
“哼,李宏想生擒嘉宁公主作为筹码,这算盘打得是不错,但既知我在,又怎会让你们轻易得手。”段知珩冷笑,“如此危险的事,李宏还特地派你前来,你说他是何居心呢?”
“这不可能,他不过是个贱人所生的私生子,怎么比得上我正式嫡出!”李澜不敢细想。
“你知道吗,这世上最残酷的刑罚不止是身体上的折磨。”
段知珩冷冷地瞥他一眼,“你是要死咬不招,让你那个弟弟踩着你尸体上位,还是供认不讳?”
段知珩命人将他押入了一处牢房,“此处安静,最适合思量。”
他没有耐心在这里等着李澜想明白,丢下一句话,便带人离开了。
听到关门落锁的声音,李澜才回过神来,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静得只能听见水声。
“大人,就这么关着他吗?”魏璟看向段知珩。
“刚刚所说,就以让他崩溃。在此期间,除了送些吃食,不准任何人靠近,也不许任何人同他说话,直到他招认为止。”段知珩摆摆手,“待他招认,即可命人通知我。”
“是,恭送大人。”
段知珩从诏狱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
他下意识地出了城门,不经意瞥到腰间的圣旨,才猛然反应过来。
他与萧枝雪已经没有任何干系了,李澜已经落网,她暂时也不会有危险。
再不济,还有萧叙白在她身边。
说起萧叙白,段知珩便想到萧枝雪与他一起时言笑晏晏的模样。
他用力握紧了绣春刀,转身向段府走去。
段知珩的身姿依旧挺拔,面上还是那个冷漠无情的指挥使大人,但他的心中却有些落寞。
原就是他要与萧枝雪和离的,如今孑然一身,不正是他所求?
他想,或许自己是有一点喜欢她的。
段知珩原本还想再多花一点时间,才能确认自己的感情。
如今看来,都不需要了。
“既是殊途,何必强求。”
想起萧枝雪说的话,和她眼里的悲伤,段知珩心中一痛,面上却不显分毫。
但现在,再说什么、做什么都为时已晚。
从今往后,他们便只是君臣。
如她所说,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第四十七章
段知珩走后,萧枝雪与萧叙白又回到了温泉宫。
经过这几日,除了幽泉殿,其他尚未波及的地方已经被打扫干净,被毁的地方也在加紧修建。
小昭一直在门口等他们,见他们平安归来,喜出望外:“公主,世子你们回来了。”
“小昭,你没事吧?”萧枝雪看到她安然无恙,也很是欣喜。
“大人一早就安排了人,将我救走了。”小昭如实相告,“哎?怎么没见大人?”
萧枝雪眸子暗了暗:“他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小昭有些不解,萧枝雪不想多说,先行进了温泉宫。
“世子,公主她……”小昭有些疑惑地看向萧叙白。
萧叙白摇了摇头,打开折扇:“还是先进去罢。”
明眼人都能看出萧枝雪的落寞,小昭知道段知珩接了圣旨离开后,也忍不住替她悲伤。
见她落泪,萧枝雪强扯出了一个笑容,宽慰她:“从前,我在段府时就不曾得见他几面,如今和离,与之前也并无什么两样,不用替我难过。”
“可是……”小昭还欲说些什么,被萧叙白制止了,让她先行退下。
看萧枝雪呆呆地望着窗台上的红梅,萧叙白开口:“这些花,是他送你的吧。”
“嗯。”萧枝雪垂下眸子,“不过是他那日来了兴致,随手送的罢。”
“是吗?”萧叙白不以为然,“我可听小昭说,那日你不听我的话,硬跑出去,撞上段知珩,这花是他特地摘与你的。”
“……算是吧。”萧枝雪看向萧叙白,“抱歉,我不是故意要跑出去的。”
“我并非是在责怪你。”萧叙白打开扇子,扇了扇,“冒雪带你去折红梅,这可不似段知珩的作风。”
“他见我与你走得近些,便横生醋意,还有之前种种反常的行为。我与小昭都看出来了。”萧叙白看着她的眼睛,“枝雪你这般聪慧,我就不信你看不出,他喜欢你。”
被萧叙白这么直白地说出段知珩喜欢她。
萧枝雪心中一跳,她强压下心中的悸动:“或许是有一点吧,但那又如何,他已经接了圣旨……”
“抛开那些不谈。”萧叙白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为何不能信他一次?”
信他吗?
萧枝雪垂下头:“我是一个将死之人……”
萧叙白罕见地皱了皱眉:“你既信我会成为ʟʐ一代神医,为何不信我能医好你?”
萧枝雪不止是不相信段知珩喜欢她,更不信他能医好她。
“表哥……我自是信你的。”萧枝雪略显底气不足。
“那你为何早已私下置办好了棺木?”萧叙白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
“表哥你怎知……”萧枝雪惊讶地看向他,那是她偷偷托人办的,就连小昭也不曾知晓。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当真什么都瞒不过表哥,我只是……不想死后还得不到自由。”
确如他所说,萧枝雪从来只当萧叙白是在安慰她,也只是用这个来安慰贵妃。
“我出去那两日,除了寻到了一些珍稀的药材以外,还有别的收获。”萧叙白看她这般模样,有些心疼。
他神色认真:“石斛花之毒并非全然无解。”
“当真?”萧枝雪的眼底这才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表哥何时骗过你?”萧叙白看着她,“枝雪,你可愿信我,给段知珩,也给你一次机会?”
萧枝雪看着他认真的神色,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
“好。”
第四十八章
翌日辰时。
魏璟便送来了李澜画押的口供,
“原以为他能撑个几日,没想到这么快就招了。”魏璟递过罪状,不禁感慨,“这一桩桩罪行,随便一条,便够判李宏满门抄斩了。”
魏璟忍不住道:“就算招认李澜也活不下来,他却还要将整个李府都拉下水。”
“生在大家族,本就淡薄亲情,他若是死了,李宏那个私生子自然可以名正言顺地顶替他的位置。”段知珩对此倒毫不意外,“他绝不会允许此事发生。”
他将罪状才呈入了皇宫,皇上勃然大怒,当即下令废了李宏丞相之职,三日后满门抄斩。
“启禀皇上,萧府一案经彻查,也都是李宏栽赃陷害所为,还请皇上还萧府清白。”段知珩并未忘了答应萧枝雪的事。
“这个自然。”皇上点头,当即下令,洗去了萧府通敌叛国的罪名。
“你此次办案有功,可想要什么封赏?”皇上问段知珩。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段知珩半跪在地,“臣,别无所求。”
“好一个段知珩。”皇上闻言大笑,“朕许你一诺。”
“谢皇上。”段知珩应道。
……
三日后。
段知珩奉旨监斩李宏。
萧枝雪自然也来了,亲眼看到仇人伏诛,总算了了她一桩心事。
她一眼就瞧见了段知珩,他似乎瘦了一些。
段知珩自然也发现了她,事情了解后,他走到了她的面前。
“参见公主殿下。”段知珩向她行了一个礼,却未发现萧叙白的身影,“萧世子没有一起来吗?”
“有劳段大人费心了。”萧枝雪向他微微欠身,“表哥送我到这里,便去寻药材了。”
段知珩的眼底有些乌青,想来应该为此事多有操劳,她的心中自是不胜感激,又有些心疼。
“这本就是臣的职责,公主无需多礼。”段知珩冲她点点头,面上并没有任何的情绪,“那公主是否要去祭拜一下萧恒夫妇?”
“劳烦段大人带路了。”萧枝雪点头,神色有些复杂。
段知珩让魏璟驶来了一辆马车,伸出手方便萧枝雪上马车。
整个过程,他都中规中矩,未多看萧枝雪一眼。
待萧枝雪上了马车,段知珩翻身上了一匹马,率先骑马而去。
萧枝雪掀开车帘,看着他骑行的背影,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马车行到了郊外一处风水较好的地方的时候,段知珩停了下来,利落地下了马。
他来到马车前,将萧枝雪扶了下来。
让魏璟在一旁等候。
段知珩带着萧枝雪来到了萧恒夫妇的墓前。
“爹,娘,女儿不孝,现在才来看你们。”她立时跪了下去,瞬间红了眼眶,“害你们的人已经伏诛,你们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萧枝雪重重的地磕下了三个响头:“枝雪在此,叩谢父母养育之恩。”
她的养育之恩总算是还清了。
想到萧母临死时的忏悔,萧枝雪心中一动,她轻轻说道:“母亲,枝雪不怨你。”
恩过相抵,至此,她与萧府也算两清了。
第四十九章
萧枝雪擦了擦眼泪,有些踉跄地站了起来。
段知珩下意识地想要扶她,却又意识到他们现下有君臣之别,伸出的手顿在半空,又默默地收了回来。
“天色渐晚,我让魏璟送你回去。”段知珩说着,便自顾自地翻身上了马。
“段……”萧枝雪想叫住他,却又不知该同他说些什么。
“不知公主还有何吩咐?”听到她的声音,段知珩在马上回过头来看她。
“你……段大人能否送我回去?”萧枝雪抬起头,眼眶还有些红,看起来格外让人怜惜。
“臣还有要事……”段知珩刚想拒绝,却被魏璟打断了。
“臣这就回皇宫向皇上复命,大人尽可放心。”魏璟向两人行了一礼,不待段知珩反应,便迅速驾着马车离开了。
魏璟一眼就看出了两人之间有些奇怪的氛围,当机立断,决定自己还是先撤为上。
段知珩看着他驾着马车,扬长而去的背影有些无语,这家伙还能跑得更快点吗?
“段大人……”萧枝雪红着眼睛看向他。
“罢了。”见她这般模样,段知珩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臣送公主回去。”
萧枝雪刚伸出手,却见段知珩下了马,将她抱了上去。
段知珩牵着马的缰绳,带着她,走在路上。
这场景,一如从前。
只是他们却怎么也回不到从前了。
一路沉默着走到温泉宫,段知珩将她抱下了马。
萧叙白已经在门口等候许久了。
“枝雪!”萧叙白见段知珩将她送了回来,这才松了一口气,“不是让你等我吗,你可知我寻不到你,有多担心?”
“抱歉,表哥,是我的错,让你担心了。”萧枝雪对他报以歉意,她的眼睛还有些微微泛红,显然是刚哭过。
“段知珩,你又干了什么?”萧叙白以为是段知珩说了什么,有些愠怒。
“表哥,不关他的事。”萧枝雪扯了扯他的袖子。
见两人的亲密动作,段知珩不禁皱了皱眉,还是眼不见为净为好。
他的动作都被萧叙白看在了眼里。
段知珩向两人抱了抱拳:“既然世子来接公主了,臣就先行告辞了。”
说罢,他便骑着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萧叙白看着远去的段知珩,又看看红着眼睛的萧枝雪,不禁叹了叹气。
他上辈子定然是欠了段知珩许多钱。
才惩罚他要将自己喜欢的姑娘,与情敌搭线牵桥。
这世上怕是不会有他这么惨的人了罢。
……
段知珩回到段府后,猛灌了一壶茶后,才平复下来了心情。
天知道,他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平静。
萧枝雪流泪的时候,他的心也跟着抽痛了一下。
只是碍于两人现在的身份,他不能再做任何逾距的事情。
不知不觉,段知珩来到了萧枝雪住过的院子。
梅花开得正艳,就和当他送她的一样。
身为锦衣卫要随时保持清醒与警惕,因此,他甚少喝酒。
但此刻,段知珩突然很想喝酒。
烈酒入喉,心醉酒未休。
个中心事,又能说与谁听?
第五十章
数日后。
麓州城内最繁华的青楼——千雪阁。
“大人,李宏虽已伏诛,但仍有人与北漠暗中勾结,传递消息。”魏璟表情严肃。
段知珩也是一脸凝重:“确定线索指向这里?”
“是。”魏璟沉声道,“此事恐怕牵连甚广。”
“一会儿进去以后,小心行事。”段知珩提醒他,“注意称呼。”
两人一身便装,来到了千雪阁内。
千雪阁不似寻常青楼,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哟,这两位公子瞧着有些面生啊。”千雪阁内的老鸨款款而来,“不知公子们可是为了云娘而来?”
“是千雪阁里的花魁娘子。”魏璟凑近段知珩的耳边低声道。
段知珩装作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轻摇着折扇:“这是自然。”
老鸨见段知珩俊逸非凡,他一旁的魏璟也是一表人才,想必又是哪家的公子。
心下了然:“公子来得正巧,今夜是云娘的初夜拍卖。”
老鸨将二人带进了大堂,里面早已经是人满为患:“还请两位稍等片刻。”
她走后没多久,出来了一个丫鬟:“云娘到!”
随着一阵花瓣雨的落下,一身着红色纱衣的曼妙女子自楼上扯着绸带缓缓落下。
她虽蒙着面纱,但也知道必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她站稳后,轻轻扫视了一圈向众人行了个礼:“小女子云娘,见过各位贵客。”
底下自然是一片沸腾,都在高呼她的名字,还有的直接开始了叫价。
“我出五百两!”
“我出八百两!”
……
一时气氛达到了高潮,老鸨出来主持了大局:“各位,稍安勿躁。今时不同往日,各位公子们,谁若是能接得住云娘的绣球,那今夜云娘便是属于他的。”
这倒是新奇,不是价高者得,而是看抛绣球,众人纷纷摩拳擦掌。
段知珩微微眯起眼睛,这个云娘看起来有些不简单,说不定线索就与她有关。
而且不知为何,他总感觉,云娘的视线一直若有若无地落在他的身上。
片刻后,云娘果然朝着他的方向将绣球抛落。
她还冲着段知珩挑了一下眉。
哦?这可是要请君入瓮?
有意思。
绣球几经抛起又落下,段知珩直接飞身抢下了绣球。
老鸨立时宣布今夜云娘的入幕之宾已有了人选。
“在外随时准备接应。”段知珩对魏璟吩咐了一句,便随着老鸨,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去往了四楼的雅间。
待他进去后,魏璟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后院,准备查看一番,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
“谁?”身为锦衣卫自是警觉,魏璟回过头来刚想动手,看清来人后,又生生止住。
“世……世子殿下。”魏璟忙向他行礼。
“行了,行了。”萧叙白摆摆手,示意他起身,“快说,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段知珩呢?”
魏璟暗暗叫苦,锦衣卫行事,向来需要保密,他总不能说是来办案的吧。
“在此处,我……我与段大人自然是来喝花酒的。”魏璟一副你懂得的神情,“我出来方便一下,至于段大人……他已经去了云娘的房间了。”
“什么?”萧叙白顿时怒火中烧,他转过身,“枝雪,段知珩这个混蛋我一定……”
然而身后,空无一人。
萧枝雪不见了!
“公主也来了?”魏璟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
第五十一章
萧叙白用扇子敲了一下他肩:“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找!”
此时,云娘房间。
段知珩进了门,云娘就已经等在那里了。
她还是刚刚那身装扮,蒙着面。
“公子来了,奴家为你抚琴一曲可好?”云娘起身向他行了一个礼。
“洗耳恭听。”段知珩坐在了椅子上,看她弹琴。
“姑娘这曲子,听起来不像是出自麓州的。”段知珩转了转桌上的酒杯。
“公子当真好耳力,此曲出自西域,小女便来自那里。”云娘从容回道。
“是吗?”段知珩盯着她,“这西域之曲,听着倒别有一番风味。”
一曲毕,云娘站起身,为他倒了一杯酒:“公子这是奴家亲酿的酒,可要尝尝?”
段知珩接过却并未饮,云娘见状轻笑了一声:“公子这是嫌弃奴家的酒不好呢,还是担心里面有毒?”
“姑娘说笑了,”段知珩挑了挑眉,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公子好酒量。”云娘笑了笑,“春宵一刻值千金,奴家为公子宽衣可好?”
段知珩在原地没动,云娘说着便往他的身上靠。
刚刚靠近,段知珩便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他不禁皱了皱眉。
眼看云娘就要顺势倒在他的身上,段知珩直接反手钳住她的手。
云娘的反应也很快,躲开了他的攻击:“公子这是做什么,你吓到奴家了。”
“没想到姑娘还有这般身手。”段知珩看着她,眯起眼眸,“我倒不知你何时成了这千雪阁的花魁,叶芷吟。”
听到段知珩叫她,云娘大笑了起来,她摘下了面纱:“段大人,你果然心里还是有我的,不然怎么能这么轻易地认出我来。”
段知珩皱了皱眉,用肯定的语气:“是你在与北漠勾结。”
他看着叶芷吟,想起之前便是她提前下令灭了萧家满门,她行刺萧枝雪未果,不久后,李澜便带人来了。
这些事情串起来,都与她脱不了干系,那她的身份自然也呼之欲出了。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段大人。”叶芷吟看起来有些有恃无恐,“我在此处,已经恭候段大人多时了。”
段知珩不想再与她废话,直接向她打出了一掌。
叶芷吟躲开:“段大人,别这么心急啊,你难道没感觉有什么不对?”
她话音刚落,段知珩顿时感觉身体无比燥热。
他一早便发现了酒中下有迷药,但寻常迷药于他而言都不会怎么起作用。
“与大人办案多次,我自然知道酒中的迷药奈何不了你。”叶芷吟笑笑,“不知段大人可曾听过‘春风一度’?”
是她身上的香!
段知珩怎么也没想到她会给他下这种下作的药。
这“春风一度”指听名字便知道是做何种用途的。
“你好大的胆子。”段知珩强忍着身体的燥热。
“若不是叶芷吟那个贱人,你我本就是要成亲的,你答应过要娶我的。”叶芷吟轻轻抚摸上了他的脸庞,眼中带着些痴迷,“只要能与你一起,哪怕一晚也好。”
段知珩打掉了她的手,一手捏住了她的脖子,哑着嗓子:“解药拿来。”
她就不信了,段知珩当真有如此定力。
即使被他掐住了脖子,叶芷吟还是笑了出来:“段大人,我就是你的解药啊。”
第五十二章
段知珩强忍下了一把将她捏碎的冲动,将她甩在了地上。
“咳。”叶芷吟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段大人,很不好受吧,但现在只有我能救你。”
“滚开!”眼看她又要贴上来,段知珩的忍耐力已经快要撑到极限了。
原本正在寻找萧枝雪的魏璟,听到了动静,立刻赶到了房间。
“段大人!”魏璟立刻发现了他的状态不对劲。
“将她押入诏狱。”段知珩摆摆手,示意魏璟赶紧将这个疯女人带走。
“是。”魏璟虽然有些不放心,却还是以他的命令为主。
“段知珩!你……”叶芷吟话音未落,便被魏璟一掌劈晕了,直接将她扛起。
为避免引人注目,魏璟带着她趁着夜色,跳窗而走了。
……
萧枝雪听萧叙白说,他派人盯着段知珩,发现他进了青楼。
说着就带着她气势汹汹地赶到了千雪阁。
萧叙白好像看见了谁,就径直追去了。
萧枝雪与他走散后,便开始四处寻他。
有人将她当成了千雪阁的姑娘:“来,让大爷亲一个。”
说着那人就要去搂她,这人显然已经喝醉了。
萧枝雪赶紧推开他,跑上了楼。
那人还在紧追不舍,萧枝雪随手推开了一间房门,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那人见萧枝雪对其他人投怀送抱,当即就要去抓她:“给大爷过来。”
“滚!”段知珩直接用内力将那人震开,滚下了楼梯。
“段知珩?”萧枝雪从他的怀里抬起头,却看见他的脸阴沉得有些骇人。
段知珩直接将她拦腰抱起,关上了门。
“你……”萧枝雪突然被他抱起,回过神来时,已经被段知珩扔在了床上。
药性越发严重,段知珩的眼睛都有些隐隐泛红。
“段知珩,你怎么了?”萧枝雪被他的眼神骇到,他的眼神就像看到猎物的一样。
“唔……”在萧枝雪惊慌的眼神中,段知珩直接吻上了她的唇。
饶是萧枝雪未经历过情/事,看他这样反常的状态,也明白了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开始推他,但段知珩力气大的吓人,见她反抗,直接钳制住了她的双手。
“段知珩!”萧枝雪记得快哭出来了。
这算怎么回事,两人现在的身份尴尬,怎么可以……
听到她的声音,段知珩心中猛地一惊,让他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从萧枝雪的身上起来,松开了她。
段知珩努力克制住了自己:“快走!”
见段知珩似乎是认出了自己,萧枝雪从床上坐起,她刚想逃离。
却听见他隐忍的喘息声,她回过头:“你真的没事吗?”
段知珩身上已经开始冒汗,他哑着嗓子:“趁我现在还没发疯,赶紧走。”
萧枝雪前脚刚踏出房门,却又顿住了。
难道,真的就这么放任他不管吗?
这里本就是青楼,最不缺的就是女人。
一想到段知珩与别的女人……
萧枝雪咬了咬牙,又转身走了回来。
她来到床边,俯下身,吻上了段知珩。
段知珩没想到她会回来,怔了怔,但她的靠近,又点燃了他身上躁动的邪火。
他眸子暗了暗,将萧枝雪重新扑倒在了床上。
她的眼角有些湿润,让人格外怜惜。
段知珩轻轻挑起她的下颚,低沉着声音:
“这是你自找的。”
第五十三章
萧枝雪主动投怀送抱,扰乱了他最后的理智,整个人彻底被情欲占据。
段知珩直接撬开了她的贝齿,近一步汲取着她口中的甘甜。
呼吸缠绕。
萧枝雪能看出段知珩眼里的浓浓的情欲。
还有他的眼眸中,倒映着她的模样。
段知珩亲吻着怀中人的每一寸肌肤。
不同于烈酒,她就像是一坛清雅的淡酒,香醇可口。
萧枝雪感觉她整个都被段知珩的气息包裹着。
他的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梅香。
“春风一度”的药效很是强劲,段知珩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暴。
萧枝雪忍不住开始低声抽泣。
她也不知自己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但他的怀抱真的很温暖,让她无法抗拒。
见怀中人梨花带雨的模样,段知珩稍稍恢复了些理智,他吻去了她眼角的泪水,轻轻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抱歉。”
烛火摇曳,春风一度。
药效褪去,段知珩搂着萧枝雪沉沉地睡了过去。
萧枝雪轻轻抚摸着他的侧脸,微微出神。
从上次见他,便觉得段知珩瘦了,还有他眼底的乌青,应该许久未曾睡过好觉了。
萧枝雪不知他为何会来千雪阁,但这也不是她能过问的了。
万万没想到这迟来了三年的圆房,会是在这样的光景下。
而他们已经不夫妻了。
昨夜的荒唐,不过是个意外。
他们本不该再有交集,虽然她很想他。
她这次来,原就是想远远地看他一眼就好。
段知珩睡得很沉,萧枝雪将他的手移开,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默默地穿好了已经有些皱巴巴的衣服,看着他安静的睡颜。
萧枝雪倾身上前,在段知珩的嘴角落下了一个吻。
“我爱你。”
……
当段知珩醒来时,身边已没了萧枝雪的影子。
虽说不知道她为何会出现在千雪阁,但他知道昨夜与他一起的人是萧枝雪。
这屋子里还残留着旖旎的味道,扔在地上的衣衫,显示了昨夜的疯狂。
忽然,他听见有人在外面疯狂砸门。
“段知珩你给我滚出来!”这声音一听就是萧叙白。
“世子,您别……”魏璟企图阻止他。
听着萧叙白的声音,段知珩皱了皱眉:“让他进来吧。”
萧叙白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见他这衣衫不整的模样,更是气极:“段知珩!你这样做对得起枝雪吗?”
段知珩被他吵得头疼:“你来此处做什么?”
“我自然是带着枝雪来捉奸的!”萧叙白见他这漫不经心的样子更加来气了,“枝雪昨夜就不见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眠花宿柳!”
“世子,你误会大人了,他是中了别人的暗算。”魏璟在一旁解释。
“那……那又如何?”萧叙白怒视他,“那你也不能对不起枝雪!”
“她昨夜……与我在一起。”段知珩缓缓抬起头,看向他,“今早醒来不见她,应该是回去了。”
萧叙白一时怔住了:“那你们……”
也不用他回答了,这场景,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春风一度?”萧叙白冷静了下来,仔细一闻,便知道空气里还掺杂着一丝媚药的气味。
“是。”段知珩并未隐瞒。
既是春风一度,萧叙白也明白昨夜之事怨不得他。
更何况对象就是萧枝雪。
心下一沉,看着段知珩,神色认真:“那你打算如何?”
段知珩思忖良久:“我自会给她一个交代。”
第五十四章
虽说上次,萧枝雪愿意相信自己的病还有救,也答应了要给他与段知珩一次机会。
但现实能否真的如愿,谁也不好说。
若只是空欢喜一场,对谁而言,都会是一场致命的打击。
她不想让他们失望。
况且,段知珩究竟对她是何种感情,不听他亲口说出来,她始终都无法确定。
过去的三年里,她已经习惯了看他的背影。
即使他已经转过身回头看她,但若是他不曾主动牵起她的手,她都不敢确信说他,是喜欢她的。
见她这样,萧叙白叹了口气,他知道萧枝雪的不自信。
但感情这件事,是属于他们俩之间的事情。
他不过是一个旁观者,终究代替不了他们做决定。
萧叙白默默地退了出去,在门口等着段知珩。
直到傍晚,段知珩才姗姗来迟。
一眼便看见萧叙白在门口等他。
“世子,久等了。”段知珩换了一身衣服,也并未穿锦衣卫的飞鱼服。
“她在里面等你。”萧叙白看着他这身装扮很是满意,“总算没穿那身碍眼的飞鱼服了。”
段知珩瞥了他一眼:“既是处理私事,自当穿常服。”
他刚准备进去,却又退了回来。
对上萧叙白疑惑的目光,段知珩指了指院外盛开的红梅:
“我折几枝新的。”
萧叙白看着他抱着一大束红梅进去的背影,笑了笑:
“段知珩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
……
当段知珩踏雪而来的时候,萧枝雪眼前一亮,她甚少见他穿常服的样子。
段知珩一身白衣,少了几分冷冽,多了一丝翩翩公子的意味。
风光霁月,一如初见。
她初次见他时,他便是这副模样。
那是五年前。
因她自小体弱,萧恒夫妇甚少许她外出。
萧枝雪很好奇外面,但她只能隔着高墙听外面的喧嚣。
一次,她趁仆役不注意,偷溜了出去。
她被外面的繁华所吸引,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但像她这样容貌姣好的柔弱女子,自然也容易被盯上。
当时,正好赶上段知珩在追查少女失踪一案。
萧枝雪独自走在街上,自然是绑匪的目标。
她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迷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便看见的是段知珩抱着她,在屋顶穿行。
将她带到了大街上,段知珩放下了她:“你醒了?”
“公子你……”看着他如此俊俏,萧枝雪脸颊微红,半天才反应过来,匆忙向他道谢,“多谢公子。”
翩翩白衣少年郎。
正如她往日看的话本里描写的那样,风度翩翩。
萧枝雪看着他,至此一眼沦陷。
段知珩对她点点头:“我让人送你回去。”
他一招手,随即出来了几个身穿飞鱼服的人,她认得这衣服应当是锦衣卫。
“姑娘请。”一名锦衣卫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敢问,刚刚那位公子是……?”萧枝雪鼓起勇气,问他。
“段知珩,段大人。”那人说起段知珩,面上带着恭敬之意。
萧枝雪默默将这个名字记在了心底,却再也没见过他。
直至两年后,萧恒夫妇将她许给了锦衣卫总指挥使,正是她日思夜想的段知珩。
萧枝雪满心欢喜地嫁入了段府,却没有等到她心心念念的那个段公子。
而是冷若寒霜的段大人。
第五十五章
萧叙白已经离去。
段知珩并未随他一起去,在这之前,还有一个人要等他处理。
诏狱。
段知珩坐在主位上,魏璟让人将叶芷吟待了出来。
叶芷吟这蓬头垢面的狼狈模样,哪里还看得出半点昔日英姿飒爽六扇门女捕头的影子。
她已看见段知珩正襟危坐在上方,眼里又燃起一抹疯狂。
春风一度无解药,他如今能完好无损地坐在上方,便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满眼的不可置信:“段知珩!枉我对你痴心一片,你居然宁愿找个妓女,也不愿与我一起!”
听到她言语中的恶毒,段知珩皱了皱眉,并未同她解释:“我倒是小瞧你了,竟敢与北漠勾结。”
“那又如何,你可知我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进了六扇门。”
叶芷吟闻言大笑,“而她萧枝雪又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命好些罢了,轻飘飘一句话,就将我拉了下去。她又能得你做夫君,凭什么?”
“我叶芷吟究竟哪里不如她?”叶芷吟眼里透着疯狂之色,“你是我的!”
她显然跟个疯婆子已经没什么两样了,从她的嘴里定然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我曾视你为战友,也曾将后背托付于你。”段知珩冷冷地看着她,眼中燃起一抹杀意,“但是你竟敢通敌叛国,刺杀她,还给我下药,其罪当诛!”
“不,段知珩,你不能……”叶芷吟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恐惧,“你难道对我就没有一点动心吗?”
“从未。”段知珩脸上布满了寒霜。
叶芷吟只觉得心如死灰,还在喃喃说着:“不可能……”
段知珩无视了她的话,手起刀落,绣春刀上满是血迹。
他早就该亲手了结了她。
……
温泉宫。
萧叙白刚进来,便见萧枝雪盯着窗台上的红梅发呆。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表哥。”见来人是他,萧枝雪不禁松了一口气,她带着些歉意,“抱歉表哥,我昨夜未找到你,便先行回来了。”
“无妨。”萧叙白打开了折扇,坐在了椅子上。
“表哥,我为你斟茶。”见他未怪罪,萧枝雪松了一口气,起身为他倒茶,“请。”
萧叙白接过茶杯,视线却若有若无地落在了她的手腕上。
察觉到他的视线,将茶杯递给他后,萧枝雪有些心虚地将手背在了身后。
“行了,别藏了。”萧叙白看穿了她的小动作,这样的行为,看来段知珩所言非虚。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身体可有不舒服?”
萧枝雪的身子本来就弱,萧叙白身为医者,自然听说过春风一度,昨夜她应当被折腾得不轻。
“表……表哥,你说什么呢?”想起昨夜的荒唐,萧枝雪面色潮红,羞愧难当。
知道她脸皮薄,萧叙白也不再多说,待会儿吩咐小昭,给她好好补补就是。
“枝雪,一会儿段知珩会过来,你可想好了怎么办?”萧叙白问她。
“他为何会……”萧枝雪有些惊讶,“表哥你都知道了,昨夜就是个意外,他知道是我?”
“不然呢?”萧叙白有些无语,“段知珩只是中了春药,又没失忆,若是连对象是谁都不知道,那他也太渣了。”
“他说他会给你一个交代。”萧叙白看着她,“你呢,是如何想的?”
萧枝雪垂下了眸子:
“我……不知。”
第五十六章
回过神来,段知珩已经在她的面前站定,将手中的红梅递给了她:“送你的。”
“多谢段大人。”萧枝雪怔怔接过,放上了窗台,“这窗台已经摆不下了,段大人下次就不必特地摘下送来了。”
“好。”段知珩点点头,“下次,我直接命人将梅树种在你的窗前。”
萧枝雪没接他的话,搞不懂他是何种心思。
“今日,城中有灯会,我带你去看看可好?”段知珩看向她。
萧枝雪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好。”
……
进了城,段知珩带着萧枝雪来到集市上。
今日大街却是格外热闹些。
他们二人,郎才女貌,走在街上,引来了不少艳羡的目光。
与段知珩并肩走在街上,这是萧枝雪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之前段知珩听小昭说起,萧枝雪因体弱多病,甚少外出。
他今日特意未穿飞鱼服,就是为了带她好好逛逛这麓州城。
既是灯会,自然便会有猜灯谜。
“公子,小姐,可有兴趣猜一猜这灯谜,若是能中,这灯便赠予二位了。”一位小贩在一旁叫他们。
段知珩见萧枝雪对这灯很感兴趣的样子,随手拿起一个。
“剪去东风第?枝,半帘疏影坐题诗;不须脂粉添颜?,犹忆昔日相见时。”
这还真是巧了,段知珩笑了笑:“梅花。”
“恭喜这位公子。”小贩说着将灯递给了段知珩。
“这画倒是稀奇,冬日应该很少见蝴蝶才是。”
他拿起这灯,才发现背面画着一支红梅,上面还停留着蝴蝶,“送予你。”
萧枝雪接过,喃喃:“只是这梅枝上只有一只蝴蝶,未免有些冷清。”
“这个容易,我再画上一只就好。”段知珩说着,转过头问小贩,“可有笔墨?”
“有的。”小贩为他递上了笔墨,“公子,请。”
段知珩似是有些随意,不过寥寥几笔,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出现在了梅花枝头。
“公子当真是妙手丹青啊。”小贩不由得赞叹。
萧枝雪一直知道段知珩画得一手好丹青:“之前那些个告示,我的画像是你画的吗?”
“是,那时不过随手为之。”段知珩看向她,“你若喜欢,我再为你作一幅可好?”
“这……会不会太麻烦了?”萧枝雪有些犹豫。
“费不了多少功夫。”段知珩转头看向小贩,“可能借宝地一用?”
“当然,当然,公子,小姐,请。”小贩为二人腾出了一个地方。
段知珩让萧枝雪站在一旁,他提起笔,便开始为她画像。
灯会人流本来就多,不知听谁吆喝了一句,这里瞬间有不少人围观。
“瞧瞧这位公子,不止模样俊俏,这画也是一绝啊。”
“这位姑娘当真是好福气啊!”
“若是这位公子能为我作上一幅画就好了。”有人还在犯花痴。
“也不看看你的长相,这位公子与姑娘才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听着周围的赞叹,萧枝雪微微攥紧了衣角。
从前三年,她与段知珩几乎未一起出现过。
坊间的传言,她也听说过,说她不得段知珩青睐,终是她高攀了。
像如今这般说他们甚是般配的话,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些不知所措。
比起她的局促不安,段知珩倒是很受用。
笔落,段知珩起身将画递给了她:
“可还欢喜?”
第五十七章
萧枝雪接过画,看着画中的人,当真是惟妙惟肖,倾国倾城。
画上还提着字:
“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在喧闹段知珩就这么看着她,眼角还带着丝笑意。
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萧枝雪的脸上不禁浮起两朵红晕:“欢喜。”
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了阵阵锣鼓声。
“走过路过的不要错过,快过来看啊!”有人在卖力吆喝。
不少人被吸引了过去。
二人也随着人群,赶去看了个热闹。
“诸位英雄好汉,谁若是能一箭射穿这五枚铜钱,中了十米外的靶心,便能得彩——碧玉玲珑簪。”那人站在台上,拿出了一枚簪子,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甚是好看。
“台下的姑娘们,想不想要啊,”他接着说道,“若是喜欢,快叫郎君们上台一试啊。”
“想要,想要!”此话一出,台下的姑娘们自然沸腾了。
台下的郎君们,自然都想在心仪的姑娘面前,大显身手。
有不少人都跃跃欲试,却都败下了阵来。
“你这光是射中靶心还好说,还要同时穿过吊着的五枚铜钱,也太难了吧。”有人开始质疑,“莫不是诓我们的吧。”
“就是,就是!”台下的人纷纷附和。
“各位稍安勿躁!”那人向众人拱了拱手,拿起装着簪子的盒子,“你们瞧瞧这簪子,可是上好的和田玉制成的,若轻易就叫人拿走,又岂会珍惜?还请各位英雄拿出看家本领来才好。”
他如此说,众人也不好在说什么。
只是这难度实在太大,一时无人上台。
段知珩看向一旁的萧枝雪:“那簪子你可喜欢?”
“我……”
她还未答,他心下便已了然:“等我一会儿。”
话落,段知珩直接飞身上了台。
那人见他气质非凡,赶忙让开:“这位公子可要一试,这边请。”
段知珩向他点点头,随手拿起了一旁的弓箭,搭在弦上。
静静感受了一下风向,他微眯起眼眸,将箭射了出去。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箭径直穿过了五枚铜钱,正中靶心。
顿时赢得了台下一众人的喝彩。
“哎,这不是刚刚为一位姑娘作画的那位公子吗?”
“想不到,这位公子还是个文武全才啊!”
“公子是为了那位姑娘上台的吧,二位真是羡煞我等啊!”
“公子好俊的箭法啊。”那人也不禁赞叹,说着将簪子递与了他,“这碧玉玲珑簪是您的了。”
段知珩接过了那人递来的簪子,道了声谢,转头看向人群中的萧枝雪。
那一瞬间,萧枝雪看见了他眼里倒映着的点点星光,还有她的模样。
萧枝雪怔怔地看着他向自己走来。
就是这般风光霁月的模样,让她无比动心。
段知珩从台上一跃而下,来到萧枝雪的面前,为她戴上了簪子。
惹得周遭的姑娘们纷纷投来了艳羡的目光。
萧枝雪看着这样温柔的段知珩,不由得弯起了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段知珩见她戴着簪子,对自己笑靥如花的模样,心下一动:
“好看。”
第五十八章
“今日多谢段大人了。”萧枝雪与段知珩远离喧闹的人群,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歇息。
今日的段知珩未免有些太好说话,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
让萧枝雪心中燃起了一丝不安的情绪。
“无妨。”段知珩能看出,她是真的高兴,“我以后常带你来。”
萧枝雪不置可否,轻拂的晚风吹过,让她悸动的心,冷静了不少。
沉默了半晌。
“昨夜之事……”段知珩看向她,有些犹豫着开口,“是我之过,抱歉。”
“那只是个意外,段大人不必放在心上。”听到他的道歉,萧枝雪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不自觉捏紧了手中的画像。
段知珩看着她,神色认真:“我会对你负责的。”
负责?他觉得这是一种责任。
她到底在期盼些什么?
“我听表哥说了,昨夜段大人是因为中了春药才会如此。而我恰巧路过。”
萧枝雪自嘲地笑了笑,直视着他的眼睛:
“倘若昨夜不是我,段大人可会对那女子负责?”
“我……”若昨夜不是萧枝雪,段知珩也不知自己能否控制住。
但若换作旁人……
段知珩皱紧了眉,他断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但昨夜确实是他之失,轻看了叶芷吟,才会发生那样荒唐的事。
段知珩只能一遍遍地向她道歉:“我……抱歉。”
又是道歉,萧枝雪想听的根本不是他的道歉。
而是……他的一句喜欢。
但她之前已经问过段知珩一次,她实在没有勇气再询问第二次。
“除了道歉,你可还有别的想说的?”萧枝雪看向他。
她的眼中充满了悲伤,段知珩的心中也微微一痛,他说:
“若你愿意,我这就去向皇上请一道赐婚圣旨。”
萧枝雪眸子暗了暗:“你要娶我,可是因为昨夜之事?”
“当然。”段知珩点头,他已经决定往后定会好好对她,与她琴瑟和鸣。
萧枝雪轻轻闭上了眼睛,复又睁开:“我不愿。”
“为何?”段知珩的心也沉了下去。
昨夜,若他记得没错,他有给过萧枝雪离开的机会,是她自己主动回来的。
既是自愿,为何又不肯与自己成婚?
萧枝雪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他到底还是那个段大人。
于他而言,成婚只是一种责任。
三年的等待,已经消磨了她的耐心。
段知珩如今对她的温柔,又能维持几时?
“还是那句话,既非良人,何必强求。”萧枝雪看向他,“何况,我这残破之躯,又能活到几时?”
段知珩暼眉,他差点儿忘了这事,她的病确实是个难题。
“我定会为你寻到解药。”段知珩以为她是因此怕拖累了他。
“段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萧枝雪摇了摇头,
“人各有命,何必强求。表哥会尽力医治我的,大人不必费心。”
“既是段大人的墨宝,便还与大人。”萧枝雪将手中的花灯与画塞到了段知珩的手中,有摸了摸头上的簪子,“这簪子,若大人不介意,便留给我做个纪念吧。”
段知珩沉默地接过,神色有些隐晦不明。
“天色已晚,我先回去了。”说罢,萧枝雪和叫来了一辆马车,离去了。
段知珩看着她远去,耳畔一直回想着她最后的话语。
她说:“是我福薄缘浅,不配大人。”
第五十九章
萧枝雪落寞地回到了温泉宫。
见她独自回来,萧叙白有些诧异:“段知珩呢?”
萧枝雪摇了摇头,满是疲惫之色。
“发生了何事?”萧叙白见她这般神色,当即沉下了脸,说着,就撸起了袖子,便准备离开,“我这就去找他。”
“不关他的事。”萧枝雪拉住了他,“他今日同我说,会向父皇求得圣旨同我成婚。”
萧叙白这才转过身,点头:“这还差不多。”
“被我拒绝了。”萧枝雪眸子暗了暗。
“你为何……”萧叙白见她这样仔细一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些无奈,“他应当不是那个意思,你勿要瞎想。”
“表哥,那你说,春风一度,既然没有解药,那若是不与人……可能安然无恙?”
“自是不能,中了此媚药,若不舒缓,最后会爆体而亡。”萧叙白如实说道。
“既如此,若那天,你没有带我去呢?”萧枝雪垂下了眸子,“也就是说,不是我,也还会有别人。那里……可是千雪阁。”
千雪阁里,最不缺的就是女人。
萧枝雪并不知道段知珩为何会去那里,但去青楼,还能是为了什么。
“这……”萧叙白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表哥,以后……可否别再提他了?”萧枝雪看向他。
萧叙白盯着她半晌,见她不似玩笑的样子,叹了口气:
“都依你。”
“多谢表哥。”萧枝雪点点头,坐在了窗边。
无论是昨夜,还是今日,都不过如梦里飞花,黄粱一梦罢了。
她瞥见窗台上的红梅,喃喃:“冬日即将过去,这花怕是也将谢了。”
……
自回来后,许是受了风寒,引发了旧疾,萧枝雪大病了一场。
萧叙白忙得头晕转向,为她开了好些药,才堪堪将她的病情稳住。
“世子,公主这身子怎么好像越来越严重了,吃什么都吐,已经十几日了都不见好,莫不是……”小昭忍不住低声啜泣。
“咳……小昭!”萧枝雪勉强坐起身,摇了摇头,示意她别说了。
萧叙白坐在她的床边,搭上了她的脉搏,面色有些凝重。
“枝雪,你……”萧叙白看向她,欲言又止。
“表哥无需介怀,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萧枝雪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
萧叙白摇了摇头,说出的话像一记重石砸在了她的身上。
他说:“我方才,为你诊出了喜脉。”
“喜……脉?”萧枝雪有些发怔,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
“这……世子,您确定没有诊错吗?”小昭也是惊得张大了嘴巴。
萧叙白神色认真,点了点头。
“那这孩子是……”小昭并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事。
“自然是段知珩的。”萧叙白回她。
萧枝雪也是满脸的不可置信,说起来这些日子,她确实是时常觉得头晕犯恶心,吃不下东西。
原以为是这场风寒来势凶猛导致的,看来并非如此。
“公主这是好事啊!”小昭震惊过后,只觉得一阵欣喜,又有些落寞,忍不住道:
“这孩子若是能来得早些,该有多好。”
若放在之前,段府上下定然是欢庆一堂,段母那里也有了交代。
现如今,萧枝雪与段知珩已经和离,身份有别,偏偏却有了他的孩子。
这算什么事?
萧枝雪还未及多想,就听见萧叙白说:“确实是有些不和时宜。”
萧叙白面色凝重:“这孩子,留不得!”
第六十章
闻言,萧枝雪与小昭都震惊地抬起头看他。
“世子,这是为何?”小昭满是不解,“公主好不容易才有了身孕。”
“这本是好事。”萧叙白叹了口气,解释道,“但枝雪你如今的身子太过虚弱,完全无法给胎儿提供良好的营养。”
“世子,连你都没有办法了吗?”小昭的眼眶红了起来。
“若是强行留下这个孩子,只怕会损害母体,胎儿也未必能平安出世。”萧叙白摇了摇头。
“枝雪,我既是你的表哥,也是大夫,我都要对你的康健负责。”萧叙白顿了顿,“这个孩子还是去了吧。”
“表哥,你……容我想想。”萧枝雪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好。”萧叙白也未催她,挥了挥手,让小昭与他一同先出去。
“世子,真的没有一点儿法子了吗?”小昭还是有些不死心。
“若是有法子,我不会说出那番话来。”萧叙白无奈摆了摆手,“我自是希望她好。”
“公主真的太苦了。”小昭忍不住抽泣起来,“那……此事要告诉大人吗?”
萧叙白看向屋内,萧枝雪呆呆地坐在床头,时不时地抚摸着小。
他打开折扇:“身为孩子的父亲,他自然要知道。”
……
待两人离开后,萧枝雪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骤闻自己怀孕,虽说她起初有些震惊,后心情又有些复杂,但更多的还是欣喜。
她怀了他的孩子!
小昭说得没错,这孩子若是来得再早些,该有多好!
不止是她和段母,段知珩也会高兴的吧。
想到段知珩,萧枝雪就止不住想起那夜,贪恋他怀抱的温暖。
她抬手摸了摸头上的碧玉玲珑簪,从头上拿了下来,放在手心。
这是那日,他送予她,亲手为她戴上的。
她一直都舍不得摘下。
说起来,萧枝雪从未告诉过段知珩自己为何会喜欢红梅。
其实是因为,她嫁到段府一年的冬日,段知珩一次偶然路过她的院子,觉得甚是冷清。
便随口命人在她的庭院栽种一些梅树,在这白雪皑皑的冬日里,也好添些颜色。
虽然他不过是随口吩咐了一句,但萧枝雪却是觉得如获至宝。
那是他第一次送给她的东西,但不知为何,那些个梅树一直未曾开花。
她便一直等,日日盼,夜夜盼。
却一直都未曾等到花开,也未曾盼到段知珩来。
梅花终会凋谢,但这簪子不会,她能一直戴着它。
只要看着这簪子,便能想起段知珩为她射箭的样子。
想着,萧枝雪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一夜未眠。
清晨,萧叙白端着药碗来看她。
“表哥。”萧枝雪哑着嗓子唤他,“我要留下他。”
这是她与段知珩的孩子,她实在不忍心。
“你可想好了,就算强行留下他,他也不一定能平安出世,但是你……”萧叙白神情严肃。
萧枝雪看向他,“若全力保他,表哥你有几成把握?”
萧叙白犹豫了下:“不到五成。”
“足够了。”萧枝雪松了口气,“我原以为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子嗣了,他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
虽说早已料到这个结果,萧叙白还是忍不住道:“他能活下来的几率尚且不到五成,但是你必定会油尽灯枯而亡!”
“我知道的。”萧枝雪看向萧叙白,眼眶有些湿润,眼神真挚:
“这是他的孩子。表哥,枝雪求你了。”
第六十一章
萧叙白看着她的眼神,实在无法拒绝。
“我……只能尽力。”
“枝雪,多谢表哥成全。”萧枝雪红着眼眶,向他行了一个大礼。
“快起来罢。”萧叙白忙将她扶起,“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还有一事,望表哥答应。”萧枝雪抓着他的衣摆,“不要将此事告诉他。”
“可他迟早会知道的。”萧叙白并未答应她。
萧枝雪沉默了一会儿:“那便等孩子平安出世后,再将孩子交给他吧。”
但就怕你根本等不到那个时候。
萧叙白在心中默默说道。
他将药递给了萧枝雪:“先把药喝了吧。”
萧枝雪接过,余下的日子,她定然要好好养好身子,让孩子平安出世。
……
拱卫司。
萧叙白已经在外面来回踱步了许久。
魏璟恰好从外面归来,看到他,向他行了一个礼:“不知世子来拱卫司所为何事?”
萧叙白虽为世子,却并未有实权,对朝堂之事也尚不关心,那来此处,定是私事了。
“让段知珩出来见我!”萧叙白开口,又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我自己进去寻他。”
说着,萧叙白便兀自进了拱卫司。
刚进大堂,便见段知珩坐在主位上喝茶。
萧叙白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倒还有闲心喝茶!”
见他这般生气,段知珩心中一紧:“可是她出了什么事?”
他派了锦衣卫暗中保护萧枝雪,未收到传信,按理说应当不会出什么事才对。
“她怀了你的孩子,算不算出事?”萧叙白面无表情地说道。
段知珩闻言,直接将手中的茶杯捏了个粉碎:“你说什么,此话当真?”
“你觉得我会拿这种事来诓骗你?”萧叙白赏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我……有孩子了?”从前,段知珩就对子嗣的事情并不是很上心,骤然听闻自己有孩子了,这心情倒是有些微妙,却也露出了一丝喜色。
“先别高兴得太早。”萧叙白面色变得凝重,“这么跟你说吧,以枝雪的身子不适合此时怀胎,就算强行留下那个孩子,我也只有不到五成的把握让他活下来,但是枝雪必死无疑。”
闻言,段知珩皱紧了眉头,心中的那一丝喜悦瞬间被压了下去。
“枝雪原本不让我告诉你,但我思忖许久,觉得还是让你知道为好。”萧叙白继续说道。
“她怎么说?”段知珩看向萧叙白,脸色沉了下去。
“她说,保小不保大。”萧叙白看着他,“不管从哪方面来说,我都不建议她这么做,但到底是你们俩的孩子,你来做决定吧。”
“何时打掉孩子,才能让她身体的损伤减到最小?”段知珩问他。
“自然是越快越好,她的身体拖不得。”萧叙白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做好了决定,“那可是你的孩子,你可想好了?”
“不及她的安危重要。”段知珩几乎没有思考。
“但是,枝雪很看重这个孩子,你得好好劝说她一下……”萧叙白听了他的话,松了一口气,有些欣慰,段知珩总算没让他失望。
“但她若是不愿,该如何是好?”萧叙白皱起了眉。
“烦请世子帮我准备一副落胎药吧。”段知珩垂下了眸子,神色隐晦不明:
“她若不愿,我会亲自喂她喝。”
第六十二章
温泉宫。
萧枝雪正在修剪梅枝,时不时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有了这个孩子,她总算也是有了个盼头。
她这身子本就不知还有几时好活,若能留下一个子嗣,也是她生命的延续,这世上也就能多一个记挂她的人了。
还能有他陪着段知珩。
听到推门声,萧枝雪没有回头:“表哥,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晚?”
没有回答,倒是她的身上落下了一件披风。
“更深露重,小心着凉。”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萧枝雪手下一顿,有些僵硬地转过身。
见她似是愣住了,段知珩低低笑了一声:“怎么,几日未见,便不认识我了?”
“你为何会在此处?”萧枝雪怔怔地看着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我来看看你。”段知珩欺身上前,她退一步,他便近一步,“小心。”
眼看她已经退至才窗台快要撞上那些梅花,段知珩搂住了她的腰。
萧枝雪忙挣脱了开来:“不知段大人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段知珩未答话,却看向了她的小腹。
萧枝雪感受到他的视线:“你……你都知道了。表哥真是……”
“若非世子告诉我,你打算瞒我到几时?”段知珩看向她。
萧枝雪抿了抿嘴唇:“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段知珩看着她有些紧张的样子,低低地笑了笑:“听世子说你有了我的孩子,我很高兴。”
“真……真的?”萧枝雪抬头看向他。
“自然。”段知珩点头,直视着她的眼睛,“但是,他不能留。”
“不行!”萧枝雪连忙捂住了自己的肚子,“他可是你的孩子!”
“我知道。”段知珩轻轻叹了口气,“但是他危及到了你的生命。”
“不,他是我盼了三年才有的孩子,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你不能……不能!”萧枝雪瞬间红了眼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段知珩缓缓靠近她:“以前是我之过,但是这个孩子必须拿掉。”
萧枝雪将他推开,拿起了刚刚修剪梅枝的剪刀,抵上了自己的脖子:“别过来!”
“不要胡闹!”段知珩的眼神沉了下去。
“我本就是个将死之人,若能换他一命,我愿意的!”萧枝雪恳求他,“你放过他好不好?”
段知珩皱了皱眉:“将剪刀放下。”
萧枝雪将剪刀握得更紧了:“你先答应我。”
见状,段知珩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打掉了她手中的剪刀。
萧枝雪被震得倒退了好几步,段知珩迅速移过去,接住了她。
他一手搂着萧枝雪,另一只手迅速在她身上点下了几个穴道。
段知珩将她轻轻打横抱起,放到了床上。
见他从桌上端来了一碗药,萧枝雪被点了穴,浑身动弹不得,眼里闪着泪光:“不要,求你!”
段知珩为她轻轻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听话。”
在她有些绝望地眼神下,段知珩将药强行喂给了她。
怕她会做傻事,段知珩点了她的睡穴。
即使昏睡过去,萧枝雪的眼角还留着泪。
段知珩将她轻轻搂在了怀中,沉声道:
“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
第六十三章
萧叙白走了进来,忍不住道:“你不怕她醒来后,怨你吗?”
段知珩将她轻轻放下,为她盖上了被子:“她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只想她能活着。”
“那日,你为何会去千雪阁?”萧叙白看向他,“是何人给你下的药?”
“公务在身。”段知珩并未隐瞒,“叶芷吟,她一直在暗中与北漠勾结。”
“又是她,之前就是她冒充枝雪的身份,又行刺的吧。”萧叙白皱紧了眉头,此女不除,却是个祸害,“她人呢?”
“被我杀了。”说起她,段知珩便隐隐带着些怒意。
“那后来你去找枝雪,你同她说了什么,她回来后便一直失魂落魄的。”萧叙白微微松了一口气。
“我说我会对她负责,她便生了气。”段知珩也是有些不解。
“段大人啊,就说你不会说话吧。”萧叙白扶额,“真是白瞎了你那张脸。”
他总算知道了问题所在,就败在了他那张嘴上。
段知珩凉凉地扫了他一眼:“有什么问题吗?”
“段大人还真是不懂风月。”萧叙白把玩着折扇,“段大人聪明绝顶,我就不信,你当真不知枝雪想听的是什么?”
“我……”段知珩一时接不上话。
“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你的负责,就说一句‘喜欢’有那么难吗?”萧叙白看向他。
段知珩一怔,他是在意她的。
但是他并不确定自己对萧枝雪,算不算得上是喜欢。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为皇上行监察百官之责。
那便是一种责任,他以为这世上最重要的便是责任,所以他才会对萧枝雪说出那番话来。
见他沉默不语,萧叙白轻叹了口气:“有些话,还是要说出来的,否则,你一定会追悔莫及的。”
……
当萧枝雪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了。
段知珩就坐在她的身旁守着她。
萧枝雪摸向自己平坦的小腹,她的孩子没了。
见她醒了,段知珩伸手想扶她,却被她躲开了。
萧枝雪紧紧抓着被子,缩在了角落里,沙哑着声音:
“别碰我!”
“抱歉。”段知珩见她这般憔悴的模样,心中一紧。
又是这样,萧枝雪看向他,眼里充满了悲伤。
“段知珩,段大人,你当真好狠的心。”
她都那般恳求他了,他还是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是我的错。”段知珩喉咙一紧。
“你走吧。”萧枝雪闭上了眼睛,“我不想再看见你。”
是他亲手断了她唯一的念想。
是她错了,那日,她就不该去千雪阁。
“我……”段知珩还想说些什么。
“你走啊……咳咳……”萧枝雪将枕头砸在了段知珩的身上,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你别激动,我走就是。”段知珩从未见过她如此生气的样子,怕她伤着自己,只好先出去,“我去替你将萧叙白叫来。”
看着他离去,萧枝雪只觉得一阵胸闷,猛地咳出了一口血来。
她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心中一片凄凉:“孩子是娘亲没用,保不住你。”
心如死灰,大抵也不过如此了吧。
第六十四章
“枝雪!”
萧叙白一来便瞧见了她咳血的样子,忙跑过来,搭上了她的脉搏。
“表哥,我的孩子真的没了?”萧枝雪抬起眼看他,眼神里满是悲伤。
萧叙白将她的手轻轻放好,沉声道:“枝雪,对不住。”
“表哥对我好,我是知道的。”萧枝雪摇摇头,“你说的对,就算你不说,他迟早也是要知道的。”
“他也是为你着想。”萧叙白忍不住替段知珩说话。
萧枝雪没有答话,她可以不怪萧叙白,却无法原谅段知珩。
那是他们的孩子,他怎么可以亲手杀了他?
她拼命守护的,段知珩却毫不在意。
萧枝雪过不去这道坎。
他们之间本就不该再有任何牵扯。
“表哥,可否帮我一个帮?”萧枝雪的嗓子还有些哑。
“你说。”萧叙白看她这样,有些心疼。
此事,他也是有责任的,毕竟是他告诉段知珩,落胎药也是他给的。
“能否让他走?”萧枝雪闭上了眼睛,“我不想再见他。”
“枝雪……”萧叙白见她这样子,一时也是听不进去劝慰的。
他点点头,退了出去。
见段知珩就在门口,萧叙白将门关好:“你都听见了?”
段知珩沉着脸,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她怎么样了?”
“终究是要伤心一场的,过些日子就好了。”萧叙白叹了口气,“我更担心的是她的身子,经此一遭,虽然及时打掉了胎儿,但还是伤到了根本,需好好调养。”
“需要什么药材?”段知珩问他。
“名贵药材倒是不缺,但却都是治标不治本。”萧叙白摇摇头,“她体内的毒,才是致命的大患。”
“当真无解?”段知珩看向他。
“我已经有了些头绪。”萧叙白面色严肃,“再给我些时日,便能有结果了。”
“若有需要可随时通知我。”段知珩向他郑重地抱了抱拳。
“段大人言重了。”萧叙白摆摆手,“不管是作为医者,还是枝雪的表哥,这都是我分内之事。”
“多谢。”段知珩抬起头,“她既不想见我,我也不便打扰。过些日子,我再来看她。”
“她就拜托世子好好照顾了。”
“好。”萧叙白看向他,“我定当尽力而为。”
当萧叙白再次踏入房门的时候,萧枝雪已经下了床,站在了窗台边。
“窗边风大,怎么不好好歇歇?”
“无妨。”萧枝雪并未回头,“他走了吗?”
“他说暂时不会再来打扰你了。”萧叙白走到她的身边,“此事,当真不能全然怪他。”
萧枝雪垂下眼眸:“我并未怪他,这是他的孩子,他既不想要,我又能如何?”
“事已至此,还是要好好顾惜些自己的身子。”萧叙白安慰她。
“我知道的,表哥不必忧心。”萧枝雪看着满窗台的梅花,微微出神。
她自然不会做傻事,只是真的有些累了。
她已经快要分不清对段知珩是爱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嫁入段府,更不该与他纠缠不清。
但她也清楚地知道,他终究都不会是最初那个让她一眼沦陷的段公子了。
萧枝雪突然想起了一句诗: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第六十五章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已经开春了。
“还是世子妙手回春,公主的气色越发地好了。”小昭笑着说道。
“这段时间,辛苦表哥了。”萧枝雪起身对他微微欠了欠身。
“快些起来,我哪能受你如此大礼,你这不是要折煞我吗?”萧叙白用扇子制止了她的动作。
“说起来,过几日便是你父皇的寿辰了。姑母来信,说让我带你回宫一趟。”萧叙白看向她,“他们也好些日子没见你了,挂念的很。”
“好。”萧枝雪的身子也爽利了不少,确实许久未进皇宫了。
为人子女,皇上的寿辰,她必然是要到场的。
几日后。
皇帝寿辰,举国同庆。
“公主,奴婢为你更衣。”小昭拿来了一件蓝色华服。
“这衣裳看起来有些眼生啊。”萧枝雪拿起这衣裳瞧了瞧。
“奴婢一早起来便发现这衣服放在案上了。”小昭一边为她穿衣,一边说着。
“想来,应该是表哥送来的吧。”萧枝雪也并未在意。
“这尺寸倒是刚刚好,像是为公主量身定做的呢。”小昭笑笑,“世子当真是有心。”
“公主,这碧玉玲珑簪要为您戴上吗?”小昭看到为萧枝雪换下的衣物里的簪子问道。
萧枝雪微微晃了晃神,沉吟片刻,说:“为我戴上吧。”
小昭为她梳了一个发髻,将簪子插上:“这簪子和这衣服倒很是相配。”
听她如此说,萧枝雪心中闪过了一丝念头。
“枝雪,还没好吗?”萧叙白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世子,公主这就来了。”小昭答他。
萧枝雪站起身:“我们走吧。”
当萧枝雪出现时,萧叙白摇了摇扇子,点头评价道:“不错不错,枝雪当真是个绝代佳人啊。”
“哪里,若说风华绝代,谁能比得上表哥?”萧枝雪微微一笑。
“还有兴致打趣我,看来今日你心情不错。”萧叙白无奈笑笑。
“枝雪所说字字真心,小昭你说呢?”萧枝雪看向小昭。
“自……自然。”小昭瞬间红了脸。
“好了好了,还是快些出发吧。”萧叙白摆摆手,率先向外走去。
……
刚到皇宫大门口。
便有锦衣卫来接,带头的便是段知珩。
“段大人,好久不见。”萧叙白下了马,与段知珩打招呼,“几日,怎么是你亲自来接了?”
“见过世子。”段知珩向他抱了抱拳,“奉皇上之命,让臣在此迎公主回宫。”
“哦?”萧叙白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点破他,用扇子向马车的方向指了指,“那就请段大人亲自去接公主吧。”
段知珩来到马车旁,伸出了手:“臣,恭请公主殿下回宫。”
萧枝雪从马车上探出头:“有劳段大人了。”
她搭上段知珩的手,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段大人,觉得今日枝雪的装扮如何?”萧叙白轻轻摇了摇扇子问他。
“这身衣裳果然与你很配。”段知珩看着她这身装扮,还有头上的簪子,心中有些悸动,
“灿如春华,皎如秋月。”
第六十六章
“段大人过誉了。”对他夸赞的话语,萧枝雪波澜不惊,“时候不早了,先进宫吧。”
说着,率先向前走去。
萧叙白拍了拍段知珩的肩:“日子且还长着呢。”
……
进了大殿,萧枝雪向皇上行了个大礼:“儿臣给父皇请安,恭祝父皇洪福齐天,万寿无疆。”
她为皇上献上了一幅,她亲自绣的《锦绣河山》图。
“嘉宁有心了,快上前来,让父皇好好看看。”皇上龙心大悦。
“父皇,母妃,女儿不孝,现在才来看你们。”萧枝雪眼眶微红。
“快让母妃好好瞧瞧,出落得真是越发标致了。”贵妃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跟前,“小白可有将你照顾好?”
“表哥待我很好。”萧枝雪说道。
听见贵妃叫他,萧叙白忙上前来:“参见皇上,姑母。”
“那就好。”贵妃也红了眼眶。
萧枝雪同他们寒暄了一会儿,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北漠使臣到!”有太监通传。
诸位大臣听见“北漠”都在议论纷纷。
“皇上寿辰自然是八方来贺,但这北漠近年来多有动作,对大凉一直虎视眈眈。”
“此次前来,怕是来者不善啊。”
漠北的使臣几人趾高气扬地走进了大殿,右手放在胸前,行了一个北漠的礼仪:“大凉的皇帝安好,我们漠北特奉大汗之命,携我们的王子巴特尔前来祝寿。”
“请起,来者是客,使者远道而来为朕祝寿,朕特设了宴席,可一同共赏。”皇上示意他们入座。
歌舞升平。
却听见漠北的王子不屑地哼了哼。
“巴特尔王子可是有何指教?”皇上微微皱起眉。
“指教谈不上。”巴特尔站起身,指了指这些舞姬,“听说,大凉人杰地灵,盛产美人,如今看来,倒也不过如此。”
“王子所说不错,我等北漠的舞姬可是各个风姿卓越,不想堂堂大凉竟只有这等货色吗?”使臣更是挑衅地看了眼皇上。
贵妃微微撇眉:“这些既未入得了王子的人,本宫再重新派些人来就是。”
“慢着。”巴特尔摆摆手,“贵妃娘娘,小王听闻之前寻回的嘉宁公主有倾国倾城之姿,定不似这些庸脂俗粉一般,不知可否一见啊?”
“你……”贵妃气急。
这是拿她的嘉宁和舞姬作比!
皇上也有了些怒意:“王子可要慎言。”
一时间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
见状,萧枝雪刚想起身,却被一旁的萧叙白制止了,对她摇了摇头。
“表哥且宽心。”萧枝雪对他笑笑,“可否借扇子一用?”
萧枝雪接过折扇,一转头却对上了段知珩的目光,他也示意她别动。
萧枝雪移开了视线,缓缓站起身,走上前,向皇上行了一个礼:“儿臣愿作扇舞一曲,为父皇贺寿!”
“哦?这便是嘉宁公主了吧,果然是国色天香。”巴特尔挑了挑眉,伸出了右手,“公主,请。”
萧枝雪给了皇上与贵妃一个安心的眼神。
“起舞奏乐!”
萧枝雪以折扇翩翩起舞,身姿轻盈,让人移不开眼。
一舞毕,萧枝雪不卑不亢地微微欠身:
“不知此舞,王子可还满意?”
第六十七章
别说巴特尔了,向来对这些不在意的段知珩也被她惊艳到了。
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三年,他倒是不知萧枝雪还会跳舞。
“好!”萧叙白率先鼓起了掌,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喝彩。
“嘉宁公主确如传言般有倾城之姿啊。”巴特尔看着她点了点头。
段知珩皱起了眉,他从这个巴特尔的眼中看出了他的贪婪之色,心中有了一丝危机之感。
“王子谬赞了,嘉宁愧不敢当。”萧枝雪得体的向他欠了欠身,“父皇寿辰,普天同庆,还请王子使臣同乐。”
……
翌日。
锦华宫。
“好雪儿,昨儿个你真是给父皇母妃长脸。”贵妃拉着萧枝雪一个劲儿地夸。
萧叙白也在一旁附和:“我见过许多歌舞,当属枝雪的舞姿更让我惊艳。”
萧枝雪倒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儿时闲来无事,学过几年舞蹈,不曾想昨日倒是排上了用场。”
“贵妃娘娘!不好了!”宫女阿紫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
“何事如此惊慌?”贵妃轻轻瞥眉,“成什么样子?”
“奴婢失礼,启禀贵妃娘娘,刚刚张公公来报,北漠的王子要向皇上求娶嘉宁公主!”阿紫忙说道。
“什么?”萧叙白看向她,“你可听仔细了?”
“启禀世子,奴婢听得真真儿的,绝无虚言。”阿紫回道。
贵妃沉下了脸:“皇上可答应了?”
阿紫说道:“还未,皇上此刻应当还在宣政殿与大臣商议。”
“姑母,这……”萧叙白也有些焦急,“若是不答应和亲,漠北便有理由借此出兵。”
难怪,他昨日就觉得巴特尔的目的不纯,原来打的是这个注意。
“别慌!嘉宁是本宫与皇上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皇上定然舍不得让她前去和亲。”贵妃说着,便站起了身,“本宫这就去找皇上。”
“小白你好好陪着嘉宁,别乱跑。”贵妃叮嘱了下萧叙白,又拍了拍萧枝雪的手,“放心,一切有母妃呢。”
见贵妃如此维护自己,萧枝雪感觉心中淌过一阵暖流。
说罢,贵妃便匆匆离去。
“表哥,我听说漠北兵强马壮,近几年也多有异动,对大凉早有不臣之心。”萧枝雪问他。
“漠北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此次前来,定然也是早有准备。”萧叙白拍了拍她的肩,“你且安心,有姑母在,她不会让你涉险的。”
“我虽不懂朝堂之事,却也知,如非必要,不宜起战乱,受苦的还是老百姓。”萧枝雪抬起头看向他。
“枝雪,你不会……”萧叙白的心中燃起了一丝不详的预感,他猜到了萧枝雪要做什么,表情严肃了起来,“不可!”
萧枝雪微微叹了口气:“表哥,我知道你们都待我好,我不想让父皇为难,也不想百姓受苦。”
“那段知珩呢!”听闻此话,萧叙白有些急了,“他绝对不会同意你去和亲的!”
提起段知珩,萧枝雪心中一痛。
她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垂下了眼眸:
“我与他早就再无瓜葛了。”
第六十八章
宣政殿。
大臣们正吵得不可开交。
皇上更是心烦意乱,贵妃在一旁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嘉宁公主到!”
萧枝雪款步走了进来,向皇上行了个礼。
“嘉宁,你怎么来了?”皇上示意她起身。
萧枝雪仍跪在地上:“启禀父皇,儿臣自愿前去和亲。”
一时间鸦雀无声。
“嘉宁,你可知你在说什么?”皇上皱紧了眉头,“此事,不可儿戏。”
“儿臣知道。”萧枝雪接着说,“和亲,事关国家大事,儿臣不敢妄言。”
“儿臣自小虽不在父皇身边长大,却也流离失所过,未免百姓受战乱之苦,儿臣自愿嫁去北漠。”萧枝雪看向皇上,“既身为公主,自当履行其责。”
“公主殿下大义啊!”闻言,众大臣纷纷行礼。
皇上挥手让他们先行退下,只留下了萧枝雪与贵妃。
“嘉宁,你当真想好了吗?”皇上看起来似乎苍老了不少。
贵妃在一旁低声啜泣。
“父皇,儿臣想好了。”萧枝雪看着他们,“儿臣能找到亲生父母,已是上天垂怜。况且,我这残躯,还能为父皇,为大凉解忧,更是嘉宁之幸。”
贵妃走过来,将她搂在了怀里:“是母妃对不起你,没能保护好你。”
“母妃,不要伤心,这是儿臣自己的选择。”萧枝雪拍了拍她的手。
待贵妃松开她,萧枝雪向二人行了一个大礼:“求父皇成全
!”
“准奏。”皇上纵使有些不舍,却也还是答应了她。
若能不起干戈,自然最好。
他不止是萧枝雪的父亲,更是大凉的皇帝。
皇上更多的要以大凉的百姓为主。
身在皇家,自古公主都难逃和亲的命运。
萧枝雪又怎么会例外,她知道就算自己不主动提出,皇上最后还是会让她去和亲的。
她不怪皇上,命该如此,如何能逃?
“儿臣多谢父皇!”
……
萧叙白自知劝不动萧枝雪,便去寻了段知珩。
两人等在了宣政殿门口。
待萧枝雪与贵妃出来,看到段知珩在门口,微微有些讶异。
贵妃看得出两人是有情的,只是可惜了。
她看向萧枝雪:“去吧,有些事情,总要说清楚的。”
萧枝雪点点头,虽然她觉得自己早已与他无话可说。
段知珩将她带到了御花园的一处凉亭。
“你同意嫁给巴特尔了?”段知珩紧盯着她。
“是。”萧枝雪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这似乎不关段大人什么事吧,我记得,我们已经和离了。”
“为什么?”段知珩强压着怒气,“你就这么讨厌我?宁愿嫁给那个巴特尔,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我是去和亲。”不是非要嫁给巴特尔,虽说结果都是一样。
萧枝雪根本都不曾记得巴特尔的样貌。
段知珩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萧枝雪!”
“段大人,圣旨已下,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以皇命为职责,你难道要抗旨不成?”萧枝雪看向他。
段知珩愣住了,他喉结一紧:“你当真想好了?”
“我意已决。”萧枝雪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朱唇微启:
“还请段大人,自重!”
第六十九章
三日后。
萧枝雪一身嫁衣,凤冠霞帔,格外得光彩照人。
城墙之下,迎亲的使团已经到了城门口。
“儿臣拜别父皇,母妃。”萧枝雪向二人磕了几个头。
“好孩子,快起来。”贵妃将她扶了起来,眼中含着泪,她怜爱地摸了一下萧枝雪的脸庞,“此去北漠,山高水长,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儿臣记下了,也愿父皇与母妃,洪福齐天。”萧枝雪向他们微微欠身。
“好,好。”皇上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愧是朕的嘉宁,大凉的百姓都会记得你的。”
萧枝雪微微颔首,她瞥见一旁的萧叙白,款步走到他的面前:“表哥,今日是枝雪出嫁的日子,怎么还哭丧着个脸,该多笑笑才是。”
萧叙白伸手轻轻抚过她头上的步摇,扯出了一个微笑:“我们家枝雪真好看。”
“往日,多亏了表哥的悉心照料,我才能有今日。”萧枝雪冲他笑笑,“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枝雪在此谢过表哥了。”
话落,萧枝雪便准备向他行个大礼。
萧叙白忙扶起她,萧枝雪制止了他:“表哥,你受得起的,只有这样枝雪才能心安。”
萧叙白只好松开了手,看她向自己行礼,他的脸上带着一丝苦笑。
不曾想他心爱的女子,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
萧叙白一把扯过站在锦衣卫中的段知珩,将他推到了萧枝雪的面前:“既是最后一面了,便好好做个道别吧。”
段知珩看着眼前的萧枝雪,一袭嫁衣,娇艳欲滴,当真是美不胜收。
只是这一次,她的嫁衣不是为他而穿。
他第一次觉得心中难掩的酸涩,还带着些难过。
“你当真要嫁给巴特尔?”段知珩沉下声,“若你不愿,我……”
萧枝雪抬眼看向他:“行到此处,早已没了退路,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段大人,不必为我担忧。”
这是她第一次从段知珩的脸上看出他焦急的神色。
他在紧张,这就说明他的心里是有她的,这便足够了。
看着眼前一身红色飞鱼服的段知珩,她忽然觉得所有的前尘往事都不算什么了。
“段大人,过往的事,我都不愿再计较了。”萧枝雪看着他,“此一别,应当再无相见之日,还请段大人珍重。”
萧枝雪冲他嫣然一笑,明眸善睐,顾盼生姿。
她对于段知珩爱也好,恨也罢。
今一笑泯恩仇,就当全了那三年的夫妻之谊。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想把他的样子镌刻在心里。
从少时初见他起,便是一眼万年。
萧枝雪朱唇微启,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转过身,再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此去,便是真正的诀别了。
有些话,再不说,便再也没有机会可以说出口了。
她用手绢轻轻擦去,抬起头,向城外的和亲队伍走去。
眼睁睁看着萧枝雪离去,段知珩却无能为力。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心痛的滋味。
他好像真的再也抓不住她了。
萧枝雪最后说的那句话,虽未出声,他却看得真切,让他心中一颤。
她说:“我爱你……一如既往。”
第七十章
浩浩荡荡的和亲队伍已经走远。
段知珩怔怔愣在了原地,久久未动。
萧叙白叹了口气,走到了段知珩的身边。
“真的就这么让她走了吗?”
“我又能如何?”段知珩第一次觉得如此的无力。
他看向萧叙白,声音有些沙哑:“她最后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萧叙白离得近,萧枝雪说的话,他自然也看见了:“她都说得这样直白了,你还不懂吗?”
“我以为……她对我至多不过是妻子对丈夫的喜欢。”段知珩喉结微动,“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从来不知道,她深爱着他。
“据我所知,她从初见你开始,便一直爱着你。”
萧叙白看着他,又扔下来一记重锤,“而她初见你时,比你记得的还要早的多。”
段知珩心中一哽,却听萧叙白接着说道:“那你呢,你倒现在还看不清对枝雪是怎样的感情吗?”
“我……”多日来的心绪不宁和疑虑,似乎都渐渐有了答案。
萧叙白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苦笑:
“有时候,我真羡慕你。”
段知珩喉咙一紧没有说话。
天色渐渐暗了。
段知珩没有回去,而是来到了温泉宫,萧枝雪的住处。
已经是初春,窗台上的红梅都已经谢了。
瞥到桌上的花灯,还有画像。
她似乎只带走了他赠她的碧玉玲珑簪。
段知珩摊开画像,轻轻抚摸:“你是否早就料到会有今日?”
不知从何时起,她的样子就已经印在了他的心上。
看着画中的人儿,他轻轻叹了口气,暗暗下定了决心。
段知珩寻了一套夜行衣,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和亲队伍行到了一处山中,停了下来。
巴特尔下令,让众人原地歇息。
段知珩骑着一匹汗血宝马,一路狂奔,终是赶上了和亲的队伍。
和亲的队伍不过百来人,其他的便是皇上派去送嫁的。
段知珩趁着夜色,悄悄靠近了。
“谁?”魏璟的耳力极好,听到身后有动静,刚准备动手,却发现来人竟是段知珩。
他赶紧想段知珩抱了抱拳:“段大人,您怎会在此处?”
此次和亲,皇上派了魏璟带队相送。
“您该不会是想……”魏璟何见他一身夜行人,便也猜到了段知珩此行的目的,他沉下声:“这可是欺君之罪,您可想好了?”
“所有后果,我会自行承担,”段知珩看向他,眼神坚定,“我要救她。”
魏璟自小便崇拜段知珩,能跟在他手下办事,一直是他的夙愿。
但是皇命难为,他只好无奈点点头:“大人,我可以当作今夜没有看到您。”
“公主的帐篷就在最右边的那处。”魏璟向他指了方向。
“多谢。”段知珩冲他抱了抱拳。
他悄悄潜到了萧枝雪的帐篷外,却听见里面的动静。
“巴特尔王子,请你自重。”萧枝雪似乎有些慌乱。
“公主本来就是要嫁于我的,我同你亲热一下,也是理所当然。”巴特尔的声音也在帐中响起。
“不要,你别过来!”眼看他靠得越来越近,萧枝雪吓得闭上了眼睛。
萧枝雪虽然已经决定要去和亲,却并不打算委身于人。
等到了北漠,她便准备自刎,却没想到,巴特尔如此不守规矩。
巴特尔突然没了动静,她缓缓睁开眼睛,却看到了段知珩。
他说:“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第七十一章
萧枝雪的眼角有些泛红,她怔怔地看着段知珩,满脸的不可置信。
“抱歉,是我明白得太迟了。”段知珩伸手将她揽入了怀中,“枝雪,我爱你。”
萧枝雪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她等这句话,已经等了太久。
“你……你怎么会?”萧枝雪从他的怀里抬起了头,“这可是欺君之罪!”
段知珩轻轻为她抚去了泪水,神色认真:“我绝不允许你嫁给别人。”
“可是,圣旨已下,和亲之事,事关重大。”萧枝雪心中虽然很高兴,却还存着些理智,“北漠兵强马壮,大凉……”
“这些你不用担心,回去后我自会向皇上请罪。”段知珩沉声道,“放心,一切有我。”
段知珩看向她的眼神满是温柔:“枝雪,我带你回家,可好?”
“好……”萧枝雪点点头,声音有些哽咽。
两人还没来及再多说些什么。
被打晕的巴特尔幽幽转醒,便看见了段知珩:
“你是什么人!”
说着,巴特尔一拳打向了他,被段知珩轻松躲过。
几个回合下来,眼见自己不是段知珩的对手。
巴特尔瞥见了一旁的萧枝雪,将她猛地向前一推,便跑了出去:
“来人,有刺客!”
听见巴特尔的喊声,众人都迅速围了过来。
段知珩接住了萧枝雪,见账外围满了人,看向她:“怕吗?”
萧枝雪摇摇头:“我信你。”
段知珩笑笑,牵着她走出了营帐。
“来者何人,还不速速放开公主!”北漠的使臣喝道。
除了魏璟带来的人,他们并不认识段知珩。
知道段知珩要做什么后,魏璟便故意调走了随行的人马,带着人去周边巡视。
如今剩下的,便是北漠带来的人了。
段知珩没有理会使臣,直接带着萧枝雪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谁若是能抓住他,本王子必定重重有赏!”眼见段知珩就要带着萧枝雪逃走,巴特尔赶紧说道。
为保护巴特尔的安危,北漠此次自然也有高手随行。
段知珩与他们打得不可开交,一时间难分高下。
他用强悍的内力震退了这几人,趁他们不注意,一把擒住了巴特尔。
段知珩将一把匕首抵在了巴特尔的喉间,沉声道:“让他们都退下!”
“听见了没有,都退下!”巴特尔急忙大喊。
“有话好说,别伤害我们王子。”北漠的使臣焦急得不行,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杀了巴特尔。
段知珩带着萧枝雪,若此时杀了巴特尔,北漠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今日怕是不能全身而退。
那便不宜恋战,他吹了个口哨,一匹骏马从不远处跑来。
“今日暂且放过你,来日战场上,我必取你首级!”说罢,段知珩一掌将巴特尔打入了人群,随手撒下了一包药粉。
他翻身上了马,朝萧枝雪伸出手:“上来!”
萧枝雪搭上了他的手,被他一把带上了马。
段知珩一扯缰绳,马儿便带着两人疾驰而去。
萧枝雪吓得赶紧抱住了段知珩的腰。
虽说甚是艰险,但萧枝雪此刻却觉得无比安心。
第七十二章
皇宫。
宣政殿内,皇上还在批阅奏折。
突然,张公公从外面匆忙得跑了进来:“启禀皇上,段大人带着嘉宁公主跪在了殿外。”
“什么?”皇上皱紧了眉头,带着些怒气,“让他们进来!”
两人进来后,段知珩率先跪了下去:“臣,特来向皇上请罪
!”
萧枝雪也跪在了他的身旁。
“段知珩,你好大的胆子!”皇上气得直接将桌上的奏折扔了下去。
“还请父皇息怒,此事都是儿臣的错。”萧枝雪向皇上磕下了一个头。
段知珩像皇上拱了拱手:“皇上曾经应允,许我一诺,不知可否算数?”
“君无戏言,朕知道你所求。”皇上这才稍稍冷静了下来,“但是和亲之事,岂能儿戏!”
“皇上所忧,不过是怕起战乱。但北漠野心昭昭,就算公主和亲,他们又能安稳几时?”段知珩抱着拳,“臣斗胆,请求皇上出兵北漠,臣愿做先锋!”
闻言,皇上皱紧了眉头,沉思了片刻。
他知道段知珩所言不假,和亲不过也只是缓兵之计。
大凉与北漠终有一战。
“皇上,嘉宁公主应受了太多的苦了,臣愿以性命作保,只求皇上,还她自由!”段知珩言辞恳切。
萧枝雪吃惊地看向段知珩,眼眶微红:“你……”
她没想到,段知珩会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皇上看着两人,微微叹了口气:“也罢,事已至此,北漠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段知珩,朕准你所奏!”
“谢皇上恩典!”
皇上摆了摆手让两人退下。
看着二人的背影,皇上轻声说道:“嘉宁好眼光啊,段知珩确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
三日后。
皇上下旨,麓州大军出兵北漠。
萧枝雪与萧叙白来送段知珩出征。
“就送到这里罢。”段知珩对两人说道。
“战场上刀剑无眼,此去,一定要多加小心。”萧枝雪看着他,眼里满是担忧。
段知珩点点头,转头看向萧叙白:“枝雪,就拜托世子了。”
萧叙白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且安心,我定会照顾好她。”
“多谢世子,我一定会尽快回来。”段知珩向他抱了抱拳。
段知珩将萧枝雪抱在了怀里,又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出征的号角已经吹响。
“等我!”他深深地看了萧枝雪一眼,便不再留恋,转身离去。
今日的段知珩未穿飞鱼服,而是一身戎装铠甲,更显得英姿飒爽,俊逸非凡。
无论是怎样的他,都是她爱惨了的模样。
“段知珩是个值得你托付终生的人。”萧叙白看向萧枝雪,“你们确实相配。”
萧枝雪笑笑:“终有一天,表哥也会寻到一生所爱的人。”
“承你吉言。”萧叙白摇了摇折扇,终于也算是真的放下了。
二人站在城头,目送着段知珩与大军渐渐远去。
段知珩的话语还飘荡在她的耳边:“待我凯旋归来,你再为我穿一次嫁衣,可好?”
萧枝雪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轻声说一句:“好。”
第七十三章
自送别了段知珩后,萧叙白便潜心研究治疗萧枝雪的病。
已经过去了许久,她的病确实是不宜再拖了。
答应过萧枝雪的事,萧叙白一定会做到。
况且,只有医好了萧枝雪,他才算是彻底地功成身退。
石斛花既出自西域,要寻到真正的药引,怕还是要去西域走一趟。
萧叙白其实也早有了这个打算,便在一年后收拾行装,去了西域。
踏遍了山川河流,皇天不负有心人,萧叙白总算寻到了根治之法。
他托人将药方与药引送到了萧枝雪的手中。
萧枝雪有了药引和药方,现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但萧叙白却迟迟不归,只托人带了口信,说他一切都好,不必挂心。
……
时光飞逝,转眼又到了冬日。
离段知珩出征北漠已过去了两年有余。
温泉宫。
“公主,多亏了世子去了趟西域。”小昭将手中的汤药递给了萧枝雪,“如今,您的病已然大好了。”
“是啊,自表哥去西域也已经过去了一年了罢。”萧枝雪喝下汤药,甜涩适中。
“世子之前托人来说,他想四处游历,就先不回来了。”小昭说道。
“是啊,表哥本就是不爱拘束的性子。若不是遇到上我,想必他也不会在麓州待太久吧。”萧枝雪对此倒是并不意外。她对萧叙白既是感激,又带着些歉意。
如今,也只是希望他一切都好。
“说起来,大人被征也已经两年有余,也不知他何时能归?”小昭看向萧枝雪。
“无论多久,我都会一直在这里等他。”萧枝雪看向了远方。
如今她身体大好,有足够的时间可以等他回来。
“公主可是想大人了?”小昭见她有些落寞,不由得打趣道。
萧枝雪被戳中了心事,脸颊微红,佯装愠怒:“瞎说什么呢?”
许久未见,她确实有些想他了。
小昭笑了笑,看着院外的红梅,有些疑惑:“说来也怪,这些红梅树是大人临走前,吩咐人栽种在这里的。它们与在段府时一样,明明到了时节,却又迟迟未开花。”
萧枝雪倒是不甚在意,笑了笑:“花会开的,他也会回来的。”
待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
自去到战场,段知珩从一个小卒一路升到了将军。
他几乎翻遍了所有兵书,只想尽快地结束征战。
段知珩日日研究兵法,考察地形,打了不少的胜仗。
期间,他与萧枝雪一直都有书信往来。
这是他在漫漫征途中唯一的慰藉。
开始他并不知道萧枝雪的病已经有所缓解,若按三年之说,他必须在三年内回去,否则就见不到她了。
直到日前,萧枝雪来信,得知她的病已经大好。
段知珩这才松了一口气。
眼看已然入冬,段知珩坐在军帐的案前:“也不知我送她的红梅树,开花了没有。”
“段将军,有宫里的来信。”一名小兵将信送了进来。
看这字迹,便知道是萧枝雪的来信。
段知珩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唯愿君心似我心。”
看着这行字,他提起笔,在一旁写下:“定不负相思意。”
第七十四章
十日后。
麓州城内传来捷报:“王师大破敌军,不日即将班师回朝!”
大凉与北漠,这场征战历时两年零七个月,总算全胜而归。
温泉宫。
这日清晨,萧枝雪一醒来,便发现院中的红梅开了,红得娇艳欲滴。
难道是他要回来了?
她的心中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预感。
“公主,公主殿下!”小昭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胜了,王师大胜了!”
闻言,萧枝雪一怔,她慌忙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也就是说,他要回来了!”
“是。”小昭挥了挥手中的书信,“大人来信说,他比大部队先行一步回来,今日便能到了。”
“今日?”萧枝雪赶紧坐在了梳妆台前,“快!小昭!为我梳妆。”
“好!”小昭也很是高兴,看她这急切的样子,忍不住说道,“看来,公主与大人一样,都有些等不及了呢。”
女为悦己者容,她今日定要以最美的样子去见他。
“我这般打扮,可还好看?”萧枝雪有些紧张,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公主且放宽心,今日您当真是美极了。”小昭在一旁夸赞。
“对了,簪子!”萧枝雪猛地一拍手,让小昭赶紧为她戴上。
这下总算是安心了,萧枝雪舒了一口气。
“小昭,我们走吧。”
……
段知珩归心似箭,觉得大部队行路太慢,便决定独自先行一步。
有人调侃他:“想来,应当是有位国色天香的美人在等,段将军才会如此心急啊。”
段知珩笑笑,直接点头承认:“自然是非一般的倾国倾城。”
他一路策马狂奔,硬生生将原本需要花费十日的路程,缩短了一半。
城墙之下。
萧叙白远远地站在城外,他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城墙上的萧枝雪。
她应当是来等段知珩的。
听闻王师大捷,他也特意赶了回来。
按理说,大军班师回朝也要费些时日,不可能这么快。
萧叙白刚想上去城墙与萧枝雪打个招呼,却看见不远处,有一道身影正策马而来。
他心下了然,想来,应当是为了早日与萧枝雪相见,段知珩先一步回来了。
萧叙白没再向前,而是轻轻说了一句:“我在此,祝愿你们二人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话落,他打开了折扇,慢悠悠地向外走去。
……
段知珩骑着马来到了城门之下,看着站在城墙之上的萧枝雪,嘴角不禁露出了一抹笑容。
她一身嫁衣如火,明媚了他的眼眸,要照亮了他的心间。
凤披霞冠,笑靥如花。
看见他后,萧枝雪提起了裙摆,从城墙上飞奔而下。
她径直扑入了他的怀里。
段知珩赶紧伸手接住了她:“慢一些,小心摔着。”
这就是她自小爱慕的男人。
萧枝雪看着他的眼睛,满目星辰,倒映着的是她的模样。
是段公子,是段大人,如今是段将军,但都是她的段知珩。
萧枝雪勾住了他的脖子,在他的嘴角落下了一个吻:
“段知珩,我来嫁你了!”
完结
如侵立删
上章回顾
萧牧遥现在已经这般嫌恶颂儿,已经对他弃如敝履,一旦来日兰妃和悦嫔诞下皇嗣,他会彻底忘了颂儿,任他在行宫自生自灭。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儿子,身为嫡皇子,却落到如此悲惨的地步。
除非……
皇后悚然而惊,她猛然想到,其实,自己完全不用这么费尽心机却徒劳无功。
不用再去对付兰妃,不用再去对付悦嫔,不用对付后宫的任何一个女人。
她只需要除掉一个人,便可以一劳永逸。
雲雪遥
第1节
这个突然而至的念头,让皇后觉得恐惧又刺激。
她仿佛在迷雾中找到了路,一条曲折不平、荆棘遍地但却能让她抵达目的的路。
她的颂儿,即便被送到行宫,也是目前唯一的皇子,嫡皇子。
所以,只要……那个人出了意外,即便她不出手,太后也会力推颂儿继位,免得其他宗室觊觎皇位,引发政变。
当然,还有景王萧辰遥,他作为当今圣上的亲兄弟,太后嫡生的儿子,文韬武略,亦是不凡。
但皇后并不担心他,景王生性淡泊,一心向往闲云野鹤的日子,一开始就无意于皇位。
要不然,恐怕先帝在时,就会立他为太子,让他继位。
第2节
想想看,如果颂儿成了新帝,那么她会顺理成章地成为新太后。
到那个时候,再想除去宋锦兰和林瑞云之流,岂不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不,她绝不能便宜了她们,她会像吕后对待戚夫人一样,用尽手段,让她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以报今天的刻骨之仇。
皇后这般想象着,脸上情不自禁露出得意又狰狞的笑容,仿佛阴谋已经得逞,一切都唾手可得:至高无上的地位、随意杀伐的权力……
虽然失去了秋桐这个心腹,身边一时没有可用的人。但宫外,这些年她豢养的那些爪牙,也该到了为她效力的时候。
除此之外,她还有从父亲那里学到的药理之道。关键时候,也可助她一臂之力。
第3节
只是,那个人,抛去帝王的身份不说,毕竟是她的夫君,是她孩子的父亲,她真的……能狠下心来吗?
短暂的迟疑之后,皇后发出呵呵的冷笑声。
夫君?这么多年,他何曾给过她一丁点儿夫君的温存和真情,就连那两个孩子,也是她当初使了手段才怀上的。
如果说之前他对她是披着尊敬外衣的冷漠,那现在,就是不加掩饰的鄙夷和嫌恶了。
再想到萧牧遥今天对待颂儿的态度,皇后禁不住再一次咬牙切齿。
对待自己的亲骨肉,他尚能那般铁石心肠,她又何必再顾念本就不存在的夫妻情分。
夫妻之间,原本就是至亲至疏。可以比父母兄弟更亲近,也可以比陌生人更疏远,甚至反目成仇。
这么想着,皇后走到窗前,望着寒风中萧条的庭院,凝神思索着她接下来的计划。
第4节
这边,陪在兰妃身边的瑞雪,一转眼发现瑞云不见了,赶忙出来寻她。
她步出正殿的门,还没找到在回廊尽头独自垂泪的瑞云,反倒先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大踏步走进慈明宫。
竟是萧辰遥!
瑞雪又惊又喜,赶忙步下回廊,迎上前去。
萧辰遥也看到了瑞雪,脸上露出意外又喜悦的笑意,加快脚步向她走来。
两个人在庭院中相遇,瑞雪轻声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萧辰遥回答说:“三天前就抵达京城了,路上感染风寒,尚未痊愈,所以没敢立刻进宫,今儿总算是大好了。”
瑞雪打量着萧辰遥,见他消瘦了许多,忍不住蹙眉道:“你出去这些日子,是不是晚上还睡在马车里?这么冷的天儿,不患风寒才怪呢,一点儿都不知道爱惜自己!”
瑞雪生气又心疼的模样,让萧辰遥心里一热,笑着安慰她:“以后再不这样了……为了你,我也得好好爱惜自己!”
第5节
瑞雪也没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而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公主……可有消息了?”
一提到公主,萧辰遥脸上的笑容立刻荡然无存,他摇摇头,沉重地叹息道:“这半个月来,我去了很多地方,却是一点儿线索都没有。”
瑞雪也跟着叹了口气,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片刻后,萧辰遥开口问瑞雪道:“都快正午了,你怎么还在这儿?母后他们呢?”
瑞雪指了指身后的正殿,言简意赅地把今天发生的事都告诉了萧辰遥。
萧辰遥厌烦至极地说道:“后宫嫔妃之间的算计和倾轧,当真是永无停歇,真替皇兄感到心累……既然兰妃小产在此休养,我就不让人通传,也不进去向母后和皇兄请安了……咱俩出去走走吧,我有话跟你说!”
第6节
瑞雪四下望着,担心地说:“不知道云儿到哪儿去了……”
话音未落,回廊的柱子后面忽然露出一张脸,不是瑞云又是谁?
她调皮地对瑞雪挤挤眼睛,小声说:“姐姐,你们去吧,我留下守着兰妃。”
萧辰遥和瑞雪都被瑞云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待到反应过来后,又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瑞雪宠溺又嗔怪地看了妹妹一眼,便与萧辰遥一起,出了慈明宫的大门。
她没有发现瑞云脸上的泪痕,更不知道,瑞云没有回正殿,而是站在廊下,用怅惘又伤感的眼神,目送着姐姐和未来姐夫并肩离去的背影。
第7节
瑞云依稀记得,萧牧遥曾经问过她,问她是否羡慕姐姐和景王,是否羡慕景王可以明媒正娶,让姐姐成为他唯一的王妃。
而他,却不可以。他在认识她之前,就已经有了皇后和顾氏,现在,更是有了众多嫔妃。
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是,她一开始就知道萧牧遥是皇上,所以从不羡慕旁人,更不会痴心妄想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愿徒增烦恼。
说得洒脱,可真落到现实中,瑞云发现,自己做不到。
就在刚刚,看到萧牧遥抱紧兰妃、安慰她、向她承诺未来的那一刻,她才明白,她原来也会吃醋。
以前不在乎,可能是因为爱得不深吧。
她终于开始羡慕姐姐了,羡慕她爱的那个男人,可以一直陪在她身边……只陪在她身边。
这个向来大大咧咧活泼爽朗的姑娘,好像在今天一下子长大了,有了不愿对人言说的心事,也有了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忧愁。
第8节
瑞雪和萧辰遥走到慈明宫外的小径上,萧辰遥先没说话,而是变戏法一般,从怀里取出什么东西,献宝似的呈给瑞雪。
瑞雪定睛一眼,萧辰遥手里拿的,居然是一方帕子。
白色的丝绢微微有些泛黄,上面绣着并蒂莲花的图案。但分明没绣完,其中的一朵莲花,莲心尚未点缀。
瑞雪的心,忽然紧紧地揪了起来,浑身的血,也仿佛在一瞬间凝固。
这……这不是孟涧欲行不轨的那个晚上,她绣的帕子吗?
当时因为屋里太冷,捏不住针,所以这方帕子还没绣完,她就随手放在了针线筐里,将灯吹熄,准备回里间睡觉。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她听见了院里的动静……
第9节
瑞雪握着帕子,两只手簌簌地抖着,喃喃问道:“这个……这个怎么会在你这儿?”
萧辰遥自然不知道这方帕子对瑞雪来说意味着什么,直言道:“前段时间因为母后旧疾复发,耽误你回故乡。我知道你想家了,这次顺道去了趟洛城,找到你家的院子……大门早已被孟府的家丁破坏,洞开着,所以我很顺利地进去了。想给你带回来点儿什么,聊慰你的思乡之情。
进屋之后,刚好看到针线筐里放着这条帕子,是你绣的吧?”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把它绣完送给我吧,并蒂莲花,多好的寓意!”
第10节
瑞雪把那帕子紧紧攥在手里,含糊其辞道:“这条落了灰,又脏又旧的,回头……回头我再给你绣新的。”
顿了一下,她又伤感地问道:“我家的院子,是不是荒烟蔓草,败落得不成样子了?”
萧辰遥笑道:“放心吧,我已经找人修缮收拾了,保证等你回去的时候,恢复成原来的模样……以后我会让人专门看着那院子,等我们成婚了,只要你想回去,我就陪你。或者,我们也可以每年在洛城住两个月,我很喜欢你的家乡,也喜欢你家的院子,清清静静的,不像京城,永远都是这般喧闹嘈杂……”
萧辰遥的细心,让瑞雪感动。他描绘的未来,也让瑞雪神往。
她凝望着萧辰遥,发自肺腑地说道:“有你真好,什么都会替我想到……”
第11节
瑞雪甚少当着萧辰遥的面表露心迹,这句话让他一下子激动起来,他握住瑞雪的手,转移话题道:“雪儿,那我们的婚期,是不是该定下来了?你之前说的年后,现在已经是年后了。”
瑞雪如梦方醒般,恐惧和排斥再次涌上心头,她抽出自己的手,敷衍道:“眼下不合适……公主失踪,兰妃小产,太后和皇上,都正伤心呢……”
萧辰遥紧紧地盯着瑞雪,忽然觉出不对劲来,他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我总觉得,你好像不愿意与我成婚似的,一直推三阻四的。”
瑞雪摇摇头,目光落在一个虚无的地方,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语无伦次道:“没有,我只是……我可能是想家了。一年了……这一年,对我来说,宛如十年那么长……”
萧辰遥审视着瑞雪,掷地有声道:“那我带你回去,初六怎么样?我今晚就去跟皇兄说,不过你要向我保证,等我们从洛城回来,就求母后确定婚期,不许再找什么借口!”
--第75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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