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真垂下去的手紧紧攥在一起,强迫让自己冷静下来。

“真真!你醒醒!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啊!求求你睁开眼看看我!”

耳畔好像是顾维琛的哀求声,声声如泣,言真听的心疼,想努力睁开眼,想紧紧的抓住他的手,可是周遭混沌,仿佛有一股强大的怨念在拉扯着她,把她拉进了一个黑洞里,让她一阵晕眩。

模模糊糊中,言真听见了咒骂声,随后她骤然惊醒。

“吃了就睡,我们王家怎么娶了你这么个好吃懒做的媳妇!赶紧给我起来,伺候我上厕所!我要拉裤子里了!”

尖酸刻薄的语言传来,言真坐起身,看向那个瘫在床上的老太婆。

那老太婆面色红润,可见是被人伺候的不错。

这人不正是刘大花吗?她前夫王文智的妈。

见言真依旧没动作,刘大花不耐烦的用手“哐哐”的砸了砸炕头旁的柜子,“赶紧的!听见没有,你要是不听话,我就让我儿子休了你!”

“还有,你考虑的咋样了?文智说要收养个军烈的遗孤让你抚养,我和你说,你可千万不能给我儿子掉链子啊!收养军烈遗孤,可以帮他升职呢!”

“再说了,你们结婚这么长时间,也没给我们王家下个蛋,收养个孩子,对你也好!懂不懂?”

言真对刘大花说的话充耳不闻,仔细打量着眼前。

这个房间她熟悉的很,王文智和她就是在这里举办的婚礼,但是当天晚上,他连房都没圆就走了,从此以后再也没回来。

所以,她怀孕?咋怀?言真苦笑了下。

现在言真满心疑惑,她不是死了吗?死在了顾维琛的怀抱中,怎么又回到了这里?言真的视线从刘大花身上掠过,看向摆在柜子上的日历,一九八三年,八月十三,她难道重生了?

上一世言真有过一段有名无实的婚姻,前夫王文智是一名军医,常年在外,她一个人支撑着家里的里里外外。瘫痪在床的婆婆日日刁难,年幼的弟妹顽劣不堪,言真可谓是劳心劳力。

后来前夫为了前途,收养了军烈的孩子送到她身边,从此以后言真又当爹又当妈的把刚过满月的孩子抚养长大。

就在送走婆婆后,言真以为自己终于苦尽甘来,可以去和丈夫团聚的时候,她被人污蔑和老光棍偷情。

至今她都记得当时的场景,她被人按在地上扇耳光,不管她怎么解释,奈何王文智就是不信她,看向她的目光带着明显的厌恶。

她颤抖着手想摸一摸自己养大的孩子,可是那孩子学着外人的样子往她身上吐口水,骂她是破鞋。

言真心灰意冷的回了娘家,满腔的委屈想找最亲最近的人诉说,娘人却嫌她丢人,压根门都不让她进,口口声声说着让她去死。

就此,言真真的没家了。她不知何去何从,只能四处漂泊,其中苦楚只有她自己知道。

人到中年,言真又被确诊得了乳腺癌,不过这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只是颇为遗憾的是,偏偏让她在这个时候,遇见了顾维琛。

一个因为战争留下的后遗症折磨了大半辈子的军人,最终油尽灯枯。

他们俩一辈子都没有自己的亲生儿女,是病友,也是知己,弥留之际相互依偎着取暖。

在得知顾维琛是H市的军区首长后,言真当时试探着向他问起王文智,“你知道这个人么?他在部队医院当医生,过得怎么样?结婚了么?”

年过半百的顾维琛依旧英俊,沧桑留在他脸上好似给他平添了几分成熟味道,他轻轻点头,道:“知道。”

言真本是希望从顾维琛的口中听见王文智过的不好的消息,结果却让言真犹如晴天霹雳。

“王军医啊,人不错,早就结婚了。他爱人也是我们医院的,和你一样也姓言,俩人在82年结的婚,他的结婚申请还是我批的呢,人转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

“我记得当时俩人都要上班,没人看孩子,孩子还被王军医送到了乡下几年。”

“现在人家儿子都生了儿子,享受天伦之乐了。”

言真听完这些话,一口血喷了出来。

“真真!”顾维琛惊慌的一把抱住了她,转头焦急的喊道:“医生!医生!”

言真用力的抓住顾维琛的手,张了张嘴,一开口,殷红的血就从她的嘴里涌出,想说什么,再也说不出来。

她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顾维琛,一双眸子里满是她的恨和不甘。在他们老家农村不兴领证,只认酒席。摆了酒,放了爆竹,礼就成了。

所以王文智就钻了空子,在他们摆酒的第二年和别的女人在省城领了证?

和王文智结婚的也姓言,言真知道是谁了,正是用她高考成绩上了大学的堂姐,言瑟。

当年她的高考成绩被她的父母卖了五百块钱,拿着这个钱翻盖了新房,讽刺的是,她最后却连进门的资格都没有!

还有那孩子根本不是什么军烈的后代,是王文智和言瑟生的!

她在老家帮他们带孩子,伺候瘫痪在床的老娘,照顾年幼的弟妹,他们却趴在她的身上吸血!最后弟妹大了,婆婆死了,他们就设计一脚把她踢开。

真是好计谋啊!

言真看着满眼焦急的顾维琛,意识逐渐模糊。

她就这么怀着满腹委屈和不甘死在了顾维琛的怀中,让言真没想到的是,下一个瞬间,她居然重生了!

言真忍着内心的激动,低头笑了笑。她既然重生了,那么这一世,她一定要让这些人付出血的代价!

“言真,你装聋是吧?”刘大花见言真像是中邪了一样,一句话都不说,直接拿着手边的罐头瓶子朝着她扔了过去。

言真的身子轻轻一躲,罐头瓶子哐当一声摔碎在了她身后,四分五裂。

刘大花胸脯剧烈起伏着,指着言真骂:“你他妈的居然敢给我躲!”

“我和你说!收养遗孤这个事,没得商量,我说了算!你必须答应,好好将他抚养长大!要不然我让你好看!”言真记得两个月后,就是言瑟和王文智的亲生儿子聪聪出生的日子。

为了让言真发挥免费保姆这个功能,王文智在几个月前就不断的在寄回家的信里开始了铺垫,说是想领养个军烈的孩子,能帮助他提升云云。

言真慢慢抬头,对刘大花说:“对了妈,上午文智来信说他在市里分了大房子,让我带着你和弟妹去享福。”

“到时候,我们收养了孩子,说不定孩子还能给我带来福气,让我转年也能生个,想想未来咱们一家人住在一起,多幸福啊。”

上一世的今天,王文智是来了信,却只字未提分房子的事。

把一堆累赘扔在老家,找个便宜保姆看着,他多逍遥啊。为了防止累赘们进城,王文智压根就没和累赘们说过,他在城里已经分了房子,甚至钻了空子,又另娶了别人。

听见这个消息,刘大花立马笑地咧开了嘴,呲着牙说:“真的!你咋当时没和我说!”

“还是我儿子有本事!”

她不满的看着言真,上下磕了磕眼皮子说:“你啊,这辈子嫁给我儿子纯属好命,这年头有哪个村里的女人能进城,吃商品粮的。”

被进城吃商品粮,住大房子享福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刘大花根本没质疑真假,反正在她心里按照他儿子的本事,这都是早晚的事。

“是啊,您的福气还在后头呢,您可得好好活着。”言真语气里带着挖苦,起身出了屋子。

既然要进城,那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不需要了,言真看了看四周,估量着能卖多少钱。

三间平房,还有两间厢房都是砖房,新盖的没几年,肯定值不少钱。

加上村里分的五亩地,这些虽然国家禁止贩卖,但是可以将使用权卖出去。还有家里养的十只羊,五只老母鸡,一头肥猪,厢房里还有些农具也可以换钱。

什么桌椅板凳,被子褥子,锅碗瓢盆统统都卖掉。

之前王文智寄回家的钱都是老太婆把持着,她想花一分钱在自己身上简直比登天还难,现在她要把这个家卖个精光,毛都不会留给他们。

“哎呦,我拉裤子里了!老大媳妇,你赶紧给我过来!”“你她妈的是不是耳朵聋了?”

“哎呦喂,儿媳妇虐待老婆婆了!大家快来看啊!”

见言真一直装听不见,刘大花由一开始的咒骂转变成了作妖。

以前言真就怕她闹这一出,只要刘大花喊一声,她立马就伺候着刘大花屎尿。

两小时翻一次身,一天擦洗一次身子,这么多年刘大花身上连个褥疮都没有,就这人家还不领情呢,天天挑毛病刁难她。

把人伺候的这么好,所以现在这个老太婆才能中气十足的骂人。

不是想骂么?那就让她骂个够,言真索性直接把门窗都关严实了。

“妈,你骂吧,最好大点声,不过你就是喊破喉咙也不一定有人能听见。”言真对着刘大花呵呵一笑,转身关上了门。

“你个贱人给我过来!”刘大花看着门的缝隙越来越小,把最后一丝凉风也隔绝了。

现在正是夏天,密不透风的屋子燥热难耐,汗一层一层的往下淌,身下的屎尿裹在身上,别提多难受了。

“你等着我见到我儿子再说!等我们进了城,我让我儿子好好收拾你!”

刘大花淬着唾沫星子,咬牙切齿的骂。心里却道,真是奇了怪了,言真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

言真出了王家的院子,朝着村长家走去。

她着急卖房子,自然不能多等,农村又没有中介一说,只能拜托村长。

等签约文书的时候,也得村长出面。尤其是去外地需要开介绍信,种种琐碎的事情村长可是个关键。

言真到了村长家,说明来意后,又笑着对村长媳妇说:“嫂子,今后我们进了城,家里的农具也用不上了,我留了些能用的,你别嫌弃,就当是给您留个念想,等会你来我家拿。”

想让人尽心尽力的帮忙,就得给点好处,言真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村中媳妇长的膀大腰圆,衣服不合身的裹在身上,脸被晒的黝黑,听言真这么说,乐的脸上都是褶子。

“劳您和我大哥费心了,我们着急走,所以价钱都好商量,只要差不多就行,到时候我给你们提好处。”

“好说,好说。”村长媳妇粗壮的身体笑的颤了颤,心道这个王家媳妇怎么这么上道了?

“只是,我还有件事,”言真装着犹豫的样子,“就怕太麻烦嫂子你了。”

见此村长媳妇立马“啧”了一声,拍了下言真的肩膀道:“有事就说,你和我还这么见外干啥。”

“那行,我就不和嫂子客气了。”言真笑了笑道:“你说我一个女人家也没去过城里,还得坐火车,带着那么多的东西,实在是不方便,再说我心里也发憷。”

“嫂子你是咱们村长的媳妇,见多识广,送我进趟城呗,你放心,什么钱都是我出。”

言真连吹带捧的把村长媳妇哄的眉开眼笑,她立马就点头答应道:“行,反正家里麦子已经收了,也没啥事,我就和你去趟省城,正好也逛逛。”

“那,谢谢嫂子了。”

村长媳妇看着言真叹了口气,拉着言真坐上炕头道:“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嫂子我看在眼里。

这下你能和你男人团聚了,今后过的都是好日子!”

言真笑的也情真意切,“那是自然,今后咱们过的都是好日子!”

她是好日子,但是对有的人来说,算是好日子过到头了。

和村长媳妇又说了些体己话,言真这才从村长家告辞。

言真带着村长媳妇进城,自然有她的打算。

这人牙尖嘴利,虽然爱占小便宜,但是大事上绝不含糊。能给她做个见证,免得王文智编排她,必要的时候还能帮她吵架,一个顶十个,绝对是个好手。

这次她一定要算计好,要万无一失才行。而且顾维琛也在那里,这么一想,言真加快了脚步,恨不得立马明天就动身去省城。

前面是个十字路口,有座摇摇欲坠的土坯房,屋顶上杂草丛生,言真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

门口的懒汉歪歪扭扭的坐在石头上,手扣着脚丫子,看见言真嘿嘿的一笑,呲着大黄牙说:“王家媳妇,这是干啥去?”

言真的汗毛立马立了起来,血液迅速上涌奔腾着挤进了心脏。

她的心咚咚咚的跳着,挤出一个笑说:“没干啥,癞子哥,在这歇晌呢啊。”门口的大树被风一吹哗啦啦作响,明明是正午,言真却觉得毛骨悚然。

上一世的记忆让言真对这人又恨又怕,就是他差一点毁了她的清白,让她就此身败名裂。

言真垂下去的手紧紧攥在一起,强迫让自己冷静下来。

虽然离得远,但是言真依旧能闻见从癞子身上散发出来的酒气,混合着他身上的汗臭,熏人的很。

他因为常年喝酒,脸颊还有鼻子两旁布满了血丝,尤其是眼睛,有种不正常的红。

“癞子哥,我打算明天去集上卖些东西,东西太沉我自己搬不动,想让你搭把手。”

言真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块钱,递了过去说:“癞子哥,别嫌弃,就当给你的买酒钱。”

“客气了,弟妹。”癞子趿拉上布鞋,站起身接过。

他趁机故意摸了一把言真的手,色眯眯的笑着打量她的身段。

衣服虽然宽大不合身,但是依旧抵挡不住言真前凸后翘的好身材。

那目光下流猥琐,言真忍着,想着自己的计划才强压住打上去的冲动。

不想再多做纠缠,言真赶紧快步离开。

癞子盯着那曼妙的背影,砸吧砸吧嘴,伸手抓了一下裤裆。

言真一溜烟的往前跑,拐了弯,扶着墙缓了好久才稳住心神。

癞子是个酒鬼,只要有钱就会去买酒喝,然后喝个宁酊大醉。

言真给的钱,足够他喝个痛快。也就是说,今晚上癞子必定会喝的醉死过去。

醉死后,会发生什么那都是意外。

言真敛了敛眸子,垂下目光,往王家走去。

她刚到家门口,就听见了中午放学回家的王家弟妹正兴奋的在屋子里嚷嚷。

“咱们要进城了?真的!能住楼房?”

“以后我也是城里人了呢!我同学一定会羡慕我的!”

“哼,就是替咱哥感到不值,他可是军医!想找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就是找个大官家的小姐都绰绰有余,一想到咱们的嫂子是个农村的,我就觉得憋屈。”“自从结了婚哥都没回来过,你就说哥多讨厌她吧。等进了城过个几年,咱们长大了,她也没啥用处了,咱哥再找个不就行了?到时候甩了她。”

兄妹俩一唱一和。

“哎呀,不说这些了!城里什么好玩意都有,我要让哥带我看电影,买漂亮衣服,去动物园!”

想的还挺美,言真在心里呵呵一笑,进了屋。

正在说笑的几个人立马闭上了嘴,刘大花直接指着言真骂,“你个黑心肠的虐待老婆婆!看我不和我儿子告状!今后有你的好果子吃!”

“赶紧的,先给我换裤子!伺候好我了,就给我闺女儿子做饭!”

言真回头瞥了她一眼说:“让你闺女和儿子干吧,我还有事要忙,要不谁带你们进城?”

“你们一个瘫子,两个小孩,没有我你们村口都走不出去。”

“要不我就自己进城算了,我和王文智说,你们难离故土,不想进城,怎么样?”

“我难道不会和我哥告状么?”刘文娟仰着下巴,硬气的说:“你以为我哥会听你的?”

“那你也得先见到他再说。”言真在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道:“你哥那么忙,多少年没回过家了?”

一丝慌乱在他们的脸上闪过。

他们可以写信,可是具体地址不知道啊。

刘大花不识字,当时刘家弟妹年纪小也不认得几个字,都是言真代笔。后来他们都习惯了什么都有言真,根本不想烦心这些,所以压根没留意过王文智工作的具体位置,只知道是省城的一个部队医院。

他们现在就算是想告状都找不到人。能早一天进城,总比晚一天强,要是真耽误上个几月几年,那就得不偿失了。

刘大花压了压心里的火气,什么话都不敢再说。

“还有,你把家里的钱都拿出来吧。”言真对着刘大花伸手说:“进城需要买票,而且文智嘱咐我让我多买些特产,好让他去给领导送礼安置弟妹上学,到处都需要钱。”

刘大花不疑有他,既然是他儿子的吩咐总归有道理。她伸手摸到枕头下的一个包裹,刚想质问言真需要多少,总不能所有的钱都让言真把持吧,就被言真一把抢了过去。

“你给我!”刘大花紧张的差点撑着身子掉下坑。

言真颠了颠手里的包裹,还挺沉,“这是藏了什么好东西吧?”

她手摸进包裹,摸到了沉甸甸的一个镯子,拿出来一看,居然是个金镯子。

这是刘大花留给王文智媳妇的,但是这个人可不是言真。

等今后他们进了城,王家弟妹大了,用不到言真的时候,就让文智踢开言真,另娶个门当户对的。

金镯子当见面礼,拿得出手,也能讨好新媳妇。

“你给我!”刘大花急的双手扑腾,指挥着王家弟妹道:“赶紧抢过来啊!”

言真冷冷的道:“你们不想进城了。”

三个人立马老实了。

这对她来说是意外的收获,言真眉开眼笑的放好金镯子。

随后她数着包裹里的钱说:“今后我们进了城,我再想回趟娘家估计是难上加难,今晚上我去我娘家住,就不回来了。”

一是她不想便宜了她娘家,得从他们身上薅点钱来,二来为了晚上的计划,她得有个合理不在家的理由。

这么想着,言真将钱收好,径直往门口走去,“我走了。”

“你回来!”刘大花在她身后歇斯底里的喊,“这个家还有没有王法了!”

文斌盯着已经走出院子的言真很是烦躁,重重的叹口气说:“妈,算了别喊了,咱们先忍忍。

等进了城,让哥好好收拾收拾她,就让她厉害这几天!我先去做饭,文娟你赶紧给妈换裤子,洗洗身子。”

文娟咬着牙掀开被子,看了一眼直接吐了。

天气热,屎尿裹在身上发酵了大半天,那味道直窜人天灵盖。

文娟又没有多大的力气,一个人抬不动刘大花,只好喊来文斌帮忙。俩人七手八脚的也不知道怎么搞得,一个猛劲碰在一起,随后哎呦一声,齐刷刷倒在了屎尿中。

“yue!”兄妹俩一起吐,得,这个饭也不用做了,谁还吃的下。

这种活为什么他们要做!文娟和文斌俩人委屈的要死,都怪那个贱人,这就应该是她的活!

俩人含着眼泪收拾好自己,又收拾好了刘大花,也没啥力气干别的了。

“她拿了钱就回娘家,这是补贴娘家去了!”刘大花咬牙切齿的骂,“什么东西,非让我儿子休了她不可!”

“还有我的金镯子!”刘大花捂着心口哎呦,那简直是要了她的老命了。

按照上一世的记忆,言真到了娘家的大门口,刚想敲门,就碰见她嫂子张洪霞出来泼水。

她一瞅见言真空空的俩手,知道没带什么东西,脸立马黑了几个度。

“妈!你闺女来了!”张洪霞甩了甩盆子上的水珠子,顺带剜了言真一眼,没好气的嘟囔,“来了也不知道带点东西,别人家的姑娘回娘家哪有这样的。”

“嫂子。”言真笑着说:“谁说我没带东西?我可是给你们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说了保证你们开心。”

这让刚出门的她妈李春平,和她嫂子一起愣住。

她们齐刷刷的看向言真,言真只是笑不说话,吊足了她们的胃口。

“走,进屋说。”张洪霞立马变了脸,热情的拉上言真进了屋。

等进了屋,言真还是不说,直到俩人把好吃喝喝的端上来,言真吃个肚子溜圆才道:“你们不是一直想让我哥去省城工作么?”

“这不,今天就有信了。文智和我说,他刚好分了房子,想把我婆婆和弟妹接过去,给我也安排个工作。”

“我就想着给大哥一起安排了,本来文智不同意,我可是废了好大的口舌呢。”

言真一边说着,一边往自己的嘴里继续塞吃的。

张洪霞和李春平一听立马就喜笑颜开了。

李春平满意的点头,戳了下言真的脑门说:“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你终于帮着家里办了点事,没白养!”

当年拿着她的高考成绩卖给她堂姐的时候,她妈也是这么说的。言真在心里冷笑,脸上装着为难说:“但是吧,需要钱。”

张洪霞刚才还笑着的脸就此僵住,眼角一挑说:“我们哪有什么钱啊。

我妹夫子在省城上班,认识的人多,能不能先帮我们借点?”

“就是。”她妈也跟着帮腔,“你怎么说都是家里的姑娘,帮衬娘家是应该的。”

“你瞅瞅别人家的闺女,我们养你这么大,多不容易你也知道,你就当是心疼心疼妈了,这个钱你出。”就知道会这样,言真叹息一声道:“这年头进城多难啊,找人送礼你若是不认识人,礼都送不出去。”

“所以啊,钱不是重要的,人脉才是最重要的。今后若是我哥成了城里人,四舍五入等于你们也是城里人了,到时候就像文智一样,把你们都能接过去。”

“你们过了这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你要知道办这事的是文智,不是我。要是我,我就是豁出脸面也得帮我哥把事情办好,可是很多事情我说了不算啊。”

张洪霞和李春平互相看了一眼,自然知道吃商品粮的好处,多少有些犹豫。

言真在王家啥地位他们心里也清楚,要不然这么多年他们也不能有怨言。

别人家的闺女都能帮衬娘家,出钱又出力,但是言真自从结婚后就没往娘家拿回来一根鸡毛,王家更是不让她和娘家走动。

言真继续添油加醋的说:“这个钱你们先出,等今后我进了城站稳了脚,不用看婆家脸色的时候,自然就能帮衬你们了。”

“妈,嫂子,我知道我以前没能帮上你们什么,但是我有心无力啊。”

说着,言真哽咽着擦了擦眼角。

李春平点了点头,“这话倒是不假。”

言真是个孝顺的,就是脾气软,在婆家支棱不起来,但是进了城就不一样了,有了工作,手里有了钱她能不给娘家?

最后是李春平拍板道:“行,这个钱我们王家出,需要多少?”

言真立马道:“五百。”

对面俩人立马吸了一口冷气,异口同声的说:“这么多!”

“五百换个工作,可一点也不亏。”

言真看着他们虽然不舍得的神情,却也确信,他们一定会拿这个钱。

这年头没人能抵挡的住进城上班当工人,有个城市户口的诱惑。

果不其然李春平咬牙道:“行,就算是没钱,我砸锅卖铁也把这个钱给你凑齐。”

“我们过两天就要走,你最好明天就把钱给我,等我进城安顿好了,就喊我哥进城去。”

“对了,这事一定要保密,要是让人知道我男人办事走后门,我怕有人去举报。”

俩人点点头,“我们知道。”

等事情成了再炫耀也不迟,千万不能出岔子,这些道理她们还是知道的。

因为她和王文智只是办了酒席,所以户口还在言家,言真又以办工作为由,要了家里的户口本和高中的学历证明。

等以后,不管干什么户口是个关键,她娘家要是以户口要挟她,牵制她,那可不行,上一世她就吃了这个亏。

“想想过几天我就走了,今后也不能常回家看你们。”言真哽咽着拉住她妈的手说:“我想今天在家多待一会,陪陪你们。”

“行,那就多陪陪妈。”李春平给了言真一个难得的笑模样,说:“晚上就在家里吃,你想吃啥妈都给你做。”

言真笑着点头。

这片刻的温情不足以麻痹她,要不是因为要耗时间等天黑,言真才不想多待。

言真舒舒服服的躺在娘家的炕头上,吃着她嫂子端上来的水果,晚上又吃了一顿她妈做的红烧肉,这才拍了拍溜圆的肚子出了门。

天已经黑了,言真躲进玉米地里算着时间,等差不多了,言真这才快步往癞子家走去。

农村没什么娱乐项目,一般吃了晚饭,搬着板凳在自家院子门口吹会凉风就会回屋睡觉。

所以这个时间,村子里压根没人,为了省电费,甚至开着灯的都没有几家。

癞子有钱就喝酒,自然没钱交电费,他只能点蜡。

言真站在癞子家门口,看着他家摇曳的烛火,又小心的往四周瞅了瞅,见没人,言真这才搬开篱笆,走了进去。

为了防止留下痕迹,她谨慎的在鞋上套上了塑料袋,又带上了手套。

篱笆形同虚设,房门也开着,可见大家都知道,光棍家里没啥值钱的东西。

言真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进了癞子的屋子,她借着微弱的烛火环顾四周。

癞子正抱着酒瓶子躺在炕上呼呼大睡,酒瓶子里的酒撒了一炕。

蜡烛点在炕头的柜子上,癞子的衣服居然紧挨着蜡烛底部放着。

大概是他自己喝醉了酒,胡乱的一扔,好巧不巧的扔到了这个位置上。蜡烛还剩下少半截,算算时间,要是燃烧到底部,差不多需要一个多小时。

蜡烛燃烧到这里,一定会点燃紧挨着它的衣服,柜子是木头的,又紧挨着癞子。

所以,癞子是死是活,就要听天由命了。

言真呵呵一笑,她本来是想趁着癞子醉酒,切了他的十根手指。

上一世这手摸过她,言真一直都记得那黏糊糊的手在她身上游走的感觉。

这下免得她动手了,言真快步离开,小心的将篱笆门对上。

王家村附近有个山头,能俯瞰全村,言真一口气爬了上去。

她坐在山头上,盯着一个位置眼睛一眨不眨。

风声鹤唳,吹得她的头发四处飞散,言真抱紧自己,看着那处突然火光冲天。

言真终于笑了,四处无人,她放声大笑,咯咯咯的声音犹如鬼魅,和那漫天的火,和呼啸的山风交相辉映。

现在正是午夜,也是大家睡的最熟的时候,癞子家烧了好一会,才被人发现。

浓烟滚滚呛的隔壁人家咳嗽着醒来,才发现是着火了。

“赶紧来人啊!着火了!着火了!”

这家男人连忙套上裤子,连上衣都没穿就抱着盆子跑了出去。

立马家家户户亮了灯,都带着家伙事往外跑。

而癞子还在那烈火中,呼呼大睡,等他有意识的时候,火已经烧到了他身上。

“啊!救命!救命!咳!咳!”

癞子发出痛苦的求救,他一张口就被让人窒息的烟和火堵了回去。

最后炽热的火吞没了他,他连一声呜咽都再也发不出。

大火燃烧过的屋子烟熏火燎,冒着黑黢黢的浓烟,火已经扑灭,言真看向被众人抬出来的癞子。

皮肤黑红,带着一种诡异的烤肉香,围观的人只是看了一眼,就吓得背过身去。

言真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癞子,癞子气若游丝的躺在地上哼唧,忽然就看见了一双冰冷的眼。

不知为何,癞子有些被吓到,尤其是言真对着他笑了笑之后。

“呜呜……呜呜……”癞子不安的颤抖,想叫却叫不出不来,最后瞪大了眼睛,一口气没上来昏死了过去。众人又七手八脚的赶紧把癞子送了医院,折腾到天亮,这才完事。

一晚上没睡,言真却一点都不觉得困,精神抖擞的回了王家。

一进门,刘大花就开始阴阳怪气的说:“哼,去了趟娘家花了多少钱啊。

我儿子挣钱不容易,你天天啥也不干,躺着享福还不知道领情,一个劲的贴娘家!我儿子的钱都让你败光了!”

两个小的也一脸义愤填膺的看着言真。

说的她好像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阔太太一眼,言真嗤笑一声,“放心吧,等进城就不会了。”

“当然不会了,进了城,你要是敢这样,我哥肯定打你!”王文斌拎着书包,张牙舞爪的对着言真挥了挥。

进了城,他们可就没好日子过了。现在他们有多期待,到时候就会有多失望。

言真迫切的想料理好这里的一切进城去,于是赶紧将王家里里外外的东西都清点了一遍。

吃过晌午饭,村长媳妇就来了王家,说有家儿子着急结婚,本来是想批宅基地盖新房,但是手上的钱不充裕,就想买套旧房先对付对付。

王家的房子虽然住了几年,但是是青砖瓦房,门庭也阔气。村长一说,那户人家就相中了,说是价格要是合适,能立马给钱签文书。

时间不等人,言真着急进城,也没在价格上耽误,直接道:“五百就成。”

“行!妹子你痛快,我现在就去给买家回话。”村长媳妇笑呵呵的说:“你这个价,和他们预期的差不多,你放心,肯定成了。”

言真将提前收拾出来的一些农具拿了出来,递给村长媳妇,“嫂子,你拿着。”

“对了,嫂子,癞子咋样了?咋家里就着火了?”言真像是不经意提了一嘴的样子,好奇的看着她。

村长媳妇也没推辞,接过后,凑到言真耳边神神秘秘的说:“我和你说,癞子可惨了。”

“我男人不是送他去的医院么,听医生说是全身八成的烧伤,人是暂时死不了,但是绝对不好受!”

“癞子疼的一个劲的叫唤!听着可渗人了。”村长媳妇又哼了一声,“活该!天天不是撬寡妇家的门,就是偷看妇女上厕所,让他有今天,老天有眼!”

言真叹息一声:“哎,据说烧伤是最疼的,就是不知道癞子受不受的了。”

癞子没钱,又烧成了这个程度,估计会备受折磨后,伤口感染,慢慢死去。

这对他才是最好的惩罚。

俩人说着话,言真将村长媳妇送了出去,没多会,村长就带着买家上了门。

他们里里外外的将房子看了一遍,表示很满意,身上也带着钱,生怕言真后悔似的,当即就签了文书。

这房子的批符文书和地契上写的都是刘大花的名字。

言真喊刘大花来按手印,刘大花当时想都没想就按了手印,呲着大牙乐地嘿嘿的。

她美滋滋的想,反正她进了城,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卖了也好,还能拿着钱在城里花。

随后对方把钱给了刘大花,等人一走,钱就被言真收走了。

刘大花气的一个劲的骂,但是她一个瘫子能把言真怎么样?只能忍气吞声。

五亩地的使用权也卖了五百块,依旧是刘大花签字画押,言真收钱。

随后言真又将家里的牲畜,还有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床单被褥,都拉到了大集上一起给卖了。

她亲手养大的牲口和侍弄的庄稼地,全部从她手里卖出去的时候,言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以前家里的活计都是她操持,太不亮就要出门割草喂牲口,随后做一大家子的饭菜,伺候婆婆起床,把屎把尿。再后来,她背上背着孩子,一边哄着,一边干活。

这些其实不算什么,地里的活才是最磨人的。

五伏天要顶着日头除草,打药。春天乍暖还寒,她不舍得糟蹋一双鞋子,就光着脚踩在地里套着犁耙咬牙犁地。到了秋收,她要没日没夜的抢收,自己一袋子一袋子的将粮食再背回来。

因为男人不在家,她甚至都不敢和同村的男人说一句帮忙的话,而有些农活对一个女人来说,根本没力气去做,可是她居然都咬着牙熬了下来。

真的很苦,这样的日子,她终于可以摆脱了。

卖完了东西,言真去了娘家拿钱。

她妈和她嫂子一个劲的叮嘱,“真真啊,这可是我们家砸锅卖铁的钱,你可得收好了,赶紧把你哥的事情办妥,知道不?”

“行,知道了。”言真麻溜的接过,笑着说:“放心吧,等我安顿好了就给你们信,咱们可是血缘至亲,我能不上心么?”

当初她的高考成绩被他们卖了五百,她也不多要,也要他们五百,公平的很。

言真算了算,卖的这些东西,总共一千二百多。再加上从娘家那里坑过来的五百,这些钱在八零年代能过活很久。言真仔细装好,出了娘家的门,直奔国营饭店。

烧鸡,猪蹄,红烧鱼使劲造,言真吃上了第一顿真正意义上的饱饭。

之前在王家她哪里敢吃肉,有营养的要留给老人和长身体的孩子,最后却没换来人家一句好话,想想之前的她真是傻逼。

晚上等王家弟妹回家一看,看着“家徒四壁”的样子开心的不得了。

“妈!卖了不少钱吧!真好,等进了城咱们就有钱买好东西了!”文娟畅想着买花裙子,买发卡,自己是小公主的样子。

刘大花脸色阴沉的哼了一声,“我哪里知道有多少,都在你嫂子那里呢。”

文斌不在意的说:“没事,进了城让她都吐出来,要不就让哥和她离婚!”

他们不高兴,她就高兴,言真哼着歌回了自己的屋子。

毕竟是出远门,车上什么人都有,装着这么多钱和金镯子不安全。

言真找了块布头,拿了针线,在内裤上缝了个兜。

她将路上需要的钱拿了出来,把剩余的钱全部塞进了兜里,再用线缝死。

只有钱贴身放着才能让人安心。

八月天气热的很,几个人在光秃秃的土炕上凑合了一晚上,第二天天不亮,言真就起来操持了。

他们的东西也不多,只有几个包裹,老太婆用轮椅推着,毕竟王文智在医院工作,轮椅这种东西倒是不缺。村口大槐树下,村长媳妇早早就等在了这里,一瞅见言真的影子,就赶紧拎着包裹跑了过去。

村长媳妇准备的周到,给她们一人准备了一个罐头瓶子,里面灌上了白开水。布兜里还装了十来个鸡蛋,自己蒸的花卷,和腌的咸鸭蛋,打算在火车上分着吃。

言真花了钱,让村里有拖拉机的人家送他们到了车站,又辗转去了市里,这才买到了去省城的火车票。

刘大花看了一眼火车票钱,立马不乐意了,嘟囔着说:“咱们几个人就行了,干嘛还让人送,白白浪费车票钱。”

村长媳妇剜了老太婆一眼,“你是什么都不用管,让人推着走,只要坐着就行,言真还得照顾两孩子,拎着那么多东西,一个人怎么可能忙的过来?”

言真当着外人的面,知道怎么演个受气的媳妇,故意低眉顺眼的说:“妈,我就是觉得人多了能彼此照应,才让村长嫂子一起来的。”

和前两天相比言真的态度可以说一百八十个大转弯,就像之前任人拿捏的时候。言真自从知道了要进城,可着劲的猖狂了两天,现在随着离省城越来越近居然老实了。

刘大花猜测,言真是怕等他们和文智团聚了和文智告状,这么一想刘大花立马得意了起来。

“既然你说人多好相互照应,那你就好好的照顾我,知道不?”刘大花端着身子坐在椅子上,半眯着眼睛道:“媳妇啊,我渴了。”

言真立马拿出装着白开水的罐头瓶子,拧开后往刘大花的嘴里灌去。

猝不及防,刘大花直接呛地将水从鼻子眼喷了出来。

“你他妈的是不是想呛死我!”

“我儿子怎么娶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刘大花一挥手,将言真手里的罐头瓶子直接挥了出去。

“哐当”一声,罐子砸在了地上,言真也被泼了一身的水。

罐子砸在地上的声音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此时不远处有一道军绿色的身影,正是顾维琛。他探着身子看了看,作为军人他生怕发生了什么骚乱,赶紧大步走了过去。

顾维琛走到言真身边道:“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一道富有磁性的低沉嗓音响起,是她熟悉的音色。

言真错愕的扭头。只见一个穿军装的男人手上拎着行李箱,站在她的身边,身姿昂扬,在乱糟糟的候车大厅里鹤立鸡群。

按照言真的角度,她能清晰的看见那男人紧致流畅的下颌线,鼻梁高挺。

言真失神的看着他。

那是年轻的顾维琛,面容英俊,身姿卓绝。他们居然在车站相遇了。

言真的眼眶酸酸的,只是看了一眼,眼泪就开始打转。

顾维琛也看向这个穿着红格子,梳着两个麻花辫的姑娘,红着眼眶,正愣愣的看着他。

一时之间,那双眼睛好像承载了这个姑娘太多的情绪,有惊喜,有意外,还有委屈。

顾维琛有些不懂,只好又问:“怎么回事?”

他看了看她脚下那一片玻璃渣,又去看一直愤愤不平的刘大花。

言真抬头,眸子里含着水汽,眼角带着泪珠,一双杏眼水汪汪的瞅着那男人轻轻的摇了摇头。

顾维琛觉得用一个词来形容当时的言真最恰当不过—我见犹怜。

他的胳膊忽然被一只肥厚粗壮的手拉了一把,他赶紧回头看过去。

村长媳妇见终于有人能主持公道了,立马音调提高了一个度,嚷嚷着说:“首长,您评评理!这个老太婆是不是胡搅蛮缠,一路上一直都在找事!就知道拿婆婆的架势压人!”

然后刘大花立马对着吵,加上文娟和文斌两个护法的加持,吵地顾维琛一个头两个大。

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不是他能解决的,顾维琛只好默默蹲下,收拾打碎的罐头瓶子。

“还是我来吧。”言真也一同蹲下,眼角依旧带着一抹红痕,肥大的袖子被她卷了几下,显得那手腕越发的纤细。

顾维琛用胳膊挡了挡言真伸出的手,道:“你别动,小心玻璃划破你的手。”

言真收了手,看着男人将大块的玻璃捡了起来,扔进了垃圾桶,又找来了工作人员将玻璃碴子打扫收了起来。他们俩并排着站在一起,看着村长媳妇和刘大花这两方人马对骂,言真倒是像局外人一样。

周围围着一圈看热闹的,各自维护着自己支持的队伍,时不时的火上添油来上几句,最后在列车员喊了一声“检票了”后纷纷偃旗息鼓。

“等上了车再说,我非要和你掰扯掰扯。”村长媳妇吵地脸红脖子粗,用手扇了扇风,拎过言真手上的包裹,最先走进了站台。

刘大花的嘴里依旧不干不净的骂着,言真站在她身边,刚推了一下轮椅,刘大花就立马哎呦一声,“你能不能小心点,你撞我腿了!”

接着就是贱人贱人的骂,听地一旁的顾维琛难掩怒气,他接过言真手里的轮椅,说:“我来吧。”

他又打断刘大花的咒骂说:“大娘,这是公共场合,注意你的言行。”

不苟言笑的军人天生带着威慑力,刘大花立马变脸,讪讪的一笑,“我,就是说两句。”

老式的绿皮车,上火车的时候有几个台阶,轮椅推不上去,刘大花还是顾维琛抱上车的。

言真抬着轮椅上了火车,按照火车票上的号码找位置。

让言真感到意外的是顾维琛的座位号居然和她挨着。

他们五个人买了四张票,两个孩子是半价票,算一张。

老式绿皮车,三人一排,面对面坐,中间一个小桌子,只是当言真走过去,发现已经没她的座位了。

文娟和文斌直接占了两个成人的位,面对面坐着,俩人霸占着小桌子趴在上面,瞅着周围什么都新鲜。

“文娟你过去和你哥一起坐,俩人挤挤,没瞅见你嫂子都没地坐了么?”村长媳妇发了话,站直了身子,打算让文娟走过去。

文娟哼了一声,“我不,我就要坐在这里!”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你俩小孩算是一张票,就得坐一个座,你霸占着这么大的位置,你嫂子怎么办?”

“她爱坐不坐,关我什么事!”

刘大花也帮腔,“她一个大人就站一会呗,又不累,多大点事啊。”

言真挑挑眉,刘大花他们这么的蛮不讲理正和她心意,她立马委委屈屈的说:“让孩子坐吧,我站着也行。”

顾维琛眉头蹙紧,对着不远处的列车员招手说:“同志,补一张票。”

“哎呀,不用补票!花那个钱干啥!”刘大花赶紧拦着,“她又不累,站就站呗。”顾维琛绷着脸站了起来,冷冷的看了刘大花一眼,“不累?你要不试试?”

刘大花被顾维琛的眼神吓得缩了缩脖子,讷讷的只敢用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嘟囔,“我又站不起来。”

顾维琛不想白费口舌,直接让列车员补了一张票。

婆婆磋磨儿媳妇的事,他只是有所听闻,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对这个刁钻的老太婆也实在是没啥好印象。

见顾维琛要掏钱,言真赶紧道:“同志,这个钱怎么能让你出呢。”

钱麻利的塞给售票员,言真又对着顾维琛笑笑,小声说:“首长,谢谢你啊。”

她说完低下头去,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到省城要一天一夜,随着距离省城越来越近,刘大花和王家弟妹越来越猖狂,发泄着前两日的不满,反正他们马上就要见到王文智了,还怕啥?

对此,言真一直不做任何反驳,任劳任怨的伺候着这一老两小,只有村长媳妇时不时的和她们吵上几句。

顾维琛看着那个女人,抿紧着嘴,面对外人还要强颜欢笑,心里说不上是怜悯还是心疼。

刘大花被伺候的心满意足,暂时找不到言真的毛病,开始和顾维琛套近乎,“首长,你也去省城?”

“我儿子在军区医院当医生,说不定你还是他首长呢!”

刘大花颇为自豪的说:“哎,我们文智有出息。”说完她就不满意的剜了言真一眼,“就是娶了个没本事的媳妇。”

顾维琛看了一眼低眉垂眼的言真,心里有种不太好的猜测,他试探着问:“你儿子叫王文智?”

“对!”刘大花立马激动的说:“是是是!首长,你认识我儿子啊!”

顾维琛放在两腿上的手慢慢收紧,攥成两拳,去年王文智和言瑟的结婚申请还是他签的,怎么又出来一个媳妇?

言真坐在顾维琛的对面,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经猜到了什么。于是她装着难为情又羞涩的样子说:“我记得当时他有任务,吃了酒席就走了,两年多了,我们一直分着,这下终于能见面了。”

当即顾维琛什么都明白了,他咬了咬牙,绷紧了脸。

顾维琛看了言真一眼,眸子里似乎有些不忍,他道:“下了车后,你们跟我走,我带你们过去找文智。”

“那感情好,免得我们再转车了,少了不少麻烦。”刘大花和王家兄妹肉眼可见的高兴。

言真在心里无声的笑了笑。

知道自己儿子归这人管,刘大花一直想巴结顾维琛,但是顾维琛一直冷冷的,最后索性抱着肩,闭上眼睛假寐。

能遇见顾维琛是意外,即使没有她,言真也做了万全的准备,随后她安心的也睡着了。

火车晃荡了十几个小时后终于停在了H市。

坐了这么长时间的车,双腿有些浮肿,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种说出不来的疲倦感。

除了顾维琛,他的眼睛犹如鹰隼一样,依旧那么精神抖擞。

他帮着言真将刘大花下了火车,又拿过她手上的包裹,带着他们出了站。

言真一直盯着他宽厚结实的后背,没想到顾维琛年轻的时候,是这么的充满活力。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皮肉紧实,身段婀娜。

上辈子的遗憾,终于可以弥补了。

火车站外有一辆绿色的军用吉普车在等,一看见顾维琛,那警卫兵立马站直敬礼,“首长好!”

顾维琛回了礼,转身指着言真和村长媳妇说:“车放不下这么多人,你俩先跟我走。”

“小陈你在这里陪着,我一会让人来接你们,钥匙给我。”

“还有,”顾维琛小声嘱咐,“那老太太说什么,你都别搭理,一个字都别说。”

小陈点点头,他虽然不懂首长为什么这么说,但是命令就是命令,他服从就好。

刘大花却不乐意了,嚷嚷着说:“首长,怎么着都是我这个亲妈先见儿子吧!”

“要说等,也是让她俩在这等!”

顾维琛不想浪费时间,直接开了车门,示意让言真和村长媳妇上车。

村长媳妇对着刘大花哼了一声,得意地拉着言真钻进车里。“哎,她个外人瞎凑什么热闹!”刘大花急的恨不得站起来走两步。

车门“砰”的一声关上,就此将刘大花的骂骂咧咧隔绝在外。

“行了妈,别骂了,那是哥的领导,领导自有他的安排,你这么闹,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要是连累我哥怎么办?”

王文斌眸子眯了眯,压着心里的火气说:“马上就能见到我哥了,见到我哥再说。”

刘大花气的一个劲的运气,身边有个当兵的,她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而且车子已经绝尘而去了,她还有什么办法?等见了她儿子再说,有那个贱人的好果子吃!

一路上,顾维琛都在想怎么开口,可是不管怎么说,觉得对言真来说都太残忍。

他们这里有不少留守在农村的军嫂,操持一家子有多不容易,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但是也没有哪个像王文智这样钻空子的。

农村没有领证的意识,就能堂而皇之的娶两个老婆了?

不知道要怎么说,所以顾维琛始终都没有开口,言真低头酝酿着情绪,只有村长媳妇一路上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到了医院,言真的眼睛已经红了,带着一种马上就能和丈夫团聚的激动感,手足无措的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娇羞的不敢看人。

“行了,害羞个啥。”村长媳妇拉着言真的胳膊就往前走,小声的贴着言真的耳朵说:“等晚上你们钻了被窝,啥羞不羞的都没了。”

顾维琛看懂了言真的期待,心里越发的不好受。

顾维琛将钥匙给了一旁前来迎接的战士,说:“去车站接小陈,让他带人到医生的休息室。”

说完,他伸手拎上言真的包裹说:“走吧,我带你去找王文智。”

军区医院的医生,里面穿着军绿色的衣服,外面套着白大褂,看着就觉得神气。

村长媳妇啧啧个不停,一会说那个婆娘长的俊,那个小伙子帅气的很。

言真一言不发,跟着顾维琛的脚步,直到他停在了一个办公室前。

村长媳妇拉住言真,挤了挤眼睛,“我就不进去了,你好和你男人说说话。”“正好,我瞅着前面有个厕所,我先去上个厕所。”

都是过来人,村长媳妇自然懂,人家小两口见面了,肯定难分难舍的,有说不完的话,等这个亲热劲过去了,她再露面刚刚好。

言真羞涩的点头,“嗯。”

这里是医生的休息室,这个时间刚好是午休的时间,大部分医生都在。

顾维琛抬手在门上敲了敲。

门被打开,一张戴着眼镜,满脸都是笑的男人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哎呦,首长视察啊。”

随后他在看见顾维琛身后的言真时,脸色立马变了。

顾维琛当着满休息室的人说:“王军医,你老家的媳妇来看你了。”满屋子的人齐齐看向王文智。

他们是王文智的战友也是同事,和他朝夕相处,谁是他媳妇,他们能不知道?

显然不是眼前的这个姑娘啊,这是咋回事?

“文智。”言真装着激动,红着脸抬头小心翼翼的扫了一眼众人,最后才敢看向王文智,小声说:“咋了,你不认识我了?”

她把期待,还有夫妻多年不见的生疏演了个十成十。

顾维琛心里越发替言真感到难过,看向王文智的目光也越发狠厉。

不过顾维琛依旧耐着性子什么都没说,想看看这个王文智怎么应对。

但凡王文智还有一点人性,他都不会再继续伤害一个无辜的姑娘。

言真的出现猝不及防,打了王文智个措手不及,他张嘴就极力否认,“首长,这,这不是我媳妇!”

他虽然慌张,但是也是一闪而逝,很快就稳定了心神。

在他眼中言真只是个村妇,没见过什么世面,好打发的很。

言真知道王文智不要脸,没想到他居然这么不要脸。

她张了张嘴,有些结巴的说:“文智,你,说啥呢?这么多年,我在你家尽心尽力的照顾你瘫痪的妈,里里外外都是我,你发达了就不认我了?!”

言真满眼痛苦,把一个女人的满怀期待到错愕到失望表现的淋漓尽致。

王文智推了推眼镜框,眼睛冷冷的看向言真:“认你?我咋认你?你压根就不是我媳妇!”

他转头看向顾维琛又道:“首长,她就是我一老乡,一直对我死缠烂打,哭着喊着非要嫁给我,带着大包小包的就住进了我家,直接在我们家当家做主了!我家想让她走,她就闹着要跳河!这不是逼着我娶她么!”

“害得我在我们老家的名声都臭了!这么多年逢年过节我连家都不敢回!”

王文智表演的很入戏,痛苦又无奈的叹息一声,摊手道:“你说让我怎么办?”

这话说的天衣无缝,要是言真没有对策,可能退路直接被王文智堵死。媳妇是她自称的,在他们家干活是她犯贱自愿的。

几句话就颠倒了黑白,让王家成了受害者。

无耻到了极点。

言真定了定心神,王文智的演戏炉火纯青,她自然也不能落了下风。

“文智,你怎么能这么说!”言真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她颤抖着身子扭头去看顾维琛,又看了看围观的众人,无措又着急的喊道:“不是这样的,我真是文智媳妇!”

“够了!”王文智一声怒吼,“你以为你这样就能逼我娶你?”

“你明明知道我已经和你堂姐结了婚,你居然还不死心!是不是自己亲姐妹的男人都想要啊!”

王文智抬手,手指指向言真,“你,你……”

他的手指颤抖,好像压抑着他的怒气又好似无奈般的道:“你怎么,这么不自重!”

得了消息一直等在门外的言瑟,找准这个时机,挺着着高高的肚子,一手撑着腰,一手着急的拨开人群走了过去。

众人一看是言瑟,赶紧有个人小护士搀住她,“言医生,你小心点,你说说你这么大的肚子了,你还这么急!”

说完着她就恶狠狠的瞪了言真一眼,嘟囔着说:“不要脸。”

言瑟假装生气,对王文智苛责道:“那是我妹妹,她不是不自重,只是太喜欢你,你怎么能这么说她呢?”

说完,言瑟就拉住言真的手,说:“真真啊,你咋还不死心呢?”

她叹了口气,满眼的为难,“你这样,让我和你姐夫怎么做人?”

“文智他不喜欢你,你这样认死理,不是平白耽误了自己的幸福么?”

言真低头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里面是她上一世辛苦养大的孩子。

一时之间,她心里五味杂陈。

周围满是窃窃私语——

“王军医一表人才,在农村肯定是抢手的金龟婿,但是也不能这样吧!”

“就怕碰上这样逼婚的,我娘家兄弟下乡当知青的时候,我嫂子找准时机,假装跳河,我兄弟救了人,结果人家就说清白没了,逼着娶!你说这都是什么事?”

“重点是,人家和她堂姐都结婚了,她还死乞白赖的在人家不走,这就过分了。”

“你瞅瞅人家言医生,多讲理!”

……

他们和王文智和言瑟朝夕相处,这俩人又善于经营自己的人设,大家自然偏向他们。

听着这瞎话,王文智不由得洋洋得意起来,推了推眼镜俯视着哭的泣不成声的言真道:“这样吧,我给你一点钱,你赶紧回家去,从此以后我和你再没任何关系。”

言真挣脱开言瑟攥着她的手,站得远远的。

她赤红着眸子,内心的恨意已经达到了巅峰,冷哼一声:“王文智,有你后悔的。”

“我后悔?”王文智呵了一声,无奈又愤怒的说:“你是不是又要来一哭二闹三上吊那一套?”

在旁看着这一切一直没发话的顾维琛,再也忍不住,“王文智,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实话。”

顾维琛的内心已经惊涛骇浪,他不知道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不仅一点担当都没有,还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如果在火车上言真没遇见他怎么办?顾维琛心里像是压着一块石头,沉甸甸的喘不过去气来。

上过战场的军人,目光刚毅像是能洞察万千,让王文智有些心虚,他琢磨了下,自认为说的万无一失。

站直身体,他对着顾维琛像是汇报一样道:“首长,我说的都是实话!”

“行,我知道了。”顾维琛抿了抿嘴,绷紧了脸。

本来顾维琛打算,王文智要是知错道歉,对这个姑娘有个交代的话,他能从轻处理,这样看来也没必要了。

“好,即日起,王文智同志暂停手头一切工作,听后发落!”

“什么?”王文智有些懵,他的说辞没问题吧?

虽然顾维琛不是他的直系领导,但是他们是部队医院,归军区管,就连他们院长见了军区的人都要礼让三分。

他马上就要升职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可千万不能出岔子。王文智想了想,依旧强硬的说:“首长,办事讲究证据,我已经解释的很清楚了,你怎么还会被这个女人蒙蔽呢?”

说完,他给了言瑟一个眼神。

言瑟立马挺了挺肚子,威胁般的走到顾维琛面前说:“首长,你这么做,可不能服众!

今天不管怎样,我都要为我们要一个公道!”

大有一种不如她意,她就一尸两命的胁迫感。

“你们还要公道!”门外忽然传来村长媳妇的中气十足的怒吼,“你们咋那么不要脸呢!”村长媳妇卷着一阵风冲了过来,壮硕的身子像是一堵墙,挡在言真面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王文智骂——

“你个瘪犊子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都当成屎拉茅坑了吧!”

“两年前,言真可是你们王家办了酒席,正儿八经娶进门的媳妇!现在居然倒打一耙,不就是因为你和言真的堂姐勾搭上了么?你俩这是搞破鞋!”

搀扶着言瑟的小护士上下瞟着村长媳妇道:“你谁啊,在这胡说什么呢?”

“我胡说?”村长媳妇一瞪眼睛,拍着自己鼓鼓囊囊的胸脯子道:“我男人可是村长,我觉悟高的很!我要是说假话天打五雷轰!”

一时之间面面相觑,整个休息室陷入了诡异的安静,随后轰的一下炸了。

“天啊,不是真的吧!这是到底是咋回事啊?”

“这么说,王文智是老家一个媳妇,在这一个媳妇?”

“重点不是有几个媳妇,是王文智和言医生俩人不仅欺骗人家的感情,还当人家是免费的保姆,你没听见人说,王文智的老娘瘫痪在床上啊?”

村长媳妇的出现让王文智和言瑟始料未及。

王文智的头上冒起了冷汗,却依旧装着嘴硬,“谁知道你是不是言真请来的帮凶。”

“你说我是帮凶!你可真会冤枉人,看我不打死你!”

村长媳妇一个健步,一抬手,对着王文智的脸就是一巴掌。

她身姿矫健,出手用力,直接把王文智的脸扇麻了。

“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我们王家村打听打听,看谁说的是真话!”村长媳妇气的瞪着眼珠子,呼呼地喘气。

言真抹着眼泪,已经哽咽地泣不成声,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出口的却是她压抑着的哭腔。

她双手攥的紧紧的,终于从她颤抖的嘴里发出一声满含委屈的控诉——“王文智,你,你没良心啊!”

言真哭的肩膀一抖一抖的,肥大的衣服晃荡在她身上,显得她的身子越发的瘦弱。看她干巴枯黄的脸,头发也暗淡无色,很难想象这么多年这个女人都经历了什么。

留守在农村的军嫂,个顶个的不容易,在场的人不由得心里也升起了些酸涩,他们刚才可真该死啊,现在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子。

“王军医。”顾维琛薄薄的双唇一开口满是压迫感,“这就是你要的证据。”

“我和她们同一辆火车来的市里,你家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个七七八八,你还想在这狡辩?”

王文智的后脊梁立马升起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他脸色煞白,一个字都再也说不出来。

“哎呦喂,我的大儿子喂!你可想死老娘了!”

忽然,门外传来刘大花欢天喜地的喊声。

还没进门,她就张开了手,恨不得赶紧冲过去搂住自己的宝贝儿子。

刘大花身后的文娟和文斌一口一个的哥叫着,心想,他们终于可以找她哥告状了,这下肯定能给言真那个贱人好看!

王文智心里一惊,他们怎么都来了?

刘大花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顾维琛先发制人,走过去接过轮椅说:“大娘,你儿媳妇是哪个?”

“啥?”刘大花一脸懵,指着言真道:“她啊。”

她不满意的撇嘴,“啧,这咋还哭上了,你瞅瞅她这个倒霉架子,真晦气!”

“真的?”顾维琛说:“您可别认错了。”

刘大花哼了一声,没好气的说:“我还希望她是错的呢!为了娶她,我家可是花了两百的彩礼!”

一说起彩礼,她就心疼。他儿子那么有出息,女方就应该识趣倒贴些,结果还要让她花彩礼钱。当初,要不是看在言真能干又听话的份上,他们王家才不会娶呢!

她在回忆里耿耿于怀,却也察觉到了房间内气氛的不寻常。

一时之间房间内没人说话,刘大花不知所以然的扭着头四处瞅,怎么那些人看着她的目光那么的气愤?

刘大花刚想问问这是咋了,她就听见从头顶上传来了一声满是怒意的吼声。

“王文智你还有什么可说的?”顾维琛一双眸子盯着王文智,目光冷的像是带着冰碴子,“我是不是没冤枉你?”说完他又嫌弃的看向言瑟,“言医生你和王文智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都那么不要脸,这话顾维琛没说。

言瑟捧着自己八个月的肚子,心思转了又转,想着怎么保全自己。

她委屈的说:“我,我这么多年一直都没回老家,我也不知道啊,是文智和我说言真非要上赶着的,我也一直被蒙在鼓里!”

不过这话很快就被村长媳妇识破了,她嗤笑一声,翻着白眼说:“你装什么装!”

“当初言真和王文智在老家摆酒,你作为她的堂姐妹,你还来送的亲,吃的席!”

村长媳妇举着粗长的手指在言瑟面前一闪而过,斩钉截铁的说:“我看的真真的,就是你!”

这下人们对言瑟的感官更差了,这对夫妻被揭穿还不知悔改。

众人看向他们的目光像是一把把刀,言瑟和王文智苦心经营自己的人设,为的就是有个好人缘,方便以后升职,这下都毁了。

言瑟怨恨的看向言真。

言真对上言瑟的目光,慢慢的擦了擦自己的眼角的泪,眼睛里却焕发出一种光彩。

那是一种得意的,得逞后的痛快。

一直装委屈的言真此时发了话,“既然如此,我和王文智的事情该了结了结了。”

“这是咋了?”刘大花依旧还没明白,急的拍轮椅,“咋了啊!”

文娟和文斌互相看了看,又去看王文智,发现他哥脸上没个笑模样,头上都是汗。

“你俩和我走。”顾维琛指了指王文智和言真。

“干啥去!”刘大花急的自己转着轮椅就要追上去,“你带我儿子要去哪儿啊!”

顾维琛的警卫兵小陈很有眼力见的伸手拦住,道:“大娘,别急,我们在这等着就行了。”

这个事必须得找个安静的地方处理。顾维琛太知道刘大花胡搅蛮缠的样子了,所以只带了王文智和言真。

顾维琛微微的叹了口气,说实话,他真的心疼这个姑娘。王文智那个渣男平白耽误了人家那么多年不说,还理所当然的享受着人家的付出。

这要是没遇见他,那姑娘怎么办?天大的委屈也没个地方诉说,那得多憋屈?顾维琛咬了咬牙,一身煞气。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见不得那姑娘委屈,必须要帮她要个说法。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言真撑腰,原来被人保护的滋味这么的好。

言真的心里酸酸胀胀,像是被一双手揉捏过,现在舒展开了又满腹甜蜜。

她盯着顾维琛挺直的后背,小跑了两步追上去,声音缓缓的说:“首长,谢谢你啊。”

她偷瞄了一眼他的侧脸,在顾维琛看过来后,又赶紧低下头去。

顾维琛侧着脸俯视她道:“不用谢。”

他生怕自己的冷脸吓到言真,还特意勾了勾嘴角,想挤出个和煦的笑。

“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的。”顾维琛的声音轻柔,带着安抚的意味。

言真狠狠的点头,“嗯,我信你。”

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安心过。

王文智跟在俩人身后擦了擦头上的冷汗,看着不远处的院长办公室,不由得心里更加慌张。

“首长,说白了,这就是我的家事而已,就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惊动院长,是不是太麻烦了?”王文智快走了几步,挡住了顾维琛的去路。

“小事?”顾维琛冷飕飕的目光朝着他看过去,“国家和党培养你,就把你培养成了个陈世美,这还是小事?”

毕竟王文智是部队医院的医生,不是他的直系下属,顾维琛知道,这事情要想有个彻底了结,必须要让院长出面。

院长对顾维琛的到来很是意外,热情的迎了上去,“哎呦,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顾维琛不想说些没用的客套话,简洁明了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这像什么话!”院长猛地一拍桌子,心里不仅仅是气愤,还有懊恼。

王文智这人办事稳妥,机灵,院长有意栽培他,可以说这个王文智是他一手提拔的,结果呢,这不是在打他的脸么?

院长恨铁不成钢的用手点了点王文智,“你啊,真是糊涂!”

“王文智的处罚,陈院长,我已经替你做了决定。”顾维琛的目光看向站在墙角的言真又道:“现在我们要说的是这个姑娘,这些年的付出怎么算?”

“是她替王文智在尽义务,这其中的辛苦怎么算?”

“虽然在农村他俩没领证,但是在他们当地,她今后就是二婚。”

“以后她的日子怎么办?天天受人指点?名誉受损又怎么补偿?”

他眉宇间满是心疼。

言真有些意外,她以为顾维甄的要说法是严惩王文智,没想到是替她讨要她这些年的委屈。

在老家她做的任何事情,所有人都说那是她应该做的。当媳妇的就是要如此,尤其是男人不在家,更要伺候好婆婆,守好这个家,让自家男人放心。

有谁看见过她的委屈?顾维琛一条条一件件的都摆了出来,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敲在了她的心口上。

眼眶又要发酸,言真死死压住嘴唇,不想哭。

那瘦瘦小小的姑娘,强装着坚强,顾维琛只看了一眼,心里就没由的心疼,对王文智更加火冒三丈。

顾维琛冷森森的目光投向王文智,压着怒气道:“王文智,你说话!你打算怎么算你们之间的这笔账!”

那股子渗人的气势让王文智顿时没了主意,他心如死灰的说:“我听领导的。”

升职泡汤了,换房子的事情也得泡汤。

等言瑟生了孩子,他们一家三口还得挤在一室一厅的筒子楼里。

王文智都不知道为什么,事情怎么突然就到了这种地步。

陈院长叹息一声,说:“那既然这样,我们听听这个姑娘的诉求。”

顾维甄看着言真说:“要求你尽管提。”

那个男人在做她的后盾,今后他会一直是她的后盾吗?他们会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弥补上一世相见恨晚的遗憾吗?

言真目光慢慢上移,对上顾维琛的视线,明亮的一双眼微微带着笑,她点头说:“谢谢。”

说完她转身看向陈院长道:“既然他已经和我堂姐领了证,那我就祝福他们,甘愿退出,但是我有两个要求。”“一是,我在他家替他和言瑟尽了不到三年的义务,因为有我她俩才能无后顾之忧的工作,生活。”

“那他们就应该补偿我这些日子的付出,我要他们未来三年的工资,这要求应该不过分。”

“什么?”王文智急了,“你要我们未来三年的工资!我和言瑟不过活了?我们喝西北风去啊!

你堂姐马上就要生孩子了,处处都要花钱!你这不是在要我们的命么?”

“言真,你不觉得你太狠了吗?”

“她狠心?”顾维琛冷哼一声,“你们联手欺骗人家的感情,让她在你家当牛做马,你们在城里逍遥快活,你们就不狠心?”

“我……”王文智张了张嘴,虽然恼怒但是被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言真对着顾维琛投去感激的目光,接着说:“二是,我和王文智就此一刀两断,从这个门出去后,我们两清。”

“他们家不能再骚扰我,找我麻烦。”

王文智对此无异议,他巴不得呢。于是他点头说:“这一点,我同意。”

“但是。”王文智有些为难的说:“三年的工资,是不是太多了?”

陈院长知道要是这个事情闹起来,肯定不好看,当下就做了决定,说:“这两点我都同意。”

王文智攥着拳,刚想再说点什么,被陈院长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我会通知财务,到发工资的时候,让他们把王文智和言瑟这俩人的工资留给你,你记得来拿。”

“还有,今后你们两清,再无牵扯,要是王家私下里骚扰你,找你麻烦,你就来找我,我替你做主。”

陈院长看了一眼顾维甄,又转头和蔼的看向言真说:“姑娘,你看怎么样?”

卖光了王家的钱可都在她这里,这些王文智不知道,趁着这个时候说两清,那今后就是两清,再找她要钱,那就是骚扰她。

言真点头说:“行,我同意。”

“口说无凭,还是得写个协议。”顾维琛瞥了王文智一眼,说:“毕竟有些人,人品有问题。”

本来王文智打算过过这个风头,就把言真糊弄过去,还真打算要他和言瑟三年的工资?那不是做梦么?顾维甄提议立字据,直接将他的后路堵死。

写好了协议书,顾维琛拿给言真和王文智,让他们签字,按上手印。

协议一式三份,当事人一人一份,顾维琛这里留档一份,防止王文智反悔。

言真拿着协议书看了又看,指尖颤抖。

这是她苦心谋划,憋着心中的一口气才换来的战利品。

忽然眼前就一片模糊,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言真喜极而泣。

这只是开始,言真相信,以后一定会让他们生不如死!

忍住眼泪,言真将协议小心翼翼的放好,抬头看向顾维琛,嘴角扯了个笑。

那笑虽然灿烂却因为眼角的泪,依旧刺痛了顾维琛的心。

他帮言真开了门,道:“走吧,从这门出去后,你和王文智再无关系,就是新的开始。”

言真站在顾维琛的身边,看着他,抬腿迈了出去。

走廊里闹哄哄的,满是消毒水的味道,阳光透过窗子洒在地面上,好似黄金大道。

言真大步往前走去,就像顾维琛说的那样,新的开始,那么一切都有希望。

言真决定了,她要想个办法尽快和顾维琛结婚,顺理成章的留在他身边。

中医传承了几千年,博大精深,言真打算学习中医,从里到外的好好调理下他们的身体,说不定就能避免上一世的遗憾了。

就是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什么靠谱的中医馆,或者学校让她去学习。

顾维琛和王文智留在院长办公室,估计这事还得善后,言真自己找到了医生的休息室。

她一出现,刘大花就扑棱着双手对着言真喊打喊骂——

“你这个恶毒的婆娘,你居然这么算计我儿子!你本来就配不上我儿子!咋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呢!”

“我家可是花了两百彩礼钱,你就是在我家干一辈子活都应该,你还委屈上了!”

她梗着脖子,歪着头,气的大喘气,双手啪啪的拍着,“没天理了!我打死你,打死你!”

言真一走,刘大花就听人说了来龙去脉,话里话外都是骂她和她儿子的。

这不是等于毁她儿子吗?太恶毒了!

那俩小的也气鼓鼓的瞪着眼珠子,恨不得用目光把言真戳穿一样。

周围的人一阵鄙夷,这王家的老太婆这么胡搅蛮缠,难怪教育出了王文智那样的人。

他们对言真越发的同情起来,真不知道言真以前在王家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对比他们的不开心,言真很开心,笑着道:“我和你们王家两清了,院长说今后要是你们王家有人骚扰我,对我骂骂咧咧,他可以给我主持公道。”

“你!”刘大花剜着三角眼,火气直接梗到了脖子上,“你们院长不讲理!”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她配不上我儿子,都没被我儿子睡过,咋是媳妇?言真根本就不是我们王家的媳妇,是伺候我家的佣人!”

文斌看了一眼围观的人,看着他们看来的目光带着赤裸裸的厌烦,赶紧打断了想继续骂人的刘大花,“妈!”

“别说了。”文斌有些冒冷汗,凑到刘大花耳边小声说:“你居然还敢说大哥的领导,你今后还想让大哥在这上班不?”

刘大花张了张嘴,到了嘴边的话只好不甘心的咽了下去。

可是就这么算了?刘大花气不过,咬着牙,气得呼呼喘气。

原本村长媳妇靠着墙打盹,听见动静,一个激灵,趔趄着差点栽下去,言真连忙伸手扶住她的肩膀。

村长媳妇迷迷糊糊的,见是言真吸溜了下口水,擦擦嘴角问:“事情咋处理的?”

“咱俩先走,慢慢说。”言真拉了一把村长媳妇,对她偷眯着笑,“反正我不亏。”

“走!”村长媳妇瞬间清醒,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言真带着村长媳妇脚不停的麻溜走,刘大花在她身后死命的喊,“你给我回来!”

“文斌,快,推着我去找她!”

小陈往前一步,堵上了刘大花的去路,道:“大娘,领导说让您在这里等她。”

这意思是没有顾维琛的发话,刘大花就不能动?两个小孩又指望不上,刘大花看着言真和村长媳妇的背影是干着急。

那个王文智的新媳妇,之前言真和王文智前脚被顾维琛带走,她后脚就抱着肚子哎呦哎呦的叫,明显是为了躲事,更是指望不上。

咋整?他们王家所有的钱都在言真手里呢!不过刘大花也不着急,等她儿子回来,他儿子有的是办法。

言真和村长媳妇在走廊里刚拐了弯,就被后面的一个大姨急匆匆的追了上去。

“姑娘,姑娘,等等!等等!”

那大姨手上拎着水桶,走的急,里面的水四处晃荡,溅了一身。她虽然穿着白大褂,但是又有些不同,应该是在医院做卫生的。

“你喊我?”言真意外的看向她。

“对。”大姨站稳,手撑着墙喘气,“姑娘你容我喘口气,我和你说点事。”

言真和村长媳妇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大姨喘了好一会,才稳住了,她看着言真道:“你的事我刚才都听见了。”

“姨是真可怜你,觉得你不容易。”

言真依旧猜不透这个人要说什么,只好笑着说:“没事,都过去了。”

“是都过去了,但是你得考虑今后的日子吧?”她伸手拉住言真的手,拍了拍道:“大姨是真喜欢你,也就不兜圈子了。”

被陌生人拉着手,言真有些接受不了,将自己的手拉回来说:“您说。”

“你是农村的吧?”大姨上下打量着言真,“今后要是回了农村,那唾沫星子能淹死人,你一个离婚的女人,怎么过?全家都觉得你丢人。”

言真点点头,“嗯,所以我不打算回去了。”

村长媳妇意外的一嗓子,“啊,你不回去了啊?”

“对,就不应该回去。”大姨笑了笑,随即她脸色一沉,像在替言真担心般说:“但是你是农村户口,想在城里找工作有限制。”

“你一个女人,就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更别说靠山了。”

“被人欺负了怎么办?流氓可就盯着你这样的小媳妇呢!”

“所以呢?”言真微微皱眉。

大姨立马说:“所以得找人结婚啊!”“我也不瞒你,我儿子是个瘫痪,我是看你伺候人有经验,才想娶你进门的。你和我儿子领了证结了婚,不就有城市户口了?”

“而且,我儿子虽然下半身瘫痪,但是那能用,你们再生个一男半女的,你在城里也算有了依靠。今后我们家的家产都留给你,对你可是百利无一害!”

瞅瞅这是什么话。

不等言真说什么,村长媳妇一把推开言真,用胸脯子怼着那大姨说:“你想啥美事呢!”

“我们真真哪点不好,漂亮又能干,非要嫁你个瘫子?我呸!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那大姨立马变了脸,之前的和蔼一扫而空,嫌弃的拍了拍被村长媳妇碰过的地方道:“你有没有素质啊!”

“她一个农村人,想留在市里,她不嫁人,咋留?就她这样的,啥条件都没有,还二婚,好人家能要她?”

“我虽然说的不中听的,但这都是事实!”那大姨翻了个白眼,嗤笑一声,“不识抬举!”

“再说了,她一个姑娘家不结婚,在城里还不被欺负死?”

“我看谁敢欺负她!”

声音忽然从他们身后传来,言真错愕的扭头去看。

顾维琛剑眉紧蹙,从拐角处大步迈了出来,气势昂然,像是言真的靠山一般伫立在她身旁。

他的眼睛直视着对面的大姨,不怒自威的眼神让她讪讪的闭上了嘴。

随后,他狠厉的目光慢慢收回,看向言真的瞬间眸子抖了抖,语调和眼神不自觉的都软了。

他道:“你今后要是有什么难处,随时来找我。”

说着,顾维琛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纸笔。

他在本子上写了一串数字,撕下后递给给言真说:“上面是我办公室的电话。”

言真看着顾维琛的手,手指修长,上面有微微突起的青筋和血管,皮肉紧实,充满着力量感。

上一世这双手牵过她,温暖干燥却是一双瘦骨嶙峋的手。

还好他现在身体康健,那他们之间就有长长久久相守的希望。“谢谢,就是太麻烦你了。”言真接过被顾维琛递来的纸条,紧紧攥在手里。

刚才顾维琛就在拐角外,目睹了一切。

他既气愤又心疼,人姑娘身体健全,漂亮能干,找什么样的男人不行,凭啥要嫁给一个瘫子?

但是正如那大姨说的,在这年头离婚是件丢人的事,言真回农村必然受人指点。留在城里没户口,处处受牵制,也没个倚靠,让人欺负了怎么办?

结婚或许是个出路,但是婚姻不是儿戏,哪能说结就立马结的。

顾维琛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一眼那姑娘心里就觉得酸软发胀,对她的经历怜悯又心疼。

那大姨上下挑着眼角扫视顾维琛,目光探究而促狭。

她“啧”了一声说:“不是我说话难听,你一个大男人,她一个刚离婚的女人,你说你帮她?你怎么帮她?一直帮她?时时刻刻帮她?”

“传了闲话怎么办?流言蜚语就能压死人,除非你能娶了她,要不就是在害她。”

“哼。”大姨转头看向言真,撇了撇嘴。

这军人长的英俊,大小还是个官呢,怎么可能会娶一个从乡下来的二婚女。

言真攥着顾维琛给的纸条,冷目看向她道:“这就不劳您担心了。”

“您还是多操心操心你瘫痪在床的儿子吧,毕竟你死了他今后没人管,挺可怜的。”

这话直接戳在了大姨的肺管子上,让她心口直发闷。

她不死心的撂下一句——“我还不是为了你好,好赖话怎么听不懂呢!”

说完,她拎上水桶,转身离开,一边走还一边回头。

这个姑娘嫁给她儿子再合适不过了,真是可惜。

言真看着那气急败坏的背影,抿了抿嘴。

她是想嫁给顾维琛,但是那大姨什么眼神?好像顾维琛能娶她就是天方夜谭一样。

但这件事目前来看,的确有些困难,她必须徐徐图之。眼下被那大姨一提娶不娶她的话,着实让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了。

“首长,那人说的话,您别上心里去。”言真坦坦荡荡的看着顾维琛说:“您是军人,责任感重,对我也是看不下去才出手帮忙的。”

顾维琛没接这句话,拎过言真和村长媳妇手上的包裹说:“我送你们出去吧。”

有些话,顾维琛终究还是上了心。

他是一名军人,刚从战场上回来。弥漫的硝烟和被炸飞的残尸,似乎还历历在目。

他的战友一个接一个的倒在他的面前,而他却无能为力。

顾维琛甚至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战友为了救他,葬身雷区,最后尸骨无存。

整理牺牲战友的遗物时,顾维琛看见了被他珍藏起来的一张照片。

上面是一个女人,坐在椅子上,她笑的腼腆,怀里还有个肥嘟嘟的小孩,裹着碎花被子,应该是刚过满月的女娃娃。

在女人的身旁站着个小男孩,穿着军绿色的衣服,一看就是用大人军装改的,歪歪扭扭的戴着军帽,手上还拿着一把用木头削出来的手枪。

那是他的老婆孩子。

战友牺牲的时候,甚至都没看过一眼他刚出生的女儿。

而他老婆在得知他牺牲的消息后,接受不了跳了井。

顾维琛便把战友留下的这对儿女接了过来抚养,在给他们迁户口回来的火车上遇见了言真。

他知道独自留守在农村的军嫂的不易,却也只是听说,当他看见言真,读懂了她的委屈,那种眼见为实的冲击感一下子就让顾维琛方寸大乱。

顾维琛是军人,已经做好了时时刻刻牺牲的准备。若是他有一天不幸牺牲了,留下她妻子独自抚养孩子?

还是像那个军嫂一样,接受不了寻了短见?这对一个女人不公平。

他不想让自己的妻子当烈士遗孀,自己的孩子当遗孤。

大家和小家他只能选一个。

既然他承担不起家庭的责任,那么他就不能结婚。帮战友将孩子抚养长大,好好报效国家,是他全部的使命。

这是怎么了?一时之间他居然想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从繁杂的思绪里脱离,顾维琛用手按了按眉心,带着言真他们往招待所走去。

言真和村长媳妇上交了介绍信和身份证明,前台帮着他们开好了房间,安排好了一切后,顾维琛还是不放心。

言真今后想干什么?怎么过活?这附近有没有可以让她租住的房子?

可是顾维琛看着言真,抿了抿嘴,还是没问出口,只是道:“我就不送你们上去了,拿好钥匙。今后需要帮忙的话,就给我打电话。”

虽然没问,但是顾维琛打算留意些这方面的消息,希望能对言真有用。

“嗯。”言真对着顾维琛点头,笑着说:“谢谢你啊,首长。”

她笑得很甜,眼角弯弯的像是月牙,嘴角向上翘起,让脸颊上的梨涡深深凹陷。

这是他看见言真后,第一次见她发自内心的笑。

真美。

顾维琛在心里感慨着,也希望今后言真能少些苦难,每天都这样笑。

“我走了。”顾维琛忽然转身,大步离开。

村长媳妇探着身子往门外看,纳闷的说:“咋走的这么快,我还没说声谢呢,抢着捡钱去啊。”

“走走走,先上楼。”言真将村长媳妇扯了回来说:“咱俩赶紧洗洗,累死了。”

军区的招待所条件还可以,开的单间,两张床,带独立的厕所,一晚上五块钱。

暗红色的木质地板和床头,头顶上还有一盏壁挂灯,床头柜上放着茶杯,上面印着为人民服务几个大字。

“你看这床单被罩的多白净。”村长媳妇摸摸床单子,又试探着往上坐了坐,看着周围一切都觉得新鲜。

村长媳妇带的鸡蛋还剩下五个,俩人分着吃了,打算先凑合一顿,实在是没力气再去买饭吃。

俩人吃完,洗洗身子后,躺上了床,村长媳妇赶紧问:“都怪那医院的大姨,你快和我接着说,院长咋处理那瘪犊子的!”

言真说了院长对王文智的处罚和对她的补偿。

村长媳妇兴奋的从床上蹦了起来,壮硕的身板子砸的床铺咯吱一响,“妈耶,这得多少钱!”

而且,言真把王家卖的毛都没剩,钱都在她这。她穿了两层内裤,贴身的换了下来,但是缝着钱和金镯子的可一刻都不敢离身。

一天一夜的火车,又折腾了这么大半天,比翻了二亩地都累人。

他们这边美滋滋的躺在床上,吹着风扇,瞬间就陷入了梦想。

而王文智那里却是另一番景象,简直是一团乱麻。他被院长训斥了一顿后烦躁的去找刘大花他们。他想问清楚,他们怎么就突然进城了?

他还要想办法赶紧把他们送回去,他分的房子住不开。而且言瑟马上就要生产了,谁伺候月子都是个问题呢,生了孩子谁哄?

一时之间王文智的头有点大。

“毒妇!黑心肠!居然这么算计自己的男人!贱人!”

等王文智找到刘大花他们的时候,刘大花正骂地起劲,双手配合着一抓一挠,像是幻想着要把言真弄死一样。

周围的同事用余光瞄着刘大花,又互相交流了个眼色,在看见王文智走进休息室的时候,他们立马扬长了脖子。

王文智这人敏感,能清楚的感知到那些目光,大多带着看笑话的心态,脸上立马有些挂不住。

他妈骂的太难听了,本来他就因为农村出身让人看不起,这么一闹,谁不知道他妈没素质。

“妈,别骂了。”王文智皱眉快步走了过去,“这里是休息室不让大声喧哗,像什么样子。”

刘大花梗着脖子,晃荡着脑袋说:“我骂两句怎么了?我就骂!言真就是个荡妇!不要脸!”

“哥!”

“哥你终于回来了!”

文娟和文斌俩人扑了过去,文娟流了一脸的汗,头发粘在脸上,委屈的说:“哥,我又热又饿,都要死了。”

王文智没闲心哄小孩,心烦的将文娟推到一边说:“妈,我先带你们出去,有事问你。”

文娟立马红了眼睛,哭哭啼啼的喊,“哥,你咋这样,我都要累死了,你都不管我!”

“我不管,我要吃饭!我还要喝汽水!”

她仰着脖子,跺着脚,开始耍脾气。

一屋子人都在看他们。

王文智感受着那些鄙夷的目光,又急又烦的吼道:“行了!别哭了!”

“你对孩子吼什么!”刘大花转头骂王文智,“我都来这么半天了,你都不问问我的死活,你还有脸吼孩子。”

“有本事你去吼言真那个贱人!”

王文智没好气的说:“别说了,我先带你们去吃饭。”

家丑不能外扬,虽然他今天丢了大人,却也不想让外人继续看笑话。

文娟这才擦擦眼泪停住了哭闹,但是依旧嘟着嘴巴。

文斌比文娟大两岁,知道发生了什么,懂事的一句不吭,又主动推起了刘大花。

王文智本来打算带着他们吃食堂,毕竟便宜,他还有些饭票,但是一想食堂又要碰见熟人,算了吧,他宁愿多花点钱,出医院带他们去了国营饭店。

菜单挂在墙上,文娟一进门就呜呼一声,指着菜单说:“哥,我想吃烧鸡!还有酱肘子!”

“还想喝汽水!”

“先坐下。”王文智不耐烦的拉了一下文娟,“你这么大的姑娘了,咋咋呼呼的丢不丢人。”

还烧鸡,酱肘子呢,今后他和言瑟三年白干,西北风都喝不起,哪里还有多余的钱吃肉。

一想到这王文智心里一阵钻心的疼。

“来四碗打卤面。”王文智对服务员说:“要西红柿鸡蛋卤。”

“哥!”文娟立马又噘起了嘴巴,闹哄开了,“我要吃肉!”

“我们辛辛苦苦来找你,你就给我们吃面条?”刘大花也不乐意了,伸手就要戳王文智的脑门,“你还有没有良心!”

王文智的脑子被戳的晃悠,心里更加冒火,压着嗓子说:“还不是因为你们!”

“你们要是不来找我,我娶言瑟的事情能被发现?要不我也不至于被罚三年的工资!”

“没钱了!还吃肉!西北风都要吃不起了!”

本来已经准备哭的文娟立马闭上了嘴,几个人都傻了眼。

“不仅如此,我升职的事情也泡汤了,今后也不用想了。”

王文智双手搓了搓脸,眼睛红了一圈,“能抱住这个饭碗,都是因为医院缺人,院长也想保我,要不然我早就卷铺盖回家了。”“哎呦喂,言真个天杀的!”刘大花一听,又要一边拍着大腿一边哭,她刚起了个调,就被王文智打断。

他无奈又疲惫的说:“妈,你消停一会吧,能不能让我安静会,吵得我脑仁疼。”

刘大花含着眼泪,也不吱声了。

王文智揉着太阳穴问:“你们怎么突然想起来来省城了?”

“等吃了饭,我明天请假送你们回去,我那里住不下。”

这话让刘大花和王家兄妹齐齐出声,“你不能送我们回去!”

王文智震惊的看着他们三人说:“你们能不能懂点事!”

“我那里就一室一厅,你们咋住?言瑟马上就要生了,妈你又伺候不了,我只能求着我丈母娘来伺候月子,她来了,家里更挤!”

“老家给你们盖的新房,那么宽敞,全村独一份,还不够你们住的?”

“不是!”刘大花挥着手赶紧打断,“我今后不需要照顾啊,言真那贱人走了,谁照顾我?”

“我管你娶的是谁,不管是谁她只要是我儿媳妇,今后就得伺候我!”

刘大花恶声恶气的吼着,脸色都涨红了几分。

之前有言真尽心尽力的伺候,她日子过的舒坦,已经习惯了身边时时刻刻有人。

言瑟也是她媳妇,就该伺候她!理所当然的!

王文智看了一眼文娟和文斌,道:“她俩都大了,伺候你绰绰有余。”

“我和言瑟天天上班,生了孩子都不知道要谁哄呢,哪有时间天天守着你?”

他本来是打算言瑟生了孩子后,他就把孩子送回农村,让言真替他们养,就找个借口,骗她说是收养的军烈的遗孤,对他工作有好处。

现在可倒好,计划一场空。

“这些都不是重点。”文斌见刘大花一直没捡要紧的说,只在乎今后她自己的死活,赶紧道:“重点是我们回不去了,家都让言真卖了。”

“对!”刘大花一拍手,这才想起来,“钱还有金镯子都在她那呢!”

“什么!”王文智张着嘴,愣愣的看着他们三个,目瞪口呆。

刘大花义愤填膺的骂,“那贱人一点好心眼子都没有!”

“说你来了信,说在城里分了大房子,让她带我们进城去。”

“我一想,进了城,今后肯定是不回来了,就把房子和地都卖了,手头还能富裕些,留着在城里花岂不更好?”

王文智依旧还是难以置信,“然后都卖了?”

三人点头,“对。”

“你们怎么不提前问问我!”王文智有些崩溃的喊:“给我个信也好啊!”

文斌无奈的说:“我们也联系不上你啊。”

办公室里有电话,但是王文智为了以防万一,压根就没留给家里。

就算他们知道医院地址,写信也得十天半个月的才能到,根本来不及,拍电报是快,但是他们不会。

王文智狠狠揪着自己的头发,觉得从来没这么憋屈过。

以后六口人挤在一个屋?根本不可能。

若是能把卖房子,卖地的钱让言真交出来,就能解决他的大麻烦。

王文智咬了咬牙,说什么都不能让言真痛快了。王文智一时之间憔悴了不少,整个人就是像是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

他颓然的用手胡噜了一把脸道:“赶紧吃,吃完了,咱们好找言真算账。”

“对!”刘大花最先捧起饭碗,滋溜滋溜的开始吃面。

文娟也不敢嫌弃了,拿起筷子,不情不愿的吃了起来。

他们在心里骂了言真几百遍,不过他们相信王文智,王文智这么有本事,一定能让言真好看!到时候好好的修理她,让他们这段时间吃的苦都还回来。

王文智用筷子戳着眼前的打卤面,实在是没胃口。

之前他被一件接着一件的事情打的脑子有些乱,现在冷静下来想想,他觉得这个事情有蹊跷。

他压根就没和言真说过他在城里分房子的事情,言真是怎么知道的?言真居然卖了房子,带着一帮拖油瓶直奔他医院,当众让他来个下不来台。

这招釜底抽薪实在是太狠了,言真若不是知道了他在城里娶了言瑟的事,没必要做的这么绝。

王文智实在是想不明白,言真是怎么知道的,在知道了真相后,居然还沉得住气筹谋,演戏。

她不就是个村妇吗?还有这等心机?他还真小看了言真。

王文智把牙咬的咯吱咯吱响,不由得咒骂出声,“妈的,最毒妇人心!”

夫妻一场,有必要这么害他吗?

吃完了饭,王文智看着累的没什么精神的三个人,更愁了。

怎么安置他们?这事情估计短时间之内也解决不了,住招待所住不起,只能带回家,不行打地铺挤挤吧。

他们住的是筒子楼,一整个U形的布局,一层楼都是通着的。

房子从北到南,一大串连在一起,南头拐弯再由东到西,是格局好一些的干部房,公用的卫生间和洗漱室,和宿舍格局差不多,但是走廊相对更加狭窄。

没有做饭的地方,家家户户就把厨房安在了走廊过道紧挨着自家门口的墙根,把本就不宽敞的过道挤压的更窄了。

以至于有的地方还得侧着身子,推着轮椅实在是不方便。

而且他们住五楼,王文智看着刘大花重重的叹了口气。

这些年刘大花被言真尽心伺候,不像别的瘫子那样早就瘦成了一把骨头。

刘大花的大脸盘子上都是肉,一瞅就富态。

五楼啊,又没电梯,那么高,他得把刘大花背上去。

王文智抬头看了看高高的楼层,有些欲哭无泪。

最后他只好认命的弯下了腰。

轮椅和东西让俩孩子拿着,王文智咬着牙把刘大花背了起来。

平时自己上个五楼都觉得费劲呢,王文智咬着牙,腿一个劲的打颤,实在是没力气了,就停下歇会。

俩小孩抬着轮椅,还有包裹,累地也是呼哧带喘。

“你媳妇也真是,就知道躲清闲。”刘大花揽着王文智的脖子,埋怨道:“也不知道问问我这个婆婆咋样了。”

她回头又看了一眼,累的满脸是汗的俩孩子,当嫂子的怎么这样?也不知道提前安排安排。怎么能让孩子搬这么重的东西呢?

以前言真可从不让孩子们干活,里里外外都让她放心,这么一比较,刘大花居然想起了言真的好。

王文智喘着气,听她妈这么说心里实在是窝火,“妈,你别说了。”

筒子楼里没秘密,住的进,又不隔音,谁家有点事,第二天就能传遍整个家属院。

在医院丢了人,转头就又要在家属院继续让人看笑话?

“哼,你啊,我真是白养你了,你就知道护着你媳妇!”刘大花以为王文智偏袒言瑟,心里立马就计较上了。

一时之间悲从中来,刘大花狠狠戳着王文智的头道:“你爸走得早,我多不容易把你养大的,你心里清楚!”

“现在你翅膀硬了,不听我话了是吧?我说你媳妇两句,你还不乐意听了!”

“我就说!你这媳妇偷奸耍滑,婆婆来了也不知道接待!这是眼里没我啊!”

“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中气十足的声音在王文智耳边噼里啪啦的一阵炮轰,眼瞅着有几个本来关的严严实实的房门立马就开了。

拿着水盆子假装出来洗漱的,泼水的,瞅见王文智后,一脸八卦的问:“王军医回来啦。”

“这些都是谁啊。”

王文智立马从脸上挤出个笑说:“这是我妈,还有我弟妹。”

这是和他住对门的邻居,俩人赶紧和刘大花笑着打招呼,“大娘这一路上累了吧,到了家赶紧好好歇歇。”

夫妻俩说完了,就把目光看向文娟和文斌,等着孩子喊人。

这是最基本的礼貌问题,文娟和文斌初来乍到,心里还露着怯呢,直愣愣的看着那对夫妻。

王文智赶紧给俩孩子使眼色,“喊人啊,叫叔叔阿姨。”

俩小孩没见过世面,一个劲的往王文智身后躲。

尤其是文娟,平时咋咋呼呼的,这个时候居然说话都结巴,“叔,叔叔,阿,阿阿姨。”

喊完了人,就怯怯的看着王文智,让王文智不由得有一阵火气。

拿不出手!喊个人怕啥!

生怕他妈说什么,或者是弟妹给他丢人,王文智赶紧找了借口,带着他们往自家门口走去。

夫妻俩装模作样的拿着水盆走进了洗漱间,嘀咕着说:“刚听见那老太太说啥没?还没见就埋怨上了,看着吧,打架的日子在后头呢。”

这里住的大部分医院的家属,和一些随军来拖家带口的军嫂。这个时候不是下班的时候,医院发生的事情传的还没那么快,要不然家属院早就闹哄开了。

王文智掏出钥匙刚想开门,门就从里面开了。

言瑟早就听见了外面的动静,本就带着气,脸色阴沉沉的。

刘大花在心底哼了一声,一见面就敢给她脸色看,什么玩意。

“妈,您来啦。”言瑟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嘴角,笨拙的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好让王文智把刘大花背进屋。

刘大花耷拉着眼皮子,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外面算是客厅,左面墙靠着一张折叠餐桌,还有两把椅子,中间靠墙是一张沙发,前面放着茶几,这么点东西就把客厅挤地满满当当。

几个人一起涌进去,显得这里更加逼仄。

王文智把刘大花放在了沙发上,如释重负的大喘着气,扶着自己的腰龇牙咧嘴,险些站不起来。

文娟欢呼一声,扔下手里的东西,坐在沙发上颠了颠,惊喜的对文斌招手说:“哥!沙发好软!你快来坐。”

文斌偷瞄了一眼站在她身边的言瑟,见这个新嫂子的脸色不好,快步走着道:“文娟,你老实点,瞎蹦跶什么!”

“妈,你们歇着。我这月份大了,一直站着不行,我先去躺会。”言瑟说完转身推开卧室的门,顺带给了王文智一个眼色,示意他跟着自己进屋。

王文智回头看了一眼刘大花,“妈,你们先在沙发上歇会。”说完,他立马紧跟着言瑟进了卧室。

随后门紧紧关上。

刘大花翻了个白眼,她和言瑟毕竟是第一次以婆媳的身份见面,刘大花知道自己有些话不能当面说。

虽然这个媳妇也是个农村出身,她不是很满意,不过和他家文智一样都是医生,都吃商品粮。而且言瑟已经怀孕,马上就能让她抱孙子,刘大花多少得有些顾忌。

不过一见面就晾着她这个老婆婆,有点不知礼数,还拉着自己儿子进了卧室,指不定要说他们什么坏话呢。

刘大花看了看紧闭的卧室门,又看了一眼这摸摸那瞅瞅的文娟说:“娟子,你去趴门上听听他们在说啥?”

“行。”文娟放下摆在柜子上的假花,拉着文斌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

俩人一上一下,猫着腰,撅着屁股,耳朵紧贴上了门。房间不隔音,言瑟抬眼看了一眼门,确定关好了,这才放心的压低声音道:“事情怎么解决的?”

王文智颓败的说了一遍。

“什么?”言瑟靠在床头上,捂着自己的肚子哎呦一声,“三年的工资?也太狠了吧!”

言瑟在医院耍了个心眼,一看情势不好,她立马捧着肚子喊疼。

她毕竟下个月就要临盆,医院的人生怕说什么刺激了她,重话都不敢说,领导更是批评都不敢,当即就给她开了产假,让她回家休息了。

言瑟还以为自己能逃过医院的处罚呢。

这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言瑟咽不下这口气。她苦心经营了多年,就为能有个好口碑,在领导面前有个好印象,绝不能让言真毁了。

可能是因为她情绪太激动,肚子里的孩子狠狠的踢了几脚,言瑟安抚的摸了摸肚皮,喘了口气心烦的说:“你怎么回事?怎么把你妈和弟妹带回家了?”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赶紧把他们送走。”

“当初结婚的时候,咱俩就说好了,你妈我不伺候。”

肚皮发硬,心也砰砰的跳,言瑟怎么待着都觉得难受。心想,言真怎么偏偏要在她马上生产的时候进城来?糟心死了!

被这样的身体拖累,她应对起来也是有心无力,让言真占了先机。

言瑟心里憋的难受就想发泄,可是老婆婆就坐在外面的沙发上让她不好发作,她只好咬紧牙关,硬生生的将一肚子的火气压在心口。

看言瑟那个根本没商量的表情,王文智只好轻声安慰着说:“老婆,你放心吧。我一定把他们送走,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他没敢和言瑟说老家房子的事情,生怕言瑟一个激动早产。里里外外的事情加在一起,王文智愁的恨不得大哭一场。

门外,文娟和文斌俩人越听越气愤。

文娟噘着嘴,气鼓鼓的站直了身子,对着刘大花说:“妈,那个女人撺掇我哥,让哥把咱们送走!”

“你小点声。”文斌赶紧捂住文娟的嘴,“别让嫂子听见!”“小什么小!”刘大花猛的一拍茶几,生怕言瑟听不清楚,故意抬高了音调喊着说:“呵,我刚来,就想着把我送走?”

“这是我儿子家,我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刘大花舒舒服服的往茶几上一靠,翻了个白眼,“要走也是她走!我凭什么走!”

卧室门砰的一声开了。

言瑟红着眼睛,胸膛剧烈的起伏,咬牙道:“你们给我滚!”

她赤着脚,连鞋都没顾得上穿,头发散着,脸色浮肿,乍一看像个疯子一样。

刘大花立马不甘示弱,梗着脖子喊:“我滚!凭什么我滚!这是我儿子家!”

“你儿子家?”言瑟可笑的看向王文智,“是吗?王文智,要不我滚?”

王文智站在俩人中间,愁容满脸,“妈,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我少说两句,你怎么不让你媳妇少说两句!”刘大花也委屈,“我怎么说都是你妈,她这么对我,你都不管?”

文娟帮腔,愤愤不平的说:“妈,她还说,她和哥结婚的时候就说好了,她不伺候你!”

言瑟这才明白过来,他们在偷听,气的身子晃了晃,“你们要不要脸啊!”

“还有你!”言瑟的手狠狠的戳了一下文娟的脑袋,“你小小年纪就听人墙角,你和谁学的!怎么一点好都不学!”

文娟狠狠拍开言瑟的手,跺着脚朝着王文智哭闹起来:“哥,你管不管她啊!她打我!”

另一边,刘大花也哭喊上了。

她一边拍着大腿,一边扯着脖子喊:“没天理啦!儿媳不养老婆婆啦!”

“儿媳撺掇儿子要把瘫痪的妈送走了啦!我的命好苦啊!我不活啦,我不活啦!”

刘大花仰着头,闭着眼,咬牙切齿的开始双手啪啪的扇自己的脸。

“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儿啊,你要是孝顺就给妈买包耗子药,药死我吧!我活着是受罪啊!”

大人哭,小孩叫,一时之间屋顶房盖差点被掀翻。

王文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急的团团转,外面肯定都是看热闹的人,他这么转着圈丢人呢!

他这么想着,门就被敲响了。有劝架的邻居开始出动了。

“王军医,这是咋啦?”

这些人谁家有个风吹草动,准少不了他们,王文智心烦的要死,又不能装听不见。

王文智回头瞪了一眼,压着嗓子说:“别吵了,丢不丢人!”

在农村,刘大花每次遇事就大喊大叫,这样一来村里的人就都跑来看,能给她撑腰,跟着她一起数落儿媳妇,她每次都能得逞,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丢人的。

门外的邻居依旧锲而不舍的在敲门,言瑟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撑着腰,缓了缓自己激动的情绪。

她也不想让外人看热闹,对着王文智点点头,意思是她知道轻重。

门这才开了。

是旁边那家的婆婆,大家喊她田婶,她怀里还抱着个小孩。

门一开,她立马就仰着脖子往里看,“哎呦,有什么好吵的呦,都是一家人,都相互忍让忍让呗。”

刘大花还以为这是在农村,觉得这人一定能帮着她一起数落言瑟,立马绷着身子,挺直了后背,恨不得站起来。

“大妹子啊,我和你说呦!我这个儿媳不是人啊,说俩人结婚的时候就说好了,今后不管我死活,现在逼着我儿子送我走呢!”

“我命苦啊……”

言瑟本打算退让,见刘大花当着外人也不顾忌她的面子,气得她当即就想破口大骂。

“你!”她伸着手指,刚吼了一个你字,忽然肚子里就传来一阵剧痛。

像是要将她的五脏六腑都逆转一样的疼。

“啊——”言瑟瞬间脸色变得惨白,捂着自己的肚子,大张着嘴喘息,“啊,我肚子好疼!”

她险些站不住,脚下有些踉跄,王文智赶紧扶住,有些发慌的说:“老婆,你咋啦!”

“是不是被她婆婆气的要早产?”田婶道,着急的转身喊人,“王家媳妇要生了,谁家有人,赶紧来搭把手把人抬下去!”

这个时间年轻的没几个在家的,都是看孩子的老人,却也纷纷跑了出来。

“啊!好疼!文智,文智……啊!”

只是一会的功夫,言瑟疼的已经满脸是汗。这距离预产期还有一个多月呢,怎么就要生了?

言瑟心里怕的不行,不会出什么问题吧?王文智想把言瑟横抱起来,但是他已经吓的手脚发软,自己都站不住。

“愣着干啥,赶紧送医院啊!”

几个还年轻的婆子,在农村干惯了农活,力气还是有的。她们一把推开六神无主的王文智,抬腿的抬腿,抬胳膊的抬胳膊,把言瑟抬了起来。

田婶看已经没了主意的王文智,只好叮嘱,“你赶紧收拾些生产用的东西,带上下楼来!”

王文智这才回神,点着头道:“哦,行,我知道了。”

他毕竟是医生,见惯了血腥的大场面,很快就稳定了心神,收拾好东西,立马往楼下跑。

刘大花也不哭闹了,文娟也不喊了,有些害怕的躲在了刘大花身边。

只有文斌自始至终没发一言,他知道这个嫂子不像之前的嫂子好让人拿捏,为人处世也不能像在农村那样。

他今后要是想留在城里上学,上班,就得指望他哥,他哥必然要看自己老婆的脸色。

他妈和他妹妹怎么都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刘大花回了神,知道言瑟是要生孩子,也就不怕了。

她不满的嘟囔,“在家生不就行了,折腾什么。我三个都是在家生的,不都好好的?”

“浪费那个钱干啥。”

钱都被罚了,还浪费,刘大花对言瑟又是一阵埋怨。

天都黑了,下班的人陆陆续续的回了筒子楼,在餐桌上将医院发生的事情绘声绘色的讲了一遍。

这栋楼里有一半都在医院上班,另一半是拖家带口来随军的家属,按照这个传播速度,等下晚饭遛弯的时候,王文智的事情就能传遍整个家属院了。

丢人是丢大发了。

次日,言瑟经历了十几个小时的阵痛和折磨后,依旧生不下来,无奈只好顺转剖,受了两茬罪,这才生下一个男婴。

孩子因为是早产,要比足月出生的小很多,立马就被医生抱着送进了保温箱。

一时之间言瑟忧心忡忡,孩子天生不足,要是体弱多病怎么办?都怪那个死老太婆!一想起这个,言瑟又是一肚子气,今后这日子怎么过啊!

言真和村长媳妇压根不知道,在他们睡的这舒舒服服的一大觉里,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俩人是饿醒的,要不然还睡呢!

俩人洗漱后,赶紧找地方吃饭。

招待所旁边就是个小吃部,一块木头牌子,上边用红油漆写着五个大字——红火小吃部。

现在正是吃饭的高峰期,屋里已经坐满了人,言真和村长媳妇就在外面支起来的桌子上,找了个没人的地坐了下来。

言真买了两碗小米粥,两个茶叶蛋,八大块肉饼。

农村妇女因为下地需要力气,普遍吃的多,他们这两天又没好好吃饭,早就饿急眼了。

加一起才一共花了一块五,言真不由得感慨现在物价的便宜。而且肉饼也是实实在在的肉饼,里面都是肉,一咬流油,别提多香了。

“还是城市里好啊。”村长媳妇抹了抹嘴边的油,又端起小米粥滋溜一口。

俩人正吃着,言真忽然一低头,忽然发现一个奶娃娃正仰着头,眼巴巴的看着她。

看样子应该也就一岁多,小家伙穿着小裙子,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肉嘟嘟的手上伸出短粗的小指头,在自己的鼓鼓的小肚肚上,戳啊戳。

言真的心一下就化了,她上辈子的遗憾就是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看见孩子总想多看两眼,尤其是这么可爱的。

言真弯下腰去,柔声细语的哄着问:“娃娃,你家大人呢?”

小丫头歪了歪头,不说话,却笑了。张着嘴露出一口小奶牙,水汪汪的大眼睛也跟着笑的弯成了月牙。

“这小孩可真可爱。”村长媳妇也被吸引了注意,撕了一块肉饼,逗弄着那小孩说:“吃不吃啊?”

小丫头摇摇头,眼睛却盯着言真一眨不眨,软乎乎的开了口,“妈妈。”

“啥玩意?”村长媳妇看向言真,笑的前仰后合,“哈哈,言真啊,你啥时候生了个孩子!”

这孩子八成是认错人了。

一声妈妈,让言真的心软的一塌糊涂,又酸又胀。

她不自觉地就伸嗖握住那小丫头的手,她摩挲着那小手,润呼呼又软绵绵的,忽然言真有些哽咽。

上一世也有人喊过她妈,她从小抱着背着,没日没夜的陪伴最后换来的是对她的嫌弃和厌恶。

“妈妈。”小丫头又软软糯糯的喊了一声。

言真伸手捏了捏她肥嘟嘟的小脸,轻声笑了下,心想这要是她的孩子该多好。

言真撕下一块肉饼,递给小丫头说:“吃吧。”

小孩飞速伸手捂住嘴巴,摇了摇头。一看就知道家教很好,家长特意叮嘱过不能吃外人给的东西。

村长媳妇忍不住夸了一句,“真是个小人精。”

言真拉住她的小手,将肉饼塞给她说:“你不是喊我妈妈么?妈妈给的也不吃啊。”

小姑娘的眼珠滴流转,大概是在想言真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抿着嘴巴,歪着头看言真,眼睛眨巴了一下,像是想明白了一样,笑着接过言真手里的肉饼。

“啧,这小孩,我给的就不要。”村长媳妇笑着挪揶着说:“还得是你这个妈。”

村长媳妇看着言真对待孩子的那个殷切劲,心里有些不好受。当年王文智和言真摆了酒就走了,然后再也没回来,连房都没圆,平白无故的耽误了言真这么多年。

“今后你找个男人结婚,也会有自己的孩子的。”村长媳妇安慰着说:“你长的俊,孩子一定像你。”

“嗯。”言真点头,这辈子她想和顾维琛好好过,生个他们的孩子。

小丫头捧着肉饼小口小口的吃,吃一口看一眼言真,还对言真笑。

言真觉得自己要被俘获了,这谁家孩子啊,她能不能认个干妈?

这么想着,不远处突然跑来一个妇女,她先是四处看看,在看见言真和她怀中的孩子后,一拍大腿,明显是松了口气。

“童童啊,你说你咋在这呢?我找了你半天!”她急惶惶的朝着言真跑了过去。

这人蒙着头巾皮肤黑黄,脸上还带着高原红,上身蓝布褂子,下身是打着补丁的裤子。

再看这小孩白白嫩嫩的,一点都不像一家人。她走到言真身边,下意识的就伸手想去抱孩子,“同志,谢谢你帮我看了会孩子,要不这孩子指不定跑哪儿去了,真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言真抱着孩子的手往身后躲了躲,戒备的看着她问:“你是孩子的妈?”

“对啊。”妇女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孩子,伸手去抢,下一秒小孩就大哭起来。

“呜呜!妈妈!妈妈!”她扁着嘴巴,朝着言真伸手,眼珠大滴大滴的往下落。“你这孩子,怎么乱认妈呢!”妇女狠狠的朝着孩子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哦,我打了你一下,你就不认妈了是吧?”

“我看你压根就不她妈!”村长媳妇彪悍惯了,直接一手揪住那妇女的胳膊,死死拉住说:“走,我们去公安局!”

“你不是说你是她妈么?我们带你去公安局查户口!”

这妇女被村长媳妇直接拉了一个趔趄,嚷嚷着说:“谁说我不是孩子的妈!我就是!”

她有些着急,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和村长媳妇推搡,随后转身就跑。

刚才她看见这孩子一个人在转悠,身边也没个大人,刚想走过去抱走,那小孩就到了言真身边。

一开始这妇女还以为言真是那孩子的妈呢,观察下来发现不是,她这才放心大胆的装成了找孩子的妈。

“抓人贩子啦!”言真直接大喊一声,脚下跟着往前跑去。

小吃部外有几桌正在吃早饭的人,他们本就在看热闹,听言真这么一喊,立马放下了手中的饭碗,站起了身。

这妇女一看情势对她不利,把孩子扔在地上撒丫子就往前跑。

“嫂子你看着孩子!”言真嘱咐着村长媳妇,脚不停的朝着人贩子追了过去。

前面有人配合着堵,言真跑得快,朝着人一扑,一个飞身,直接压在了人贩子身上。

顾维琛看见的便是这样的场景,言真压着人,死死的攥着人贩子的手。

她的眼睛里满是锐利的光,是他从未见过的凶狠一面。

“交给我吧。”顾维琛对着言真伸手,“你先起来。”

言真抬头,这才发现自己面前站着顾维琛。

“哦,好。”言真赶紧起身。

“哎呦,孩子在这呢!”田婶急的不行,在看见恬恬的那一刻,她哭着就跑了过去。

她一直帮着顾维琛带孩子,一个月收人家十五块钱。今天本来带着恬恬去看住院的言瑟,他们两家住的近,平时也有人情走动。

结果在医院门口,和人说话的工夫孩子丢了!这要是找不回来,怎么办?她怎么和人交代?一时之间田婶内疚不已,想着要是孩子找不回来自己就跳河死去!

还好遇见了好人,总的来说是有惊无险。田婶觉得自己的魂都被吓的抽走了,手软脚软的。

“那孩子是你的啊?”言真侧脸看向顾维琛,“挺可爱的。”

顾维琛点头,下意识的就说:“嗯,收养的战友的孩子。”

言真知道,上一世顾维琛没结婚,一是怕自己哪天说不定牺牲了,辜负了女方。二是怕有了自己的孩子厚此薄彼,所以干脆没结婚。

但是那俩孩子的结局都不太好,最后还是顾维琛白发人送黑发人。

恬恬抽泣着,可怜兮兮的抿着嘴,在看见言真的那一刻,她伸手哭着道:“妈妈,抱抱!”

当着顾维琛的面被喊妈妈,言真的脸有些热。

她偷瞄了顾维琛一眼,伸手将孩子接了过来说:“孩子估计是把我当成她妈了。”

“嗯。”顾维琛咳嗽了一声,笑了笑。

田婶还在自责,眼睛不敢看顾维琛,一个劲的道歉,“顾团长,是我今天大意了,真对不起啊!对不起!”

她现在还一身的冷汗,后怕的不行。

顾维琛叹了口气,他在听见恬恬走丢了的那一刻,头脑一片空白。

好在是找回来,他也没有太多苛责,反倒是安慰起了田婶,“没事,孩子已经找回来了,你下回注意些就行。”

“我下回一定注意。”田婶抹了抹眼泪,赶紧又道:“不,是没下次了!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

恬恬抱着言真的脖子不撒手,窝在言真的怀里,逐渐停住了抽泣。

她靠着言真的肩膀,嘴巴嘟嘟着,小模样看着又委屈又可爱。

言真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宝宝乖喽,不哭喽。”

村长媳妇打趣着说道:“这不知道的啊,还真以为你是这孩子的妈呢!”

顾维琛的视线投向言真,言真抱着孩子的时候,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轻声哼着儿歌,微微摇晃着身子哄,动作一看就很熟练。

不知道为什么,顾维琛居然被这样的景象蛊惑了,好像他们真的如同一家人一样。

那是他的孩子老婆。

忽然言真抬头看向顾维琛,四目就此相对。

顾维琛像是被人抓住了小辫子一样,立马转移开了视线。

他摸摸自己的鼻子,偷瞄了言真一眼,不由得轻笑了下。

刚才他脑子在瞎想什么?这对人家姑娘有些轻浮了。

“你有什么计划没有?”顾维琛轻咳一声,强硬的开了一个新的话题,“留在城里想找个什么工作?”

言真叹了口气,晃动着孩子的动作停了停,微微皱了下眉头说:“哎,您也知道,我没城里的户口,也找不到什么正经的工作。”

顾维琛不由得也跟着皱起了眉头,他知道言真的处境,知道言真这是发愁了,他的心不免也跟着揪了起来。

言真低垂着眼眸,睫毛的阴影打在眼下,忽然她睫毛扇动了下,抬眼看向顾维琛。

顾维琛盯着她的视线又被言真抓个正着,这次他却没躲开视线。

言真望着顾维琛,对他笑,“首长,我能不能和你谈谈?”

那目光和那笑从她满是期盼的眼中透出来,顾维琛下意识的就点头,“好。”

恬恬在言真的怀中闭上了眼睛,嘬着自己的手指头,在睡梦中还一抽一抽的。

言真示意田婶接过孩子,随后对顾维琛道:“我们去前面。”

村长媳妇和田婶看了看俩人的背影,又互相看了一眼,俩人一头雾水,这两人有啥好谈的?

言真和顾维琛俩人并排着往前走,言真紧张的抓住了自己的衣角,想着怎么开口,她不想让顾维琛觉得她是个不负责又唐突的人。

顾维琛始终都在用余光偷瞄着言真,看见了她脸上的纠结和为难。

他虽然不知道言真想说什么,是觉得难以启齿还是怕麻烦他?

顾维琛想让言真放轻松些,宽慰着她说:“你有什么话就说吧,你刚刚救了我的孩子,不管你说什么,我肯定都不会拒绝。”

“首长。”言真忽然站定,侧着身子看着他说:“我能不能和你结婚。”“什么?”顾维琛错愕的转头,目光直视向言真。

他可能太过震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言真,停顿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觉得自己这样看人有些太过严肃,也怕吓到她。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的紧绷,道:“你,怎么,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刚才言真抱着孩子的时候,他心里也闪过一丝异样的情愫,那种安逸温馨的情景没有人会不向往。可他也知道自己这辈子的使命,随时都可能会牺牲,注定无法给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一个保证。

言真本就坎坷,若是嫁给了他,再当了遗孀,那岂不是苦上加苦?

顾维琛的心里很乱,比他第一次上战场都慌。

看着顾维琛略显紧张又谨慎的样子,言真在心里笑笑。她知道顾维琛是个很有责任感和同情心的男人,也知道他的顾忌,言真自然就懂怎么击破。

“您别急,”言真对着顾维琛微微笑着说:“我说的是假结婚。”

顾维琛依旧是微微一愣,“嗯?”

言真转过身去,慢慢的往前走,顾维琛赶紧跟上她的步伐。

“我的情况你也知道,我一个人在城里要是没个依靠的话,很难站得住脚。”言真的语气里带着些无奈,“这就是女人在当今社会的不得已。”

“我能帮你照顾孩子,料理里里外外,相应的和你结婚,你能帮我办这里的户口。”言真扭头看了他一眼,“我不用你负责,你也不用有什么后顾之忧。”

“我知道你们当兵的,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我和你之间不谈感情,你今后是生是死,我自然不会伤心难过,我们各取所需,怎样?”

言真的双手握着,脸上没什么表情,顾维琛有些意外的看着她。

他不知道言真居然是这么想的,也不知道自己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要是和他结婚,反倒耽误了言真找自己的幸福怎么办?他会不会就此耽误了这个女人一辈子?顾维琛的眸光晃动,依旧觉得不妥,“这对你还是不公平。”

言真抿了抿嘴,抬眸去看他,眼角有些发红,眉头微蹙着,就像他第一次见她那样我见犹怜。

“当我求你了,首长。”言真弱弱的开口,语调里带着哀求,“行不行嘛。”

女人的声音软软糯糯的,让顾维琛觉得自己要是拒绝就是在做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

他点头说:“行。”

说完之后,顾维琛勾了勾嘴角,暗笑自己这是怎么了。

言真立马笑了,眼睛弯着,嘴角弯着,“谢谢首长!”

那样明媚的笑容,让顾维琛觉得自己刚才做的决定很值得。

“我们提前说好,今后你要是遇见你喜欢的了,想真正共度一生的人,你就告诉我。”顾维琛转过头去,不看言真,语气有些僵硬,“你就告诉我,我们就离婚。”

“行啊。”言真欢快的的说。

顾维琛扫了她一眼,点点头,手微微攥紧。

离婚那是不可能离婚的,言真在心里暗笑,结了婚,那可就由不得他了。

上一世他们就相爱了,只是相遇太晚,这一世他们理所应当的会走到一起,共度一生。

“那我准备下,先打结婚报告。”顾维琛不敢看言真,脚步越走越快。

他走了几步,忽然发现身边好像没人,赶紧停下,转身看着言真正小跑着追他。

“对,对不起啊。”顾维琛手足无措的看着言真走到他身边。

那男人在紧张,言真看出来了。

言真笑着说:“没事。”

顾维琛刻意放缓脚步,和言真并排着往前走,“组织批准我才能结婚,所以你可能还要在招待所再住几天。”

“嗯,行。”言真点头,“我等你。”

我等你三个字让顾维琛的心忽然放松了,他手忙脚乱的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将里面的钱全都掏了出来,什么都没说的塞进了言真的手中。

言真推辞着,不肯收,着急的说:“你给我钱干啥!”

“我身上就这么点,你先拿着。”顾维琛说一不二,直接攥住了言真的手,将钱拍在了她手心上。

姑娘的手软乎乎的,和男人的大不相同,顾维琛一下子有些怔住,感受着手中的柔软,随后忽的一下松了手。

“那个,你拿着,住招待所的钱。”顾维琛说完,视线四处晃动,就是不敢看言真。

手上是带着男人的体温的钱,虽然不多,但是是他身上全部的钱。

言真攥在手心中,说:“不用,我自己有钱。”

顾维琛撂下一句转身就走,“让你拿着,你就拿着。”

他们之间虽然是假结婚,但是总的来说还是言真吃亏,他只是帮言真办个户口,走动走动就能成,而言真付出的可是一个女人的心血。

照顾家里和孩子,事情琐碎又烦人。要是在钱上,他再让一个女人发愁,那他岂不是和王文智一样,在欺负这个女人?

即使是假结婚,他们之间的礼数也不能省,彩礼钱别人结婚给多少,他只能多不能少。毕竟外人不知道他们的具体情况,婚礼要是寒碜了,别人也会笑话言真。

他总要给言真一个体面才行。

他们结婚之后,他的工资也让言真拿着。一个女人持家,总得需要钱,他们之间的关系,若是他不主动提钱,她可能更加不提。

一时之间,顾维琛想了很多,直到他俩原路返回,和村长媳妇会合上,他的脑子这才停了下来。

看着顾维琛认真思考的样子,言真知道自己这一步走对了,顾维琛是个负责的人。

今后他们一起生活,朝夕相处,顾维琛也一定会再次爱上她。

村长媳妇可能是还没吃饱,又点了两块肉饼,一瞅见言真立马就给言真递过去一块肉说:“再来点不?”

言真摇摇头说:“不了,你自己吃吧,我饱了。”

“你们说啥了?”村长媳妇好奇的看着他俩。

总感觉他们之间的气场变了,顾维琛的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整个人变得有些,扭捏?

村长媳妇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田婶抱着孩子坐在一边,也盯着他们看,“你们这溜达了一圈,咋瞅着气氛有点不对啊。”

顾维琛侧目看向言真,说完自己抿了下嘴角,压了压弯起来的弧度,道:“我们打算结婚了。”

“啥!”村长媳妇和田婶齐齐出声。

村长媳妇叼着肉饼的嘴张大,半块肉饼“Duang”的一下掉在了碗里。

田婶瞪大了眼睛,看看言真,又看看顾维琛,“你说结婚?”

言真笑着说:“我和他结婚,他能帮我办城市户口,也能让我有个依靠。我帮他照顾孩子,照顾家,对我俩来说最合适不过。”

村长媳妇咽下嘴里的东西,沉思着点点头。

这倒是个办法,就是有点意外。

田婶抱着孩子没说话,她刚听村长媳妇说,才知道言真就是王文智在老家的媳妇,怎么突然又要和顾维琛结婚?

她又看了看怀里的恬恬,她一个从农村来城里的老太婆,没什么收入,靠着帮顾维琛带孩子一个月挣十五块,要是顾维琛和人结婚了?那她岂不是挣不到这个钱了?

一时之间,田婶犯了愁。田婶抱着恬恬回了筒子楼,推门进来的时候,脸上没个笑模样。

她儿媳妇陈娟正给自家儿子铁蛋喂饭,瞟了她一眼后问:“妈,你这是咋了?”

“顾团长要结婚了。”田婶将恬恬放在手边的小床上,活动了下手腕,叹了口气,“今后就连这十五块都没有了。”

他们家儿子田富强好不容易够随军的资格了,田婶还有陈娟带着孩子,还有家里的老丫头田富美全来投奔。

田富美作为家里最小的姑娘,初中毕业后没考上高中,正是找对象的时候。田婶就想把富美带出来,在城里找个男人,今后也能顺理成章的留在城里。

到了城里才发现,什么都需要钱,前几年还需要票。他们娘仨都是农民,自然也安排不了工作,一家子吃喝只能靠田富强一人,压力可想而知。

要不是接了帮顾维琛看孩子的活,能让家里多少有些额外的收入外,要不然这一年,真不知道怎么办。

“我本来是打算撮合富美和顾团长,毕竟知根知底,咱们两家还能互相帮衬。”田婶算计了这么长时间,有种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感觉。

主要是,若能有个当团长的姑爷,怎么都能帮上他们田家,对他儿子的工作也能有个助力。

这下可倒好,什么都没有了,田婶心里有些堵得慌。

陈娟帮着儿子擦着嘴角的粥米汤,嫌弃的撇嘴,“妈,你想的可倒好,不是我说,咱妹子那样的,嫁给顾团长是祸害人家。”

“你说的那是什么话!”田婶对着陈娟翻了个白眼,“富美还小,长大了就好了!”

她就不乐意别人说自己的闺女。不就是丑点么?丑点放家里放心,不遭人惦记!不就是懒了点么?女孩子那么勤快干嘛,多累啊!

不懂事咋了,长大了就好了,谁不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

顾维琛结婚的事如果她从中筹谋下的话,说不定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田婶站了起来,拍拍衣服上的褶子说:“我出去趟。”

门刚被田婶拉开,陈娟就追了出来。

陈娟四处看了看,见周围没人才小声说:“妈,你是不是又克扣了恬恬的口粮?”

门外靠墙的地方是个饭厨,用布头做的拉帘,拉开就能看见里面放着的锅碗瓢盆,一个猪油碗,还有一小半碗的猪肉末。

恬恬的伙食费是顾维琛另给的,那小半碗猪肉末就是克扣的恬恬的口粮。

“啧。”田婶一瞪眼睛,刷的一下拉上拉帘,压着嗓子训斥陈娟,“什么叫做克扣!那是剩下的!剩下的就留给咱铁蛋吃呗,难道要扔了!”

“什么克扣不克扣的。”田婶鬼鬼祟祟的四处看了一眼,对着陈娟甩了甩胳膊,“你赶紧回屋,哪那么多事。”

说完,她就朝着王文智家走去,心里还一个劲的骂陈娟一点都不知道变通。

她家每个月就那么点钱,不省着点怎么够用?恬恬和狗蛋一般都是她带,恬恬吃香的喝辣的,狗蛋就在旁边看着?

那是她孙子,田婶自然不舍得,只能从恬恬嘴里省下点来,她平时对恬恬多上点心,照看的尽心些不就行了?小孩少吃一口谁知道,就偏偏陈娟那么多事。

陈娟看着田婶的背影运了运气,嘟囔着进了屋。

田婶在王文智家门口敲了敲门,门是文娟开的,开门的一刹那,一股子刺鼻的臭味瞬间席卷了过来。

“哎呦喂,这是什么味啊!”田婶赶紧捂住鼻子,站在门口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进还是不进。

文娟和文斌俩小孩忙的一头汗,刘大花下半身光着,带着屎尿的裤子扔在地上。

“要不说我命苦呢!”刘大花一见来了人,就开始装模作样的抹眼泪,“儿媳不管我,儿子也不管我!”

“是,他媳妇生孩子是大事!那抓空也得管管自己的妈吧!”刘大花伸着手指头咬牙切齿的开始数落,“这八成是我那儿媳妇把控着我儿子,不让我儿子来管我!想让我们娘三在这自生自灭!”

“瞧你这话说的,你自己生养的,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了你这个妈。”田婶再嫌弃这个时候也不能转身就走,只好捏着鼻子进了门。

她忍着臭,帮着俩孩子给刘大花洗了下半身,换了干净的衣服,又指挥着孩子把满裤兜子都是屎尿的衣服扔了。

其实田婶对刘大花没什么好印象,就她儿子对言真做的那些事就够人戳脊梁骨的。

她刚帮了把手,就知道了其中的不易,很难想象言真这么多年是怎么忍过来的。

作为女人她同情言真,不过也生气,毕竟言真抢了她中意的姑爷。

田婶洗干净了手,坐在刘大花身边,想了想,还是开了口说:“你知道不?顾团长要结婚了。”

刘大花皱眉,“顾团长?”她一时之间没想起来这个人是谁。

田婶赶紧道:“就那个带着你们去医院的首长!”

“哦!”刘大花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居然帮着言真那个贱人。”

听刘大花骂言真是贱人,田婶皱了皱眉头,心道你不贱!你们王家更贱!

但是现在不是说对错的时候,田婶又神神秘秘的道:“你知道和他结婚的女人是谁不?”

说完她看着刘大花抿着嘴笑,挑了挑眉。

刘大花上下扫了田婶一眼,寻思着说:“啧,你这表情,那女人不会我认识吧?”

要不然田婶跑来和她说这个干嘛?

田婶点点头,“对,你猜是谁?”

刘大花皱紧了眉头,她刚来市里,都没见过几个女人,她认识的?和顾维琛同龄的女人?再看田婶那个看热闹的表情。

刘大花醍醐灌顶,“不会是言真吧!”

“对!”田婶一拍手,兴奋的说:“就是她!”

“怪不得那首长对言真那么殷勤,一个劲的帮着她说话!”刘大花恍然大悟般的说:“我还纳闷呢!原来是存的这个心思!”

她的吊梢眉一挑,三角眼一瞪,破口就骂——

“言真就是个荡妇,说不定当初在我眼皮子底下就和别的男人勾搭上了!不要脸!刚认识几天就要结婚!贱人!”

“那首长也不是好东西!惦记别人家的媳妇!看上去倒是人五人六的,其实呢!一肚子男盗女娼!”

“不行,我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俩不是好东西!”这话田婶其实不乐意听,顾维琛的为人她还是清楚的。

她耐着性子听刘大花骂人,最后实在是没忍住打断说:“行了,别骂了,你再骂有什么用?”

刘大花生气,气的胸脯子一鼓一鼓的,言真一个二手货,应该没人要才对,怎么转头就能找个首长?

找的男人还偏偏能站在她儿子头上,算是半个领导,这今后要是给她儿子穿小鞋怎么办?

没想到言真这么能算计,知道找个能说的上话的男人给自己撑腰,合着这是计划报复他们王家呢!

看着刘大花一脸不忿的样子,田婶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有些事她不能做,但是刘大花出头就好办的多了。

事情舆论一闹起来,组织上必须要考量这些,到时候顾维琛的结婚报告说不定就批不下来。

“行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田婶站起身,看着文娟和文斌说:“这段时间可怜这俩孩子了。”

听田婶这么一说,文娟立马撅起了嘴,委屈死了,现在怎么什么活让她干!

文斌倒还好,知道现在的情况和在家的时候今非昔比,帮着大人送走了田婶,关上了门。

“关什么门!别关!”刘大花吼叫着,“走,推我出去!”

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言真是个不检点的!要不然怎么这么快就和顾维琛勾搭上了!

于是乎一下午,刘大花坐在楼道里,见人就说顾维琛要和言真要结婚,是因为他俩早就勾搭上了!

顾维琛今天一到部队立马就打了结婚申请,领导看着顾维琛的申请一副你小子终于开窍了的样子,二话不说就立马签了。

管是谁呢!只要是顾维琛看上的,那姑娘就准没跑!

对方的家庭情况和背景调查,象征性的做做样子就行了,顾维琛这人知道轻重,不符合规定,他也不能娶。这一点领导很放心。

顾维琛今天下班的早,从幼儿园接上恬恬的哥哥沈安就回了筒子楼。沈恬和沈安都是他战友沈大山的孩子,即使被顾维琛领养了,顾维琛还是让他们随着亲生父亲的姓。他想让这俩孩子记得他们的爸爸,沈大山也不应该被遗忘。

现在正是下班的时间,他刚到五楼就看见了呜闹呜闹的一堆人正挤在楼梯口,一堆人围着刘大花。

“我和你们说,我那个儿媳妇啊,不是好鸟,刚几天人家就找到下家了!”

“当初那首长是在火车站和我们碰见的,对那贱人那个殷勤劲啊,就知道帮着她说话,估计那个时候就看上她了!”

“俩人在我眼皮子底下就眉来眼去的!说不定早就给我儿子戴了绿帽子了!”

顾维琛领着沈安,站在楼梯拐角处,抬头看着那群人。

他要娶言真的事情已经传出去了?怎么被传成了这个样子,满口的污言秽语,对言真这不是侮辱么?

“闭嘴!”顾维琛压抑着内心的暴躁,冷冷开口。

刘大花正说的手舞足蹈,来劲的很,“我为什么要闭嘴!”

众人见是顾维琛,立马让开了一条路,刘大花从人群的缝隙里一瞅见顾维琛的身影,吓得立马收了挥舞着的手。

“顾团长,回来啦!”有人给顾维琛打招呼,往里侧了侧身子,好让他过去。

顾维琛阴沉着一张脸扫了一眼众人。

“我和言真男未婚女未嫁,符合国家规定。”顾维琛站的笔直,满是压迫感的看向刘大花,“你若是再诽谤污蔑他人,我会走法律程序,到时候你可得为你的行为负责。”

“就是!而且你儿子压根就没和人领证,她算是你哪门子的儿媳妇,你们一家欺骗人家姑娘感情,还不许人家姑娘再嫁了?”人群里有人不满的嘟囔着,她现在看见刘大花一家就来气。

她也是个医生,当时也在医院,目睹了整个过程,知道顾维琛是在秉公处理,现在居然被刘大花拿来说事,这不是糟践人么?

她转头看向顾维琛道:“顾团长,你放心,我是证人,我能证明,全程你都公平公正的很!”

顾维琛点头,对她示意说:“谢谢。”

刘大花想分辨一二,但是还得顾忌顾维琛的身份,得罪了他,今后要是给他儿子在工作上使绊子怎么办?

这么一想,刘大花就有种浑身的劲使不出来的挫败感,言真那个贱人,她就治不了了?今后就得任由她欺负,站再他们王家头上作威作福了?

刘大花的三角眼四处看看,心里犯起了嘀咕,总觉得城里人和农村人不一样,怎么她骂儿媳妇没人跟着一起骂?在农村婆婆是天,什么都是对的,只要她闹,立马就会有一群婆婆跟着她一起骂。

围着刘大花的这群人,个顶个的人精,进城待了这么久,里面错综复杂的关系他们捋明白了,也清楚有些话只能背地里说,怎么可能当着当事人的面说三道四的。

一时之间人人心里都有各自的打量,互相看着不说话,见没人帮自己,刘大花心不甘情不愿的闭上了嘴,但是这事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哎呦,你快点!”田婶躲在自家门口往外张望,怀里抱着恬恬,着急的催着田富美,“赶紧出来,要不然一会顾团长就要走了!”

她特意让田富美打扮了一番,穿上了的确良的裙子,用洋火化了眉毛,还特意涂上了红嘴唇,就是乍一看,眉毛粗的像李逵。

见差不多了,田婶才抱着恬恬从自家门口走了出来打圆场,“哎呦,行了,都散了吧!赶紧回家做饭的做饭,哄孩子的哄孩子!”

“一个个的,怎么这么爱凑热闹。”

田婶说完,转头看向顾维琛,脸上带着三分笑:“顾团长,今天回来的挺早的啊。”

众人叽叽喳喳的散去,刘大花的轮椅依旧堵在楼道口。顾维琛的目光淡淡的瞥了田婶一眼,心里清楚他结婚的事情必然是田婶传出去的。

顾维琛嗯了一声,伸手去抱恬恬。

田婶一个闪躲,径直往顾维琛家走去,嘴里嚷嚷着:“顾团长,你自己带着孩子做饭不方便,富美说了,她帮你做!”

“咱们两家这个关系,都不是外人,你也就别推辞了。”

那声音大的就怕别人听不见。

田富美跟在田婶身后,拢了拢自己的头发,低着头娇羞的偷看向顾维琛。顾维琛皱眉,道:“不用了,我一会带着恬恬和安安去找言真。”

“我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我让孩子们和她熟悉熟悉。”

他不等田婶再说什么,直接将恬恬从她怀中抢了过来,说:“恬恬明天我送到言真那,您就不用操心了。”

他的神情冷漠,仿佛带着煞气,一双鹰眼盯着田婶,洞穿了她全部的心思。

田婶好似不在意一样,轻轻一笑说:“行。”

田富美急的想跺脚,她一直喜欢顾维琛,也以为能嫁给他,怎么都没想到半路居然杀出来个程咬金。

眼瞅着顾维琛抱着恬恬,带着沈安,转身下了楼,田富美哭丧着脸闹:“妈,你想想办法啊!”

她晃荡着身子,跺着脚,心里憋屈的很,她上赶着人家都不要!她不要面子的吗!

“你和我闹有什么用!”田婶剜了田富美一眼,“还不是你自己没本事!连个男人都拿捏不住!”

田富美心里更难受了,之前不管她怎么表示,顾维琛就是不搭理她,她能怎么办?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田婶眼珠子一转,又看了一眼田富美,打算豁出去了。

顾维琛打算带着两个孩子去招待所找言真。

他下楼的时候,隐隐约约的依旧能听见有人在说他和言真结婚的事情。

“这么快就结婚?是不是真像王文智他妈说的那样,俩人早就有那个意思?”

“这事不好说,能让一个男人这么快就下定决心娶进家,绝对不是个善茬!”

“一个农村来的,要什么没什么,还二婚!转头人家就嫁给军官了,那城里多少漂亮姑娘都没入了顾团长的眼,她们这心里不得呕死!你说上哪儿说理去!”

“这事要是真的传开闹大了,感觉上面不一定会同意顾团长的婚事。”

“哎哎,别说了……”

这些人一瞅见他的身影,赶紧互相捅捅鼓鼓的做遮掩,讪笑着闭上了嘴。拎着菜篮子的假装摘菜,抱着孩子的低头哄孩子,要不然就硬生生的转移话题。

即便如此,顾维琛依旧能感觉到那些偷偷注视着他的目光,她们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见他身影消失了,这帮人赶紧走到楼梯口,趴着身子往下看,确认他们说什么顾维琛听不见后,迫不及待的又凑到了一起开始了嘀嘀咕咕。

这就是所谓的背后嚼舌根,戳脊梁骨。他一个大男人可以不在乎,但是言真作为一个女人,她不能平白遭受这些诋毁。

顾维琛知道别人的嘴他没权利捂,得从根上解决问题。

在结婚这件事情上是他仓促了,是他考虑不周才让言真陷入了这些流言蜚语。

所以,这件事必须得有个妥善解决的办法。

家属院里道路两旁种着树,郁郁葱葱的,远处还有些训练的士兵喊着口号。

他刚走到家属院门口,和站岗的士兵俩人行了礼后,就发现身后跟着鬼鬼祟祟的两个人。

当了这么多年的兵,顾维琛要是这么点警觉都没有,那岂不是笑话。

两小孩一高一矮,躲在墙后面,露出半个脚丫子,正是文娟和文斌。

顾维琛刚下楼,刘大花就指使着她俩跟了上去,为的就是找到言真在哪,好要回卖房子的钱。

顾维琛勾着嘴角笑笑,一手抱着恬恬,一手牵着安安,开始带着身后的俩小孩逗闷子。

最后绕了一大圈后,顾维琛又走回了家属院,去食堂打了饭菜,拎着回了筒子楼。

“累死我了!”文娟气的一屁股坐在了马路牙上,脑门上都是汗,她揪着自己的衣服扇风,看着前面顾维琛依旧铿锵有力的步伐,险些哭出来。

文斌擦擦脸上的汗,眯了眯眼睛,没说话。他知道顾维琛发现了他们,故意在逗弄着他们玩。

“走吧,先回家。”文斌抬腿迈进了楼道里,也清楚,他们想靠跟踪顾维琛知道言真在哪,那是不可能的了。

这个时间家家户户都在吃饭,这次顾维琛上楼的时候,没什么人。

上了楼,走到头,一拐就是坐北朝南的干部区,楼道里光线充足,也更加宽敞。顾维琛分的是三室一厅,自己住一间,孩子们暂且住一间。

他刚带着孩子坐下,就听见了敲门声。

“顾团长,你回来啦!”门外田婶的手哐哐的砸门,“顾团长,你吃饭了没啊!富美包的包子,我们给你送了点过来!”

之前顾维琛只是怀疑,直到这一刻,他才确信,他是被田婶给盯上了。

这屁股还没坐热呢,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敲门,瞧着这个意思,他今后是不能回家了?

顾维琛揉了揉眉心。

“顾团长?”

“顾团长,你开门啊,我和富美给你拿了点包子,要是凉了就不好吃了!”

沈安抬头看着顾维琛,小小的孩子,大大的脑袋,眨巴着眼睛问:“顾叔,不开门吗?”

顾维琛叹了口气,“等会你带着恬恬就在我身边,哪都别去,知道不?”

田婶敲门的声音很大,喊的声音也不小,街里街坊的住着,重点是田富贵在他下面做事,俩人关系还不错,顾维琛就不能装听不见。

门刚开了一条缝,田婶的头就探了进来,“哎呦,顾团长,你在家啊,怎么这么半天才开门。”

顾维琛道:“刚才在做事,不方便开门。”

田婶将自己半个身子挤了进来,又拉了一把在她身后的田富美,“啧,你说你,一直嚷嚷着要让顾团长尝尝你包的包子,你怎么还不赶紧过来?”

田富美手上端着一个大海碗,里面是五个大包子,薄皮大馅,看着就挺玄乎,这手艺一猜就不是田富美的。

“吃包子,吃包子。”

田婶自作主张的拿了包子递给恬恬和安安,俩小孩平时也会在田家吃饭,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忌,接过田婶手里的包子后,俩人并排着坐在了顾维琛身边。

“恬恬,安安啊,咱们去找铁蛋玩行不行?”田婶笑眯眯的朝着恬恬说话,顺便转头给她身后田富美一个眼神。

等下她就把孩子们都带走,给田富美创造机会,只要孤男寡女共处了一室,她就能传闲话去。

有了闲话,为了顾全富美的名声,顾维琛就必须得娶。恬恬抱着大大的包子啃,依偎在顾维琛的腿上,根本不搭理田婶。

“安安啊,你带着妹妹找铁蛋玩去。”说着,田婶就去拉沈安的手。

沈安闪躲开,紧紧挨着顾维琛,摇头,“我不去。”

“走吧。”田婶不由分说的就又去抱恬恬。

“哇!”恬恬张嘴,嘴里还含着半口包子馅,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她死死的揪着顾维琛的衣角,一个劲的摇头。

顾维琛实在是受不了了,从田婶手中把孩子抢了过来说:“田婶,我们累了,你先回家吧。”

他脸上很是不悦,蹙紧眉头,已然下了逐客令。

田婶怎么可能甘心,又给了田富美一个眼神。

“顾哥,我帮你打扫打扫卫生吧。”田富美不等顾维琛说什么,转身就拿起了挂在墙上的鸡毛掸子。

她连活都不知道怎么干,拿着鸡毛掸子在柜子上瞎挥,一边挥一边对着顾维琛笑。

这俩人就像是那听不懂人话似的。

顾维琛一个男人面对这俩油盐不进的,有种无力感,打不得,还骂不得!这要是他手下的兵,给他们整个十公里负重越野,看他们还有什么劲瞎折腾!

顾维琛无奈,只好走到门口,将门打开,站在门口,声音故意挑高了几分。

“我马上就要结婚了,房间也理应该打扫打扫,那就谢谢田婶和田家妹妹了。”

顾维琛分的房子斜对面就是水房,他刚往门口一站,就有叼着牙刷出来搭话的邻居。“顾团长,要结婚了啊,恭喜恭喜啊!”那人赶紧往水池子里呸了几口,抹了抹嘴边的牙膏沫子,又探着身往顾维琛家里看。

顾维琛悠闲的站在那,道:“可多亏了田婶了,在我家忙上忙下的,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了。”

田婶站在屋子中间,尴尬的看着门外的人,田富美拿着鸡毛掸子四处张望,根本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打扫,一看就不是诚心来帮忙的。

“哎呦,可真麻利啊!”

“啧啧,田家人就是好心肠!”

门口路过的邻居都要夸上几句,还会特意停下,上下打量他们一番。

田婶尴尬的接受着众人的行注目礼,再听些他们阴阳怪气的话,这心里别提多堵得慌了。

这不是把她和她闺女当猴看么?现在他们走不是,不走也不是,可咋整?

都是街坊,谁不知道谁啊,众人心里跟明镜似的,都知道田家姑娘惦记上顾维琛了。但是人家顾维琛压根就没那个意思,还那么上赶着,真是一点脸面都不要了。

顾维琛本来不想搞的这么众人皆知,想给田婶和田富美点面子,毕竟田富贵是他手下,算是他的兄弟。他之前拒绝的也很清楚,奈何这俩人就和听不懂人话一样,他不得不出此下策。

接二连三有人端着盆子过来,眼瞅着田婶马上就要抹不开脸面了。

“妈,你在这呢啊!”

陈娟腰上系着围裙,手上还滴着水,一瞅就是听见了什么消息,着急的从筒子楼那头踢踢哒哒的跑了过来。

她的手往围裙上擦了擦水,拉上田婶和田富美道:“铁蛋醒了找你们呢,哭了半天了,说什么都哄不好,你们赶紧回家瞅瞅吧。”

陈娟又对着顾维琛不好意思的笑笑,“顾团长,我们就先走了啊。”

显然这话是故意对周围邻居说的,给田婶和田富美找补的说辞。

田婶瞬间明白,知道儿媳妇是来“解救”自己了,逃也似的就往屋外走,一边走一边说:“我大孙子找我呢,我得赶紧走。”

有人接话:“您孙子找的可真是时候。”

知道是什么意思就行了,非要说出来,田婶剜了那人一眼,回头示意田富美赶紧跟上。

周围的人三三两两的贴着耳朵说话,田婶虽然听不清,但是知道一准在说她的坏话!她气的走到自家门口“哐当”一声甩上了门。

回了家,田婶和田富美俩人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俩人又急又臊得慌,出了一身汗。

陈娟推门进来,有些无语的看着他俩说:“顾团长马上就你结婚了,你们整这一出是什么意思?多丢人啊!”

田婶用手扇着风,颇有怨言的说:“谁知道那个顾维琛能把事情做的这么绝!一点面子都不给!”

“那房门大开四敞的,就为了让人看我们笑话,当我们是什么?”

“人家那是客气的了。”陈娟叹了口气,“今后可别这样了,这事要是传到外面去,今后咱小妹还怎么找婆家?不得被人戳脊梁骨啊。”

田富美不以为然的说:“我追求我的爱情,有什么丢人的!”

“对!”田婶对着田富美竖了个大拇指,夸奖道:“闺女好样的,就靠你这毅力,不愁拿不下顾团长。”

生怕他们说话的声音传出去,陈娟再三确认门关严实了这才说:“妈,你们这么说,有没有想过今后富贵咋面对顾团长,那是他领导。”

这话田婶就不乐意听了,她耷拉了脸道:“瞧你这话说得,我能害自己儿子吗?”

“等今后顾团长成了咱家的姑爷,对富贵也是好事。”

她说着还用眼睛上下扫着陈娟,语气一转,“你不会是怕富美找个好对象,你当嫂子的心里难受吧?要不然你一直拦着干嘛?”

“妈,我没有。”陈娟看着这娘俩顿时眼前一黑,觉得寒心又委屈,自己一心一意的替他们着想,他们居然这么想她。

这几天田富贵在营里忙拉练,都没回家,陈娟知道自己有些话不能说,婆婆对儿媳本就隔着心,只能让她男人出面劝劝。

陈娟堵着气说:“行了,你们的事情,我不管了,你们爱咋滴咋滴。”

家里里里外外的活都是她干,哄孩子,洗衣服,做饭,伺候一家老小,就连小姑子的衣服都要她手洗。

人家婆婆说了,没出门的姑娘要娇养,这样到了男人家才能被高看一眼。富美怎么娇惯是她当妈的事,她不干活,当妈的就替她干啊!可是那些活最后都压在了陈娟的身上。

因为田婶每个月能有额外的十五块的收入,自己儿子又是顶梁柱,所以她腰板子就直,陈娟在家就更加没地位。

陈娟回了自己的房间,抱着睡着的儿子抹眼泪,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言真和村长媳妇在招待所又续住了几天,白天俩人逛商场,下馆子,溜公园,着实让村长媳妇见了世面。

虽然对顾维琛的措辞是假结婚,但是言真可是奔着真结婚过日子去的。她给自己置办了嫁妆,买了子孙桶,添置了新衣服,新鞋子,还想和顾维琛拍张结婚照。

晚上俩人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回了招待所。

“哎呦,累死我了。”村长媳妇壮实的身板子砸在了床上,揉着自己的腿说:“这逛街怎么比下地还累?”

她脸颊上挤着两坨高原红,嘴上说着累,但也的确是开心。

言真收拾着手里的东西,脑子不停的想事。

她和顾维琛结婚的事情八成已经被田婶传开了,王家和言瑟说不定也得了消息。

按照言瑟那个性格,这个婚她肯定不希望言真能顺顺利利的结。

若是给她娘家拍了电报,告诉她要结婚的事情,她娘家必然会大包小包的带着东西来要彩礼,搞不好还会被言瑟蛊惑,一家子赖在这里不走了,逼着让她求顾维琛想办法给她哥找工作。

若言真处理不好这一切,她的麻烦就大了。此时在医院的言瑟,正听小护士绘声绘色的讲从筒子楼里听来的八卦。

“我和你讲哦,那个言真真的不简单的,能这么快就勾搭上了顾维琛,俩人马上就要结婚了!”小护士帮着言瑟打吊针,撇嘴,“之前在医院,顾团长不就一直护着她么?”

言瑟躺在病床上,刚刚经历完剖宫产的她,麻药劲刚过,正是痛不欲生的时候。

肚子上的刀口连带着五脏六腑,疼得言瑟浑身打颤,一阵阵的想吐。

孩子早产,本就让她担心,言瑟一想到回家还得面对刘大花,心里更加憋屈。

言真这里又传来了好消息!让她怎么不气!

从小到底不管什么她都处处压言真一头。言真不会说话,也不会讨人喜欢,嫁的男人压根也不会拿正眼瞧她一眼!

除了学习好外,可是学习好又有什么用呢?她娘家重男轻女的很,即使考上大学了,还不是不让她上,拿着她的高考成绩卖钱。

现在言真凭什么转头就能当团长太太?她男人等于他们的半个领导,今后岂不是干什么都要看言真的脸色?

一想到这里,言瑟就觉得自己心口压的喘不上气来。

自从言真来了这里后,她就没遇见一件舒心事!

言瑟一想到自己要和一帮人挤在那密不透风的筒子楼里,而言真却可以在干部区的三室一厅里生活,那种不平衡的嫉妒感让她当场差点发飙。

言真那种人就应该给他们当牛做马,烂在农村,一辈子别出头才对。

即使心里这么气,言瑟依旧没表现出来,假装不在意般的说:“是吗?”

“哎,其实吧,我心里也委屈,都找不到人说。我和王文智两情相悦,早就在一起了。但是我们那里吧,是农村,观念还封建的很,讲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王文智也是逼不得已才娶了言真,言真自己知道王文智不爱她,她还不是嫁了?”

“最后,她来医院闹了这么一出,有想过我的处境么?我招谁惹谁了?”

言瑟越说越委屈,叹了口气,“可是怎么说她都是我妹妹,她既然有了好去处,我自然是替她开心。”“这对你也太不公平了!”小护士很是气愤的说:“你简直就是在受无妄之灾!亏得你还替她着想。”

“她从村里带着人直接杀了过来,明显是证人都找好了,为的就是打你个措手不及,还把自己搞的那么无辜,怎么这么讨厌。”

言瑟无奈的笑,“你说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和王文智之间,当初也不是我能做主的。”

几句话就把自己摘了个干净,这还归功于言瑟平时一直努力经营自己的人设,八面玲珑,即使已经翻车,大家就算是看在之前往来的份上也不好说什么。

尤其是和言瑟几个交好的人,更是偏向于她。言真初来乍到,没什么群众基础,也没什么利益往来,相比之下,言瑟在医院多年,是个老油条,说不定经过几番努力就能挽回自己的形象。

“玲玲啊,麻烦你帮我给老家拍个电报。”言瑟挣扎着要起来,玲玲急的赶紧给她按在了病床上。

“言医生你赶紧躺好,你想干什么就吩咐我就行了,起来干什么?”

这个小护士叫张玲,和言瑟关系不错,实在是不相信言瑟能做出那种撬自家姐妹墙角的事情,今天听言瑟这么一说,果然是有误会。

言瑟道:“你帮我往我娘家拍个电报,就说我生产了,让我妈来伺候月子,顺便说下言真要结婚的事。”

就言真娘家那个德行,知道自己闺女背着他们离婚又找了别的男人,彩礼钱指不定要多少呢。闺女好不容易攀上了高枝,怎么可能不好好的利用。

言真想顺顺利利的在市里结婚,那是不可能的。

今后她要忍受着婆婆小姑子,天天面对一堆鸡毛蒜皮的事情,那言真也别想好过。她要把言真家那极品爸妈,哥嫂都搞过来!

若是因此她和王文智的事情传回了老家,那也无所谓,反正她又不在老家待,受人指点也是她父母,她又听不见。

言瑟这么一想,心里也舒坦了点,不好过就都别好过。

张玲帮着言瑟往老家发了电报,又在医院传播了一遍言瑟和她在病房里说的话。

“哎,感情的事情,谁说的清楚呢?对吧?”

几个人围着张玲点点头,想想也是,要是言瑟早就和王文智好了,那言真就是撬墙角的,人言瑟只是在合理的维护自己的感情。

不过王文智的确是渣,他解释不清楚。

王文智当天在值班,结束后就往言瑟的病房赶。言瑟给自己洗白的话,已经传到了他的耳朵里,王文智怒气冲冲的就要找言瑟理论。

他生气,言瑟居然为了洗白,不惜把他塑造成了脚踏两条船的陈世美!

“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么?你本来就是在已经和言真结婚的情况下,又来和我勾搭。”言瑟嗤之以鼻的说:“再说了,我们两个总要保全一个吧,难道要一起在医院烂了名声?”

没想到这个男人见她的第一面不是问她的身体,也不是问孩子,而是质问她!质问为什么没帮他说句话,还故意给他抹黑!

疼!不仅仅是身体疼,心也疼!言瑟咬着牙,哆嗦着,抓着被单却一声都不想吭。

王文智推推眼镜,哼了一声,“对,反正都是我的错。”

言瑟难以置信看向王文智,不相信他说话的语气居然那么的无赖。

她不想说这些,别过脸去说:“我已经发了电报,让我妈来伺候月子。”

言瑟刚生产完,王文智就应该赶紧给她娘家拍电报,但是王文智却一直没动作。言瑟细想了下,知道王文智是不想让她娘家妈来。

“咱家太挤了!你妈来了住哪儿?”王文智着急的说:“再说了,你坐月子,我妈在,文娟和文斌也大了,也能帮的上你,就别让你妈来了!”

果然是这样,言瑟气的心跳的厉害,吼着说:“你妈个瘫子能伺候我月子吗?你妹妹什么都不会,只会帮你妈气着我,不给我添乱就算好的了!”

“那是我妈,我有什么办法?那是我弟妹,我也不能不管,你就不能为了我包容一些么?”

“再说了,文娟还小,你多忍让些不就好了?”

忍?为什么要让她忍!她凭什么忍!言瑟满脸怒气的看着王文智。

见此王文智叹了口气,赶紧握住言瑟的手,轻声哄着说:“老婆,你就别让你妈来了行不?”

反正现在言瑟孩子已经生了,王文智也不怕她闹,能哄就哄,哄不好就算了。“老公伺候你月子行不行,我亲自伺候你!”

直到这一刻,言瑟才清楚的意识到,人家才是一家人,委屈的只能是她一个。

她将手从王文智的手中抽回,沉着脸说:“不行。”

王文智点点头,也沉了脸,“行,我知道了。”

“你是咱家的功臣,什么都听你的。”虽然王文智嘴上这么说,但是脸上没个笑模样,语气也是阴阳怪气的。

言瑟委屈的心头发酸,之前他和王文智恩爱的很,他什么都听她的,怎么几天的时间就变了?但是好歹最后是王文智妥协了,言瑟这么一想,心里又有了点安慰。

言瑟做了万全的准备,就等着看看言真的笑话了。言瑟父母得了言瑟生产的消息,又看着最后那几个字脸色一白。

“言真即将在省城结婚。”

这意思是言真闹到市里,撞破了她闺女和王文智的事情了?言瑟妈崔金华不由得一阵担心,心里七上八下的。

闺女给她发这样的电报必然有用意,只是猜了一下她就想清楚了。八成是言真把再婚的事情捂的严实,就连她亲生父母都在瞒着。

这像什么话!

“我去趟小叔子家。”崔金华拍拍身上的尘土,梳了梳头发,这才出了门。

两家里的不近不远,隔着一个歪脖子树还有三户人家,门楼子特气派的就是言真娘家。

大铁门,高门楼,村里没几家有,还不是拿着卖闺女高考成绩的钱换来的?崔金华心里一阵鄙夷。

“弟妹,在家没啊!”崔金华站在门口,往院子里探了探身,见没人回,又敲了两下大铁门。

窗户上这才探出个头来,言真她妈李春平一瞅是她嫂子,心里一阵冷笑,她不去找她,她居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李春平和儿媳妇张洪霞互相看了一眼,景然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崔金华见屋里有人,就径直进了门,掀开门帘直奔屋里,瞧见李春平就笑眯眯的说:“我给弟妹道喜了。”

“我有什么喜事啊。”李春平呵呵一笑,拍着炕头说:“嫂子坐啊。”

“弟妹你还不知道呢吧?”崔金华笑着坐在了李春平身边,就像是平常的妯娌唠家常一样。

李春平道:“我知道什么?”

“就是真真的事情啊!”崔金华抿着嘴笑,“你家真真啊,真是厉害,自己进城和王文智离了婚,找了个军官,马上就要结婚了!”

她避重就轻,对言瑟和王文智的事情一字不提,为的就是告诉李春平言真要结婚的事情。

李春平哼了一声,道:“是吗?我还真不知道。”

崔金华啧了一声,“我这不是来告诉弟妹来了么?”“你的福气在后头呢!那军官一个月一百多的工资,能给你不少彩礼呢!”

“你们索性也进城去,让你姑爷给你家老大安排个工作,今后一家人都当市里人,还不得让我们羡慕死!”

“哎。”崔金华叹了长长的一口气,瞅着李春平的脸色说:“真真不会没给你们信吧?她这是想干啥?觉得自己今后嫁高门了,就要和娘家的穷亲戚断个干净?”

这话不就是在故意蹿李春平的火呢么?哪个妈要是知道了自己闺女在外面要和男人偷着结婚,能不生气的?尤其是李春平恨不得卖闺女的这种人。

她太了解这个妯娌了,崔金华耐心的等着看李春平翻脸的样子。

“哼,你闺女在城里偷偷和我姑爷勾搭上了,我闺女可不得离婚么!”李春平暴怒的站起身,揪着崔金华的衣领子一个猛劲,差点把她拽个趔趄。

崔金华脸上的笑僵住,“不是,弟妹,你听我说!”

“听你说什么?说你闺女是怎么勾搭结了婚的男人的?你们家怎么这么不要脸啊!还有脸上我家来说三道四!”

“走,我们让大家伙来评评理!”

李春平和儿媳妇张洪霞俩人也不客气,一个揪着她的头发,一个揪着她的衣服,直接把她拽出了院子大门。

崔金华顿时慌了,她压根没想过李春平已经全部都知道了!

“大家伙都来看啊!看这个婆娘教育出来个什么东西!”李春平对着崔金华的脸蛋子就是狠狠的一巴掌。

“她闺女在省城和我姑爷勾搭上了!就连孩子都生了!我闺女在老家替这对贱人照顾瘫子妈!你们说说,她闺女贱不贱吧!撬自家姐妹的墙角!”

张洪霞配合着自己婆婆,撕扯李春平的头发,让李春平动手动的方便。

“你们一家子都不是好玩意!还上我们家说三道四来了!我不打死你!”

“我闺女孝顺的很!用得着你在这里挑拨!”

在李春平的眼里,言真还是之前的那个言真,容易被人拿捏,心疼娘家和她的那个言真。

还说什么嫁了高门不想告诉他们,崔金华就是在挑拨,言真一早就来了电报,特意和他们说个清楚。

言真是为了留在城里才和那军官假结婚的,那军官带着两个拖油瓶,言真替他照顾孩子,他帮言真办户口,为了就是等以后她安顿下来,能把他们娘家一家子都接过去!

言真说了,她的幸福不重要,就是希望娘家能过的好,她只要能留在城里,就有机会过上好日子,那就等于是她娘家也有机会过上好日子!

要是今后言真真能和这军官发展些感情,也不用再离婚,说不定他们一家子真能跟着沾光呢。

李春平虽然爱钱,必要的时候也能狠下心来牺牲闺女,但是她知道权衡利弊,怎么利益最大化。

“我打死你!你闺女勾搭我闺女的男人,我今天就是要好好替我闺女出出气!”

婆媳俩人对着崔金华一阵拳打脚踢。

周围围着一堆看热闹的,听了这么个大八卦,一时之间震惊不已。

“那个在省城当医生的言瑟,和自己妹夫好上了?孩子都要生了?真的假的啊?”

“这是不是搞破鞋么?丢人啊!还大学生呢,学的都进狗肚子里了吧?”

“我的天,那个王文智我知道,当军医呢,说不定俩人就是在医院好上的!”

“啧,教育出了这种闺女,还有脸见人么?”

乡亲们围着打成一团的三个人,对着崔金华满是鄙夷。

有人刚从地里拔了草回来,手上还拎着锄头,狠狠攥着恨不得上去跟着打两下。

农村的女人都单纯的嫉恶如仇,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谁家做了丢人的事情就要等着被戳脊梁骨!

崔金华被打的哎呦叫唤,直到最后村长出面,才拦下李春平和张洪霞这对婆媳。

李春平叉着腰气喘吁吁的骂,“你家言瑟没好,等着遭报应吧!”

被撕扯的披头散发的崔金华咬着牙不敢吭声,这事情是她闺女做错了,就得受着。

这一出整个一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崔金华一想到今后在村里被人指点,她就抬不起头来。

第二天,天不亮,她收拾着行李就进城了。崔金华想清楚了,伺候完闺女的月子,她也不回农村了,免得听那些难听的话。

反正她姑爷是王文智,也有本事,今后靠姑爷在城里过活也行,就帮他们带孩子呗,至于她男人,她才不管他的死活呢!

崔金华按照纸条上的地址,找到了家属院,站岗的士兵还不让她进,她一个劲的解释自己是谁,登了记这才进的门。

她四处打听,有那个好心的邻居直接把她带进了言瑟家的家门口。

只是当门一打开,她惊呆了,想转身立马就跑!正对着门的是一张沙发床,刘大花躺在上面,身上正在散发着难闻的恶臭。

满地狼藉,到处都是垃圾。夏天天气热,腐烂的菜叶子上苍蝇嗡嗡的飞。

崔金华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有种迈不开腿的感觉,无处下脚啊。

“你是言瑟妈吧?哎呦,是亲家啊!”刘大花瘫在沙发上,用手撑着上半身抬头看门口的崔金华。

行了,言瑟家来人了,正好也能伺候她!刘大花心里立马打起了算盘,今后亲家伺候月子,给自家闺女做饭,她就不信能少她一口吃的。

崔金华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堵在门口压根不想进去。

她没想到刘大花和言家弟妹都来了,就这么点地方,怎么住的下?

文娟和文斌俩人从卧室推开门走了出来,崔金华一看脸上的褶子立马抖了抖。

她顺着卧室的门往里看,里面本来干净的床单上面有两个大黑脚印子,床单皱皱巴巴的,被子也没叠,就那么团成一团扔在床上。

枕头罩也被干地黢黑,怎么主人不在家,孩子就这么糟践人家房间呢!大人也不管管,还以为这是在你自己家呢啊!崔金华的心里一百个不满意。

那是她闺女和姑爷的房间!她闺女爱干净,平时就连她这个妈都不允许碰她的床,这要是让她闺女知道了,还指不定要怎么生气呢。

儿媳妇在医院里生孩子,婆婆一点指望不上不说,还反倒一个劲的添乱,这都是什么事!

崔金华没好气的说:“你俩跟着我打扫打扫房间,你嫂子过两天就要出院了。”

她现在就连亲家初次见面的客套都不想应付,直接甩了脸子。

刘大花翻了个白眼,舒舒服服的往沙发床上一躺下,反正她是个瘫痪,还能指望她干活不成?

文娟也不搭理崔金华,对着镜子挤眉弄眼的摆弄自己的头发。

文斌象征性的拿起了扫把,但是也是装样子。

闹心!

崔金华坐了一天一夜的硬座,一下火车腿都伸不直了,结果到了家马不停蹄的就要收拾卫生,她还不是怕她闺女看见了心里难受,要不然她至于在这里当牛做马的吗?

崔金华已经想好了,一定要想个办法把刘大花和那俩崽子给挤兑走,要不然这里可没她容身之处。

这其中王文智的决定至关重要,崔金华打定主意了,也要讨好姑爷。

她忍着身体上的劳累,麻利的收拾完屋子,又找了邻居带着去附近的市场买了老母鸡,打算炖好了给闺女送过去。

“不是我说,你来了可帮了你闺女大忙了。”田婶带着崔金华往附近的菜市场走,她肥嘟嘟的身体跟着崔金华走的又快又急的步伐一颠一颠,语气也微微带着喘。

“王文智那个妈厉害的呦,就来了这么两天,家属区谁不知道?”田婶晃了晃头,绘声绘色的描述刘大花是怎么在家属区出名的。

崔金华心里更堵得慌了,她闺女今后要是和刘大花一起生活,得被逼疯!她必须要替她闺女解决了这个麻烦。

崔金华在田婶的帮助下,买了一个老母鸡,又买了些红糖和红枣,打算在家里炖了给言瑟带过去,再搞些红糖水补补血。

市场卖鸡的老叔帮着把毛都秃噜干净了,崔金华回了筒子楼,洗洗干净就可以下锅了。

之前在农村,他们都是用土灶,烧柴火,这个燃气灶崔金华也不会用,还是田婶教着用的。

看着火苗子呼呼的冒出来的那一刻,崔金华不由得感叹还是城里方便啊,出门就能买到东西,烧火做饭也不用抱一堆柴火,干净!

崔金华想留在城里的心更加坚定了。

“你可要看好了。”田婶用手拢着嘴,对着崔金华挑挑眉,示意她注意屋子里的三人,“免得你闺女吃不上几口东西,都到了别人的肚子里。”

“行了,我走了,我还得回去哄我孙子。”田婶扭着身子拐了个弯,走向自家门口。

崔金华哼了一声,“他们想的美。”

老母鸡花了她不少钱呢!她闺女辛辛苦苦的生孩子,说不定到现在都不能吃上一口东西,到是让别人惦记上了。

文娟闻着味道舔着嘴,已经眼巴巴的站在了门口,盯着锅里的水汽在翻腾。

“文娟啊,回来。”刘大花在房间里喊,“那是你婶子给你嫂子做的,别不懂事。”“少吃一口又不会死,生孩子重要,咱们看着就行。”

语调阴阳怪气的很,好像故意在说,不给他们吃就是不行!崔金华用勺子狠狠的搅拌了下锅,心里想着等下她直接把锅端走,一滴汤都不给他们留下!

被尿憋的不行,崔金华捂着肚子赶紧过往厕所跑,等她回去一看,那炖鸡的锅盖被掀开了,里面的鸡只剩下些边角料!鸡腿,鸡胸脯,肉多的都没了!

她再往屋里一瞅,三人正狼吞虎咽呢!鸡都没炖烂糊,生怕吃不上,趁着她上个厕所的功夫就当了小偷了!

气的崔金华哐当一声盖上了锅盖,站在楼道里就开骂——

“我就问问你们要不要脸!那是我给我闺女炖的鸡!你儿媳生孩子,你一点忙帮不上不说,你还添乱!你偷吃儿媳的鸡,什么狗几把玩意!”

文娟和文斌拿着手里的鸡肉,不知道是继续吃,还是放下。

刘大花捅咕了下文娟说:“赶紧吃!”

她嘴里含着鸡肉,冲着门含糊不清的回:“你都说了,那是给我儿媳的,那就当是我儿媳孝敬我的怎么了?她摊在床上,她都没伺候我,你就等于是替你闺女分忧了!”

“你懂不懂事?我是她婆婆,我就吃个鸡怎么了?”

“孩子们都饿着肚子呢,你就忍心让孩子看着?”刘大花吃的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她就该吃!

楼道里又探出了许多的头来,崔金华不像刘大花那么没皮没脸,抹不开脸的看了看四周,赌气的直接端着锅就走。

刘大花见崔金华吃瘪,心里更加得意,美滋滋的想,这个亲家留下也行,还能伺候她吃喝。

门外,田婶颠颠的冲着崔金华跑了过去,招呼着说:“她婶子,你等等我,我带你去医院!”

陈娟看着家婆婆的背影,没好气的嘟囔了一声,“怎么那么爱掺和别人家事。”

田婶带着崔金华往医院赶,还一个劲得火上浇油,“她婶子啊,你别生气,你和一个瘫子置气干嘛?”

“今后你好好护着你闺女才是关键,你闺女当初就是被她这个婆婆气的早产的。”“什么?”崔金华心里的火气直接梗到了喉咙口。

田婶直接声情并茂的讲了一遍,又拉了拉崔金华的胳膊,小声叮嘱说:“我就是看不过去,才告诉你的,我可不是那个嚼舌根的人。”

“知道了,他婶子,我还能把你供出来?放心吧,不会说你告诉我的。”崔金华拍拍心口,她被气的这个心砰砰的跳。

他们刚走到医院,结果就和言真和顾维琛碰上了,崔金华的这个心跳的更厉害了。今天顾维琛把沈安送到幼儿园,就带着恬恬去找言真,把孩子拜托给了村长媳妇后,他又拎上了几盒点心和西凤酒,打算带着言真给他领导送去。

昨天顾维琛想了一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他不想让言真跟着他受委屈,他不能对言真负责对她而言已经是亏欠,又怎么忍心再让一个饱受苦难的女人再陷入流言蜚语中呢?

最后快天亮的时候,顾维琛这才想了个办法,他计划着让他军区的领导,和部队医院的院长两个人当媒人。

就说他和言真之间的事情,是领导撮合的,他们这才顺理成章的走到了一起,再让他们当证婚人,这样就能把流言蜚语彻底杜绝。

两大领导亲自保媒,看谁还敢说什么!也就顾维琛能请得动这两大人物了,一个是军区的司令,一个是副部级的干部。

这不,顾维琛带着言真先去见了司令,想去医院见院长的时候,和崔金华碰上了。

“大娘,你什么时候来的?”言真站在顾维琛身边,笑着说:“您来的时候,怎么没叫上我妈一起,好来参加我的婚礼啊。”

当着外人的面,崔金华笑的有些勉强,现在她的脸还疼,听言真这么说,就知道了言真一早就给她下好了套!

田婶的眼珠子在这几人中间转来转去,做好了吃瓜的准备。

“我去了,说了。”崔金华呵呵一笑,想赶紧就走,结果被言真一把拉住。

“大娘,您说咱们可是实在亲戚,亲的很,我结婚你打算出多少份子钱啊?”言真盯着她的眼睛,笑得很狡黠,“少了可拿不出手。”

“我打算再和我男人回老家办几桌,家里的亲戚多,要好好招待招待,您可得帮忙,要不然我妈怎么忙的过来?就和我上次结婚一样,您说呢?”

言真的目光咄咄逼人。

这话的意思不是就是,到时候老家所有人都会知道言瑟撬了姐妹墙角的事情?这么大张旗鼓的办事,就是为了羞辱他们!

“你们,你们想怎么办是你们的事。”崔金华不敢看言真的眼睛,假装看向手中的锅,“我先去给言瑟送饭了,免得一会凉了。”怎么办,怎么办,崔金华拍着自己的心口,现在她真是怕看言真,一瞅见她这个心就跳的发慌。

看着落荒而逃的崔金华,言真微不可闻的笑笑,这一世她的幸福,谁都不能打扰。

“走吧,我带你去见院长。”顾维琛拉了下言真的胳膊。

言真这才收回自己一直盯着崔金华的目光,说:“走吧。”

顾维琛和她并排走着,为了配合她的步伐,顾维琛刻意放缓了速度,他道:“言真,我们虽然是假结婚,但是只要你是我的妻子,哪怕一天,我也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刚才顾维琛从言真的眼中看出了她的恨,顾维琛心疼。

他不想让言真那么的辛苦,不管是身体上的苦,还是心里的苦,所以顾维琛下了决定,只要他在她身边一天,他就要守护她,直到她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言真抬头,亮晶晶的眸子,水汪汪的,娇羞的看着顾维琛,她点头,“嗯,我信你。”

顾维琛有些愣住,他知道言真笑的时候很美,但是还是看一次怔住一次。

“走,走吧。”顾维琛慌张的大步往前走去,走了几步,又赶紧停下等言真。

言真偷笑,今后她得用些手段,撩不死他!

院长听了顾维琛提议,笑着打趣他说:“没想到你小子想的还挺周到!”

“这几天在医院我也是听了些流言蜚语,知道传的离谱,对你们也不好,我和老周当你们的媒人和证婚人,就能止住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是你想的周到。”

“所以,我同意了!”

顾维琛对着院长站直,敬了个礼,“谢谢领导!”

“客气啥!”院长笑呵呵的说。

碰巧有人来给张院长送热水,就听了个大概,立马就去传了话,说周司令和张院长是言真和顾维琛的媒人,俩大领导亲自撮合保的媒!什么俩人早就勾搭在一起了,暗度陈仓什么的,压根不可能!

“我才不信呢!”张玲站在护士站前,斜靠着说:“就不能是那个顾维琛故意找人来压舆论的!越是这样越是说明他们心里有鬼!”

“他们就是早就勾搭在一起了!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们怕了,说明就是他们自己是歪的!”

张玲说完气哄哄的就转身去找言瑟了,她现在就是替言瑟委屈的慌。

明明人家和王文智才是青梅竹马的一对,为了在一起俩人一起努力考大学,走在了一起,就因为家里的压迫,王文智才娶了言真。

但是言瑟有什么错?张婷进了言瑟的病房就是一顿埋怨。

“言真可真是好手段,看把顾维琛给迷的,居然让他搬动了两大领导!真是会狗仗人势!”

“她俩肯定早就有猫腻,男盗女娼!”

言瑟装着委屈的笑,“这个话,我可不敢说,但是事实谁知道呢?毕竟我们又没看见。”

“我就说,言真和顾维琛俩人不要脸!”

“闭嘴!”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暴呵,顾维琛和言真以及张院长正站在门外。

顾维琛铁青着脸护在言真面前,一双眸子寒光闪过。

张婷吓得腿有些软,哐当一声扶住了床头的铁栏杆。

“我,我……”张婷吓得要哭了,转头求助的看向言瑟。

言瑟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能说什么,但是碍于情面,她只能道:“对不起啊,我替婷婷向你们道歉!”

替?言瑟刚才说的话聪明,但是在场的人也不是傻子,都能听的出来是什么意思,她倒是会装好人。

言真装着委屈,偷偷看了张院长一眼。

张院长背着手站着,绷着脸道:“你这位同志,是不相信组织吗?”

他说完还特意看了言瑟一眼。

这句话直接把张婷和言瑟都敲醒了,两大领导出面当证婚人和媒人就等于是告诉大家,组织相信顾维琛和言真,若是顾维琛真的作风有问题,领导会做打自己脸的事情么?组织上会同意吗?

这才是两大领导出面当媒人的真正用意。

质疑顾维琛和言真就等于是在质疑组织。

医院走廊里,医护人员都在看着,张院长目光别有深意的看了张婷一眼,又扫了扫众人。

众人立马知道,张婷今后估计升职无望了。言真刚才在院长的办公室绿茶了下,表示了自己大度,说言瑟毕竟是她的姐妹,她想让院长做个中间人说和下,让两姐妹和好。

言真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名声,装装样子罢了。

结果他们走到言瑟门口,就撞见了这一幕。

“走吧”顾维琛拉上言真哆嗦的手,“你还想和人做姐妹,人家不一定会愿意。”

言真叹了口气,“毕竟我们是姐妹啊,不想闹得那么僵。”

“像言真同志这样心胸宽广的人已经不多了。”张院长点头表示赞赏。

他最不喜欢女人之间鸡毛蒜皮的事情,矫情!你看言真就痛快的多,都被抢了男人,还想着原谅,多善良!

“言真和顾维琛的事情,我和周司令亲自保媒!你们还有什么意见?”张院长不怒自威,扫了扫在场的人,道:“今后若是再让我听见有人质疑组织的决定,严惩不贷!”

在场的人赶紧点头说是。

领导发话了,组织又给撑腰,那就不能是顾维琛和言真的作风出了问题。尤其是病房的一幕,他们都看在眼里,都知道言真是个善良大度的。

瞬间言真的口碑逆转,流言蜚语就此消失。

言瑟惨白着脸,手藏在被子下紧紧攥着,她不甘心,怎么又被言真骑在了头上!

刚才她妈来,将老家的事情讲了一遍,她更是急火攻心,怎么又是她失策?

凭什么!她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么想着,她的病房门就“咯吱”一声被推开了。进门的却是王文智,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进门进问:“刚才言真来过?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不?”

言瑟皱眉,靠在病床上问:“你问她干嘛?”

之前他们从不谈论言真,除非是想利用她,看着王文智那个着急的样子,顿时言瑟心里警铃大作。

现在他们的孩子还在保温箱里呢,都没见王文智怎么关心过,一进门就打听言真的事情?可见他多在意。

倒不是怕她们旧情复燃,言瑟是怕王文智有什么事让言真拿捏了,但是王文智没告诉她。

王文智不想和言瑟说老家房子的事情,怕她闹,只好找个了托词说:“没什么,我就问问,你不知道就算了。”

“行了,你待着吧,我还有个会。”王文智转身就又去推房门。

言瑟心里顿时委屈的不行,为什么他的男人根本不关心关心她?

“哦,对了。”王文智推门的动作一顿,冷着脸问:“你妈到了?”

言瑟点头,“对,你想说什么?”她愤愤的看着王文智,“想让我妈走?”

“我有说什么么?”王文智顿时觉得烦的不行。

王文智不解的看着言瑟,不知道她怎么变得这么的无理取闹了。之前的言瑟温柔,懂事,体贴,懂他,是他的灵魂伴侣,怎么生个孩子就变了?

“我是说,家里这么挤得慌,我这段时间就在医院住宿舍好了,等你妈或者我妈他们走了,我再搬回去。”王文智只好放低了声音哄着她说:“媳妇,你说行不?”

王文智一想那么多人挤在一起就呼吸不过来,两个妈都不是省油的灯,估计得天天针尖对麦芒。再加上刚生的小孩晚上哭闹个不停,文娟和文斌也不懂事……

这么一想,王文智的头都要大了。

言瑟在心里哼了一声,斜眼瞟着王文智道:“怎么,这就想着出去躲清闲了?”

“我不管,你就是挤死也在家里给我受着!”

男人的那点伎俩,言瑟看的懂,王文智他别来这一套!

被人戳穿了心思,王文智顿时恼羞成怒的嚷,“你胡说什么呢?我是怕家里住不下人,才想着住宿舍!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既然你不想让我住外面,我就不住呗!”

说完,他冷着脸,转身推门就走了出去。

言瑟住的是单间,她看着自己的丈夫夺门而出,一个人委屈的窝在床上哭了。

反正没人,别人又看不见,索性也不用装了,言瑟放声大哭起来。

事情一步一步的朝着她的预期逐渐背道而驰,言瑟把这一切都归结在了言真身上!

言真为什么要来城里,为什么要毁了她轻松珍自在的日子!言瑟怄气的心口发疼。

偏偏这个时候医院又来说,孩子因为免疫力低,得了小儿肺炎!

“你妈必须给我送走!”言瑟疯了一样的对着王文智吼叫着,心疼的看着脸色涨红的小孩,内心对刘大花的恨更深了。

要不是刘大花气着她,她能早产?孩子也不会因为抵抗力低而得病!

王文智抿着嘴不说话,言瑟尖利的嗓音嚷的他耳膜疼,现在他就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待会。

他刚刚被主任谈话了,因为言瑟和张婷说领导闲话的事情,让他无端被波及,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没一件顺心的!

然而他们这边焦头烂额的时候,顾维琛和言真俩人正在去领证的路上。

顾维琛穿着军装,头发梳的根根分明,他的警卫员小陈特意从家里搞来的摩丝,整了一大坨糊在他的脑袋上。

那味道香的很,熏的顾维琛头疼,嫌弃的想立马把头发洗干净。

当时小陈拿着梳子,一把按住顾维琛,炫耀的说:“大哥,这摩丝可是我姐夫从香港搞来的,高级货!你还嫌弃!”

“现在可流行了,头发往后一梳,特靓仔!嫂子见了准喜欢!”

就因为那句嫂子见了准喜欢,让顾维琛已经离开了凳子的屁股又坐了下去。

小陈给他梳了个大背头,头发油亮亮的,他站直了身子,端详镜子里的自己,怎么看都别扭。

“这头发,不知道的还以为往上抹了二两油呢!”顾维琛用手扒拉了下头发,那头发硬硬的居然纹丝不动!

小陈赶紧拍开顾维琛的手:“大哥,这叫定型摩丝,定型的!别摸了。”

行吧,顾维琛对着镜子撇撇嘴,看了几眼,还是觉得别扭。

皮鞋擦的锃亮,顾维琛器宇轩昂的开着车走了。

他嘲笑自己,明明知道是假结婚,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幼稚,当他看见言真穿着一件红色碎花裙子站在路边等他的时候,顾维琛又觉得提前收拾了自己一番,是一件明智的选择。

言真涂着口红,梳了一个高高的马尾,手上还拎着一个小包,在看见顾维琛的那一刻,她对着车里的他招招手,笑的弯了眼睛。

顾维琛将车停了下来,帮着言真开了车门,他在看见言真走进车里的那一刻,心里突然觉得踏实了不少。

他终于有家了,不再是一个人了,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虽然他知道这个家是假的,但是也是一种归属。顾维琛想,若是他们分开,他大概会很怀念这段日子吧。

“首长。”言真对着顾维琛笑笑,朝着他摊开手,上面是一颗糖。

她的眼底像是一汪泉水,干净清澈,她道:“怎么说今天都是好日子,一起甜一甜。”

顾维琛从她的掌心将糖拿了起来,心里一阵懊恼,他应该多准备些喜糖瓜子,领证后给婚姻登记处的工作人员分分也好啊。

他不能让人家姑娘失望,这么想着,顾维琛拿起自己的公文包,掏出了一个纸袋来,递给言真说:“给你。”

“什么?”言真诧异的问。

顾维琛道:“是我攒的钱,你帮我拿着,还有给你的彩礼钱。”

“我一个月,工资一百二十块,其中五十要寄给牺牲的几个战友家。”顾维琛的眸子忽然晃动了下,语气有些低沉,“这是我们活着的,能给他们做的唯一的事情了。”

“希望你能理解。”

顾维琛之前听过别人家两口子打架,因为他们几个兄弟一直接济烈士的遗孀,自家媳妇知道了,闹个不停。

“自家日子都过不下去了,你还有那个心给别人钱?你家五个孩子,还有弟妹,父母,我辛辛苦苦伺候你们一大家子,舍不得吃,舍不得喝!你还有钱给别人!他们不容易,我就容易了?”

最后那个兄弟无奈,只能先顾着自己的家。

结了婚的人,有自己的小家要顾,没办法,这也是顾维琛不想结婚的原因之一。他身上背负了太多的责任,哪个女人跟着他都得受委屈。

“你给我干啥?”言真连连摆手,推搡着说:“首长,我们是假结婚,你的钱给我干啥?”

顾维琛不由分说的直接塞进了言真的手里,“拿着吧,你和我结婚,要照顾孩子料理家,你的付出比我多,我不能在钱上亏待你。”

“以后钱你自己支配,每个月给我留五十就行,我得寄给战友家。”

言真盯着手上的信封,手不由得收紧。

她知道顾维琛是个负责人的男人,但是没想到责任感这么重。

他们只是假结婚,他却想到了一个女人的难处。这辈子,这个男人她是不打算放过了!

言真抬头,双眼朦胧着看他轻声说:“顾大哥。”

“今后我喊你顾大哥行吗?”言真的眼睛红了,楚楚可怜的看着他。

顾维琛顿时有些慌,想去帮着真擦眼泪,又觉得不妥。

“你,你怎么了?”他着急的问,手抬起又放下,最后紧紧的攥着。

含泪的眼睛却在笑,笑的让人心里发痒。

言真微微的一笑,眼泪就此滴落,她哽咽着说:“顾大哥,你对我真好。”

“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没有人。”

她直视着顾维琛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谢谢。”

顾维琛的心顿时就被言真的眼泪揪住了,酸胀的发疼。他不自觉的伸手,手指触碰到言真的脸,帮着她擦脸颊上的眼泪。

言真垂着眸子打量那手,内心偷笑。

心疼一个人就是爱她的开始。

言真知道怎么拿捏这个男人,然后让他死心塌地的爱上她的办法了。顾维琛的指尖湿润,带着些微凉的触感,他急忙收回自己的手说:“走吧,我们去领证。”

身边的小女人含着眼泪,却微笑着点头,“好。”

顾维琛的心里更加愧疚,要是言真现在和她两情相悦的男人结婚,那她现在一定不会哭,会笑的很好看。

他曾经见过言真的发自内心的微笑,自然知道那笑多么的绚烂之极。

到了婚姻登记处,俩人先到拍照片的地方,拍了张登记用的照片。

言真和顾维琛俩人并排着坐在一起,顾维琛双腿微微岔开,双手放在膝上,腰背挺直,脸色不苟言笑。

“哎呦喂,我们的新郎官啊,这不是让你去打仗,你笑笑。”摄影师打趣的笑着说:“新娘子,你逗逗男人。”

言真红着脸转过头去,头发微微扫过他的肩膀,她用手戳了戳他的肩膀,语气俏皮的说:“顾维琛,你笑笑啊。”

那肩膀上的肌肉真硬,言真扭过头去在心里感叹着,没看见男人逐渐柔软下来的脸部线条,还有轻轻上挑的嘴角。

“咔嚓”一声,就此定格。

等言真拿到照片,才看见了顾维琛的笑。

眉眼舒展开,收起了凌厉的线条,整个人都变得温柔起来,言真没忍住用手抚摸上去,看着他的笑心里满当当的。

俩人又麻利的填写了结婚申请表,最后言真看着钢印按在了那种红纸上。

这个时候的结婚证只是一张纸,照片也是黑白的,上面的她和顾维琛都是那么的年轻。

言真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和顾维琛的结婚证,她等了两世,才终于拿到了属于他们的红本本。

“走吧。”顾维琛拉了一下言真的胳膊,视线停在了她的侧脸上,说:“我们回家。”

回家连个字就像是带着魔力一样,让言真的心砰砰的跳了起来。

她终于和顾维琛成为一家人啦!

顾维琛先是带着言真去了招待所,拿上她的行李,顺便接上村长媳妇。

村长媳妇欢喜的也是合不拢嘴,手往衣服上蹭了蹭,非要看看言真的结婚证啥样。

“啧,不行,回家我也得和我男人去领个证。”村长媳妇看着写着大喜字的结婚证反复看了好几遍。

她叹了口气,道:“进了趟城才知道,我和我男人过了这么多年,居然不合法。”

回了村她一定要把结婚领证的这个事情的严重性传播传播,领了证才受国家保护,要不然真遇见点事情,都找不到说理的地方。

“走,咱们那里结婚要吃饺子,走,嫂子给你包饺子去!”村长媳妇拎着言真的包裹,颠哒着身子急匆匆的就往外走,嘴里还念叨着:“得多包点,给街坊四邻都送一些。”

“嫂子,谢谢你。”顾维琛对着村长媳妇笑笑,道:“今晚上,我在国营饭店定了位子,请我的战友和领导吃饭,就不用包饺子了。”顾维琛是觉得他们结婚没有长辈忙着张罗,索性直接在饭店请客,方便些。

他又低着头看着言真,像是在商量一样,“就是你得敬几杯酒,不知道……”

顾维琛话还没说完,言真赶紧道:“行,我酒量好的很。”

毕竟他们是假结婚,要是有人起哄,顾维琛怕言真抹不开脸面。

言真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样,在顾维琛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她直接说:“你放心吧,我知道。”

顾维琛放心了,赶紧帮着言真和村长媳妇开了车门。

家属院的门口贴着大喜字,顾维琛的车一到门口,卫兵就对着顾维琛敬礼,随后大喊着道:“祝顾团长新婚快乐!”

他说完还好奇的往车里探头,就想看看新娘子长什么样。

言真笑着大大方方的让他看,还对着那小兵挥挥手。

偷看被人抓个正好,那小兵的脸瞬间红了,结结巴巴的说:“嫂子,嫂子好!”

“你好!”言真伸手从自己的包裹里掏了些喜糖出来,从车窗里递给他说:“同志,沾沾喜气!”

这个小兵瞬间就被言真给俘虏了,这嫂子笑的好看,还温柔,还大方!

“谢谢嫂子,嫂子真漂亮!”

那小兵捧着糖,嘻嘻笑着。顾维琛咳嗽一声,瞪着他说:“嬉皮笑脸,好不赶紧去站岗!”

今就是顾维琛结婚,要不然他这副德行早就挨训了。

“好咧!”小兵挥挥手,站的笔直,立马恢复了一脸冷峻。

吉普车驶进了家属区,一群小孩跟在车子后面跑,喊着说:“新娘子来了!”

随后就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言真捂着自己的耳朵,看着车窗外腾起青白的烟,心也跟着那炮仗咚咚的响。

言真以为他们结婚就是简单的领个证,或许能吃个饭庆祝下。言真从来没希望自己能正儿八经的被顾维琛娶回家,不成想那个男人居然默默的做了这么多。

筒子楼下围着一堆人等着看新媳妇,顾维琛下了车,又绕道给言真开了车门。

烟火的硝烟味还没散,脚下是红彤彤的爆竹皮,她面前还站着一堆等着和她开玩笑的士兵。

他们齐声喊:“嫂子好!”

顾维琛的警卫员陈家树最嘚瑟,站在最前头,叉着腰带着一群人喊口号——

“嫂子美不美!”

他身后的一排立马接,“美!”

他晃荡着手,指挥着又喊:“叫声嫂子,嫂子心里美不美!”

那帮人就嘻嘻哈哈的齐齐看着言真问:“嫂子心里美不美!”

“美不美!”

“美不美!”

一群小孩拍着手,蹦跶着学着那帮兵。

“喂,你们这帮兔崽子!”顾维琛冷着脸,乔装着生气,护着言真就要往里走。

这帮人知道顾维琛结婚,不可能是真的生气,一个个得寸进尺,拦着顾维琛嬉皮笑脸的说:“哥,干嘛啊,这么护着嫂子啊,我们就是想问问,结婚了,嫂子心里美不?”

这个时候不能露怯,言真喊道:“美!”

她红着脸,模样娇羞,却喊得声音很大,用余光瞟着顾维琛,盈盈的一笑。

这可是言真蓄谋已久的事情,心想事成,怎么能不美滋滋?他们没成想言真能这么大气,以为是那不识逗的小媳妇呢,只会红着脸扭扭捏捏。

“嫂子大气!”陈家树又带头喊,让开了前面的路。

一帮人立马簇拥着言真上了楼。

田富美心里不是滋味的很,只好在嘴上占占便宜,挖苦着说:“不愧是二婚的,就是经验丰富,还大气呢,是不要脸!”

“瞎说什么呢?”田富强狠狠的瞪了自家妹妹一眼,“你再胡说八道,我揍你了啊!”

“哥!”田富美跺了跺脚,生气的道:“我是你妹妹,你居然不向着我!”

田富强懒得理这个不讲理的妹妹,直接警告道:“你要是再搞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别等我和你翻脸!”

说完他径直上了楼,他哥结婚,他可千万不能拖了后腿!

言真被一群人簇拥了上楼,言真看着四处,不由得感叹顾维琛的细心。

楼道上,走廊里贴着喜字,尤其是他们家的家门口,贴上了对联和超级大的一个大喜字。

推门而进,满屋子的红。

窗花成对的贴在了玻璃上,头顶吊着红绸子,桌子上用红盘子摆放着瓜子,花生,栗子,大枣。

四对喜被的被面是鸳鸯戏水,龙凤呈祥,摆放在靠墙的柜子上。

言真满是惊喜,虽然他们是假结婚,但是顾维琛却处处给了她体面。

言真再一次红了眼。

刘大花看着满楼道的人,恶声恶气的喊道:“让开,让开!”

今天言真结婚,她绝对不能让她痛快了!把他们家卖光了转头就嫁给了他儿子上司,把他们家害的这么惨,凭什么她言真就能过好日子?

“来来,都让让,都让让!”刘大花坐在轮椅上,伸手扒拉着眼前的人,文娟推着他,俩人趾高气扬的看着众人。

筒子楼里的都知道言真和王家的恩怨,本来还热闹的人群立马安静下来,赶紧给刘大花让开。

“真真啊,怎么说我们都是母女一场,你说你结婚,你怎么不通知我一声呢?”刘大花整理着自己的衣服说,眼睛不看言真,姿态很是拿乔。

言真知道刘大花是来找事的,她笑笑,刚想说什么,却被顾维琛拉在了身后。

他道:“大娘,没通知你,是我的问题,不过虽说没通知你,你不是也来了?”

顾维琛的姿态强硬,语气冰冷,眼睛带着些审视看向刘大花,让刘大花心里突突了一下。

有顾维琛护着,刘大花看来硬的不行,立马卖惨,嚎叫起来,“我不要脸,我不请自来,那是因为言真她做的太绝了!把老家的房子都卖了,让我们老家都回不去!”

她捂着自己的心口,身子后仰,妈耶妈耶的开始哭喊,“妈耶,你说我们今后怎么过啊!”

“我儿子分的房子就那么点地方,怎么住?儿媳生了孩子,我连帮都帮不上,还得让亲家来照顾孩子!我就寻思带着文娟和文斌回老家去!”

“可是我们回不去了!老家都被你给卖光了!钱还都在你这里!我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最后居然无家可归!”

周围的人互相看了一眼,但是依旧没说什么,这种事情他们只知道个大概,也不好帮着谁说话。

刘大花的眼珠子四处瞟,见没达到自己的预期,立马转变了策略。

她颤抖着手紧紧抓住言真的手,老泪纵横,求着说:“真真啊,我知道我们王家对不起你,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们母女一场,我把你当成我亲闺女待,你和文智的恩怨,是你们的恩怨。”

“但是和我个老婆子又为什么关系?我也不知道他在这里和别人结了婚?我也被蒙在鼓里啊!求求你了言真,你给婶子一个活路吧!”她说完不等言真说什么,就开始抽自己嘴巴,一边抽一边流着眼泪给言真道歉——

“真真啊,婶子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是我没教育好儿子!教育出来了个陈世美!”

一巴掌接着一巴掌,刘大花低着头,含着眼泪,下手一点也不含糊,她身后的文娟和文斌也跟着抹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嫂子,求求你了嫂子,我们在这里没法待了,想回去,求你把钱给我们吧!”

文娟可怜兮兮的揪住言真的衣角,哭的眼睛都红了,文斌忍着眼泪倒是一声不吭。

一家子都是戏精,可见他们早就商量好了,若是来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卖惨来博取大众的同情。

言真知道现在她若是强硬的说钱不在她这里,或者直接把他们打出去,那今后不管是她还是顾维琛在家属院的名声都不会好。

言真依旧不动声色,只是表现出一种被人诬陷的着急来。

村长媳妇想说点什么,看了看言真,又看了看刘大花。钱在谁手里,这个她真不知道,她挠了挠发,想帮着言真说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真是急死人了。

她一个劲的扯言真的衣袖子,急得嘴张开了又闭上,只要言真说什么她都信,都能帮着言真和他们扯皮,但是言真咋就是不说话呢!

言真回身,拉了在村长媳妇的手,对着她点点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顾维琛皱眉沉思,视线慢慢投向言真,他不知道这个钱是不是真的在言真的手里,不过他也不打算过问。不管言真怎么决定,他都要帮着,因为那是王家欠她的。

言真注意到了顾维琛的视线,她轻轻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有些无奈又委屈的表情。

顾维琛的手立马紧紧攥紧,依旧挡在她的身前。

筒子楼里的人大多没什么坏心眼,却也是些市井小民,有的老人家一下就共情上了自己。

谁家不是辛辛苦苦一辈子,盖房子,娶媳妇,给彩礼,一整个家都被掏空了。最后房子被媳妇卖了,他们无家可归?一辈子的心血就这么打水漂了?想想就难受!

有个花白的老大娘站了出来,颤颤巍巍的说:“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的恩怨,但是要是把人家都卖光了,卷着钱跑了,是不太厚道,怎么说曾经也是一家人不是?”“这年头谁家都不容易,怎么能把卖了婆家房子的钱自己收着呢!”

“对啊,她都瘫痪在床上了,说白了,今后也没啥好日子过活,你还年轻,能挣光景,今后和你男人俩人好好过日子,要什么没有?”

接这话的是田婶,穿上了一身蓝布褂子,还特意盘了头,她走到俩人中间打哈哈,“王家婶子啊,言真怎么说都是你家以前的媳妇,你多少得给她你补偿,要不让她还给你们一半?”

说完她就又去看言真,啧了一声,摆着长辈的谱斥责着言真说:“你啊,太过了,怎么能断人家的活路呢?你把卖房子的钱,给他们一半,这样对你俩都有个交代!”

“对,这样也行!言真这里毕竟在王家当牛做马了这么多年,怎么着也得有点补偿,王家婶子和孩子也得靠这个钱过活!一人一半,最好不过了!”

一帮婶子站出来自发的主持公道,她们大多是当了婆婆的,共情的是刘大花,自然会帮着她说话。

言真和刘大花俩人都在心里翻白眼,这个田婶真是哪哪都有她!

房子是王家的,卖的钱一分都不能给言真!刘大花依旧装可怜,低声哭着,心里却骂着田婶多管闲事。

她抬头,披散着头发,嘶哑着声音说:“可是言真的补偿已经从我儿子那给了,即使言真给我一半的钱,在农村也买不回来一套房子啊!”

“那我和我两孩子咋过活?我儿子和儿媳未来三年的工资都得补偿给言真,他们也贴补不了我们,我们咋活?”

刘大花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哭的上气不接下去,在心里打定主意,所有的钱都要让言真吐出来!

这几个婆婆互相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花白老太再次发话,“也对,人家儿媳和儿子的钱都给了你了,你还要人家卖房子的钱,你是不是太狠了点?”

“这一家老小未来的日子咋过?言真啊,你不能这么狠心啊!怎么说你们曾经是一家人,俩孩子到现在还喊你嫂子!你得给人活路!”

他们虽然同情言真的遭遇,但是又觉得适可而止才对,当女人的就是要顾全大局,还得要个好名声。

拿了王文智和言瑟未来三年的工资,还要人家卖房子的钱,那真是把这一家老小往思路上逼!

一双双带着斥责的目光看向言真,刘大花和王家弟妹擦着眼里,心里都得意起来。

被逼到这个地步,她言真就是有八个胆子都不敢不把钱拿出来!除非她名声不要了,今后不想在家属院待了!

不管哪里都有它的规矩,她言真若是不能审时度势,今后处处遭人排挤,指点,看她受不受得了。

“真真啊,你就把钱给婶子吧,婶子今后还当你是亲闺女,行不?”刘大花擦了把自己的眼泪,朝着言真伸出手去。

“赶紧给钱吧。”

“对,今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闹成这样成啥了?”众人一言一语的逼着她,刘大花得意的看着她。

言真脸上始终都保持着一个委屈表情,好像刘大花在胡说八道一样。

她紧紧攥着自己的手,目光抖动,她最后哭着喊道:“房子是我卖的,但是钱是你收着的啊!”

“钱压根都没过我的手!现在你来找我要钱,我哪里能拿的出来?这不是想敲我竹杠么?还是想从我手中讹钱?”

言真哭的梨花带雨,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包裹,愤愤的看着刘大花,“婶子,我哪里是对不起你?你居然这样对我?”

“你瘫痪在床,我每天伺候你屎尿,三个小时就翻身一次,每天帮你擦洗身子!你瘫痪在床上这么多年,我没让你身上烂一块!你不信就脱了衣服让众人看看,这就是我对你尽心尽力最好的证据!”

言真呜呜的哭,哭的抽搐,“婶子你就是一天都不能多等么?你明明知道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你来闹?”

卖惨谁不会?言真说的话字字犹如泣血,她抬头,猩红的眸子看向刘大花,“婶子,你口口声声说拿我当亲闺女,却要在今天闹事,是恨我吧?非要让我心里不痛快是吧?”

“还是觉得仗着人多,我怕闹笑话,怕婚礼举办不成,就得随了你的心?”

言真抱着自己的包裹,哭的仿佛没了力气,摇摇欲坠差点跌倒,顾维琛一把扣住言真的腰肢,紧紧的将她揽在自己的身侧。

他凌厉的眼扫视着众人,“你们一句接一句,好像都是你的理,是在逼我媳妇么?”

“怎么,是想让我们的婚礼办不成?”

他强大的气场震慑住了所有人,目光一寸一寸的像是刀子一样凌迟着众人。

“人家办喜事,不管怎样都不能来闹吧?”刘娟给了自家男人一个眼神。

田富强赶紧拉住田婶,往外带着走。

“你拉我干啥?”田婶一步三回头,被田富强拉着走,脚下蹚地恨不得要出火星子,“哎呦,慢点,我要跌了!”

“你说你管八家子的事,你累不累?”

田婶还往后仰着脖子一个劲的看,这个热闹凑不到,可难受死她了。“对啊,人家办喜事呢,可是大日子,这不是故意给人添堵么?”

“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当成亲闺女,你能闹亲闺女的婚礼去?”几个军嫂早就听不下去了,奈何当着自家婆婆不好说什么,婆媳那点事,谁不知道?

就看刘大花那身肥膘就知道,言真以前把她伺候的多舒心!

此时言真又道:“当时王文智不在家,里里外外都是我一个人!地里的农活我要操持!弟妹还小,我也得管,婆婆瘫在床上,我也得费心费力!”

“你们说,我这个媳妇当的不够好吗?为什么即使我走了,还不放过我!还想讹我钱!”

言真红彤彤的眼睛看着众人,眼泪在她的精心打扮过的脸颊上滑过,弄花了脸。

凄苦又憋屈的日子,这些军嫂都过过。上头有婆婆压着,下面是小姑子小叔子要管,那日子难熬的很!

刘大花拉婆婆帮的人卖惨,言真就拉这帮军嫂。

果然在场的嫂子们一个个都回忆起了在农村留守的日子来。

“这日子啊,谁过谁知道!你既然说言真是你亲闺女,就看在人家这么精心尽力伺候你的份上,把钱给人家又怎样?”

一个蒙着头巾,脸上带着些高原红的军嫂,可能也是刚进城不就,她愤愤的接着说:“你不舍得给,就是在胡说八道!可别说拿着媳妇当亲闺女的话了!瞎话说多了,恐怕是自个都当真了!”

天地下最大的谎言就是这句话,儿媳啊,我虽然是你婆婆,但是我拿着你当亲闺女!

她们又不是没当过媳妇,谁不知道谁?

言真擦擦眼泪,低着头抽泣,不再说话。

刘大花急了,梗起了脖子,“行,她不是我亲闺女,那钱在她那,把钱给我总可以吧!”

软硬不行,那她就胡搅蛮缠!

言真立马道:“钱在你那!你少来诬陷我!”

说着言真就把包裹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从里面翻出来卖宅基地还有土地的文书,上面可是刘大花签字画押的!

“我就怕你到时候诬陷我!我可是有证据!”言真拿给众人看,又拉了一把村长媳妇说:“当时中间人就是她和她男人!”“钱是当着中间人给到了你手里的!你现在说钱在我手里?”言真委屈的眼里又流了下来,看向众人,“你们要是不信,就去村里找买家和村长,一个个问清楚!”

“钱最后都让你抢走了!”文娟突然蹦了出来,“我家的钱都在你这个贱人这里!”

言真索性把包裹扔在了地上,道:“那你们搜吧。”

俩小孩立马扑了上去,将言真带的包裹里里外外搜了个遍,居然毛都没有。

言真的钱一直贴身放着,缝在了内裤上,能让他们找到才怪!

憋了这么久的村长媳妇,直接开骂:“你们俩小兔崽子,你嫂子当初对你们多好啊,瞅瞅你喊你嫂子什么?贱人?你妈就是这么教育你的?”

“这是私底下就当着孩子的面这么骂,都被孩子学去了呗!”红脸蛋军嫂哼了一声,她可清楚那些个婆婆了,就知道背地里骂儿媳!

往媳妇身上泼脏水,媳妇好坏都靠婆婆一张嘴,人家怎么说怎么是!儿子偏偏就信,还向着他妈,好像他不在家,她当媳妇的就能虐待他妈一样!

“我就骂她了!她卷钱跑了,我还不能骂她了!”刘大花手指头指了下文娟,又去指言真,“你给我接着骂她!”

文娟学着泼妇骂街的架势,一手叉腰,仰着脖子,“她就是贱——”

“闭嘴!”顾维琛刀子一样的目光射了过去。

吓得文娟一哆嗦。

“你是不想你儿子再在医院待了吧?”顾维琛运了运气,看向刘大花。

刘大花立马拍着大腿哭,“哎呦哎,仗势欺人啊!你当领导的这么偏袒自家媳妇,没道理可讲了呦!”

“闹什么闹!”

一声压着怒气的声音传来,众人赶紧看去。

只见陈院长还有周司令,俩人正站在门外,身后的警务员拿着道喜的礼品。顾维琛带着身后的士兵赶紧立正敬礼,“首长好!”

周司令和陈院长摆摆手,不怒自威的看着眼前的闹剧。

“你是王军医的母亲吧?”陈院长皮笑肉不笑的说。

平头老百姓哪有什么机会见领导,见的最大的官就是村长,当下刘大花就被吓得嘴唇哆嗦,只敢一个劲的点头。

“顾团长说的是事实,你要是再这么闹下去,你儿子可真在医院待不下去了。”陈院长对着刘大花微微点了点头,眼神冷厉。

“这?”刘大花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委屈的说:“你们这是官官相护!”

“什么?”陈院长呵了一声,“你还真是敢说。”

谁不知道王文智是陈院长提拔的,出事的时候也是他保下来的,居然转头就说陈院长官官相护!

言真在内心嗤笑,这个老太婆估计不知道她要砸了自家儿子的饭碗了。

“婶子,你误会院长了。”言真站了出来,拿出当初和王文智在医院签订的协议,道:“当初当着领导的面,我和王文智说好,今后你们王家不得再骚扰我,我们之间两清。”

“今天你来我的婚礼胡搅蛮缠,你这不就是毁约,等于让你儿子在医院难堪么?”

居然还有这种协议?刘大花不敢置信。

言真看着刘大花的神情一点一点的惨白了下去,在她瞠目结舌中,言真又转头去谢陈院长和周司令。

“领导,谢谢你们今天来参加我和维琛的婚礼,也让你们见笑了。”言真对着陈院长抱歉的笑笑,“尤其是陈院长,还让你平白担了官官相护的由头。”

瞧瞧人家言真多知书达理,再看那个胡搅蛮缠的刘大花,陈院长当即就有些后悔,他当初干嘛要保王文智,这不是给自己添堵么?

“行了,你们赶紧走吧,别搅合人家的喜事了。”陈院长对着刘大花摆摆手,“今后你们要是再骚扰言真,我可就公事公办了。”

刘大花梗着脖子,“这,这,这……”她委屈又憋屈,心里堵的没办法,“可是我家的钱,在她那呢啊。”

“都说了两清了!”陈院长叹了口气,无奈道:“大娘,你是不懂什么叫做两清么?”

“当初这个协议一签,你们王家和言真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谁也不再亏欠谁,懂不!”

真是秀才遇到兵,怎么和一老太太说话这么费劲。

周围的人都鄙夷的看着刘大花。

“说卖房子的钱在言真那,我呸!我看是瞧人家找了个好男人结婚,心里不痛快来找事!心眼可真坏!”

“刚才言真带的包裹都被翻了,看见一毛钱没?还在这里装无辜呢。”

众人你一眼,我一语的挖苦,让刘大花心里更气更急。

文娟和文斌俩人已经被吓到了,呆呆的什么都不敢说。

“张院长,周司令,真是对不起!”

门外,得了消息的王文智匆匆赶来,他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刚办了言瑟的出院手续,到了家一看,才知道今天言真和顾维琛办喜事,而他妈在这里闹事!

还说人家领导官官相护,这是想要他死吧?

一瞅自己儿子,刘大花像是有了靠山一样,捂着自己的心口又要哭,“儿子啊,他们都欺负你妈!”

“妈!”王文智厉声打断,与此同时冷汗冒了一身。

陈院长背着手在运气,王文智推上刘大花的轮椅急忙道:“领导不好意思,我妈一老太太就知道瞎说话,您别和她一般见识。”

说完,他推着刘大花的轮椅转身就要走。

顾维琛伸手,死死拉住轮椅的另一端,道:“闹完了就走?”

“道歉。”顾维琛鹰隼一样的眼盯着刘大花,“向我爱人道歉!”

言真站在顾维琛的身侧,她看着男人绷紧的侧脸,看着他透出来的目光坚定而锐利。

他攥着轮椅的手,因为用力而青筋凸起,言真知道这个男人在用尽他全部的力量在维护她。

依旧是这个男人,两世里给全了她想要的安全感。言真伸手悄悄的攥住了男人的衣角,就好像她终于把他们的命运一起攥在了手里。

对面的刘大花不说话,一张脸青白青白的。

就算这件事情是她做错了,但是她今天已经够难堪的了,还要让她这个长辈给晚辈道歉?她都这把岁数了,难道还要对自己曾经的儿媳卑躬屈膝?说出去她这个长辈不要脸面的么?这不是在啪啪打她的脸么?

刘大花梗着脖子,重重的往外吐气,咬了咬牙道:“我向她道歉,像什么话!”

“哎呦!”刘大花眼睛一闭,歪着嘴,咬着牙,啪啪的扇了自己几巴掌,又嚎出了声——

“我还不如死了呢!我活着这样,让一个小辈站在我头顶拉屎!我真是白活了!这是逼我死呦!”

“要不要我给她下跪啊?我就问问她年纪轻轻的受不受得起!”

周围的人见此赶紧出来打圆场,一个胖墩墩的嫂子拉了拉顾维琛说:“她一个从农村来的老人家,什么都不懂,你何必计较。”

“大家都住一起,今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得饶人处且饶人呗。”

“大喜的日子闹得这么僵,不好看。”

顾维琛攥着轮椅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咯吱泛响。

“请你道歉。”顾维琛丝毫不退让,语气僵硬而冰冷,“不要在这里倚老卖老。”

“你闹了我的婚礼,说起来我应该直接给你两拳才对!不能打你,是我没本事,要是再不能给我爱人讨回一个公道,那我这个丈夫不要也罢,太无能!”

“今天我就把话放在这里,只要有我顾维琛在的一天,谁欺负她都不行,我不管你是哪门子的长辈!”

顾维琛的语气铿锵有力,像是钉子一样钉在了每个人的心里。这些打圆场的人,互相看看,往后退了一步。

很明显,人家男人是在给自己媳妇撑腰呢,要的就是一个态度!他们再从中搅合就是没眼力见了。

言真听着这些话,有种震耳欲聋的感觉,好像这个世界都不存在了,她只能听见顾维琛的话,眼睛里也只能有一个顾维琛。

眼泪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这个男人即使在不爱她的情况下就能做到如此,要是有一天确定了心意,他又会给她带来怎样的感动呢?

言真很想知道,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陈院长和周司令齐齐咳嗽一声,看向王文智。

瞬间王文智犹如锋芒在背,他知道两个领导是在警告他。

还有顾维琛丝毫不退让的态度,让王文智的压力更大。

“妈!你赶紧道歉!”王文智只好俯身凑到刘大花耳边,压低声音道:“你再闹下去,咱家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说完,王文智连忙起身,对着言真说:“言真,抱歉啊,今天是我妈的错,我替她向你道歉。”

言真不说话,眼睛却看着刘大花,顾维琛在给她撑腰,给她抬到了这个位置,要是她轻而易举的就原谅了,岂不是浪费了顾维琛的一番心意?

气氛有些焦灼,只能听见刘大花不甘心的哼哼声,王文智的手狠狠的推了刘大花的后背一把,压着最后的一点耐心说:“说话啊。”

刘大花擦着眼泪看了看周围,居然没一个向着她说话的。

尤其是自己儿子,都不替她这个妈撑腰!她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他?王文智就是个白眼狼!真是白养了,白养了!

刘大花再三思量,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说:“我对不起你!”

她别过头去,不看言真,胸脯子剧烈的起伏,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真是没天理了,居然要让她这个长辈向晚辈道歉!城里人都这么不讲伦理道德,不尊老的吗?逼着她道歉,一点礼数都没有!

刘大花在心里狠狠的骂着。

言真看着刘大花那张不忿的脸,就知道这个老家伙心里得多憋屈,但是她爽了。

“行,婶子,我接受你的道歉。”言真伸手拍拍顾维琛攥着轮椅的手,温柔的说:“维琛,婶子知道错了,咱们今天就原谅她吧。”

顾维琛这才松了手,点头说:“好。”

瞧见没有!谁说都不好使,还得是媳妇发话!就没见过这么抬举自己媳妇的!在场的军嫂有一个算一个都顶羡慕了。

王文智这才犹如大释一般,推着轮椅,带着弟妹赶紧跑了。

言真站在顾维琛的身后,小声的说:“谢谢。”

她的手依旧攥着他的衣角,轻轻的晃了晃。

身后的人软软糯糯的说话,像是撒娇一般,顾维琛不自觉的勾了勾嘴角。

“来来,继续!继续!”陈家树拍拍手,打算把气氛重新热起来。

一帮小兵赶紧响应,推搡着顾维琛去撞言真。

言真紧挨着顾维琛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一起挤压摩擦,偶尔手背相依,轻轻剐蹭过彼此又快速分开。

那一刻,顾维琛会全身紧绷起来,手背有种火辣辣的焦灼感,却又让他欲罢不能的期待着下一次。

下一次,女人手背上的软肉在他筋骨分明的大掌上摩挲过去,他有种冲动,想牢牢的抓住那双手。

他俩中间吊着个苹果,周围都是起哄声,让他们张嘴去咬。

这是婚礼上最常见的桥段,就为了逗新媳妇。言真倒是镇定自如,双眼犹如清泉般,亮盈盈的看着他,顾维琛却面红耳赤了。

这边一推,那边一搡,猝不及防,俩人撞在了一起。

“亲上了!亲上了!”

“新郎和新媳妇亲嘴了!”

软软的触感,像是嫩豆腐一样,还甜滋滋的,顾维琛瞪大了眼睛,忘记了呼吸。

言真轻轻的用舌一扫,随后赶紧往后撤。

那一扫而过的痒,像是挠在了顾维琛的心房上,整个人脑子都在嗡嗡的响,手脚也有些发软。

言真抿了抿嘴,仰着头看顾维琛,心里不免有些想笑。

那个男人,真是意外的纯情。

气氛达到了高潮,前所未有的热烈,顾维琛怎么回神的都不知道。

等他看清眼前,他已经被人拉着去饭店了。

酒桌上,陈院长和周院长俩人致了辞,当了他们俩人的证婚人,给足了顾维琛面子,让之前的流言蜚语一扫而空。

顾维琛被人灌酒,来者不拒。

“还行不?”言真急的想去抢顾维琛的酒杯,“要不我替你喝?”“哎哟,嫂子可真心疼我哥啊!”

“嫂子,男人不能说不行!”

周围一堆人在起哄,臊地言真害羞了,去抢酒杯的手不知道是放下还是不放下。

顾维琛用余光看着她,因为醉酒他眼角带着些红,整个人懒洋洋的靠在了椅子上。

衣领扯开,露出锁骨,袖子挽了上去,胳膊修长有力,血管蔓延在上,清晰可见。

在言真眼里就是活色生香。

他晃了晃酒杯,递给言真道:“来吧,喝一杯。”

顾维琛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就是想看言真喝了酒后红通通的脸,应该会很可爱。

言真哪里是个扭捏的人,接过酒杯,眼眸下垂,看着顾维琛的眼睛,随后仰头一饮而尽。

五十二的的老白干入了喉,辛辣呛人,言真捂着嘴咳嗽了起来。

顾维琛还是靠在椅子上,看着言真的脸,果然如同他期待的那般红了起来。

嗯,可爱,顾维琛不自觉的笑了笑。

一旁的两大领导也跟着哈哈一笑。

“还别说,顾维琛和言同志还挺配。”陈院长对着周司令点点头,“咱俩这个证婚人和媒人当对了!”

周司令表示赞同,能让顾维琛心甘情愿娶进门的女人,能是个简单的人物么?尤其是今天的事情,他看在眼里,那个女人表面上以退为进,却一点都不吃亏,又争得了名声,聪明着呢!

他对顾维琛的这个媳妇有种说不出来的好感。

顾维琛就得配这样的女人!

一群人散去时,已是夜深人静。

今天里里外外的太热闹,顾维琛怕照顾不好两个孩子,就把沈甜和沈安送到了陈家树家,让他妈帮着照看,第二天再把孩子接过来。

毕竟今天结婚,不管怎样,对一个女人来说都是大日子,顾维琛不想言真累了一天,晚上回到家还得照顾孩子。

门言真洗漱完,端着自己的盆子从公共浴室进了,顾维琛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半眯着眼睛。

听见动静,他猛然睁开眼。

朦胧的灯光下,顾维琛没了平时里冷厉,有种说出不来的温柔。

可能是渴了酒的缘故,顾维琛的反应比平时慢了半拍,他定定地看了言真好一会,才确定进门的是谁。

嗯,他今天结婚了,来的人是他媳妇,一种很奇妙的感觉。顾维琛肆无忌惮的打量着眼前的人,从她湿漉漉的头发和脸,

看向她的脖子和锁骨。

水珠正在顺着她的脸颊和脖颈慢慢的往下滑落,最后隐没在那高高耸起的胸脯上。

它在微微起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主人在紧张。

顾维琛这才顿觉不妥,赶紧移开了双眼,怔怔的指了指言真的房间说:“那,那是你的屋子。”

“房,房间我都给你打扫干净了。”

他说着就急急忙忙的站起身,可能起得太猛,眼前一阵晕眩,他摇晃了下身子。

言真赶紧小跑着去扶,“维琛!”

言真紧紧贴着他的手臂和后背,感受到男人身上传来的热气和酒气。

顾维琛慢慢的转过身来,看向言真。

言真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昏黄的光影洒在她的脸上,柔美的像是醉在了一副画里。

周遭的气氛好像变得粘稠起来,让人有种密不透风的燥热感。

空间安静,时间静止,房间里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言真看着顾维琛眼底沉沉的犹如深海,不知不觉的就紧张了起来,手掌收紧,紧紧的攥住了他的胳膊。

顾维琛的喉结滑动,用满是侵略性的目光看着言真。

俩人都沉浸在这暧昧的氛围中,有些不由自主的靠近。忽然“砰”的一声。

俩人身体齐齐一抖,如梦初醒。

言真下意识的就松了攥着顾维琛胳膊的手。

“那个。”顾维琛慌张的移开自己的视线,“我,我去睡觉。”

他逃也似的迈着僵硬的步伐往自己的卧室走去。

言真站在原地,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手软脚软的扶着一旁的沙发坐下。

果然酒是个好东西,容易让人上头,要不是门外的一声巨响,说不定她今天还能占点顾维琛的便宜呢。

言真稳了稳心神,走到门口,将门开了一条缝。

楼道里已经站了不少人,踮着脚往同一个方向看。

“王文智!你说句话啊!”言瑟尖利的声音穿透单薄的门板,直达众人耳中。

“哎呦,王家媳妇今天刚从医院出来,就和婆婆打上了!”田婶离王家最近,探头探脑的听了不少,转头就和别人去传话。

言瑟今天办完了出院手续,崔金华和王文智接上她和孩子回了家属院,刚走到筒子楼下发现言真居然是今天结婚!

到处贴的都是喜字,两大领导出面,给全了她面子,这本就让言瑟心里不痛快,结果一进家门,她气的差点背过身去。

地上扔的乱七八糟不说,她的床上还有好几个脚印子!

那可是她高价用外汇卷换来的席梦思!这是让孩子当成蹦蹦床了?

因为当时言真正在办婚礼,人多她不好发作,只能阴沉着个脸走进了家门。

随后言瑟又扫了一眼自己的梳妆台,她的雪花膏瓶子拧开了,少了一大坨!

眉笔断了,口红被盖子怼的烂成一团!这些化妆品她可花了不少钱,都被毁了,言瑟心疼的要死。

“王文智,我不在家,他们就这么糟蹋我的东西?”言瑟拿着断了的眉笔,质问着王文智,“你就不管管?”

王文智跟在她身后,不以为然的说:“小孩不懂事,你别在意。”“一句不懂事就打发了?”言瑟气的直接把东西都扔在了地上,压着嗓子说:“你妈看着也不管?他们是诚心的吧!”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王文智听言瑟说自己妈,心里立马生气的回:“她是个瘫子,什么都管不了,你这么说我妈,你不觉得你太过了吗?”

“我太过了?”言瑟好笑的指着自己,“我给你生了个儿子,在医院受苦的时候,你们家在干嘛?”

俩人正吵的不可开交,外门忽然有人喊道——

“王军医,你赶紧去看看吧,你妈在人家婚礼上闹事呢!”有人站在他家门口,敲了敲门。

崔金华见来人赶紧给他们俩使眼色,“行了,来人了,别说了,免得让人看笑话。”

俩人这才都闭了嘴,王文智叹着气出了门。

床单被罩被糟蹋成那个样,言瑟看了一眼又心疼又生气。

她刚做剖腹产没几天,惨白着个脸,什么劲都没有,有气无力的扶着一帮的椅子坐下。

崔金华把睡着的孩子放在了沙发上,赶紧给言瑟换上了干净的床单被罩,这才搀着言瑟上了床。

“你得想个办法,把你婆婆和小姑子小叔子送走,要不你今后没安生日子过。”崔金华忙着手里的活,不忘嘱咐言瑟。

卧室的门正对着床,崔金华用换下来的脏床单,挂在床边挡门边的风,坐月子不能受风,更加不能受气,要不然会留下月子病。

风是受不了了?气呢?

言瑟的刀口一抽一抽的疼,她难受的哼了一声,虚弱的说:“我知道。”

她刚歇了没多久,刘大花和王家弟妹就被王文智接了回来,刘大花一回来就哭天喊地的骂。

“你看你亲妈被一个贱人逼着道歉!你居然还不言语,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放?”刘大花揪着自己的脸,咬牙切齿的说,“我呀,活该没脸!”

刘大花觉得今天自己的脸面都丢没了,心里气不顺,自家儿子当时居然不向着她,都不给她撑腰,她更没脸!

王文智的耐心消耗殆尽,推了推眼镜说:“妈,这不是农村!这里有这里的规矩!你这么做只会让我更难做!”“不管钱能不能要回来,我想办法,过段时间就送你回去,你在这里只会给我添乱!”

言瑟听见王文智这句话,挑挑眉,抱着孩子没言语。

刘大花的脸立马耷拉下来,拉成了一张驴脸,手指着言瑟道:“瞅瞅你这个得意的样子,说吧,是不是你挑拨我儿子送我回老家的!”

尖锐的声音吓的睡梦中的孩子不安的动了动,哇哇的哭了起来。

孩子本就体弱,刚又得了肺炎,那哭声就和猫叫一样,言瑟心疼的赶紧搂紧孩子,晃悠着哄。

言瑟想骂,又不敢大声,生怕吓到孩子,只好压着嗓子说:“这事和我有啥关系?我刚可没吱声,你少怪我头上。”

“就是你,就是你,要不是因为你,我儿子不可能要把我送走!”刘大花气的左顾右看,看见手边茶几上的杯子,高高的举起来,就要往言瑟身上扔。

眼瞅着自己闺女要被欺负,崔金华哪能只瞅着,转身扑了过去,伸手去抢刘大花手里的茶杯,这玩意要是砸头上还了得!

“哎呦喂,有人打我这个瘫子了!”刘大花扯着脖子哭天喊地。

随即护母心切的文娟蹦跶起来去打崔金华,“我让你欺负我妈!我打你,打你!”

“你个小兔崽子,你眼里还有没有大人了!”崔金华回身,甩了文娟一个巴掌。

文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伸手去扯王文智的胳膊,“哥,你就这么看着我们被欺负!”

文斌不插手,也看着王文智,王文智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一个是自己的妈,一个是自己的丈母娘,他怎么管?

无奈之下他从刘大花的手中抢过杯子,用劲全力“嘭”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碎片四分五裂,人们也安静了,只有婴儿虚弱的哭声。

王文智一把摘了眼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无奈的说:“你们能不能别吵了,安静点。”

“孩子都被吓到了!”

怀里的孩子哭的涨红了脸,言瑟心疼的掉眼泪,贴着孩子的脸小声哄,“宝宝不哭啊。”

看在孩子的面上,一家子打算偃旗息鼓。晚上快睡觉的时候,又因为谁怎么睡起了矛盾。

以前文娟和文斌在言瑟和王文智卧室的席梦思上睡,刘大花睡沙发床,崔金华打地铺。

言瑟带着孩子一回来,文娟和文斌也只能去打地铺,这就闹开了。

“床那么大,我挤挤怎么了?”文娟闷闷不乐的说。

“孩子小,你睡觉不老实,踢了压了他怎么办?”崔金华熟练的往地方铺被子,“咱们先一起在地上凑合凑合。”

刘大花不干了,插嘴道:“文娟是个姑娘,潮凉了怎么办?女孩子凉不得!”

然后你一言,她一语的就起了争执,吵得不可开交。

最后是言瑟把床头柜上的杯子摔在地上,受不了的吼了一声,“王文智,你说句话啊!”

家里吵得那么热闹,他可倒好一句话都不说,装什么没事人!直到今天言瑟才知道王文智是个多么不耐烦的人,什么都不想费心,什么都想置身事外。

“你喊我有什么用?”王文智尽量的将自己的声音放低,偷偷的注意着门外的声音,又给言瑟打眼色,“别吵了,邻居都出来看笑话了。”

言瑟死死咬住嘴唇,眼泪还是忍不住的流了下来,怀里的孩子哭的声音都哑了,也不见其他人心疼一下,就好像这孩子不是他们家的一样。

只有崔金华跑过去帮着言瑟哄孩子,没什么好气的说:“姑爷你做个决定吧,今晚到底咋睡。”

一家子齐刷刷的看着他,王文智突然就有种刀架在了脖子上的感觉。

王文智心里烦躁的说:“今晚我带着文斌回我宿舍,文娟今晚就先在地上凑合一下,等我明天搭个床。”

文娟不乐意的噘嘴,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不看王文智,气的不行,凭什么要让她睡地下?

“行了,耍什么脾气!”王文智实在是没有耐心再废话,他没好气的说:“这么大人了,听话!”

他说完拉上文斌,“你和我走。”

家里一团乱麻,他多待一秒都想死。

“哎,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早晚都是别人家的,真是一点都不向着自家人啊。”刘大花躺在沙发床上阴阳怪气的捏着嗓子说完。

趁着王文智开门的空档,她仰着脖子高声又喊,“这儿子是白养了!”

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真是丢脸!王文智看着站在楼道里的一个个脑袋,脸上好像被人打了几巴掌一样,火辣辣的疼。

田婶走了过去,关心般的说:“文智啊,你别上火,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日子过过就好了。”

王文智皮笑肉不笑的嗯了一声。

“等明天我们从中劝和劝和,一开始哪家婆媳之间不闹别扭的。”

“不过你妈和文娟是不像话,你媳妇刚生完孩子,还坐月子呢,就这么闹,你媳妇受得了,孩子怎么受得了!”

这是听墙角听了多少啊?王文智真是烦透了这帮有点风吹草动就爱凑热闹的人,他只好嗯嗯啊啊的应对着,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拐角的言真。

言真穿着红色的睡衣,像是刚洗漱完,看向他的目光很是幸灾乐祸。

婚后的鸡毛蒜皮,养孩子的辛苦,婆媳之间的针锋相对,每一样都让人想死。

上一世王文智和言瑟能活的那么的潇洒,活成一对让人羡慕的模范夫妻,那是处处有她,她替他们在负重前行。

这一世没了她,他们的日子恐怕是一地鸡毛,最后落个相看两相厌的结局。

言真勾着讽刺的笑看着他,王文智在这样的目光中落荒而逃。

他是在受不了,在他面前,之前的言真会露怯,拘谨,甚至大声说话都不敢,是个没主见,拿不出手的村妇而已。

对于言真,他自始至终都是一副上位者的姿态,现在居然被言真看笑话,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楼下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显得很慌乱。

言真轻声笑了笑,这样的日子对他们而言,只是开始。

“哎呦,顾家媳妇啊。”身边有人瞅见了她,热情的打招呼,“啧,今可是你们洞房花烛夜的日子,还出来凑热闹啊,还不赶紧回去!”

“免得让你男人等急了!”

周围几个婆娘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言真也不觉得害臊,大大方方的说:“这就回去了。”

她前脚进了门,后脚就有几个人凑在一起压着声音说——

“要是我,我这心里不得爽死,以前的男人家里吵的越凶越好,我就等着看热闹。”

“这今后的日子啊,有的热闹了,这两家看着吧!”

即使他们压低了声音,言真依旧能听的清楚,她也赞同这些话,因为她真的觉得爽翻了!

顾维琛的房间已经熄了灯,言真蹑手蹑脚的往自己的房间走。

她的房间一看就被精心收拾过。

床是铁架子床,上面刷着蓝色的油漆,油漆味还在,一看就是刚刷没几天。

床上铺着红绿相间的大花床单,要不是特意给她买的,言真想象不到一个男人为什么会买这样花里胡哨的东西。

窗边是个红褐色的书桌,上面放着台灯,拉开灯绳就能照出暖黄的光。

大立柜上有穿衣镜,言真转身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她看着自己在笑,眉眼舒展开,快活的不行。

这样的日子是上一世的她从没想过的,做梦都想要拥有的日子。

她的好日子终于来了!

言真以为自己会兴奋的睡不着,但是她一上床立马就觉得困的不行,眼皮子打架,很快就睡着了。

小说:幸福一家人

安乐六岁的那年作天作地的厉害,简直就像是个男孩子,幼儿园的老师实在是没办法将我和容琛喊去训话。

“你们家孩子我们是管教不了的,吃饭的时候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大青虫子扔其他小朋友饭菜里吓哭小朋友,趁着别的小朋友睡午觉,她用私藏的口红在小朋友额头画唇印,我问为什么,她竟然说画唇印证明她喜欢他爱他……”

我嘴角不停的抽搐着,恨不得立刻找到容安乐小朋友,啪啪啪的打她的小屁股。

容琛却完全是一副护食的姿态,在老师还想继续要告他家小公主黑状的时候,他立刻阴沉着脸:“谁家孩子小时候不调皮,老师你是因为还没有孩子所以嫉妒我家孩子聪明伶俐,活泼可爱是不是?!我每年往你们学校投资花了大把的钱,你连我的孩子都教导不好,你这教师资格证是挖后门考来的吧!”

老师当场被他训哭,就连校长都跑来点头哈腰对我们赔礼道歉,说都是他们的失职,他们能力不足所以才没有及时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孩子们团结友爱这点小事不该动不动惊扰大人。

校长说这话我其实是不赞成的,孩子有问题第一时间找家长是合理的,不找家长才是不尽职尽责的行为。

我正开口要数落容安乐小朋友的不是,配合校长,好让他有面子下台。

谁知,他不说还好,容琛当场就发飙了,怒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家孩子在学校被欺负了是小事吗?!敢情被欺负的不是你家孩子,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结果,容琛三言两语将校长都给吓哭了,可怜那校长四十多岁的男人,愣是被他胡搅蛮缠了一通找不到任何理由来反驳。

放学的时候,容安乐一步三跳像是个淘气的小猴子蹦到容琛怀里。

“爹地,我们幼儿园可没有意思了,我什么时候能和哥哥一样去小学啊!”

容琛捧着冰雕玉琢的小公主亲了亲左脸颊又亲了亲右脸蛋,丝毫没有想要开口教育她的意思,反而纵容道:“我家安乐最乖了,要去小学吗?爹地给你想办法明天就让你去好不好?!”

“真的吗?爹地你最好了,人家最爱爹地了!”

我站在一旁,嘴角狠狠的抽搐着,看着他们父女情深,实在是控制不住,一巴掌打在容琛的胳膊上:“你把她放下来,都这么大了要学会独立,怎么还要爹地抱?今天人家老师说的挺好的,你不能再纵着她,这孩子再不管简直就要无法无天了!她想上小学你就送她去,她想上天你还给她搬梯子呗!”

容琛讪讪的笑了笑,没吱声。

看的出我生气,容安乐也有些忌惮,小手紧搂着容琛的脖颈,乖乖地朝着我喊:“妈咪,你不要凶爹地,爹地怪可怜的!”

“容安乐,你少给我东拉西扯,我现在是在教育你爹地吗?我在教育你,老师说的那些没冤枉你吧,你说你一个女孩子你怎么能皮成这样,这个周六开始,你跟我去学瑜伽课,每周两节半!”

安乐憋屈的小嘴频频望着容琛,容琛挺无奈,心疼孩子,转过头可怜巴巴的望着我。

父女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可怜,我其实心里也很不舍,练习瑜伽并不容易,但是可以修身养性,我相信只要让她练习一段,她总能安静下来。

晚上两个小的睡着了,容琛来到卧室,殷勤的给我揉。捏着肩膀。

我闭着眼睛享受着,他不开口我也不问,其实我们都心照不宣,他心里那点事根本瞒不过我。

我被捏的实在是太舒服,迷迷糊糊都要睡了,他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的为他家小公主求道:“老婆,练瑜伽对于安乐来说还太小,她就是比别的孩子顽皮一点,等过几年长大了就不会了,主要是我心疼你啊,你这小身板被又拉又拽的,到时候伤到了可怎么办?我可是心疼死的!”

我懒洋洋的睁开眼挑眉望着他:“我又不是后妈,我能害她吗?再说练习瑜伽挺好的,瑜伽可以让身形更加柔软,到时候我去练了你想在床上什么姿势我都能配合,这课你觉得不好?我不该去?!”

容琛一听这话,双眸如狼般绿幽幽的放着光,激动的将我扑在身下,嗷嗷的叫道:“去去去,老婆你说的太对了,这课真是太棒了,必须要上,要好好学!”

一夜缠绵,翌日,容琛神清气爽下楼伺候两孩子吃早餐,我下楼的时候,刚好听到容安乐扯着他的耳朵教育他。

“爹地啊,你真是太不负责了,我可是你上辈子的小情人啊,你怎么能对我这么狠心!”

容琛无奈的低垂着脑袋,连连道歉:“宝贝儿,爹地保证下次一定为你做主,这次就算了行不?!”

“下一次,下一次,每次你都是这么说的!”

容安乐委屈的撇着唇角嘀咕着。

诺诺噗嗤一声乐了:“那能怪谁?怪你自己去,谁让你不是个男孩子,非要成爹地小情人,妈咪能饶了你吗?!”

我哭笑不得看着一大两小扯皮,两小孩智商真是随了容琛。

这些话为什么是从小孩子嘴里说出来的,别人家的孩子什么样我不知道,我家这两宝贝一个比一个磨人。

不过,不管他们是什么样子,都是我和容琛手心里的宝,我们会终其一生好好呵护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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