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叫姜云芷,是姜家的嫡女,因耳不能听,口不能语,是个又聋又哑的女子。
我并不是天生的口哑耳聋。
只因为七岁时莫名突发高烧,等医治过后,就再也听不到、说不了话。
自那之后,就连我的爹娘都嫌弃厌恶我。
只有身为大庆王爷的谢庭川将我视若珍宝,甚至重金求娶,十里红妆。
因此,为了能治好这聋哑之症,我找遍医师,用尽方法。
此刻我坐在屋中,耳后和脖颈两侧被扎满了银针,疼得浑身冷汗。
站在我面前的医师对我打手语。
【王妃,还有最后三针,请忍一忍。】
我正要示意他继续。
身旁谢庭川却眼睛通红地拦住我,打手语道:【阿芷,要不别扎了,我心疼。】
我的手被他紧紧握着。
感受着他的温度,我感觉身上的苦楚似乎顿时减轻了不少。
我摇摇头,轻笑着安慰他:【别担心,我能坚持。】
看着他焦急的摸样,我不由心中酸涩。
成婚五年,私下里人们都嘲笑谢庭川傻。
作为他的妻子,我亦不愿他再因为我的残废被人诟病。
这才一次次寻医求药,期盼有人能治好我。
如今这七七四十九针只剩下最后几针,我绝不会放弃。
谢庭川看着我,片刻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然后他紧握了下我的手,打着手语:【我去叫厨房给你熬些乌鸡汤补补。】
我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而后深吸了口气,对医师颔首示意。
最后三针扎进穴位,那痛更剧烈,疼得我不小心咬破了舌尖。
血腥味在嘴里蔓延,我死死掐住手心,无声忍耐。
三个时辰后,针灸结束。
医师将针从我头上一根根拔出来。
而后我看着他走到我面前,对着我开口。
辨认口型,他似乎在说:“王妃,可能听到我说话?”
可我的耳边一片寂静,什么也没有听到……
瞬间,愧疚和难过将心脏淹没。
我失望的垂下眼眸,缓慢沉重地摇了摇头。
又失败了。
为什么就是治不好?难道我这辈子都治不好了吗?
忽然,我被谢庭川用力拥在怀里。
屋里已经没有其他人,想来是被他挥退了。
他在我背上的手轻轻拍了两下。
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心里反而更加歉疚,眼泪也涌到眼角。
我轻轻推了下他,想给他打手语,和他说抱歉。
然而就在这时,我耳边突然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
“还好没治好。”
虽然不是很清晰,但字音都准确。
我怔了一下,猛地抬头看向谢庭川。
可他没张嘴,眼里依旧满是对我的怜惜和心疼。
他奇怪地看我,问:【怎么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我从未听过谢庭川的声音,不确定那声音是不是他的。
可这屋里除了他就是我,那男人的声音还能是谁的?
我心如敲鼓,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便摇了摇头。
谢庭川眉眼温柔,低头来轻吻我额头:【阿芷,没关系的,我们慢慢来。】
【就算你治不好,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的温柔完美无瑕,让我找不到一点破绽。
我这是怎么了,竟然怀疑他和其他人一样,嫌弃厌恶我。
他分明是对我最好的人。
想到这儿,我笑笑,忍不住伸手环住了谢庭川的腰身,靠在他怀里。
……
我喝完药后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很近,甚至就好像在我身边。
我浑浑噩噩地睁开眼,下意识想去拉身旁的谢庭川。
然而还没碰到,突然,我耳边乍响起一声清脆的女人娇吟!
我呼吸一窒,来不及去细想自己竟能听得见了。
侧眸去看,只见夜色与月光的交映下。
在我身侧分寸距离,一对人影正交叠着上下起伏!
女人扭着腰肢,不住地浪叫:“姐夫……”
听到这一声称呼,我狠狠怔住,浑身冰凉。
这两人……竟然是我的夫君谢庭川,和我的亲生妹妹姜枝晚!
第2章
这一出深夜里妹妹替姐侍夫的大戏,我瞬间如坠冰窟。
我死死掐住手,指甲陷进肉里。
却也丝毫比不上那锥心的痛!
眼看两人在我身边毫无顾忌,动作越来越激烈。
谢庭川忽然拍了下姜枝晚,笑道:“真是个小浪蹄子。”
姜枝晚娇嗔地笑:“你不就喜欢我这样吗?”
“没错。”谢庭川呼吸沉重,“姜云芷听不见,不知道自己叫得像个野驴一样难听,每次都听得我想直接起身就走。”
说完,谢庭川将姜枝晚压着亲,起伏更卖力。
“还是晚晚叫的最好听。”
我浑身僵硬,被谢庭川的话。
被那一声声的娇吟,刺得耳膜好像在流血。
成婚五年,我从不知道,谢庭川原来和旁人一样,都厌恶嫌弃我。
他还有什么事是隐瞒的?
我咬紧牙关,不想再看,翻了个身子背对他们。
既是逃避,也是对他们的警告。
果然我刚动作,我就听到身后的谢庭川和姜枝晚骤然停住,空气都仿佛凝固。
许久,似乎是见我再没有动静。
我听见姜枝晚骂了一句:“真是个贱人,睡觉也不老实!”
然后更加忘情的朝着谢庭川吻去。
可谢庭川哑声道:“去书房罢。”
他说完,我听见两人窸窸窣窣下地穿衣,紧接着离开的声音。
听见门关上,我在黑暗中静静地睁开了眼。
空气里的味道,恶心得让我想吐。
而后半夜书房的动静响了一夜,更是没完没了。
努力了五年,我就是盼望着有一天能够听到,能够说话。
可如今真的能听到,一点欣喜都没有。
我反而希望耳聋治不好,听不到,就什么也不知道……
心口泛起一阵又一阵尖锐的疼痛。
我捂着,一夜未眠。
翌日,午饭。
饭桌上,我看着仿佛根本不熟的两人,心中自嘲。
不怪我从没看出端倪,实在是他们太会演!
因耳聋口哑,我没朋友,只有姜枝晚这个妹妹对我友善。
我和谢庭川成婚后,姜枝晚主动要来陪我,于是时常会到谢府小住。
如今再看,看望我是假,暗度陈仓才是真。
登时,我握紧了手里的筷子,然后向姜枝晚打了手语。
【晚晚,你已在府中住了许多日,家中爹娘无人照拂,该回去看看了。】
姜枝晚顿了顿,下意识看了眼谢庭川。
即使只有一瞬,可还是被我捕捉到。
这一眼依赖是骗不了人的。
姜枝晚瘪着嘴,可怜又柔弱地给我打手语:【姐姐,我还想多陪你两天。】
我心中顿时刺痛,不为所动。
姜枝晚眼底闪过一抹暗色,有些生气了。
【好吧,既然姐姐嫌我烦了,那我走就是。】
她就放下筷子离开。
见状,我刚要松口气。
谢庭川却微微皱眉,对我打手语:【你一个人在府中寂寞,有你妹妹陪着你,我也放心。】
【既然她不想走,就留下多住两日吧。】
他的话让我愣在原地。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谢庭川起身。
【我去替你劝劝晚晚,别让你们姐妹俩有隔阂,你慢慢吃。】
然后他也跟着踏出了门。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我只感觉心脏被豁了个大口子。
苦楚和酸涩一拥而上,将我淹没!
谢庭川竟打着为我好的名号,光明正大地去追我妹妹。
我疼得有些呼吸不畅。
好久,我叫来了贴身婢女,让她回家去将我爹娘请来。
若是爹娘知道姜枝晚有这样的心思……一定会将她带回家严加看管。
日暮西沉,我爹娘到了谢府。
我特意屏退下人,亲自将爹娘带到了后院。
亭台水榭处,姜枝晚和谢庭川正坐在一起作画。
可两人的手握在一起,身子挨的极近,唇更是要相贴!
果然,看见这一幕,我娘倏然皱眉:“晚晚,你在干什么?”
姜枝晚骤然起身,大惊失色:“爹、娘,你们怎么来了?”
再看谢庭川,他脸上划过一丝慌乱,但到底从容起身:“岳父,岳母。”
而后他走到我面前,带着些许不满:【岳父岳母怎么突然来了?】
我还没回答。
不想姜枝晚竟一不做二不休,眼眶一红,直接跪在了地上。
“爹,娘,既然你们都看到了,那我就直说了,没错,我喜欢姐夫。”
“我知道他已经是姐姐的相公……我不求名分,只要你们答应让我留下,我就心满意足了!”
第3章
此话一出,我看见爹娘面面相觑。
而我呼吸一窒,心狠狠沉了下去。
小的时候,姜枝晚每次想要我的什么东西时,就会用这招以退为进。
而爹娘本就更喜欢能说会道的妹妹……
我心有不安,却不敢暴露出自己已经听得到的事实。
下一秒,我就见我娘向谢庭川行了一礼。
然后我听见她说:
“王爷,我与老爷将这个女儿宠坏了,没想到她会做出这般大逆不道之事。”
“只是她到底是我们的心头肉,万般不舍得她受此委屈。”
“不知王爷能否看在小女用情至深的份上,将她娶入府中,与阿芷同为平妻?”
清晰的话语,像一根锋利的长针贯穿了我。
我控制不住地颤栗了下,下意识看向谢庭川。
谢庭川便侧眼望过来,带着探究。
我心下一惊,立刻装作焦急的模样,打着手语问他:【你们在说什么?】
【为什么妹妹跪下了?为什么母亲给你行礼?】
谢庭川眼神闪烁一瞬,回答:【晚晚想嫁给我。】
我皱起眉,终于能将那痛心疾首的表情摆出来。
我颤着手打手语:【她为什么想嫁给你?你们……】
后面质问的话,我根本问不出。
那从昨晚就压在心里的苦涩和委屈冲红了我的眼眶。
见我如此,谢庭川打手语的动作有些急乱。
【阿芷,我只把晚晚当妹妹的,我只是替你照顾她,没想到会让她产生这样的心思。】
我忍着心痛:【那你不会娶她的对吗?】
谢庭川却沉默下来。
半晌,才打手语:【你们是姐妹,我知道你向来舍不得看她难过。】
【为了你,我愿意娶她。】
为了我?他愿意娶姜枝晚?
我从不知道,谢庭川竟然会说出这么颠倒是非黑白的话。
更不明白,我爹娘最重脸面。
当初我口不能言,耳不能听便被视作了家中的耻辱。
如今姜枝晚做出这种荒唐事,他们却能接受!
我的手藏在衣袖之下,不断攥紧。
这时,姜枝晚看了我一眼,然后可怜地抹起眼泪:“娘,姐姐不会同意的。”
“我做妾也可以的……”
我娘皱起眉:“做什么妾?你和她平起平坐已是给足了她面子。”
“否则,该让她做妾,藏在深宅里别出去给王爷丢人!”
一字一句像是一把刀子,狠狠的戳进了我的心窝里。
但我面上不敢表现。
咬紧了牙关,我对谢庭川打手语:【我不同意。】
【当初你明明说过,此生只有我一个人,绝对不会纳妾……】
谢庭川脸色微冷:【但她是你妹妹,你要我难做吗?】
【况且,若不是你常邀请她来家里住,怎么会发生今日之事?】
一瞬间,我如坠深渊。
他和我妹妹厮混在一起,竟然还是我的错?
我还想动作。
却听姜枝晚忽然惊呼一声,昏倒在了我娘怀里。
我看见谢庭川没有任何犹豫,打横将她抱起,步履匆匆:“喊医师来!”
我爹娘也焦急地跟着离开。
唯独将我一个人抛下。
我怔怔的望着他们,心不断下沉,苦涩汹涌而来。
入夜,谢庭川还没回来。
我看着空荡的院子失神,心口快痛到麻木。
蜡烛又烧了半根,院子里终于传来动静。
却是好几个下人走进来,把我的东西一样样搬出去。
我站起身想阻止,却根本没人理我。
这时,谢庭川和姜枝晚并肩走来。
谢庭川握住我双肩,安抚地给我说:【晚晚怕冷,偏院在阴面,她身体受不住。】
【你身体安健,暂时委屈让让,到时候我让人给你多加些炭。】
我不可置信。
姜枝晚抢了我的夫君还不够,现在还没进府,就迫不及待地抢我的院子?
这根本不是我的妹妹。
是那披着皮的豺狼,要吃我的肉喝我的血。
我用力攥紧手,指甲在手心里抠出血痕。
还没拒绝,姜枝晚上前开心地给我比划:【谢谢姐姐。】
紧接着她抱住我。
我听见她在我耳边小声低喃。
“当初的毒就该多下点,让你不只是变成哑巴聋子,而是直接毒死。”
第4章
轰的一下,我思绪空白,耳边嗡嗡作响。
七岁那年我不是莫名高烧,而是被人下了毒,害我又聋又哑的人,竟是我的亲妹妹!
那时姜枝晚才五岁啊……
一股寒气从我脚下生出,直直地往我头顶窜。
但我不敢有半分异样,只能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对换院子的事,也没有再阻拦。
月色皎洁,夜凉如水。
我坐在偏院里,直到此刻都没缓过神来,指尖都还是麻的。
我原本以为自己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幸福。
可现在能重新听到声音了,才发现她的日子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倒不如不恢复……让我知道真相,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出着神,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忽然一双大手搭在我肩膀上,吓了我一跳。
谢庭川笑着看我,打手语:【阿芷,你还是那样可爱。】
他以前也喜欢这样吓唬我。
每次我都娇嗔着打他两下,两人闹作一团。
可此刻,我心底突然升起一股寒意。
如果谢庭川根本就是故意的……他做贼心虚,所以每天都要试探我是否能听见了?
我的心狠狠一颤,下意识往后躲了下。
谢庭川脸色微变。
我连忙打手语:【晚晚那边,都安置好了?】
谢庭川眉眼温和些许:【嗯。】
【阿芷,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你竟然还这样善解人意,我反而心中愧疚。】
【你放心,我爱的人只有你一个,娶你妹妹是为了以后有人照顾你。】
我一时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更分不清他的话是真情还是假意。
这两日的回忆,不断在脑海里重现。
心里泛出腐蚀的酸水,几乎要将我灼烧。
我手指缓慢地比划:【我没关系。】
谢庭川却抱紧我,然后牵着我到床边坐下。
嘴唇暗示地划过我脸颊:【今夜,我们早点睡?】
说完,他低下头。
双唇相碰那一瞬,我眼前却划过那晚他和姜枝晚缠绵的模样。
一股恶心感翻涌而上,我匆匆推开谢庭川,跑出去在墙角干呕起来。
谢庭川追出来,脸上焦急:【怎么回事?】
我深吸口气,强装镇定:【身体不太舒服。】
谢庭川立刻叫人要喊医师来。
我拦住他:【我没事,别折腾了。】
【真没事?】谢庭川脸上的担忧很真,让我微微失神。
所以曾经,他真的爱过我吗?
翌日,谢庭川还是找来医师给我检查。
不知道是最近身心俱疲,还是没睡好,我眼前有些晕。
谢庭川握着我的手,问医师:“到底怎么回事?”
顷刻,大夫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恭喜王爷,王妃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
我一下怔住,看向谢庭川。
还好谢庭川同样愣了瞬,并没发觉我的异样。
他笑着给我打手语:【阿芷,你怀孕了,我们有孩子了!】
我心里震动,手不觉抚上小腹的位置。
我和谢庭川有了孩子……
这三年来,我一直想给他生个孩子,可总是怀不上。
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了……偏偏是在谢庭川要娶姜枝晚的时候。
明明该是喜事,但我像是吃了黄连一样,苦的不行。
就是高兴不起来。
但看谢庭川眉眼间全是笑意,全然是对这个孩子的期待。
我忍不住想,他还是爱我的,对吧?
否则,不会这样喜欢我的孩子。
谢庭川让下人把医师带出去,屋里只剩我们两人。
他拉着我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的肚子。
【看模样像是个男孩,不过若是女孩,我也喜欢。】
我到底还是被他感染,唇角眼梢向上扬。
然而还不等我比划,接下来,谢庭川又打手语道。
【阿芷,等这个孩子生下来,就先过继给晚晚好吗?】
第5章
谢庭川修长漂亮的手指翻转:【阿芷,你别多想。】
【只是因为你妹妹突然嫁进来,又和你平起平坐,到时候外面肯定会议论纷纷。】
【但若成婚后,公布她有身孕,一切就会理所当然些。】
我怔住,心里好像破了个洞。
没有撕心裂肺的疼,就是冷,冻结五脏六腑的冷。
一瞬间,我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
我手指发僵,缓慢地比划:【理所当然什么?】
成婚三年的妻子没有生子,刚嫁进来的平妻却很快怀上。
让外面那些人理所当然地来戳我的脊梁骨吗?!
谢庭川顿了顿,眉眼放得更柔和。
【阿芷,以后我们会有很多孩子,晚晚是你妹妹,你就让让她不行吗?】
妹妹……
我有些喘不过气,像被掐住了喉咙。
脑海里闪过幼时的种种记忆。
“你是姐姐,晚晚喜欢这件云紫色的裙子,你为何不能让给她?”
“既然晚晚喜欢这簪子,你做姐姐的就让让。”
从小到大,我让了衣服,让了首饰,让了房间。
现在我不仅要让自己的夫君,连自己的孩子都要让给姜枝晚。
那么姜枝晚毒害了我的耳朵和嗓子,又有谁来为我做主?
我感觉眼眶发酸,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见谢庭川还想说什么。
我不愿再看了,背过身子,别开了眼。
我不知道谢庭川大概会是什么神情。
如果是以前,他会耐心地来拉我的手,或者亲我的脸。
直到我肯睁开眼理他为止。
可没过片刻,我却听到了离开的脚步声。
我怔了怔,转头看去。
谢庭川的背影很冷漠,又大又快的步伐没有一秒停顿。
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雪在深夜飘落,连着下了几天。
而这几天,谢庭川都没再来过我这里。
正院里倒是热闹,毕竟整个王府都在筹备姜枝晚进门的喜事。
只有我一个人喜不起来。
我日日站在廊下看雪,还听见婢女大声地议论我“死气沉沉”,“晦气”。
明明我是这里的主母。
如今却谁都能拜高踩低地踩我一脚了。
我收回目光,准备转身回屋。
几个侍女小厮却端着托盘礼盒走进院子。
【王妃,这些是王爷给您送的补品。】
我望去,多是燕窝、鱼胶、海参一类的补品,还有几篮南越之地的贡柑。
【王爷还让您安心养胎。】
我心里的酸涩不断翻涌。
挥手将下人遣退,我随手剥开一个清甜香蜜的贡柑,吃在嘴里却是满口苦涩。
咽下去,一路苦到了心里。
我将剩下的半个丢进篮子,又有个侍女走进来。
【王妃,王爷说让您去书房,有要事相商。】
我心下惶惑,谢庭川从来不让人进他的书房。
怎么会突然叫我过去?
却还是走了过去。
到了书房却只见双门紧闭,我推开门,里面却空无一人。
而在书架的正中央挂着一张惟妙惟肖的画像。
乍一看,我以为那画的是我,但很快我就看清了旁边的一行小字。
“此生挚爱之人——姜枝晚”
一瞬间,我只觉天旋地暗。
我差点摔倒,踉跄时扶住了桌角,却将一摞书册碰倒。
“哗——”
我缓了须臾,蹲下身去一本本捡起。
却在一地狼藉中看见某一册本上写着行字——
《我与吾妻的二三事》
我颤着手翻开来看,却被一幅幅画面给占满了视线。
那……竟是谢庭川和姜枝晚的春宫图!
第6章
“咣——”
册子落地,我止不住打颤。
控制不住地想起那一夜,想起他们在离我分寸的地方,缠绵纠缠……
强烈的冲击在胃里翻涌,心更是像被凌迟一般。
我强忍着恶心将一切恢复原状。
然后捂着嘴跑回了自己的院子。
寂冷的偏院没有一个人。
我跌在床边,数日来积攒的委屈再也忍不住。
化作眼泪,大颗落下。
谢庭川才华横溢,志趣高雅,对我向来温柔体贴。
可面对姜枝晚,他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竟还执笔画出那种羞人的东西!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如果他那么爱姜枝晚,当初为什么还要娶我?
我流着泪,一遍遍地问:“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回应我的,只有门外呼啸的风雪。
直到眼泪流干了,我感觉眼睛又酸又涩,喉咙也疼得要命。
这时谢庭川来了。
听见声音,我慌忙擦干泪痕。
刚站起身,谢庭川走了进来。
身后还跟着两个捧着红布和丝线的婢女。
【阿芷,我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桂花酥。】
谢庭川眉眼又是柔情似水的,我却有些恍惚。
我慢慢抬起手,问:【庭川,你还爱我吗?】
谢庭川愣了一瞬,眼神很坚定:【当然。】
我很想问问在书房看到的那些东西。
可谢庭川又给我打手语:【阿芷,有件事晚晚希望你能帮她。】
【她手笨,不像你手艺好,所以她想你帮她绣好婚服。】
说着,他摆摆手。
那两个婢女立刻走上前来,艳丽的红色狠狠刺痛我的眼睛。
我女工好,没错。
那是因为从我又聋又哑之后,我爹娘嫌她丢人,一步也不让我出门。
我终日被关在那一间小小的屋子里,听着外面妹妹和爹娘嬉闹的声音,却连哭出声都做不到。
那屋里那么黑……只有布上的花有颜色。
唯一愿意照顾我的奶娘只会绣花,只能教我绣花。
这些,谢庭川明明都是知道的。
可他忘记了……或者,根本不在乎。
片刻,我压下所有苦涩:【好。】
谢庭川握住我的后脑勺,在我额上轻轻一吻。
这时下人来禀报:“王爷,姜二小姐请您过去。”
谢庭川立刻松开我,对我匆匆打了句手语:【时间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然后就转身离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感觉那个只爱我的谢庭川就要消失了。
我倏然追了上去,从后抱住谢庭川的腰身。
我想挽留他。
可说什么呢……别离开我,别留下我一个人?
他还在乎吗?
我不动声色地深吸了口气,然后放开了谢庭川。
【天冷了,多穿点。】
谢庭川又抱了我一下,似乎还想安慰哄我一句。
但太急了,他的脚步先动作离开。
匆匆来又匆匆去,这院子最后还是只剩我一个人。
我攥着那红布,眼眶再次红起。
之后半个月,我就在这院子里给姜枝晚绣婚服。
当年我给自己绣婚服,满怀期待也绣了一个月。
半个月时间,我几乎熬瞎了双眼。
很快到了谢庭川和姜枝晚成婚的前一日。
按照礼俗,女子需在母家出嫁。
于是,一大早我爹娘便来谢府接姜枝晚回去。
我头晕眼花,让婢女把绣好的婚服给姜枝晚送去,就想回屋去休息。
却不想我娘带人气势汹汹来了。
她站在门口,对身后的下人直接下令。
“把她给我关进柴房,别让她明天坏了我闺女的大喜日子!”
第7章
听见这话,我不可置信。
还没等我作出任何反应,我就被人挟制住。
我看着我娘,心口好似被千万颗银针扎碎。
她只记得明天是姜枝晚的大喜之日。
可还记得我也是她的女儿?
我用力挣扎起来,想要问一句“为什么?”
可下人用力一推,我就摔在一片尘土之中。
柴房的门轰然关闭,偏院的门很快也被我娘下令锁起来。
我无力跌坐在地,眼泪大颗落下。
谢庭川……你在哪儿?
可直到天亮,外面锣鼓喧天,谢庭川也没来。
又到天黑,院里才传来脚步声。
“阿芷!”
随着柴房的门被踹开,我才抬起脏兮兮的脸。
月光下,我看见谢庭川一身大红喜服。
他急匆匆将她扶起来,然后和我解释。
【阿芷,我不知道岳母竟将你关了起来。】
【若我知道,我定不会让你受这样的委屈!】
我看着他身上大喜的红色,心里似有无数的蚂蚁在啃噬。
我今天都没出现,他没有察觉到?
我娘在他的府邸里把我关了起来,他会丝毫不知道?
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只是默认了。
从前那个宠我、护着我的夫君真的不见了。
苦涩像是清水里的一滴墨,晕散得越来越多。
我垂下眸子,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要走。
谢庭川却抓住我手腕:【阿芷,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你知道的,我心里只有你一人,和晚晚成婚是不得已而为之。】
不得已而为之?我心里一阵阵的绞痛,看向谢庭川,想说什么。
但还是狠狠将他推开,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谢庭川追上来,焦急地比划什么。
忽然下人急报:“王爷!不好了,晚王妃晕倒了!”
我顿了下,但脚步不敢停。
身后传来谢庭川焦急的语气:“怎么回事?”
“快!赶快去叫大夫!”
而后他上前拽过我:【晚晚出事了!】
他拉着我到了姜枝晚房中。
恰时,没走远的我爹娘也匆匆赶了回来。
看到我,我娘的眼神就像是淬了毒:“定是她这个灾星害了晚晚!”
“我就说她一定会坏了晚晚的大事!王爷……就不该放她出来。”
我一怔,不明白娘为何对我这般愤恨。
什么事情似乎都是我的过错。
我娘还想要说些什么,被我爹拦下了。
“先看晚晚!大夫,晚晚怎么样?”
大夫收起搭脉的手,面色有些凝重:“王妃身子太弱,又逢严寒之日,突发疾患。”
谢庭川忍不住询问:“该如何治疗?需要任何药草,我都可以让人去找。”
大夫眼神有些暗,重重叹了口气:“身子太弱,非一般疗法所能治理。”
屋子里的人脸色逐渐变得难看。
大夫却又忽然开口:“不过倒是有一古籍偏方,只是常人难以接受。”
谢庭川上前一步:“是何法子?”
大夫压低了声音:“妇人生产时新鲜的胎盘,用作药引煎服七日,方可药到病除。”
我娘脸色微变:“这东西哪里会能寻得?”
倏地,谢庭川目光幽深的看了一眼我。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就听谢庭川淡漠声音:“如她这般,怀胎三月剖腹取子,可得胎盘?”
第8章
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为了给姜枝晚调养身子,谢庭川竟要将我剖腹取子,只留胎盘!
寒意从脚底升起,一瞬间我只感觉自己浑身冰凉。
而我爹娘闻言看来。
“她怀孕了?”
“嗯。”谢庭川眸色幽深,声音也轻的微不可闻。
刚刚几乎绝望的我娘,瞬间满脸喜色:“太好了,晚晚有救了!”
“大夫,王爷问的是否可行?”
大夫面露难色:“怀孕三月胎盘已经成型,只是……”
“剖腹取子,怕是有性命危险。”
但后半句无人在意。
我娘坐在榻边握着姜枝晚的手,满脸心疼。
我爹有些焦灼地询问:“何时可为我们剖腹取子?”
我看着这一幕,心几乎停了跳动。
我又看向谢庭川,谢庭川微微一怔。
而后别开了目光:“晚晚还未醒,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
我看着只顾着妹妹的爹娘,看着从回答之后就不再直视我的谢庭川。
像跌入了无尽的黑暗,悲伤和痛苦全都哽在喉咙。
我算什么?1
即便是条狗,这么多年也该有些感情的。
可我就像是一株草药,需要了就割断,轻易了结性命。
我积压在心底的情绪不断翻涌。
在我爹娘送医师离开之后,谢庭川朝我走来。
我看着他脸上的犹豫和挣扎,眼泪模糊了视线。
张开嘴,声音嘶哑:“剖腹取子,我绝不同意!”
“你们谁也别想伤害我的孩子。”
谢庭川狠狠一顿,眼睛错愕地睁大:“阿芷?”
“你……能听见,也能说话了?”
他神色复杂,声音微颤,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
他忽然一把抓住我的双肩,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你什么时候听得到的?”
我失望地看着他,反问:“你希望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能听到?”
谢庭川没有说话,眸色一点点沉下来。
在他无声的威压下,我给出答案:“上次施针后,我便听得到了。”
“那夜,我们的房里好热闹呢。”
随着话落,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我看见谢庭川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阿芷,你听我解释……”
我推开他的手:“我不需要解释,我只要你放过我的孩子。”
“看在昔日的情分上……”
过去的山盟海誓,在这些时日的消磨中,我都逐渐忘记不在乎。
他背弃誓言另娶她人,我也可以忍耐。
只要留下我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
然而谢庭川脸上的白褪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焦急。
他上前握住我的手:“阿芷,我们会再有孩子的,可晚晚只有一条命。”
“你难道要看着你妹妹去死吗?”
我感觉自己脸上的泪痕冰冻上了:“可大夫说了我会死!”
“我让给姜枝晚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她什么都有,为什么还要我孩子的命!”
谢庭川深吸了口气:“大夫也说了只是可能有性命之忧。”
“你这般康健,自是不会有事的,我也绝不会让你有事的!”
“阿芷,这是最后一次……”
我从没这样心如死灰过。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转身朝门外走去。
既然这里根本没有人在意我,我便离开这里。
身后,谢庭川追问:“阿芷,你要去哪儿?”
我没有理会。
谢庭川的声音骤然变冷:“来人,将王妃带回偏院。”
“即日起禁足房中,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放她出来!”
第9章
侍卫冲进院中,将我的去路挡住。
我转过头,谢庭川却在和我的眼对视上之前,转过身。
走进姜枝晚的屋子,然后关上门。
寒风呼啸而过。
我一颗心沉落谷底,不知道是怎么被带回偏院的。
木门‘咣当’一声关合。
我回过神,下意识摸上自己的肚子。
人常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一生顺遂。
我明明恪守女德,谨小慎微,为何还是不得善终?
就像是一根浮萍,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没有根的。
我想不明白,心也好像被掏空一般,茫茫一片虚无。
我孤身站在廊下,看着夜色笼罩大地。
又天光大亮。
忽然,院门被推开,我看见姜枝晚走了进来。
她面色红润,哪有丁点病弱?
她对我说:“姐姐,听说你听得见了,也说得了话了,真是恭喜。”
“亲眼看着我将你拥有的一切都抢走,这滋味怎么样?”
寒冬的雪如刀般割开我的肌肤,割伤我的心。
“姜枝晚,我原本拥有的东西就不多……”
姜枝晚嗤笑:“可我拥有的都是我努力争来的!你要是不聋不哑,爹娘会爱我一个人吗?”
“现在我也证明了,谢庭川更爱我——只要我想要,就没有得不到的!”
“姐姐,就连你孩子的命……你也留不住。”
“我要是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的话,她的声音,狠狠刺痛我的耳膜。
姜枝晚耀武扬威地离开了。
我看着天,只觉天上落下的雪都是自己的冤屈。
回到屋里。1
我站了很久很久后,才从妆奁里的暗格摸出了一颗毒药。
这是我多年前偷跑出府买的。
因为聋哑遭人嫌弃,我觉得日子没了盼头,不如一死了之。
后来遇见谢庭川,我以为自己苦尽甘来,这药没了用处。
不成想,一切皆是黄粱一梦。
如今……这梦该醒了。
我再次转身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房间,最终含泪吞下毒药,然后坐在桌前拿起纸笔。
可拿起的笔久久写不下一个字,水墨滴落在纸,混合着我的泪,慢慢墨染开来……
遇见谢庭川之前,我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多余,最该死的人。
是他对我说,老天爷拿走了我的耳朵和嗓子,是为了不让我被世间的污秽玷污。
是他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可也是他,夺走了我生的希望。
终究,是我奢望了啊。
一滴血落在纸张上,混在墨汁中很快就被掩盖。
我再也忍受不了体内的剧痛,侧头呕出一大口血,重重倒地!
血色染了视线,姜云芷用力捂住小腹,眼泪大颗滑落。
孩子,娘亲护不住你,便来陪着你了。
恍惚间,我好像看见了五年前。
谢庭川逆光朝我走来,向我伸出手。
“姑娘,你还好吗?”
这一次,我没有握住他的手……
“呼呼——”
狂风卷雪,将窗户拍得砰砰作响。
谢庭川坐在书房里,心口忽然一阵刺痛,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离去。
又想起姜云芷开口说话的模样。
他站起身,叫来侍卫:“王妃如何了?”
侍卫怔了怔:“晚王妃还在睡着,王爷要过去看看吗?”
谢庭川皱起眉:“本王问的是……”
话没说完,另一下人快步走近:“王爷,晚王妃醒了,说是身上疼。”
谢庭川攥了攥手,将没问完的话咽回去,然后去了正院。
姜枝晚看见他就红了眼,缩进他怀里依偎:“庭川,你陪着我好不好?”
“我好难受,好痛……”
谢庭川怔了几秒,回抱住她:“好,你乖乖躺下休息,我不走。”
姜枝晚一直紧握着他的手。
直到她睡着,谢庭川才起身走出屋。
叫来贴身侍卫,他压低声音:“全城搜寻近日里即将临盆的女子。”
“时刻注意着,待平安生产后,花些钱将胎盘买过来。”
“是。”
侍卫领命离开。
而谢庭川在原地站了许久,眼前忽然又闪过昨日姜云芷那失望的双眼。
心口再次刺痛,他攥了攥手,抬步就朝着偏院走去。
第一次,他发现去偏院的路那么冷清。
那路上的雪铺了厚厚一层,都没有脚印,更没人清扫过。
谢庭川没来由地觉得烦躁。
他一把推开院门:“阿芷?”
院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
甚至连个下人,连个婢女都没有。
怪不得他问王妃如何了,下人只回答得上姜枝晚的情况。
这样被苛待,姜云芷一定很不高兴。
谢庭川加快脚步,声音也带上几分急躁,想要得到一点回应。
“阿芷?!”
他抬手推开屋门,却感受到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
昏暗的屋子里,姜云芷倒在一片血泊中,再无声息……
第10章
谢庭川站在门口,不可置信的看着屋内。
床上的血色,狠狠刺痛了他的双眼。
他迈着僵硬的步伐,一步步朝着床边走去。
心也被一点一点的提了起来,脑海中有一个可怕的声音在叫嚣。
走近床边,那或鲜艳或乌黑的血色,让他生出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阿芷?”谢庭川伸出颤抖的手,探到姜云芷的鼻前。
猛地,他几乎跌在床前。
姜云芷没了呼吸!
谢庭川瞳孔一震,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四散开来。
明明昨日她还好好的,而且既能听见,又能说话了。
怎么到了今日,就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他朝着跪在地上的下人怒吼:“你们是如何看的夫人!”
“快去叫大夫来!”
“回少爷,已经去叫了大夫。”下人匐在地上,赶忙回答。
谢庭川没说话,跌坐在床前,心里的一个地方似乎缺了一角。
他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子,容貌昳丽,只是面色苍白了些。
远远看去,若是没有那滩血泊,她彷佛在沉睡一般。
谢庭川握住她的手,却是一片冰凉。
也狠狠刺痛了他的心。
为何,这一切来的如此突然?
下人请的大夫,此时也慌忙赶了过来。9
原本气喘吁吁的大夫,看到面若寒霜的谢庭川,顿时止了喘息。
连忙上前行礼:“拜见大人!”
谢庭川回过神来,忙不迭起身,声音带着暗哑:“先生快看看。”
他的心里隐隐生出一种希望,一切都还有救。
大夫放下药箱,上前看诊。
他的手搭在姜云芷的手腕上,又扒开她的眼皮看了看眼珠,拨开双唇看向舌苔。
“噗——”
姜云芷的嘴里吐出乌血来。
谢庭川心里一动,忙向前迈了一步。
“人可否还有救?”
她还能吐血,是不是就说明姜云芷还活着?
刚刚只是她睡了过去?
大夫摇了摇头:“口吐黑血,眼神涣散,服用剧毒导致流产……”
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回来了。
谢庭川颤了一下,看了看床上之人,又看向大夫。
“可知是何毒药?”
他的心好像破了一个大洞,姜云芷的秘密似乎不止一个。
明明从前她什么事情都会同自己讲。
可她聋哑之症好了,她什么都没说。
更是不知何时,藏了毒药。
大夫沉思片刻,摇了摇头:“老朽不知。”
“今日情形,实在是有太多的药石相似。”
谢庭川皱了皱眉,没多说什么。
他挥了挥手,让下人将其送了出去。
而后又坐在床前,心里像是被一双大手狠狠攫住。
明明已经找到待产的产妇,为何却出了这种事。
姜云芷为何这样傻,即便不考虑自己,她为何也不肯考虑考虑那孩子?
如今,她死了,孩子也没了……
这屋里,还是熟悉的样子。
可那暗里,却有什么东西变了,像是随着姜云芷一同去了。
谢庭川的胸腔被一股巨大的闭上填满,还带着一些后悔。
当初,若是自己没有将那句话说出口,会不会就不一样?
姜云芷和孩子,是不是也会安然无恙。
谢庭川眼前又浮现出昨日的情形。
她那灵动生气的模样,与现在和以往都是不一样的。
是那样的招人怜爱……
现在,一切都没了。
倏地,谢庭川感觉四肢已经没了力气,眼睛也变得有些模糊。
唯有那清晰心痛席卷全身。
是他,害死了姜云芷!
第11章
谢庭川看着床上的红色,再一次被狠狠刺痛。
那血水,或许就是那即将成型的胎儿。
如今,却成了一滩血水。
一尸两命,四个字像是一把利刃,狠狠的插进了他的心。
忽的,门外传来匆忙的脚步。
谢庭川抬头去看,步履匆匆的姜枝晚进了门。
她一进门,就怔在原地。
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床上的场景。
而后眼眶泛红,朝着床边奔来。
似乎是走的太过急促,一下子跌在了床前。
她看向床的位置:“姐姐,你怎么会突然做出这种傻事来……”
说着,她的眼泪就簌簌的落下。
谢庭川看她的模样,起身将她扶起:“晚晚,你身子弱不宜看这些场面的。”
虽是关心的话,可他的语气很淡,似乎还带着些疏离。
或许,他的心里也清楚。
姜云芷毫无留恋的死,是因为得知了他和姜枝晚的事。
她之所以如此决绝,是不是因为心死了。
而姜枝晚红着眼睛,像是动了真情,声音也带着哽咽。
“她是我的姐姐,我如何能不看?我怎能毫无关心?”
声泪俱下,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谢庭川没说话,他不知姜枝晚是真情还是假意。6
只是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只能怔怔的看着床上的人。
因为这意外实在来的突然,让他生出一种无措的感觉。
姜枝晚泪眼婆娑的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姐姐怎么会成这般模样,可查清楚了?”
谢庭川神色晦暗,沉吟许久才缓缓出声。
“阿芷,是服毒自杀。”
那毒药不仅杀了她自己,还杀了那腹中的孩子。
流了那么多血,只怕走的时候,亦是痛苦万分。
谢庭川脸上划过一丝痛意,他不敢想姜云芷的心,该是有多狠。
听到他的话,姜枝晚垂着的眼眸闪过一丝笑。
不过一瞬,她便红着眼眶,一脸惊叹的模样:“为何会如此?”
谢庭川无力的摇了摇头:“许是有什么想不开的心事罢。”
更多的可能,大概是因为昨日的事。
想着,他的心便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绞痛。
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谢庭川朝着她说:“事已至此,你回去歇息罢。”
而后朝着下人吩咐:“将夫人收拾利索,送去祠堂停尸。”
说完,他便朝着门口大步迈出。
这里实在让他觉得压抑,喉咙处更是有些发紧,呼吸不畅。
以至于他没有看到,他身后的姜枝晚眼里闪着一种莫名的光芒。
姜枝晚实在觉得畅快。
她不费一分一毫,姜云芷就死了。
往后,她就是这相府里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了。
她如何也没想到姜云芷会服毒自杀。
来时,她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没想到是这样天大的好事。
只是望向远去的谢庭川,她的眼中闪过暗芒。
他不该是这般态度的。
谢庭川在为姜云芷难过,可他的心里不早就没了姜云芷吗?
毕竟他甚至愿意让姜云芷剖腹取子,只为了自己身体的康健。
姜枝晚想不明白,于是她跟着谢庭川出了门。
可谢庭川朝着书房的方向走的很快,脚步似乎还有些慌乱。
姜枝晚的眼神暗了暗,难道自己低估了姜云芷在谢庭川心里的地位?
她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
心,似乎畅快了许多。
于是,她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二日,听闻了消息的姜父,姜母也赶来了谢府。
谢庭川正在祠堂为姜云芷上香。
姜母的声音就从门外传来——
“晚晚刚成婚,又逢着过年,她便死了,真是晦气!”
第12章
谢庭川上香的手一顿,皱了皱眉。
岳母的话,实在有些刺耳。
他想要张口反驳,过去的回忆却在脑海里闪现。
最开始时,岳母便是这般斥责姜云芷。
可那时,他护她,爱她。
岳母便不敢多加妄言,后来不知何时,岳母就不再忌讳。
他似乎也开始变得无所谓了,岳母对姜云芷的态度才变得更加恶劣。
倏地,焚香的烛火触到指尖,让他猛地收回了手。
他的心好像也被烧了一下。
他将三炷香拂了拂插进香炉,然后转身朝着姜父姜母的方向望去:“岳父,岳母。”
姜母扫视着屋子里的一切,十分不赞同的开口。
“她怎么能放到祠堂来?破席子随便一卷丢去乱葬岗得了。”
“那般晦气的人,多留一日便多一日的晦气。”
她的语气,全然是瞧不上。
姜云芷同为她的女儿,纵使死了,依旧得不到她半分垂爱。
谢庭川突然为姜云芷感到悲哀,又有些怜惜。
可仔细想想,她的日子他一直都知道的,不受母家的待见。
喉咙突然有些发紧,他缓缓开口:“死者为大,该照着礼仪来办的。”
他的声音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姜父姜母面色一讪,没多说什么。
只当是他为了自己的面子,想要博得一个深情的美名。6
姜父走到姜云芷的棺木前伫立:“这辈子受苦了,下去了就当是去享福了。”
姜母淬了他一眼,看了看谢庭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随即转身说道:“郎婿,我们既已看过,就先去后院看看晚晚。”
说完,她便扯着姜父一同离开。
转身朝着姜枝晚的院子走去,对身后停放的棺木没有丝毫感情。
摆明了,这女儿她一眼都不愿意多看。
谢庭川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没多说什么。
他膝盖一弯,跪在了蒲团上。
姜云芷已经治好了聋哑,又怀了孩子,若是好好的……
那该是怎样的美满日子,他不敢想象。
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密不透风,难以呼吸。
不管如何,那未出生的孩子,大抵是因为他丧了命。
是他对不起姜云芷和那孩子,心底更是被一团罪恶萦绕,难以解脱。
他找来了一本佛经,在祠堂抄写焚烧。
希望能够为他们超度,也减轻心里的罪孽。
直到深夜,他还在祠堂里赎罪。
“阿川!”
背后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声音。
谢庭川回头,昏暗的灯光下姜枝晚提着食盒缓缓朝他走来。
“你怎么来了?”他不由的问,“祠堂孤冷,夜深了你不该来的。”
姜枝晚脸上的笑凝固了一瞬:“我来看看你和姐姐。”
说着,她从食盒里拿出准备好的食物。
“今日听下人说,你吃的极少,我实在担心就来看看你。”
“人死不能复生,你也该往前看的。”
说话间,她就已经将食盒里的东西全部拿了出来。
全都是平日里谢庭川爱吃的,她今日特意下厨做的。
“晚晚,我不饿,你拿回去罢。”谢庭川没什么心思吃东西。
他的心很空,但实在吃不下。
姜枝晚似乎听不见一般:“我今日特意为你熬的,你尝尝。”
说着,她就将舀了粥的汤匙递在谢庭川的嘴边。
谢庭川无奈的皱眉,只能就势喝了一口。
正准备接过她手里的粥,那汤水却突然洒在他的衣襟之上。
“哎呀——”
姜枝晚连忙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我不是故意的。”
说着,她就掏出怀里的手帕要为他擦拭。
可擦着擦着,她的手却抚上了谢庭川的胸膛。
谢庭川身体一怔,看向身边的人。
只见她媚眼如丝,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谢庭川随即拨开姜枝晚的手,脸色也开始变得有些冷。
“这里是祠堂,你在做什么!”
第13章
姜枝晚愣了一瞬,脸色有些白。
她连忙将自己的手收回,语气带着委屈:“我只是想帮你擦一擦,没别的意思。”
那模样,好不冤枉。
谢庭川看着她的模样,又望了一眼院子里的天。
他叹了口气:“夜已深了,你早些回去歇息罢。”
说罢,他便继续开始抄写身前的佛经。
姜枝晚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可最后她什么也没说,起身将饭盒收拾利索。
她又看了一眼谢庭川,转身迈着小碎步离开了。
夜,又重新归于寂静。
谢庭川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看着姜云芷的棺木,他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一切,总让他觉得像是一场梦。
姜云芷的聋哑,突然好了。
可他还未来得及替她高兴,她又突然离去。
所有的事情,都来的太快,让人来不及反应。
高台之上的烛火忽明忽暗,摇曳生姿。
谢庭川的神色匿在黑暗里,让人看不清楚。
他在祠堂待了一夜。
次日,天蒙蒙亮时谢庭川匆匆离开。
他差点忘了,今天是该上朝的日子了。6
他步履匆匆的出门,再回来时,已经到晌午。
谢庭川刚到府里,姜枝晚就遣了下人来请:“少爷,夫人请您一起用午膳。”
谢庭川没有习惯性地回答:“嗯。”
话音刚落,他才反应过来。
下人口里的夫人,如今已成了姜枝晚。
不知为何,他的喉头有一瞬的哽住。
姜云芷已经死了!
想及此,他的心绪更是低落三分,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换了常服才去前厅用膳。
姜枝晚已经坐在桌前等候多时,看到他时眼睛也亮了几分。
谢庭川却淡淡开口:“日后你不用等我。”
姜枝晚为夹菜的手停顿了一瞬:“好。”
两人一时无话。
饭吃到一半时,她像是才想起来,装作提醒的模样:“姐姐已经离世三天,按理说该下葬了。”
谢庭川怔了一瞬,盯着碗里的饭没了动作。
竟已过了三日,时间怎如此之快。
他沉吟许久才说:“过了今日才满三日,明日就为阿芷下葬。”
姜枝晚暗暗松了口气,随即又问道:“姐姐葬在何处为好?”
谢庭川迟疑了一下,似乎是在思索。
片刻,他才说道:“祖坟罢。”
姜云芷终究是他的妻,还怀了他的孩子。
百年后,他们也该合葬在一起的。
姜枝晚握着筷子的手,却不由得攥紧。
谢家历来只有正妻才能葬于祖坟。
如今谢庭川要把姜云芷葬在祖坟,是承认她正妻的位置。
那她算什么?妾吗?
姜枝晚垂下的眼眸闪过一丝狠厉,姜云芷怎么死了还要和她争抢。
她想辩驳,可看到谢庭川心不在焉的神情,张开的嘴巴,又闭上了。
“那丧葬礼仪的队伍,可都请好了?”姜枝晚放下手里的筷子询问。
“嗯。”谢庭川点头,“就请前几年送葬婆母的队伍。”
那队伍庞大,仪式也能隆重些。
姜云芷活着的时候,常遭人议论嫌弃。
如今走了,自是该比常人隆重一些的。
姜枝晚点头,没再多说些什么。
饭后,两人纷纷离席。
姜枝晚回了自己的院子,谢庭川则又去了后院的祠堂,直到晚上才离开。
深夜,庭院忽然传来一阵喧闹。
本就未能安眠的谢庭川连忙从床上坐起,穿了鞋袜便出了房门。
正巧下人从院外奔了进来,脸上也带着慌乱。
“少爷,祠堂着火了!”
第14章
谢庭川神色一僵,随即大步迈向祠堂。
他的心里也升起不安,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惶恐。
待他赶到祠堂时,火已经渐渐小了。
幸好附近的房屋瓦舍没有烧起来,但祠堂已经被尽数烧毁。
连屋顶的房梁都被烧毁了一半,只剩下黑漆漆的木炭黑灰。
谢庭川的心被狠狠揪住,他面色冷峻的直接就要往朝着里面走去。
小厮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拦住:“少爷,里面危险,您千万不能进去!”
其余的下人也是纷纷求情,要将他拦下,他才作罢。
谢庭川只能无奈的站在门外,看着破败的祠堂心痛。
那里面,不仅装着谢家的宗族,也停放着姜云芷的棺木。
明日,便是她出殡的日子了。
到最后,怎连一具尸首都不剩。
这意外怎偏生一个接一个的来?
众人合力将火扑灭,火舌消失,展现出祠堂最后的模样。
只剩下断壁残垣的墙体,还有黑黢黢烧黑的一片。
谢庭川朝下人吩咐:“找,给我里里外外仔细地找,找到夫人的尸骨!”
可火势太大,剩下的,都是燃尽的灰。
他的心也跌落谷底,终究是没了。
是他对不起姜云芷。
他竟连一具尸首,都不能将其保全。
心,似乎再一次停了跳动。
“少爷,找到了!”忽然一名小厮大喊。
谢庭川看过去,他们正在地上翻找。3
随即,他快步走了过去,只见小厮手里拿着几块骨头。
他脸色变得苍白,神情有些颓废。
他颤着手接过小厮手里的骨头,,然后看向地上的黑灰和石头。
“挖!全部都给我挖出来!”
胸口更是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这一切,难道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吗?
堂堂王爷府,竟连姜云芷的身躯都留不住。
他转身看向下人,目光冷凝:“祠堂好端端的,为何突然起火?”
他的目光扫在专职看护祠堂的小厮,威压倾数压在他的身上。
小厮双腿一软,连忙跪下:“少爷,我……”
“我打了个瞌睡,谁成想那老鼠竟咬断了烛台,我醒来时一切已为时已晚。”
他的脸色愈发苍白,说到后面时语气越来越轻,几乎怕的说不出话来。
谢庭川神色冷峻:“拉下去,重大五十大板,丢出府去!”
小厮吓得面色惨白,连连求饶,却也只能被无情的拖下去。
第二日,丧葬如期举行。
天空阴沉沉的,似乎是要下雨。
谢庭川苎麻束发,额上系着一根麻布的抹额,身着一身白色麻衣。
姜枝晚亦是一身白色麻衣,头上带的也是素色的簪子。
他们身后跟着丧葬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到了城外。
只是棺木里放的,只有一堆烧焦的人骨。
一行人很快便到了郊外。
谢庭川看着棺木放入新挖好的土坑,逐渐掩埋隆起一个土堆。
心,好像也被埋上了。
这一刻,谢庭川浑身的力量彷佛被抽干,只剩下一片虚弱和无尽的痛楚。
活生生的人,不过几日的光景,就躺到了棺材里。
甚至只剩下一堆骨头……
天空逐渐开始落雪,伴随着呼呼的风声,像是在为今日的丧葬呜咽。
谢庭川站在墓前,看着墓碑上的字,面色凝重。
“阿芷,都是我的错。”
“我当初不该说那些伤人的话,若是知道你的聋哑早已好了,我也定不会做出这后续的事来。”
“还有,到了那边,替我向我们的孩子说句原谅。”
谢庭川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诉说着自己的悔恨。
似乎人只有在失去后,才知道当初舍弃的东西,有多么珍贵。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人也没有再选一次的机会。
姜枝晚站在一旁,几乎要将手里的帕子绞烂。
姜云芷死了,但在谢庭川的心里更重了。
从前的时候,他总说他们无爱,他爱的不过是姜云芷的皮囊。
如今,知道她的聋哑好了,怎又后悔起来了?
姜枝晚绞着手里的帕子,不禁自问。
那她呢?
她到底算什么?
第15章
姜枝晚站在谢庭川的身后,眼神像是淬了毒。
她狠狠地盯着姜云芷的墓碑,带着一种恨意。
因为她不明白为什么姜云芷无论生前,还是死后都要和她抢!
而谢庭川悲伤的模样,她更是如鲠在喉。
渐渐地,天空的雪越下越大。
谢庭川却像一块木头一样,站在墓碑前巍然不动。
姜枝晚掸落身上的雪,接过侍女递来的伞撑在他头顶。
“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去罢。”
谢庭川这才回神,他看了看天,又向四周看去。
天色渐晚,地上也已经覆了一层白色。
“回去罢。”他接过姜枝晚手里的伞,为两人共同撑起,带着众人原路返回。
回到府中,已到了午时。
地上的雪也落了厚厚一层,和往年的雪一样厚。
只是,再没有以往的人。
饭桌上,姜枝晚想要痛谢庭川说些什么,他却心不在焉答非所问。
他吃了午饭便匆匆去了书房。。
刚到书房推开门,一旁的管家突然询问。
“少爷,先夫人的遗物要如何处理?”
谢庭川怔了一下,才读懂先夫人是指姜云芷。
一时间,心绪翻涌不断。6
许久,他才开口:“暂时先不要动,下人每日打扫便可。”
谢庭川知道姜云芷已经死了。
可他的心,总觉得她还在。
就好像,她的东西还在那里,说不定哪天她就回来了。
鬼使神差的,他迈进书房的脚随即一转,朝着偏院走去。
得知死讯日后,谢庭川再没来过偏院。
明明这里他已来过许多次,熟的不能再熟。
可这一次,他竟觉得有些生。
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萦绕在他的心头。
他推开紧闭的门走进去,屋子里干干净净的早已被打扫。
但谢庭川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盘旋着那一日姜云芷躺在血泊里的画面。
心口处莫名发紧,像是有一块石头狠狠地压在心上。
让人不能动,不能喘息。
他一步步走进去,重新审视这个房间。
和记忆里一样的,却又不太一样。
因为现在他才发现,姜云芷的东西,真的是少的可怜。
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都只有寥寥几个,不像是姜枝晚有一整个台面。
不过姜云芷很美,她不用那些脂膏,依旧容貌出众。
当初在上元灯节上,他一眼便看到了她。
也许是因为人不在了,才会格外在意。
谢庭川像一个偷窥者,翻看着姜云芷遗留下来的东西。
忽然,厚厚一沓的宣纸映入眼帘。
谢庭川知道,这是姜云芷的画。
她因为口不能言,耳不能听,所以在其他方面有着格外出众的能力。
读的了四书五经,也能画些花鸟虫鱼。
所以,在他们成婚之后,日子也不算是太过无聊。
原本想放在一边,却舍不得放下。
谢庭川翻开一看,怔愣在原地。
彷佛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敲打着她的心,呼吸也在一瞬间停滞。
那厚厚一沓,全是关于他的画像!
从五年前的清秀侍郎,到如今的当朝王爷。
一幅幅的,回忆也如流水一般纷纷朝他涌来。
原来,他和姜云芷已经度过了许多年的光景。
翻到最后一副时,他突然呼吸一窒。
他和姜云芷一身大红色的婚服,两人举案齐眉。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娟秀锐利。
但已经被黑乎乎的墨汁划去,只能依稀辨认。
姜云芷与夫君谢庭川。
第16章
谢庭川的心空了一瞬,手里的画落在地上。
姜云芷为何要划掉那行小字,她是什么意思?
是因为失望吗?
脑海里回忆起那晚姜云芷的话。
她说那次施针后,便恢复了听觉。
所以,后来的那些事情她都知道了吗?
忽的,一种心虚和愧疚涌上心头。
那一夜的放肆,更是猛地冲上了他的脑海。
姜云芷都听到了!
一股冷意从脚底升起,然后蔓延至全身。
谢庭川跌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心里的痛愈渐加深。
无端的,他觉得这里有些压抑,让人想要逃离。
他快步离开这偏院,想要将自己过去的荒唐都掩盖,把那一切的不堪都藏匿。
他不敢想,知道事情的真相那一刻,姜云芷是怎样的绝望。
可她什么都没说。
不哭不闹,装作和过去无二的样子。
他被她骗过了,但她大概也被自己伤透了心。
谢庭川的心越发的沉,他几乎喘不上气。
到了书房,他将门关上。
看到墙上姜枝晚的画像,脸色又是一白。
像是在提醒他曾经的荒唐。
他慌忙的将画像拿下,像是一个盗贼一般心虚。
明明人已经不在了,但他的心却觉得不安。
心愈发的乱了,跳的很快,像是要跳出胸膛一般。
谢庭川坐在太师椅上,想要用阅览公文来平复自己不安的心。
可是他一个字都看不清楚,每个字都像是姜云芷的化身。
像是她的模样,她倒在血泊里,她苍白的脸。
谢庭川有些后悔,若是自己当初没能走错那一步该多好。
不仅没有后来的这些烦心事,更是拥有了一个完美的夫人。
美好又灵动的美人,而不是一座坟墓。
“叩——”
忽的,书房的门被人叩响。
“少爷,夫人身身子不爽,托人传话来让您去看看。”门外管家的声音透过门缝传了进来。
谢庭川的心更乱了几分,他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姜枝晚。
世人常说,人生如棋,一步错步步错。
他只走错了一步,便再悔棋的机会。
门外等了许久,没听到他的声音,管家不由得再度出声:“少爷?”
谢庭川揉了揉眉头:“传话过去,我公务繁忙,明日再去看她。”
门口的脚步声远去,传话的下人似是离去。
谢庭川却如何都看不进那公文,脑海中一片虚无。
另一边,下人来到姜枝晚的房中。
“夫人,少爷说公务繁忙,明日再来。”
姜枝晚的脸色忽的一边,猛地将桌子上的茶碗摔了出去。
她知道今夜谢庭川去了姜云芷的偏院,可他却不愿意来她的房中。
明明曾经的时候,他可不是这般。
旁边的下人连忙跪倒一片,唯恐自己受了牵连。
“夫人您别生气,少爷贵为一国王爷,说不定有什么紧急事。”
姜枝晚的侍女小兰连忙上前安慰,手里捏肩的动作也不停。
“若是您想要获得恩宠,小兰倒有一计。”
姜枝晚皱着眉头看向她示,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小兰附在她的耳边,低声地耳语了几句。
姜枝晚赞赏的看向小兰,低低的笑了几声。
而后又将头上的钗子拔了下来,塞进她的手里。
“这钗子价值不菲,是我母亲送我的,如今就送给你了,此事便交由你去办。”
小兰面露喜色,感激的看向姜枝晚:“为夫人做事,是小兰的荣幸。”
姜枝晚挥了挥手:“去办罢。”
“是。”小兰收了钗子,退出屋里。
只是夜色下,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第17章
屋内,姜枝晚的脸色回温,看了眼地上跪的下人。
“你们不必如此害怕,都下去罢。”
顿时众人纷纷松了口气,退出门外。
姜枝晚透过窗户向外看去,夜色漆黑一片,只有几颗星光闪耀。
谢府一连七日都挂着白色的丧幡。
到了头七这日,谢庭川还专门请了人来家里做法事。
因为祠堂重建还未建好,法事也只能在前厅处做。
谢庭川虔诚的跪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
随着周围身穿黄色道服之人敲打诵经的声音,为姜云芷和孩子的亡灵悼念、超度。
伴着清脆悦耳的摇σσψ铃声,谢庭川的心似乎也解脱不少。
姜枝晚站在门外,看着屋内的一切,什么都没说。
只看了片刻,便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离开时她朝着下人吩咐:“等王爷法事结束,来我院子里说一声。”
说完,她百年转身离去。
屋内的谢庭川,不知屋外之人有什么想法。
他只感觉自己像是进入了一个黑暗的虚空,这多日来躁动不安的心,终于变得平静。
虚空之中,他彷佛看到了姜云芷。
“阿芷——”
谢庭川不由的呼唤她,可她却没有回头。
他快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腕想要说些什么。
可人回头了,他却惊得退了两步。
姜云芷浑的身上沾满了血,似乎还在源源不断地向外流。
她的眼神平静无波,看向谢庭川的眼神很冷,隐约还有一丝的厌恶。
谢庭川的心猛地一缩,像是跌入了冰冷的何种,四肢屋里,头脑也有些昏沉。
“谢庭川,我们再无瓜葛。”
姜云芷说完,便拂开他的手,朝着远处走去,没有丝毫眷恋。
谢庭川伸手理想要抓住,却抓了个空。
姜云芷的一步一步的,每一步留下的都是带血的脚印,像是踩在谢庭川的心上。
谢庭川心痛难忍,只觉得喉咙间翻涌着酸涩的血腥气味。
猛地,竟吐出一污血。
谢庭川回过头神来,做法事的人也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
“少爷!”一旁的管家连忙上前。
管家朝着下人大喊:“叫大夫,快去叫大夫来!”
谢庭川擦去嘴角的血迹,摆了摆手:“无碍。”
外伤可叫大夫,可心里的伤谁也治不好。
他知道,姜云芷这是在怪他。
谢庭川起身:“法事继续。”
只是,这里他再待不下去,转身出了前厅。
做法事的人面面相觑,片刻,又开始了刚刚中断的追悼。
这场法事,直到黄昏时才结束。
晚膳时,姜枝晚看着他神伤的模样,不由得出言劝慰。
“姐姐如果还在的话,肯定也不愿意看到你这个样子的。”
“何况你贵为一国王爷,实在不该一直把心思放在这些儿女情长之上。”
说着,她给谢庭川到了一杯酒。
谢庭川拿起酒杯一饮而下,烛火下的神色有些暗。
“我对不起你姐姐。”
姜枝晚攥紧衣袖之下的手,却不不得不强撑着表面的善解人意。
“姐姐不是小气的人,会理解的。”
谢庭川没再说话,拿过她手里的酒杯,一杯接一杯的饮下。
姜枝晚安静地陪着他,眼里闪过一丝得逞。
谢庭川不知喝下了多少酒水,眼神逐渐变得迷离。
恍惚中,他好像看到了姜云芷。
“对不起,之前是我辜负了你。”
姜枝晚惊讶的看着眼前人,怔了一瞬才说:“没事,你心里有我,我也知足了。”
她温热的指缓缓攀上了他的腰,拉着他往深渊里坠。
晦暗难明的面容隐在阴影里,让人看不真切情绪。
姜枝晚被谢庭川抱回床上,俯身而下,却听见他含混不清的声音。
第18章
姜枝晚瞬间清醒,看向身上的谢庭川。
窗外呼呼的风声从窗缝中泄进来,搅乱了屋内人的心绪。
他竟把她当成了姜云芷!
姜枝晚一把将身上之人推开,声音微冷:“你好好看看,我到底是谁。”
她才不是那死了的姜云芷!
谢庭川酒醒了半分,才看清身边之人。
他的脸色有一瞬的凝固,从床上起身后淡淡说了句:“抱歉,我喝醉了。”
姜枝晚听得他的话,胸腔内的怒意又加了几分。
所以,他的心里只有姜云芷是吗?
她还没问出一句,谢庭川就已经抬脚要往门外去走。
因为他的身上生出一种热意,心也跳的愈发的快了,身体里生出一种冲动。
但还没出门,他就被姜枝晚抱住了腰。
“别走。”姜枝晚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明明从前你不是这样的。”
“为何如今你连看都舍不得看我一眼?”
谢庭川的身子僵了几分,哑着声音:“晚晚,今日我身体不适,明日再来看你。”
顿时姜枝晚的眼神暗了几分,但语气更柔了:“阿川,今晚你能不能留下?”
自成婚后,他便再没在她的房里留宿。
这让下人们怎么看,让她又该怎么过。
谢庭川却一把将她推开:“晚晚,我实在是没兴致,今夜就算了。”
说完,他便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姜枝晚一个重心不稳跌在床边,腹部更是传来一阵阵的绞痛。
顷刻间,额头露出大颗的汗珠,脸色也变得苍白。
她想起身,却痛的根本无法起身。
她只能捂着腹部,冲着门外大喊:“小兰!”
一直在门外候着的小兰,听到呼唤立马进门。
一进门就看到脸色苍白的姜枝晚,她连忙上前:“夫人,你怎么了?”
姜枝晚捂着肚子:“我肚子痛,快去叫大夫。”
小兰也心里担忧,赶忙跑出去寻找大夫。
已经出了门的谢庭川,听到姜枝晚的呼唤。
他没有回头,猜测着大概是留住他的手段罢了。
走出姜枝晚的院子,他一时竟不知该去往何处。
从前,他夜里都是宿在姜云芷的房中。
只有忙的时候,才宿在书房。
如今,他竟生出了一种无处可去的念头。
月夜凄冷,谢庭川紧了紧身上的衣衫,心似乎也空净了不少。
他漫无目的的在府里游走,想要求得心里的一片安静。
走着走着,他的心又变得烦躁。
这府里,有太多他和姜云芷的回忆。
在炎炎夏日里,他们会来池塘里摘些莲蓬,冬日就在亭子里雪中垂钓。
往日里,那些他觉得无聊的事,现在回想竟也觉得有趣。
谢庭川站在亭子里,萧瑟的冷风吹过,他不禁拢了拢衣袖。
夏日里荷花盛开的池塘,此时干涸的只剩些死水。
在这暗夜里,显得有些破败。
心里升起一股失落,旧人不在,这些东西也顿时索然无味。
“王爷!”
忽的,有人从背后唤住了他。
谢庭川抬头,只见小厮一脸喜色的朝着他奔来。
还不待他开口询问,小厮便开了口。
“王爷,王妃有孕了!”
第19章
谢庭川怔在原地,有些不可置信。
姜枝晚怀孕了?
一时间,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姜枝晚身子孱弱,大夫曾说很难有孕,怎的突然就有了?
谢庭川怀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又重新到了姜枝晚的院子。
院子里灯火通明,似乎是在等他的到来。
一进门,谢庭川就看到躺在床上的姜枝晚。
她的脸色有些发白,神情也有些恹恹。
他语气存疑:“你当真有了身孕?”
姜枝晚点头:“已有了一个多月,刚刚你推我那一下,我实在腹痛难忍,叫了大夫才发现的。”
听到她的话,谢庭川的神色有几分不自然。
他盯着她平坦的小腹,仔细地打量。
那里当真有了他的孩子,似乎有一种不真实感。
他走上前去,抚摸上姜枝晚的肚子:“晚晚,你当真有了我的孩子?”
姜枝晚有些不满的瞪了他一眼:“我骗你作甚,你不信的话再多找几个大夫来看。”
谢庭川神色讪讪:“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之前心里的隐晦消散了不少,他立马大手一挥。
朝着府里的下人吩咐道:“去将库房里的人参、燕窝这些补品都给夫人拿来。”
随后他又握住姜枝晚的手:“既然有了身孕,就在府里好好养胎,日后若是缺了什么,再和我说。”
姜枝晚面上带笑:“日后你每日来看一看我,我便知足了。”
谢庭川看着她的肚子:“自然。”
“明日里,我再去寻些熟练的丫鬟婆子,送到你身边伺候着。”
“好。”姜枝没有拒绝,软骨头一般的想要倚在他身上。
谢庭川却借势起身,看了一眼门外的天。
“时辰不早了,你也早些歇息罢,书房我还有些公文没有处理。”
说完,他就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看着他的模样,姜枝晚气的将手边的枕头狠狠摔了出去。
小兰连忙将东西捡回来,劝慰道:“夫人消消气,王爷许是因为最近公务繁忙。”
“如今这相府里,也只有夫人您一位,抓住王爷的心,那不是迟早的事情。”
姜枝晚睨了她一眼,接过她手里的茶水:“也就你最会说话。”
小兰忠心又不谄媚的笑着附和:“我是相信王爷迟早能看到夫人的好。”
姜枝晚喝了口茶水,心里的怒气散了不少。
只是盯着门口处不由得出神……
另一边,谢庭川出了院子,转身直接去了书房。
他坐在太师椅上,对着暗处的吩咐:“去,查一查夫人的身子到底有没有怀孕。”
“是。”暗卫闪身离去。
对于姜枝晚这突如其来的身孕,谢庭川实在是难以相信。
或者,更多的是他不敢相信。
因为他又想到了姜云芷。
当初就是因为姜枝晚难有身孕,他才做出了那么多过分的事。
若是她没事,那姜云芷……
不,他不敢想。
夜色渐深,谢庭川躺在书房的床上,心里错杂纷乱。
恍惚中,他又看到了姜云芷。
她神色激动的朝着他跑来:“阿川,我能说话了!”
那眼睛里的光亮,他从未见过。
她大抵也是日日夜夜都在期盼,盼着上天开眼,赐她一双好耳,可以开口说话。
晨光洒在姜云芷的身上,散发出一种光辉。
她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让人着迷,是那样的灵动,像是山间的的小鹿。
“阿芷,你——”他话还未说完。
姜云芷突然变了脸色,嘴角也开始溢出血来。
谢庭川想要救她,她却狠狠地将他推开。
眼里含着泪:“谢庭川,你既然不爱我,又为何要娶我?”
“为何要同姜枝晚对我那般羞辱?”
谢庭川慌乱的想要解释,嘴里却发不出一句话。
只见,姜云芷觉得拿出一颗毒药吞了下去。
他上前想要阻拦,却还是晚了一步。
姜云芷瘫在他的怀里,嘴里溢出鲜血。
他想帮她擦去嘴角的血,却见姜云芷手里握着一把尖刀,狠狠向他刺去。
“滋——”
刀子刺进血肉。
第20章
谢庭川猛地睁眼,身上惊出了一身冷汗。
心剧烈地跳动,几乎下一刻就要跳出胸膛来。
他抬眼向四周看去,漆黑一片。
片刻,他才想起来这是书房。
原来刚刚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境。
风从窗缝里灌进屋子里来,门外呼呼的风声也传了进来。
像是深夜的呜咽。
谢庭川起身点起油灯,去将窗户关紧。
随意的向窗外扫了一眼,地上已经又覆盖了一层白雪。
今年的雪似乎下的格外频繁,明年应该是个好年。
再过几日,就该过年了。
只是,这年里再没有姜云芷。
重新躺到床上,谢庭川再无睡意了。
他又想起了睡梦里的姜云芷,是那样的灵动。
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唤着她的名字,试图平复内心的不安。
谢庭川试图去想想,正常下的姜云芷该是怎样的美好。
想着想着,心头闷了一下,像是雷雨要来临的前兆,无端的感到发闷。
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逐渐亮堂起来。
谢庭川有些麻木的起身,正准备梳洗的时候,下人突然来报。
“王爷,宫里来信让您用了早膳就去宫里一趟。”
“嗯。”谢庭川挥了挥手,让下人退去。
他赶忙梳洗完毕,随便用了些早膳,便坐着马车朝宫里面赶去。
今日不是上朝的日子,陛下却突然召见,想来必是有什么急事。
原来,是为了最近北边的流民之事。
冬日里,北方闹了饥荒,百姓流离失所。
有大批的流民逃到了京城,纷纷从城南涌入这城内。
城外还有大批没有入城的,又逢上年关将近,此事事关重大,要妥善处理。
皇帝已经命了侍郎大人北上处理流民之事。
而谢庭川,则要负责安置处理这京城的流民。
等到出了宫门,已经是午时。
谢庭川坐在马车上,朝车夫吩咐:“去城南的流民聚集地看看。”
“是。”车夫应答。
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马车向着城南驶去。
城南,一路上灾民遍地,人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而城外情况更甚,大批的流民甚至与狗抢食,掘树挖根,只为一口吃的。
将近年关,许多人正在期待着过年,而有些人正在熬着等年过完。
谢庭川的心有些惊。
他下了马车,步行在田野之间。
估量着流民的数量,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
“官爷,行行好罢。”忽的身边走来一个佝偻着背的妇人。
谢庭川刚想要伸手掏些银两,却猛地看见不远处的大树后面,正躲着几个瘦弱的身影。
他伸进怀里的手,又拿了出来。
略带歉意的朝着妇人说道:“婆婆,今日出门实在匆忙,身上没带什么钱两。”
他怕前脚给了钱,后脚那钱就被人抢夺了去。
妇人似是司空见惯,也不恼,只是道了句谢:“谢谢官爷。”
说罢,她又颤颤巍巍的朝前走去。
谢庭川走在土坡上,脚底一滑,猛地看到一具头骨。
他定定地站在原地,一时有些发怔。
这饥荒,远比想的要严重许多。
走了许久,他才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谢庭川没有乘坐马车,而是一路走了回去。
一路上,他细细的观察着街道两旁的情况。
倏地,远处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像极了姜云芷!
谢庭川的心猛地一跳。
还未来得及反应,他就快步跟了上去。
理智告诉他,姜云芷已经死了。
可那跳动的心,却还是忍不住想要看看那人的模样。
只是隔得太远,他跟着到了一条巷子里,人却不见了。
那人,是故意躲他的!
小厮跟在身后,有些疑惑的问道:“王爷,怎么了?”
谢庭川失落的摆了摆手:“没什么,回去罢。”
说完,他便转身出了巷子。
还要将今日的情况写成奏章,明日呈给陛下去看。
小厮疑惑的挠了挠头,跟在他的身后。
而巷子里,一双眼睛正注视着他们离去……
第21章
谢庭川回头看了一眼巷子,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好像他的心,也空落落的。
姜云芷已死了半月,来拿身体都烧成了灰烬。
可他的心,还是会忍不住生出期盼。
妄想着,这天下会有奇事发生。
他也没心思再继续巡查流民,直接乘着马车回了谢府。
谢府,谢庭川一下马车,便看到了门口的姜父姜母。
他连忙迎了上去:“岳父,岳母,你们怎么来了?”
姜母笑吟吟的开口:“晚晚差人来信,说是有了身孕,我们特意来看看。”
“顺便给她带些补品过来。”
谢庭川身子一怔,他知道姜母口中的不满。
他没差人送信过去,反倒从女儿口中才得知消息。
他的脸上随即挂了笑:“我原本也是想差人送信给你们,陛下一大早差人召我入宫,我便忘了。”
姜父的脸色一变,转瞬即逝。
他压低声音询问:“陛下召你所谓何事?”
“既然都到家了,就进门再说罢。”谢庭川招呼着让他们进门。
进了门,他才说道:“没什么,不过是让我看看城南来的那些流民。”
“原是此事。”姜父的脸上浮上笑意。
谢庭川也并未点破他的心思,附和着笑了笑。
“爹,娘,你们来了!”身后的突然响起姜枝晚的声音。
她快步朝着他们身边走来。
姜母看到她迈的步子有些大,连忙说道:“你慢些,现在也是当娘的人了,怎还和孩子一样。”
“不碍事。”姜枝晚不在意的说道,“晚膳我特意让厨房多做了些。”
随后,她又看向谢庭川:“阿川,我们吃饭罢。”
“嗯。”谢庭川看了一眼岳父岳母,和他们并排进入前厅用膳。
饭桌上,姜母对着姜枝晚多有叮嘱。
“晚晚,你也是当娘的人了,日后要切不可莽撞。”
“尤其是现在月份还小,你一定要多注意当心。”
说着她也不忘叮嘱谢庭川:“晚晚娇贵惯了。”
“现在又有了孩子,以后若是有什么事还请王爷多担待。”
谢庭川夹菜的手停在了一瞬,随后笑道:“晚晚也是我的妻,我自会护着些的。”
姜母笑着说,“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倏地,姜父突然开口:“郎婿,陛下今日召见你可曾说了别的?”
此话一出,谢庭川面色陡的一沉:“岳父,家中切勿谈论政事。”
陛下已经老了,当前朝堂之上已经分为三派。
分别是太子党和七皇子的党派,还有一群忠于陛下的中立派。
而谢庭川则站在中立位置,谁都不愿牵扯。
但姜父身为侍郎小官,原本也是中立的保守派,如今却已悄悄加入了太子党。
姜父面色一讪,饭桌上的变得有些冷清。
姜枝晚不满的开口:“爹,今日是为了我腹中的孩子,你怎么尽说些扫兴的事。”
“是爹的错,爹的错。”姜父随即顺台阶下,“来,我自罚一杯。”
说着就举起酒杯,一饮而下。
气氛和缓,饭桌上重新变得其乐融融。
酒足饭饱后,夜色渐深。
姜母又叮嘱了女儿几句,便随着姜父一同回去。
只余下谢庭川和姜枝晚两人。
谢庭川朝她说:“晚晚,你也早些歇息罢。”
“明日我还要上早朝,呈给陛下的奏章我还未写,今晚还要去书房赶工。”
许是因为今日父母的看望,姜枝晚的心情很好。
她没多说什么:“好。”
说完,她便由小兰搀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谢庭川则匆匆去了书房,刚准备下笔写下明日的奏章。
身边的暗卫突然进门:“王爷,关于夫人的消息已经查到了。”
谢庭川手里的笔一顿:“说。”
暗卫将自己调查的信息一一说来:“夫人确实有了身孕。”
“不过夫人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一直以来都很健康。”
“从前的那些大夫……都是夫人买通的。”
第22章
谢庭川手里的毛笔滑落,脸色苍白如纸。
姜枝晚的身体没事,从前的一切,也都是假的。
一时间,他的心生出一种无力之感。
谢庭川看着奏章上的墨团,心也像是一滴墨汁滴在了奏章上,晕染出一大片来。
从前的他,真的一切都错了。
他挥了挥手,暗卫便闪身将自己匿于黑暗。
谢庭川的心又无法安静,一股说不出的感情充斥在心间。
心里翻起一阵苦楚,望去的回忆像是沾了血一般朝他涌来。
他想起原先的姜枝晚,她不能说,也不能听。
纵然受了委屈,也无法言说,只能一人独自吞咽。
姜云芷红了的眼眶,不可置信的眼神,还有那些委屈的时候……
一幕又一幕的在他的脑海中涌现,几乎要将他淹没。
究竟是何时,他也变成了那帮人的帮凶。
“阿芷,对不起……”
这一刻,他真的意识到了自己的错。
谢庭川无力地坐在太师椅上,只能怔怔的望着窗外漆黑的天。
任由悔恨的情绪一遍又一遍的鞭笞着他的心。
书房的油灯亮了一整晚。
直到快要上朝的时间,谢庭川才将一切发了芽的情绪掩在心底。
重新将毛笔捡起,书写新的奏章。
一气呵成,写完时天已经大亮,他匆匆赶去宫里。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庄严肃穆。
皇帝坐在高堂之上,仔细地阅览这他呈上的奏章。
而后丝毫不掩赞赏之意:“王爷,你提的建议字字中肯,关于粥棚和以工代赈的事,甚合朕的心意。”
“此次赈灾之事,就全权交由你来办理。”
谢庭川连忙行礼:“是。”
赈灾的事情,就落在了他的头上。
关于流民之事刻不容缓,谢庭川一退朝便立马带人赶往了城南的流民聚集之地。
官兵们就地建立粥棚,支起大锅挑水熬粥,准备布施。
不多时,粥棚处已经排起长队。
趁此机会,谢庭川宣读自己的谋划。
“所有人,你们每日可来此处领取粥米,另外若是有意愿的也开来此登记,城外的荒地日后交由你们耕种……”
流民们听到他的话,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喜色。
至少,现在他们不用饿死了。
炊烟袅袅升起,流民像是源源不断一般,粥米空了一锅又一锅,队伍依旧像一条长龙。
直到日暮黄昏时,布施与流民之事才算处理妥当。
大抵是因为离过年越来越近,街上也开始越发的热闹。
谢庭川走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心里升起一股落寞。
忽的,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他再次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不由的追了上去。
那熟悉的背影,他总觉得就是姜云芷。
因为她们实在是太像了。
谢庭川快步上前,唤了一声。
“姜云芷!”
听到声音,那人缓缓转过身来。
谢庭川的心却几乎停了跳动,这一瞬他的心百感交集。
他怕变成失望,又奢望着她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人。
直到看清那人的面容,谢庭川怔在当场。
她真的是姜云芷!
第23章
谢庭川有一瞬的目眩,这像是一场梦。
他不由地出声:“阿芷?”
屏息凝神,他怕自己的呼吸声太大,让这场梦碎了。
可是那人并无应答,只是茫然的看着他。
一瞬,岁月里的一支箭直直的射向了他。
和当初姜云芷的眼神一模一样。
“你认识我?”女子疑惑的开口。
她奇怪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似乎并不认得他。
谢庭川怔了一下,随即抓住她的手:“你是我的妻,我是你的夫君谢庭川。”
女子甩开他的手:“你认错人了,我自小无依,是个孤儿,至今尚未成亲。”
说完,她就要走。
看谢庭川的眼神也变了,唯恐他是什么人牙子伪装。
要将自己带走,随便找个地方发卖了。
谢庭川不可置信的看向她:“你不记得我了?”
女子摇头。
“你叫什么?”谢庭川不死心地追问。
难道世间还能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不成?
“姜云芷。”女子的眼神平静无波,缓缓吐出自己的名字。
谢庭川的表情再一次出现了龟裂。
一样的名字,一样的容貌,怎么可能不是一个人!
姜云芷觉得他莫名其妙,转身便要离开。
谢庭川拦住她的去路:“阿芷,别闹,跟我回去。”
虽然他不知道姜云芷为什么会死而复生,但眼前人他坚信就是他的妻。
“大人,小女子实在是不认得您,从小住在城南的八街巷里。”
她的眼神真挚,不像是骗人的模样。
谢庭川不由地怀疑,难道真的是自己认错了人。
这世间无奇不有,真的长出了两个一样的人?
在他出神之际,姜云芷已经钻入人群不见了。
但他记住了,八街巷,姜云芷。
随即他朝着暗卫吩咐:“去查一查,她到底是谁。”
谢庭川的心感觉好像又活了,像是脱水了很久的鱼儿重新归于池塘。
“是。”暗卫立马领命离去。
谢庭川则转身回了谢府。
坐在马车上,他心不在焉的思虑着今日之事。
那倒在血泊中的人,还有那一夜祠堂的大火,都让姜云芷没有生还的可能。
如今,这突然冒出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心里充满了疑问。
谢庭川心乱如麻,几乎停了思考。
脑海里全是今日的和姜云芷的对话,不知不觉马车已经到了府门前。
他却浑然不知,待车夫提醒他才会神。
“王爷,到府门前了。”
谢庭川这才掀开帘子下车。
回到府上,姜枝晚已经准备好好了晚饭。
饭桌上,谢庭川依旧心不在焉。
看着他的模样,姜枝晚不由得问:“今日可是出了什么事?”
谢庭川的目光慢慢移向她:“你可相信这世上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一时之间,姜枝晚有些不明所以。
她疑惑的看向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庭川放下手里的筷子,脑海里又浮现出今天的事。
他看向姜枝晚,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事,实在是太过怪异。
姜枝晚有些急了,忙问:“难道是朝堂之上有人为难你?”
谢庭川摆了摆手:“不是——”
“是我今日看到了阿芷。”
第24章
姜枝晚一怔,手里的筷子落在地上。
“什么?!”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谢庭川,一副见鬼了的模样。
姜云芷已经死了,连身子都烧成了灰,怎么可能会再见。
难道是他思念成疾,把脑袋想的坏掉了?
姜枝晚仔仔细细地瞧着他:“你莫不是出现了幻觉?”
姜云芷的死,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她怎么可能活过来。
谢庭川眼神平静:“我说的是真的,我在城南遇见了一个和姜云芷一模一样的女子。”
“甚至是连名字都一样。”
他就知道,她也不会相信。
毕竟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少见。
看他的样子,姜枝晚正了脸色。
她知道,谢庭川说的是真的。
只是她实在是难以想象,另一个和姜云芷一模一样的人。
随即,她的心里又升起一抹慌乱。
谢庭川如今是什么态度?
他是想要试探她的态度,将人给带回来,还是仅仅只是因为太过于震惊。
姜枝晚张了张口,最后什么也没问。
看着他出神的样子,她知道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她重新拿起手里的筷子:“你调查清楚了吗?”
“那女子到底是什么身份,可是……”
后面的话她说不出,实在是太过于诡异。
谢庭川看向门外:“我已吩咐人去查,只是今日那女子似乎并不认得我。”
那眼神里的茫然,还有那种眉眼间的灵动,不像是装的。
难道,当真是上天又重新给了他一次机会?
谢庭川的目光又重新移向桌子上的饭食:“过几日便有了结果,吃饭罢。”
只需再过几日,一切都可以水落石出了。
“嗯。”姜枝晚没多说什么。
心里思虑着要抽个日子,去看看那城南的女子。
是不是真如谢庭川所言,和姐姐长得一模一样。
这顿饭,两人吃的各怀心事。
吃过饭后,姜枝晚便要回自己的院子。
走时,她又看向谢庭川,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待人要走远时,她赶忙开口:“今晚,你还是要睡在书房吗?”
谢庭川停住脚步,没回头:“嗯。”
“最近关于城南的流民之事,要早日解决,最近几日怕是都要睡在书房了。”
这句话像是解释。
“好。”姜枝晚不再多说。
谢庭川皎洁的月色说道:“这几日太忙,你照顾好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
说完,他便朝着书房走去。
到了书房,谢庭川拿起毛笔,将今日的事,事无巨细的详细写了下来。
等公务处理完毕,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静下来时,他想的不再是姜云芷。
而是那城南的女子。
忽的,书房内卷起一阵微风。
暗卫跪在桌子前:“王爷,关于城南姜云芷的信息已经查到了。”
谢庭川的心里也卷起了一阵风,他的心有些紧张。
“快说,到底是不是夫人!”
暗卫低头俯首:“城南的八街巷确实有一位名叫姜云芷的女子。”
“只是那八街巷里,住的都是最卑贱贫苦之人,大多数都是活不久的。”
“无人能够证明她就是那八街巷的姜云芷。”
谢庭川的脸色有些晦暗,冷峻的盯着桌子前的暗卫。
“所以她到底是不是夫人?”
谢庭川周身释放的冷气,不断增强。
暗卫的头更低了:“暂时还不得而知。”
“查,继续给我查!”谢庭川的声音很冷。
对于这个调查的结果,他十分不满意。
“是。”暗卫连忙退出门外。
谢庭川起身走去窗边,冷冽的风呼呼的吹在他的脸上。
一个想法,也在他的心里悄然扎根生芽……
第25章
次日,谢庭川一大早就去了八街巷。
穷人多是住不起大院落的,八街巷的房屋布局,大多窄而小。
一路走来,皆是狭隘逼仄的空间。
谢庭川走在巷子里,探寻姜云芷住的院落。
小而复杂,找的人晕头转向。
他走到巷子里的池水边,想要向周围的妇人打听问路时。
忽的,看到水边浆洗衣物的姜云芷。
她穿着一身绿萝皮裙,头上也簪着一支翠绿色的簪子。
水中倒映着她的模样,明媚皓齿,唇如胭脂,像一副美丽的画卷。
只是目光触及到她的双手,谢庭川有些愣住。
那双原本纤细的白指,此刻红肿不堪。
姜云芷用力将衣服上的水分拧干,那手也瞬间皲裂,溢出血来。
这冬日里的天气,本就十分寒冷。
还要将手深入这刺骨的河水之中,用冷水来浆洗衣物,实在算是一种酷刑。
谢庭川走上前去:“我帮你拧。”
说着,他就要伸手帮忙。
姜云芷看到来人,手上的动作一闪,避开了他帮忙的手。
“怎么又是你?”她的语气有些不悦。
似是不愿意接受他的帮助,也不想看见他。
谢庭川的表情凝固一瞬,随即又像无事发生一般。
他淡淡说道:“你和我一个故人长得很像。”
姜云芷忙着手里的活计,在衣物上放了些皂荚就拿着木棒槌捶打。
“砰——”
并未搭腔他的话,也不看他,只专心做自己的事。
谢庭川也不气馁,直接坐在了旁边的台阶上。
他静静地看着她洗衣,然后开口:“你一直都住在这八街巷,没出去过吗?”
他盯着她,不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姜云芷面无表情:“没有。”
说完,她又缓慢的转过头来,看向他的眼睛。
“您说我长得像您的故人,是谁?”
“您的妻子吗?”
她的话,顿时在谢庭川的心里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谢庭川一瞬不瞬的盯着姜云芷,眼神希冀:“你怎么知道?”
难道,她们真的是一个人?
他的心不禁提了起来,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在叫嚣。
但结果让他大失所望。
姜云芷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个傻子:“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
谢庭川泄了气,神情有些颓丧:“不,我说的都是真的。”
她们真的很像。
以至于,他总感觉她们像是一个人。
“可我真的不是你的夫人,也更不认识你。”姜云芷转过头去,继续清洗着青石板上的衣衫。
“您还是早些回去吧。”
说完,她便又开始拿着棒槌敲打衣物。
“砰砰砰。”
一声一声,彷佛敲打在了谢庭川的心上。
让他心痛难忍,只觉得喉咙间有一股酸涩,像是被一双大手扼住。
看到姜云芷红肿的双手,他更是苦不堪言。
何时,她受过这样的罪。
“你在这八街巷里,整日织补绣花,替人浆洗衣衫能挣得多少文?”
姜云芷怔了下,又叹了口气,像是想到什么难事。
“不过是挣个辛苦钱,好些的时候得个三五文,不好时一文也没有。”
霎时,她的脸上便布满了愁云。
谢庭川认真的看着她:“你不如同我回去,日后也不用受这苦寒。”
“更不用为每日的生计所愁。”
他的话刚说话,姜云芷就猛地回头,意味不明的看向他。
“你是什么意思,让我卖与你?”
“我虽出身贫苦,却也是正经人家的女子,倒还不必如此出卖自己。”
她的眼神里带着一种羞愤,还有一丝倔强。
那模样,当真和姜云芷一模一样。
不,她本就是姜云芷!
谢庭川连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每日里如此辛苦,连手都冻坏了,去了我的府里还能清闲些,也有下人伺候着。”
姜云芷脸上的怒意更甚,转头将衣物放进木盆里,提着自己的桶子便离开了。
“你这人,当真是没有礼貌。”
说完,她就走也不回的走了。
谢庭川怔了一瞬,随即连忙追了上去。
“阿芷,你当真误会我了。”
姜云芷走的极快,很快就进了自家的院子,直接关上了院门。
谢庭川只得站在门外,看着紧闭的大门皱眉。
“阿芷!”他连唤了几声,里面都没人应声。
只得站在门口苦等,可是许久也不见门开。
最后看着日头逐渐当空,他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透过门缝,姜云芷看着人逐渐远去。
她摊开手里的纸条。
【他若求娶,三次便可答应。】
看完,她转身回了屋子里,将手里的纸条丢进火盆烧毁。
眼里的恨意促生。
是的,她就是谢庭川的故人——姜云芷。
她没死。
第26章
姜云芷坐在长椅上,脸上映射着忽明忽暗的火光。
思绪翩飞,忆起过往。
那晚她吞下的毒药,原来只是让人假死。
七日内,宛若死人。
但那药毒性极大,亦是伤了她的根基,身子虚浮不如从前。
而后来那一场大火,更是助她假死脱身。
再一次醒来,便是在这八街巷的破院里。
她几乎是不敢信的,她竟没死。
而救她之人,竟是姜枝晚身边的侍女小兰!
小兰不知从哪里得知这贫苦的街巷里,与自己同名同姓的人。
那原主刚好遇事没了,正好让她顶替。
而这八街巷,又是贫贱人住的地方。
人就像菜地里的韭菜,死了一茬又一茬,快的让人记不住任何。
她的身份,更是无从查证。
火盆里的火,渐渐熄了。
姜云芷起身换了件帅太难小夹袄,挎着装满窗花的破篮子朝门外走去。
如今她是贫贱如泥的姜云芷。
平日里要靠着织补绣花,替人浆洗衣衫,偶尔再趁着节日去街上卖些窗花养家糊口。
逢着年关,她该去卖窗花了。
城南,多是些穷苦之家,卖窗花是卖不出钱的。
姜云芷挎着篮子到了城中心的街上去卖。
只是还不待她到了地方,便看到大街上围了一群人。
只见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粗壮大汉,挽着袖子手里还拿着一把鞭子。
正对着趴在地上的小人狠狠的骂着,身边人也时不时的对那孩童拳打脚踢。
小孩被那些人打着,却像是不知道疼痛一般,狼吞虎咽的吃着自己手里的东西。
“吃,让你吃,给我狠狠地打!”那人见小孩一声不吭,又狠狠踹了两脚。
他一脚将人踹出老远,小孩也露出了脸。
随即,众人吸了口气,吓了一跳。
那大汉也退了两步。
只见那小孩的脸上到处都是水泡,有些地方已经溃烂,露出黄黄的一滩水渍出来。
那大汉似乎是觉得晦气,淬了一口:“原是个丑东西,真是晦气!”
他身边的人也都朝着小孩吐了口唾沫,似乎是想要去去晦气。
那场景,让姜云芷觉得熟悉。
幼时,她不能听,不能说。
那些人也是这种嫌恶的眼神,朝她吐口水。
心被揪了起来,回忆再一次朝她展开了攻击。
看热闹的人群已经散开,姜云芷朝那小孩看去。
只见他一身破布烂衣披在身上,那破布已经脏的发亮。
大抵是个没人要的小乞丐。
小孩注意到她的目光,慌忙将自己的长发披在脸上,遮掩那丑陋的面容。
只是他的头发也乱糟糟,结成一团。
姜云芷朝他走去,那小孩便频频往后退。
几乎要将头低在了地里。
“别怕,我这里有些钱,你拿去。”
说着,她从自己的荷包里拿出钱,递给这个可怜的孩子。
就当是帮帮曾经的自己吧。
小乞丐猛地抬头,撞进她清澈的眼睛里。
怔怔的,有些不知所措。
片刻,他才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接过姜云芷手里的钱。
“谢谢。”
小乞丐的声音,怯生生的,眼睛也带着惶恐。
第27章
姜云芷想要伸手摸摸他的头,就像穿越时空去摸一摸曾经的自己。
手伸到一半,看到小乞丐眼里的害怕。
她的手僵在半空。
“好好照顾自己。”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
因为她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怕自己落泪。
小乞丐遇到了她,她当时遇到了谢庭川。
可谢庭川最后也变成了那群人里的一员……
姜云芷也没心思再去卖什么窗花,又挎着篮子回家了。
可走着走着,她感觉身后似乎有人跟着。
快到家门口时,她藏在巷子里。
入眼的,却是刚刚的小乞丐。
姜云芷心下疑惑,从暗处走出来问道。
“你为什么跟着我?”
小乞丐怯懦的转过身,低着头眼睛不敢看姜云芷。
他声音怯弱:“你……你和我的母亲很像。”
“你能留下阿丑吗?我什么都会,我可以吃很少的饭,而且我会掏鸟蛋,抓老鼠,摸鱼……”
他的眼睛亮亮的,眼神明亮的像是个孩子。
姜云芷怔了一下,似是没想到他的回答。
她又瞧了几眼阿丑:“你母亲呢?”
问出口才觉得不妥,她又问,“你的家人呢?”
阿丑仰头,眼里带着泪:“我早没有家。”
似乎是怕她不要他,他有些气馁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而后他忽的大叫:“我现在就去给你抓鱼!”
说着,他就要转身离开。
姜云芷拦住了他:“别去了,以后你就有家了。”
她的声音也很轻,像是在和阿丑说,又像是在说给自己。
大抵这乞丐也是一个可怜的人,又生性痴傻,怕是也曾吃过不少苦头。
她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路过阿丑时,牵住了他的手。
乞丐不由的朝她偷看了一眼,心里有什么东西暖暖的。
这寒冷的冬天,似乎没那么冷了。
回到家,姜云芷想要为阿丑烧些热水洗浴。
可即便翻箱倒柜,她也找不出一套男子穿的衣服来。
只能匆匆又去了街上买了两身衣裳,还扯了几匹布料回来。
一进门就看到他站在门口处,眼巴巴的望着她。
那样子,像是被人抛弃一般。
“我去给你买了两身衣裳,等会洗完澡了你便自己换上。”说着她将刚买回来的衣服递给阿丑。
“你比我娘对我还好。”阿丑的眼睛亮亮的,“我能叫你娘吗?”
姜云芷愣住,有些不知所措。
同时,心里涌上一股异样的感觉。
这算是上天弥补她吗?
因为那晚的毒药,她伤及根基,再难有孕。
又失去了那未出生的孩子。
如今平白无故多了个半大的孩子,一时竟说不清是好是坏。
姜云芷看向阿丑,眼眶有些泛红:“你若是愿意叫我一声娘,那我便是。”
“娘——”阿丑声音哽咽。
姜云芷不想让气氛太伤感,挥了挥手:“去洗澡吧,换上新衣裳给我看看。”
“好。”阿丑红着眼睛,拿了衣服去洗浴。
阿丑,便这么留下了。
次日,万里无云。
姜云芷在院子里阿丑量了量体身形,打算给他做一身衣裳。
阿丑穿着昨日里买来的新衣,高兴地在院子里转圈。
像是觉得不够,他又跑出门去。
“娘,我去出门玩。”
第28章
姜云芷笑了笑:“好,早些回来。”
阿丑已经兴奋的跑了没踪迹。
姜云芷坐在院子里,一变晒着太阳一边做着针线活。
不知过了多久,忽的身子陷于阴影之中。
“回来了?”姜云芷笑着开口。
她一抬头却看见了熟悉的面孔,脸上的笑意消失:“你怎么又来了?”
“你是一国王爷,怎么总是闲来无事就跑到我这里来?”
她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驱赶。
谢庭川几乎要挂不住了,他只能讪讪地笑:“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他又怕她误会自己是不务正事,连忙说了说自己最近的公务。
“我负责城南的流民之事,最近都要常来这一片,便顺便来看看你。”
姜云芷看了他一眼,神色微微和缓。
但依旧没说什么,只是继续着手里的活计。
“阿芷,你的女红做的真好。”谢庭川赞叹她的手艺。
姜云芷拿着针线的手停住,随即将针线丢在了针线筐里。
“王爷还是早些回去吧,不要在我这里耽误了时辰。”
她的语气不觉得缓和了些。
谢庭川心里一喜,盯着她的眼睛:“你来相府,吃喝不愁,还有不尽的丫鬟婆子伺候。”
随后他又抓住她的手,眼神真挚:“还有你这手,再不会如此这般。”
皮肤皲裂出血,冬日里还要去那冰冷的河边洗衣。
姜云芷佯装慌乱的模样,避开他的目光。
而后将手抽出:“你已经有了家室,万万不可。”
谢庭川却一副不在乎的模样:“我只有一个夫人,府上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妾室。”
“你不必担心,况且我心中只有你一人。”
说着他再次抓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抚上自己的心口。
那强有力的跳动,一时让姜云芷羞红了脸。
可她的心,却恨极了他。
姜云芷垂下眼眸,害怕泄露了自己的情绪。
当初之时,谢庭川也是这般说的。
可最后,还不是又娶了姜枝晚进门。
甚至为了姜枝晚,要她为他们绣成那红嫁衣,更甚至不惜要了她的命。
她隐藏下自己的愤怒,一副担忧的面容看向谢庭川。
“我若是去了谢府,那夫人……”
她眼神怯生生的,像极了那卑微到尘土里的卑贱之人。
渴望走上云端,鱼跃龙门般的走上好日子。
却又担心得不到什么好结果。
看她的模样,谢庭川心里大喜。
他知道,姜云芷这是松口了。
毕竟,没有人不爱权势,尤其是低微在泥里的人。
他向她做出承诺:“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受了欺负的。”
姜云芷故作犹豫的模样:“那我……”
她的耳尖也逐渐泛起红色,像是害羞又像是担忧。
谢庭川看出她的犹豫,握紧她的双手。
“阿芷,你莫怕,我定不会辜负你的。”
姜云芷像是被他给予了力量一般,抬起头看向他。
眼神里带着一抹坚定:“好,我答应你。”
谢庭川脸上遮都遮不住的笑,嘴角也翘了起来。
只是还不待他多高兴,一道痴憨的声音从院门处传来。
“娘,他是谁啊?”
谢庭川不由的向门口看去。
一个四五岁的男童,眼神里还带着几分痴。
他又看向姜云芷,心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谢庭川不可置信的问道:“这是你的孩子?”
第29章
姜云芷知道他误会了,但是她并不打算向他解释。
她点了点头:“嗯。”
今年已经五岁了。
顿时,谢庭川只感觉浑身有一股凉气,直直的钻入自己的身体里。
他像是置身废墟,独自一人,举目四望只剩下断壁残垣,一种苍白的无力感灭顶而来。
姜云芷竟已有了孩子!
他一直以为她还未曾嫁娶,更不曾有过身孕。
那她更不是他的阿芷了,他的妻了。
没来有地一阵心酸,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像是有人在掏他的心,放在咸水里浸泡,反复腌渍到脱水干瘪。
往日里积压的情绪,伴随着今天的冲击。
谢庭川心口疼痛男人,喉咙间翻涌着酸涩的血腥气味。
猛地一阵咳嗽,竟咳出一口污血。
他喃喃道:“你怎就已经有了孩子……”
他的神情有些颓唐,双手无力地垂下。
“娘!”阿丑进门,快步走到姜云芷的身边,盯着谢庭川,眼神里带着迷茫。
“他是谁啊?”
姜云芷看了他一眼,将手里的的针线筐放下:“生人。”
阿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懂事的没再追问。
姜云芷看向谢庭川:“倒是忘记和你说了,我如今身边还有了一个孩子,不知道王爷可否介意?”
京城虽然民风开放,但是妇人带着儿子改嫁的,一般很少有男子接受。
而谢庭川更是贵为一国王爷,若是真的将她带回去,怕是要引起一阵不小的风波。
谢庭川的脸色有些白,他看了看姜云芷,又看向阿丑。
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
更多的,是一种不知所措。
若是姜云芷没有孩子,那么一切都不是问题。
可如今凭空又生出一个孩子来,他又退缩了……
猛地,他脑海里突然跳出都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你认错人了,我自小无依,是个孤儿,至今尚未成亲。】
她当时明明说的是还未成亲!
谢庭川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两人的面容。
姜云芷肤若凝脂,一双桃花眼十分引人注目。
而那孩子,皮肤有些黑,而且是典型的丹凤眼。
两人的眉眼并无半点相似。他们根本不像是一对母子。
谢庭川紧紧地盯着姜云芷的眼睛,眼神锐利。
“他不是你的儿子!”
姜云芷怔住,有些意外的看向谢庭川。
还不待她做出什么反应,阿丑就已经先一步开始了反驳。
他气愤地瞪着谢庭川:“这就是我娘!我是娘的儿子!”
阿丑激动地抓住姜云芷的手臂,眼神里更是闪着一种不正常的情绪。
姜云芷有些奇怪他的反应,但还是耐心的安抚。
“阿丑别怕,你就是我的孩子。”
看着他们的模样,谢庭川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们绝对不是一对母子。
想至此,他的心里松了口气。
随后又看向姜云芷:“阿芷,我对你是真心的,你又何必找这么一个孩子来考验我。”
那眼神里含满了真挚和深情。
姜云芷看着他的模样,内心毫无波澜。
若不是已经经历过一次,她定会相信他的鬼话,深陷其中。
但她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能多说。
第30章
她敛去心绪,坦诚地解释:“阿丑是我大街上捡来的。”
说完,停顿了一瞬,她又说:“但他以后便是我的亲生孩子。”
同时,也在表明自己的态度。
若是去了谢府,她也是要带着阿丑过去的。
她的眼神没有闪躲,直直的对上谢庭川的目光。
谢庭川犹豫了,他看向阿丑。
在这短短的接触里,他已经判断出了阿丑绝对不是一个正常人。
他像是一个痴儿。
如今,他年龄还小,可能是生长的慢些。
可若是日后还是这般,他代表的也是王爷府的颜面。
自然容易被人诟病,况且他还是姜云芷外带而来的。
但对上姜云芷的眼睛,他攥了攥手:“好,一切都依你。”
面对着让自己夜不能寐的人,他如何能说出拒绝的话。
府里不过是多双筷子。
姜云芷惊讶,她还以为他多要犹豫些时间,或者直接出言拒绝。
毕竟,他贵为一国王爷,最懂得权衡利弊。
阿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切换,疑惑地看着他们。
他有些听不懂,但是他知道母亲和人说话时,他不能插嘴。
要乖乖地听着不哭不闹。
谢庭川拢了拢衣袖:“你若是同意,可先搬去我府上。”
“待日后出嫁时,再从这里出嫁。”
姜云芷衣袖之下的手不由得攥紧,她看向院子里的梨树,心里升起一股怨念。
搬去他的府上?
如他和姜枝晚那般,还未有名分,就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做出那些羞人的事情来。
指甲陷入肉里,却还是让人觉得心里更疼。
她故作犹豫,面上还带着一丝绯红。
“还未出嫁,便先搬去谢府里住,恐招人非议。”
心里,姜云芷已经做好了搬去谢府的准备。
毕竟那谢府,还有姜枝晚和姜家等着她。
她又看了眼身边的阿丑,只是可怜这无辜的人,要牵涉其中。
面对昨日的冲动,她一时不知对错。
谢庭川面对她的担忧,走上前抓住她的手:“这些你不用担心,不会有人说些什么的。”
“况且日后你便是我谢府的夫人,有谁敢说。”
姜云芷没有搭话,像是在犹豫,又像是在思考他的话。
半晌,她才轻飘飘的说了句:“好。”
“那便今日。”
“好。”谢庭川笑着说,“那你收拾收拾,带着孩子就同我一起回去吧。”
姜云芷点头,心里的情绪汹涌澎湃。
不到一月的时间,她终于又要回到那个熟悉的地方了。
这次,她也要让他们尝一尝她曾经遭受的一切。
不多时,三人就乘着马车驶向了谢府。
一路上,阿丑坐在马车里,新奇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时不时的掀开帘子,朝着马车外看去。
只是触及谢庭川的目光,他又立马老实的坐好。
谢庭川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看到姜云芷双眼紧闭,似乎是累极了的模样。
他张了张口,什么都没说。
马车行驶的很快,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谢府。
到了谢府门口,谢庭川掀开帘子先下了马车,站在原地等着姜云芷。
恰好姜枝晚刚刚从外面回来,看到他连忙唤了一声:“阿川——”
只是不等她说什么,她便看到了马车上下来的另一人。
第31章
姜枝晚惊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姜云芷。
那模样像是见了鬼一般。
姜云芷又活了?!
她又看向马车旁的谢庭川,眼里满是震惊。
姜枝晚指着姜云芷:“她……”
一时间,她惊得说不出话来。
谢庭川上前一步,朝着她介绍:“这就是先前我同你说的,城南的姜云芷。”
姜枝晚的脑袋轰的一声爆炸开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她又将视线移向姜云芷。
像,实在是太像了。
那一日里谢庭川说像,她以为只是有七八分像。
如今看,她们像是在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被她一直盯着,姜云芷有些怕的往谢庭川的身后躲了躲。
姜枝晚皱了皱眉,这女人似乎比自己想的有心机。
随即,她又注意到他们身边得到小孩。
“这小孩是?”
“这是我的孩子。”姜云芷将阿丑拉到身边,护在身后。
不待姜枝晚说什么,谢庭川开口:“别站在门口了,有什么进去说吧。”
说着,他就带着姜云芷和阿丑进了府门。
而姜枝晚则落寞的一人进门。
她盯着姜云芷和阿丑,眼神里充满了不善。
这世间竟真有同名同姓,连容貌都一样的两个人。
不过那又如何。
上一个姜云芷还不是被她毒哑变成了废人。
现在,再多一个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想要取代她成为这谢府的女主人,那也要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姜枝晚一脚跨进府门,快步追上他们。
“王爷将他们接回来,可想好了如何安置?”
谢庭川没回头,平静的说道:“就还是住在偏院吧,我已经命人收拾好了。”
说完,他像是想到什么,又回头看向她。
“如今你是家里的主母,你安排下今天中午的饭食,也算给阿芷和阿丑接风洗尘,如何?”
姜枝晚攥紧了手里的帕子,笑着说道:“自是听从王爷安排。”
谢庭川赞赏的看了她一眼:“好,那辛苦你去安排,我先领他们去偏院看看。”
说完,他便直接带着姜云芷和阿丑离开。
姜枝晚看着他们三人离去的模样,面容几乎有些扭曲。
谢庭川竟如此偏爱他们!
那姜云芷,都已经有了孩子,他竟还要将他们带回来。
这才几日的时间,他就如此迫不及待。
姜枝晚冷冷地朝着下人吩咐:“跟厨房说一声,今日的午膳做的丰盛些,家里来了贵客。”
贵客两个字,她咬的极重。
像是在告诉所有人,这个家的女主人,只有她一个。
说完,她转身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只是那脸上的怒意还未消散。
另一边,谢庭川带着姜云芷和阿丑来到了偏院。
一切都还是从前的模样,只是姜云芷从前的东西都被收了起来。
“阿芷,你看看可还喜欢。”谢庭川牵着她的手,眼睛里盛满了深情。
这里比那八街巷好了不知多少倍,现在还有下人伺候着。
姜云芷哪里能说半个不好的字,她笑了笑说道“我很喜欢。”
随即,三人一同进了屋子里。
姜云芷重新审视着这个屋子,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她曾经死在了这间屋子里。
第32章
姜云芷静静地伫立在屋子里,扫视着这里的一切。
死时的一切,她都还历历在目,是那样的熟悉和痛苦。
姜云芷的脸色逐渐变得有些白,她好像看到了自己躺在床上的痛苦模样。
还有那未出生的孩子,身下的血水,腹部的绞痛……
一切都好像在重现。
脑海里是交织出现的还有谢庭川和姜枝晚的画面。
他们两人交缠在一起的身体,他们冷酷的双眸,还有谢庭川的那句剖腹取子。
“阿芷,你怎么了,手怎么这么冰?”谢庭川感受到她的异样,关心地询问。
姜云芷松开他的手,坐到桌子前倒了杯水。
她低着头:“没什么,许是天太冷了。”
她垂着眼眸,将自己的所有情绪都掩藏。
阿丑担忧的上前,要给她捂捂手,却看到了她眼里的悲伤和恨意。
他有些怔,但却装作没看见一般。
“娘,我给你捂一捂。”
说着,他就抓着姜云芷的手,房子里自己的脖子上。
姜云芷被他的动作逗笑:“阿丑真是个好孩子,娘不用。”
说着,她就要抽出自己的手。
“我知道娘冷。”阿丑的小手抓着她的手不放。
他不知道娘为什么难过,但是他想让她开心些。
谢庭川站在一边,看着他们母慈子孝的模样,心里却像是扎了一根刺。
若是没有那晚的事情,十个月后他也会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一个和姜云芷的孩子,像阿丑一样乖巧懂事。
心里的那根刺似乎越扎越深,在他的胸腔里搅动。
直到午时,三人才起身从偏院去到前厅吃午饭。
三人一路上又说有笑的到了前厅,姜枝晚已经坐在位置上等候多时。
看到三人的笑意,她的脸上闪现出一丝冷意,不过转瞬即逝。
随后她笑盈盈的开口:“你们来了,快快做下!”
“我特意让厨房做的,不知道这些合不合妹妹的口味。”
说着,她就向侍女小兰递过去一个眼神,让下人们开始上菜。
下人将一盘又一盘的珍馐端了上来,姜云芷的心也一点一点提了起来。
这里面,有许多菜都是她不爱吃,不能吃的东西。
尤其是那糖醋鱼,她更是吃不得一点。
从小,她吃鱼就会上吐下泻,全身起红色的疹子,若是吃的多了,可能会要命。
姜枝晚这么做,只怕是为了在试探她。
姜云芷攥紧了手里的帕子,脸上也是逐渐浮现出笑意:“有劳夫人了,我不挑吃食的。”
谢庭川坐在主位上,随便一扫,便发现了着其中的端倪。
关于这些菜色,他也看出来了不对劲儿。
可他什么也没说。
姜枝晚的心思,他怎么会看不出?
他也想知道,姜云芷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饭食全部上齐,姜枝晚紧紧地盯着姜云芷。
她抬手给姜云芷夹了一块鱼肉:“这是冬季里少见的肥鱼,妹妹快尝尝。”
“我特意从江南寻来的厨子,做鱼乃是一绝。”
姜云芷面不改色,连连道谢。
但她并没有立马将鱼肉放进嘴里品尝,而是将桌子上的吃食,依次夹给了阿丑。
“阿丑,快尝尝这些,多吃些以后才好长身体。”
“谢谢娘。”阿丑从未见过这么多好吃的。
顿时眼睛里放着光,开始大朵快颐。
姜枝晚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姜枝晚,她笑吟吟的开口。
“听王爷说,你之前住在八街巷,是个孤女?”
“嗯。”姜云芷身子僵了一下。
随即点了点头,声音也有些哑,“爹娘早些年染了疫病,穷人家治不起病,人就没了。”
姜枝晚没想到她这样的反应,愣了一下又不死心的问道:“那孩子的父亲呢?怎么让你一个人独自抚养?”
姜云芷看了她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
“阿丑是我捡的,跟我一样是个没人要的可怜。”
说着她又可怜的看了一眼谢庭川,像是求助又像是觉得难堪。
她的眼睛也有些红,还带着一些怯懦。
谢庭川看着她的模样,脸色逐渐冷了下来。
他看向姜枝晚,一脸冷峻:“你是一家之母,就不要为难阿芷了!”
第33章
姜枝晚怔了一下,看向神色冷峻的谢庭川。
“我不过是多问了几句,你就生气了,你就这么护着她?”
她的眼里带着委屈,还有愤怒。
谢庭川却并不理睬,只是关心的看着姜云芷。
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了:“阿芷,你别怕,这里以后都是你的家。”
说完,他才重新看向姜枝晚,刚刚的温柔消失殆尽,带着一丝警告。
“你是当家主母,要有主母的风范。”
姜云芷垂眼眸,听着谢庭川的话在心里发笑。
曾几何时,谢庭川为了姜枝晚也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只因为她是当家主母便要处处忍让,哪怕错的根本不是她。
如今,倒是轮到姜枝晚了。
当真是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但她觉得这场火烧的还不够,觉得多加些柴火才行。
姜云芷拉了拉谢庭川的衣袖,可怜巴巴的的说道:“你们不要吵了,不要为了我伤了和气。”
“如果夫人不喜欢我的话,我还是回去好了。”说着她起身就要拉着阿丑离开。
谢庭川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是我带回来的人,我不赶你走,没人能将你赶走!”
他的语气强硬还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意味,眼神扫向了姜枝晚。
姜枝晚看到他的眼神,心里的火气更胜,但她什么都做不了。
因为她知道,这个家里的话语权从始至终都在谢庭川的手里,她没办法反驳。
姜枝晚看了他们两人一眼,将手里的筷子放下:“你们吃,我吃饱了。”
说完,她便起身离去。
最后这顿饭,吃的不欢而散。
姜云芷怯生生的看向谢庭川,眼里带着委屈:“抱歉,我没想到会把事情搞得那么糟。”
“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不必自责。”谢庭川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顶。
“吃饭吧。”
说着,他就给她的碗里又夹了一块鱼肉。
姜云芷的心咯噔一下,她抬眼看了眼谢庭川,他神色如常像是很正常的为她夹菜一般。
姜云芷的心猛跳,为了不让谢庭川起疑心,她缓缓夹起鱼肉放进嘴里。
她咧着唇,笑着说:“这肉很鲜美,肉质紧实,味道鲜美,确实是好鱼。”
说完,她又夹了一块小一点的鱼肉放进嘴里。
谢庭川看着她的模样不似作假,心里的石头落地,又感觉空落落的有些失望。
他担心她就是姜云芷,又渴望她们是同一个人。
忽的,下人从门外匆匆走来。
“王爷,宫里面来信说让您进宫一趟,商讨城南之事。”
谢庭川立马起身,又看了眼姜云芷:“你先在府里熟悉下环境,我进宫一趟。”
姜云芷乖巧的点头:“嗯,我等你回来。”
谢庭川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转身离去。
待她走远,姜云芷立马拉着阿丑离开回了自己的院子。
“呕——”
姜云芷使劲儿的扣着自己的嗓子,想要将之前吃下的鱼肉全都吐出来。
“娘,你怎么了娘?”阿丑吓得连忙拉住她的衣袖,眼里全是慌乱。
胃里的东西几乎吐了个干净,她才直起来身子。
看到一脸担忧的阿丑,她蹲下身子说道:“阿丑,娘没事。”
说完,她又叮嘱:“刚刚的事情,千万不要和任何人说起。”
阿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姜云芷:“娘,我们以后都要住在这里了吗?”
“嗯。”姜云芷应道,“你不喜欢这里吗?”
阿丑没有回答她的话,反问道:“是因为我吗?”
他的眼里还有一丝姜云芷看不懂的情绪。
“为什么这么想?”
阿丑看向她,眼里带着难过:“我怕你是钱不够,为了我才把自己卖进着王府里的。”
越是说到后面,他的声音越小,眼神也不敢望向她。
姜云芷抬起他的脑袋:“你不要瞎想,这些跟你都没关系。”
“你若是觉得不好意思,以后就好好听我的话。”
“好。”阿丑郑重的点头。
这一刻,姜云芷觉得阿丑真的像是自己那未出生的孩子。
听话又懂事。
第34章
夜色渐深。
偏远里传出一阵声响,姜云芷起身准备下床查看。
房门被猛地推开。
借着月光,姜云芷看清来人的面容。
“王爷深夜,怎么来了?”
谢庭川却并未答话,只是向前走来,嘴里念着她的名字:“阿芷。”
随之而来的还有迎面的酒气。
姜云芷知道,他大抵是从宫里喝了酒回来的。
她起身想要点灯,却被谢庭川抓住双手。
他的双眼虽有些迷离,但姜云芷知道他没有醉。
“王爷,您喝醉了。”
谢庭川的σσψ头却搭在她的肩上:“阿芷,我好想你。”
“你的样子真美,像是林子里的小鹿,带着勾人心魄的灵性。”
说着他就吻上了姜云芷柔软的唇,手也开始向她的里衣探去。
姜云芷猛地将他推开,四目相视。
谢庭川酒醒一半,他的脸色有些冷意。
还不待他开口,姜云芷的脸就染上了绯红:“王爷,现在我们还没成亲,这样不太好。”
说着,她的眼神还带着一丝羞怯。
谢庭川的脸色回暖,又贴到她的身边:“你既已入府,便是我的人了,这些也是迟早的事。”
他的眼睛深深凝视着姜云芷,像是盛了一汪湖水。
“我只是太喜欢你了,情难自禁而已。”
看着他的模样,姜云芷的心里泛呕,却不得不装作羞怯的模样。
“我只是——”
话还未说完,她就被谢庭川堵住了唇。
“别怕——”
翻云覆雨,一夜缠绵。
次日。
姜云芷一大早醒来,便看到床榻的另一侧躺着沉睡的谢庭川。
她的眼神里流露出恨意,死死地盯着眼前人。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于炙热,谢庭川睡眼惺忪的睁开了眼睛。
姜云芷连忙闭上双眼,装作还未睡醒的模样。
听到床边的声响,她才缓缓睁开双眼,像是刚睡醒一般。
谢庭川已经穿好了衣裳,正在穿自己的靴子。
注意到床上的人醒来,他轻声说道:“你再多睡会儿,我先去上早朝了。”
说罢,他便俯下身子在她额间落下轻轻一吻。
姜云芷被子下的手紧紧攥着,面上却带着得体的笑:“王爷您赶快去吧,别误了时辰。”
“好。”说完,谢庭川就起身离开。
姜云芷躺在床上,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她的眼神霎时变得冷漠如冰。
用早膳时,姜云芷带着阿丑来到前厅用膳。
姜枝晚已经坐在桌前,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餐食。
按照规矩,姜云芷是要向她行礼的。
姜云芷拉着阿丑,拂了拂身子:“夫人。”
姜枝晚睨了她一眼,语气不善的说道:“起来了,那就伺候我用膳吧。”
妾室服侍正房,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姜云芷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只能答:“是。”
她松开阿丑的手,上前伺候。
姜枝晚却突然起身,攥住她的手腕:“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但是曾经着府里有个和你一模一样的女人。”
“你知道她最后怎么样了吗?”
姜枝晚逼近她,眼神里闪烁着一丝疯狂。
昨夜,谢庭川竟宿在了姜云芷的偏院。
她和他成婚多日,他却一夜都没来过。
刚把人接来,他便迫不及待的宿在了偏院里。
着让她的颜面何存,让府里的下人怎么看待她!
姜云芷看着她的样子,装作惶恐的神色,摇了摇头:“不知。”
姜枝晚的声音陡然提高:“她死了!”
“就死在你的偏院里!”
第35章
姜云芷怔在原地,脸色也变得有些白。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姜枝晚,神情带着些许惶恐。
似乎是不相信自己会住在死人的屋子里。
姜枝晚看着她那副震惊的表情,脸上带着一丝得意:“所以你还以为你是特别的吗?”
“你以为你来了谢府会有什么好下场?上一个姜云芷就是你的下场!”
姜云芷的脸色又白了三分,颓败的低下头去。
她双眼无神的看着地面,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她的样子,极大地取悦了姜枝晚。
姜枝晚松开她的手,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今天这早膳,真是好极了。”
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姜云芷的的脸色依旧有些难看。
阿丑上前拉住她的手:“娘,你没事吧?”
姜云芷挥了挥手:“我没事,我们回去吧。”
说着,她就拉着阿丑的小手朝着偏院走去。
而门外的侍女见他们二人走后,随后便朝着姜枝晚的院子走去。
回到偏院,姜云芷颓废的将自己关再偏院里,连带的还有阿丑。
关上房门后,顿时她就换了脸色。
平静无波的盯着门口处,似乎是在思虑着什么。
阿丑却突然握住她的手:“娘,我们回八街巷吧。”
他眼神真挚的看着她,带着一丝坚定。
姜云芷有些意外:“怎么了,这里你不开心吗?”
阿丑摇摇头,又点点头:“那个女人太坏了,对你一点也不好,我们回去吧。”
“但是在这里你可以穿到好看的衣裳,吃到精美的点心。”姜云芷看着他的眼睛,很正式的说。
“离开了这儿,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阿丑摇了摇头:“可我更想让你开心。”
其他的东西,他不在乎。
在这里,他只知道娘亲一点都好。
他又继续说道:“我不怕吃不饱,穿不暖,那些日子我早就过惯了。”
姜云芷欣慰的看着阿丑,心里五味杂陈。
她郑重的看着他:“阿丑,你不用担心我的,我有自己的计划。”
“刚刚你肯定都没吃什么东西,我让人给你拿些吃的来。”
说着,姜云芷就走出门外,吩咐外面的侍女拿弄些吃的。
她不放心的又叮嘱阿丑:“我没什么事,你还小,好好的健康长大就行了。”
剩下的一切,就是她的事情了。
谢庭川作为历朝历代里最年轻的王爷,自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轻易撼动的。
那么,就从姜枝晚开始好了。
谢庭川上完早朝,回来时已是午时。
一回来,他便直奔偏院。
看着他的模样,姜云芷觉得像极了从前。
可是,一切都已不复从前,也再回不到从前。
她掩去心绪,满脸的害怕:“王爷,我想回八街巷了。”
“这里我实在是不敢再住下去。”
她的脸色还带着一丝苍白。
谢庭川的脸色微滞:“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说回去?可是住的不习惯?”
姜云芷欲言又止:“我……我不敢说。”
她的面色带着惶恐,双眼只敢盯着自己脚前的地面。
谢庭川似乎是猜到了什么,声音冷酷的朝着下人问道:“早上发生了什么事?”
下人颤颤巍巍的将早膳时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谢庭川的脸色逐渐难堪,他以为没人敢乱嚼舌根,竟不想漏了姜枝晚。
他连忙上前,走到姜云芷的身边。
“是我想得不妥,此处你若是觉得害怕,那便搬去东苑住。”
“那里一直空着,还未有过人住。”
他言辞恳切,若是姜云芷拒绝,倒显得她不知好歹。
姜云芷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好。”
连同她眼里的得逞,也无人看见。
“那便让下人帮你去搬,我去书房处理些事情。”谢庭川温柔的说道。
“嗯。”姜云芷低着头答应。
“你们所有人,将小姐和少爷的东西都搬去东苑。”
谢庭川朝着下人吩咐,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但是他的方向却是姜枝晚的院子。
姜云芷知道,他大抵是要找姜枝晚算账了。
往后,这后院里狗咬狗的戏码怕是要变多了。
她转身去了阿丑的房里,带着他一起朝着东苑去了。
只是刚到东苑,就有一个面生的侍女匆匆忙忙塞了一张纸条给她。
姜云芷没有多问,将东西握在手里。
等下人打扫好房间,她关上房门打开纸条。
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后天伺机潜入书房,查找谢庭川勾结太子党的证据。】
第36章
姜云芷怔在原地,有些震惊的看着纸条上的字。
谢庭川竟和太子暗中勾结!
谢庭川一直以来,在朝中都是以中立派的身份自居。
朝中的臣子之间多有勾结,皇帝也是心知肚明的。
所以许多事情,他更喜欢交由自己的亲信,那些中立派来办理。
没想到,谢庭川竟是为了掩人耳目。
姜云芷将纸条丢入火盆里。
顷刻间,那纸条就化为灰烬。
姜云芷看着忽明忽暗的火焰,心里有了打算。
后天便是除夕了,谢庭川和姜枝晚必定要去宫里参加晚宴。
这是每年雷打不动的事情。
到时家中无人,也方便她和小兰行动。
姜云芷看着火盆里的灰烬,转身推门而出。
院内萧瑟的冷风,猛然灌进屋子里。
姜云芷的身子并不觉得冷,心里还生出了一股暖意。
谢庭川的好日子,过不了多久就要到头了。
她静静地望着天边……
晚膳时,姜枝晚似乎被谢庭川教训过了。
她只能趁着谢庭川没注意的空隙,狠狠地瞪几眼姜云芷,其余再没多说什么。
姜云芷只当做是没看见,安安静静的吃饭。
吃过饭后,她便带着阿丑回了东苑。
只是她将阿丑哄睡后,才回了自己的房里。
一进门,姜云芷就看到屋子里正站着谢庭川在等自己。
她有些意外:“王爷怎么来了?”
“阿芷,两日后便是宫里的晚宴,那天你陪我去如何?”谢庭川期待的看着她。
姜云芷的心里一惊,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更担心他打乱了自己的计划,她随即拒绝道:“王爷,万万不可。”
“我不过是一个未过门的,于情于理怎能出席这样的场合。”
“您还是带着夫人去吧。”
谢庭川有些意外:“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不愿去?”
姜云芷坚定地摇头:“这不该是我出席的地方。”
她看向谢庭川,看到他的眼神,带着一种审视,还有一种表演。
倏地,她突然明白,谢庭川哪里是真的要自己去。
他不过是在找个机会表现自己的真情。
谢庭川则继续表演:“阿芷,这也是我为你争取的机会,往后的日子里你出门也能不被这京城里的夫人们轻看。”
姜云芷作出思虑的模样,半晌没有说话。
她思考许久,眼睛亮亮的看向谢庭川:“那我去吧。”
眼睛紧紧盯着他的表情。
果然,出现了一丝龟裂。
谢庭川的表情逐渐变得有些难看,他张了张嘴准备说些什么。
“我开玩笑的。”姜云芷先一步打断了他,“我怎么会那么不懂事,我知道我的地位,王爷不必再劝我了。”
她一脸的情真意切,说什么都不愿意答应的模样。
谢庭川像是松了口气:“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强求你了。”
他的情绪,姜云芷尽收眼底。
今夜她也并没有挽留,直接出言:“天色不早了,王爷早些回去歇息吧。”
有松有紧,鱼儿才会贴的更紧。
“好,你也早些歇着。”谢庭川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两天后,宫宴。
姜云芷站在府门口,送别谢庭川和姜枝晚两人。
姜枝晚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挑衅的看向她。
姜云芷毫不在意,只是笑着为他们送别。
待到夜色渐深,书房门口的侍卫因喝了小兰搀药的酒水,昏在门口。
姜云芷蹑手蹑脚的摸进书房里,她四下翻找。
同上次进书房时的苦涩心情,现在的她冷静了许多。
致死翻了许久都一无所获。
猛地,她一抬头看见了墙上的画像。
画里的人变了,变成了她自己。
姜云芷有些惊讶,怔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
人只有在自己失去的时候,才会格外珍惜。
但谢庭川大抵不是因为珍惜,而是可惜。
她继续在书房里翻找着自己要的东西,忽的她眼睛一亮。
【王爷亲启。】
姜云芷打开来看,果然是谢庭川和七皇子密谋的书信。
她往下翻去,竟还有许多谢庭川与地方官员的密信,全是他贪赃枉法的证据!
姜云芷的心剧烈颤动,甚至手都有些抖。
她快速将东西守好,揣进了怀里小心翼翼的出了房门。
一路快步回了自己的院子,只是一进门她就感受到了黑暗中多了一股气息。
她朝着黑暗中低声喊道——
“谁?”
第37章
“娘,是我。”
暗中传来阿丑的声音。
姜云芷的心稍稍放下,她点亮房间里的油灯。
顿时,屋子里一片大亮。
她看到阿丑正坐在她的床上,两只眼睛正紧紧地盯着她。
“娘,你去哪儿了?”
姜云芷面不改色的朝着阿丑走过去:“今天外面热闹,我出去逛了逛。”
说完,她便转移了话题:“该歇息的时辰,你怎么还不睡跑到我的房里?”
阿丑的眼睛暗了暗,声音也有些小:“除夕我想和娘亲待在一起守岁。”
姜云芷愣了一下,看向阿丑的眼神多了些慈爱。
“好,我陪你。”
以往每年的这个时候,她都是陪在谢庭川的身边参加宫里的宴会。
被一些朝中大臣的家眷嘲笑,自己是个废人。
今年,倒再不用忍受那些耻笑。
她也不再是个废人了。
姜云芷透过窗子,看到窗外的月亮。
乌云逐渐散去,月亮清冷的光辉洒向这世间,也朝洒向了她。
一夜过去。
次日的早晨,谢庭川在书房大怒。
“昨夜是谁值守的书房?”
他的声音里蕴含着浓浓的怒气,似乎要将人撕碎。
不多时,便有两个侍卫颤颤巍巍的前来。
“王爷。”
其余的话,他们再不敢多说。
“昨夜就是你们二人当值?”谢庭川不怒自威,给人一种压迫之感。
“可有看到有什么人潜入书房?”
站在一旁的姜云芷心里一紧,衣袖之下的手不由得收紧。
他竟这么快就发现了。
侍卫跪在地上:“昨夜我们一时高兴,喝多了酒,并未见到有人潜入书房。”
说道后面,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小,简直微不可闻。
谢庭川拿起手边的砚台,反手就砸在了他们的脚边。
“昨夜有人潜入书房,偷走了机密文件!”
他的眼神冷冷地看向跪在地上的两个侍卫,眼神凌厉:“自己下去领罚。”
两名侍卫的脸色逐渐变得惨白:“是。”
说完,他们就颓着脸退了下去。
姜云芷不知道他们的刑罚是是什么,但是大抵是会要了人半条命的。
谢庭川从来都不是表面上那般温文尔雅。
姜云芷端着手里的食盘,从门外走了进去。
关心的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动了这么大的怒气?”
谢庭川看向她,重重的叹了口气。
他欲言又止了半晌:“阿芷,你先回去吧,我这里还有事要处理。”
姜云芷并不意外,只是乖巧的答应:“好。”
她只是想来看看谢庭川有没有发现,目的达成自是该回去了。
只是那证据,要早些让小兰带出去才好。
她端着食盘,转身退出房间。
心里思虑着该如何把东西不知不觉的拿给小兰。
路过姜枝晚的院子时,她不由停下了脚步。
院子里空无一人,房门敞开。
一时间,她有些疑惑的站在不远处的树下。
路过的侍女,许是没有看到她的身影,讨论着今天的最新八卦。
姜云芷听到,却是怔在原地。
“你听说了吗?姜家出事了。”
“听说,王妃的母家因为涉及谋逆之罪入狱了!”
第38章
姜云芷的心里闪过一丝奇怪的感觉,她怔怔的看着路过的侍女。
其中一年长的侍女瞪了一眼,狠狠敲了一下刚刚说话的人。
“也不看看地方,就乱嚼舌根,小心主家动怒将你卖去做了窑姐!”
她的话带着警示,所有人顿时寒蝉若禁。
都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一行人匆匆忙忙的走了,谁也没发现树下躲着的姜云芷。
待侍女走远,她才走到僵着身体回了自己的东苑。
姜家涉及谋逆之罪入狱了?
是谁,太子还是七皇子?
姜云芷的心有一丝颤动,一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她的胸腔之内。
从前,她对姜家确实颇有怨言。
她不明白,为什么同为姜家的女儿,姜枝晚却得到了很多的偏爱。
而自己却像是被捡来的,什么都没有。
还要常常忍受他们的责骂。
甚至最后,不惜让自己去死。
可这一刻真的来临,她似乎没有想象的高兴。
不多时,姜云芷回到自己的院子了。
她吩咐院子里打扫的侍女:“去将府里的小兰叫来,听说她做的绿豆糕最是一绝,今日做给我尝尝。”
“是。”侍女接了命令,随即转身。
忽的姜云芷抓住侍女的手,低声叮嘱道:“悄悄地去,我担心夫人会不高兴。”
侍女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不多时,小兰便悄悄来了东苑。
她一进门就机警的将房门关上,然后看向姜云芷:“夫人。”
姜云芷向门口望了望,随即去床边拿出昨日里从书房偷来的。
“这东西你趁机送出府去,定能助七皇子一臂之力。”
“谢庭川已经发现了,务必尽快送出去。”
说着,她的面上露出担忧。
只怕这府里,已经开始搜查了,迟早要搜到她的院子里来。
小兰看了她一眼:“嗯,夫人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偷窃重要文书,若是被发现了定然是死路一条。
她好不容易将她从鬼门关救回来的,定然不能出什么事来。
“放心,快去吧。”姜云芷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心。
“最近姜枝晚应该不会再对您有什么不利。”小兰向她讲述最近姜枝晚的最新情况。
“今天一大早姜家传来出事入狱了。”
说着,小兰看了一眼姜云芷,观察她的表情。
姜云芷笑了一下:“放心,我对他们早没了感情。”
她只是唏嘘,但绝不会再有多余的心绪。
两人又说了些别的,小兰才揣着东西从东苑离开。
而另一边,姜枝晚得到家里出事的消息,立马赶去书房。
家里出了事情,也就只有谢庭川能救他们了。
一进书房她就怔住,原本墙上挂着自己的画像,不知何时变成了姜云芷。
她的心沉了沉,但她深知此刻不是讨论画像的时候。
姜枝晚走到书桌前,看向谢庭川:“阿川,我爹和我娘被人诬陷,送入大牢的事你听说说了吗?”
“你快去和陛下说说,我爹的事情都是被冤枉的。”
谢庭川这才放下手里的奏章,皱着眉头:“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你不必担心。”
“岳父为太子党的亲信,太子定然不会坐视不理的。”
姜枝晚惊诧,太子乃趋利避害之人,等他搭救怕是一切都被定罪量刑了。
她抓住谢庭川的衣袖求情:“你是陛下眼前的红人,你去说一说,我爹我娘肯定也能早些放出来的。”
谢庭川拂去她的手:“岳父昨夜喝了酒,在陛下面前乱说话,谁又能保的了他们?”
“此时让我去说,陛下说不定还要怪罪与我,倒不如再等等。”
“等陛下气消了,自然就将他们放回来了。”
谢庭川说的云淡风轻,似乎这是一件极小的事情一般。
看着他的模样,姜枝晚的心一沉再沉。
可那是最疼爱自己的父母,她怎能放弃,她还想要再说些什么。
谢庭川却猛地起身:“今日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你先回去吧。”
书房被盗一事,他本就心烦。
如今姜家又出了事情,他的心更是愁上加愁。
姜枝晚抓住他的衣裳不愿意松手,
谢庭川本就心神不宁,看到她如此更是心烦意乱,下意识的伸手将其推开。
姜枝晚一个重心不稳,跌在了地上。
片刻腹部传来剧烈的疼痛,她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叫大夫!”姜枝晚朝着谢庭川喊道。
她的衣裙处也溢出丝丝血迹来。
谢庭川怔了一下,随即脸上变了颜色。
“叫大夫来,快叫大夫!”
第39章
半个时辰,大夫赶来。
他皱着眉给姜枝晚号脉,连连叹息。
姜云芷听到府里传的消息,也连忙赶了过来。
一进门就看到姜枝晚惨白着一张脸,躺在床上朦胧着双眼。
谢庭川立在床前,面若寒霜。
“夫人和孩子怎么样?”
大夫摇了摇头:“夫人月份还小,加之情绪激动,又摔在了地上,怕是……”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
但谁都知道他的意思,那孩子注定是保不住了。
“我不过是轻轻推了她一下。”谢庭川皱眉,“我没到会这么严重。”
他话音刚落,床边就传来小兰的呼声。
“夫人!”
姜枝晚昏了过去。
谢庭川连忙朝着姜枝晚望去,闭着双眼不知是死是活。
姜云芷静静地看着,不出一言。
心里本该是畅快无比,可此刻竟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她恨极了姜枝晚,若不是自己这妹妹,自己原本该是幸福美满的一生。
但这一刻,看着她苍白的脸,还有谢庭川的模样。
她又觉得没什么了。
即便没有姜枝晚,也会有别人,得到谢庭川的心。
而谢庭川,他也许本没有心。
他要的不过是个新鲜……
姜云芷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这一场好戏,终究是无趣。
回了东苑,她坐在院子里晒着暖洋洋的太阳。
今日是春节的第一天,不想竟发生这样的事情来。
“娘,今天发生什么事了?”阿丑忽的从门外跑了进来,“我看到好多人去了夫人那里。”
冬日里的风有些冷,她拢了拢衣袖。
“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没了,你最近就在这东苑里,不要出去乱跑。”
近日里事故频发,他们也省的惹祸上身。
阿丑似懂非懂的点头:“好。”
下午,姜云芷在东苑的院子里给阿丑绣外裳。
谢庭川匆匆进了院子,他的脸上似乎还带着早上的悲痛。
姜云芷看到他,连忙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王爷,你怎么来了。”
说着,她就要起身。
一抬头,就装撞进了他漆黑幽深的眸子里。
姜云芷的心一惊,攥紧了衣袖。
谢庭川紧紧地盯着她:“昨晚你可是去了书房?”
姜云芷衣袖之下的手逐渐收紧,她摇头:“没有。”
“昨日又侍女亲眼看到,你朝着书房的方向去了。”谢庭川的声音少了往日的温柔,多了几分威严。
姜云芷垂着眸:“昨夜府中热闹,我便想着在府里逛逛,也当做是为你守岁祈福了。”
说着她又看向谢庭川,眼眶微红:“你若是不信,大可让人来我这院子里随便搜。”
她的样子委屈极了,心里却在赌一口气。
谢庭川盯着她,看了半晌。
他缓和了语气:“我和你开玩笑的,怎么可能不相信你。”
一句解释,他便想要将此事揭过去。
姜云芷转过身去:“王爷最好是说的真心话。”
谢庭川走到她的面前,还想再说些好话哄一哄。
院门外却来了下人:“王爷,夫人醒了。”
谢庭川嘴里的话又咽了下去,他只轻轻的对着姜云芷说了句:“我晚些再来看你。”
说完,他便朝着门外走去。
待他走远,姜云芷才松开手里的帕子。
帕子都已经被她的手汗浸湿,刚刚那一刻她差点以为自己已经被发现了。
现在想来,谢庭川大抵已是对她有所怀疑。
这么快就要被发现了?
倏地,姜云芷想起小兰来,自己要想办法提醒她才行。
上次已经找过她一次,这次怕是只能夜里偷偷见面。
只是还未等到夜深,日暮西山之时。
府里传来了一声声惨叫,姜云芷错愕,她循着声音找去。
渐渐走去了后院,声音一声比一声大。
她忍不住询问路过的侍女:“为何后院传出惨叫?”
侍女低着头回答:“后院里打的是府里的细作,王爷赏了一百板子。”
姜云芷一惊,连忙朝着后院走去。
待她进门,声音已渐渐平息。
那板凳上血肉模糊的人,竟是小兰!
第40章
姜云芷怔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小兰似乎是感受到她的注视,微微抬起头朝着她的方向看过来。
一时之间,四目相视。
小兰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但是姜云芷感受到了她眼睛里的笑意。
片刻,小兰的头垂了下去。
“砰—砰—砰!”
打板子的声音还在继续。
姜云芷的站在原地,心似乎也停滞了。
“住手!”她朝着两边行刑的侍卫大喊,“你们都将人给打死了!”
两边的侍卫并未停手,声音冷酷:“王爷交代了,必须要打够一百板子。”
姜云芷知道,这是谢庭川的亲卫。
在府里,他们只听命于他。
她说什么都没用。
只是看着趴在凳子上的小兰,她的心里好像有一把刀子,在割她的肉一般。
疼的让她几乎停了呼吸。
心里的恨,几乎要喷涌而出。
但姜云芷亦知,自己不能做出太大的反应。
谢庭川已经对自己起了疑心,万不能暴露了自己。
她看着板凳上的小兰,眼眶泛红在原地站了许久。
半晌,她才转身离去。
只是一转身,就看到了身后的谢庭川。
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话。
谢庭川看着姜云芷的眼睛,似乎是想要将她看穿:“阿芷,你怎么来了?”
那语气里全是试探,她怎会听不出。
姜云芷索性以进为退,一步步逼近他:“你身为一国王爷,为何如此乱杀无辜,竟将侍女活活打死!”
“日后若是我,你是否也是随意的活活打死?”
一字一句,像是在控诉他,又像是在释放自己的怒火。
说着,她的眼眶更红了。
像是在为死去的小兰难过,又像是在为自己的以后难过。
谢庭川有一瞬间的怔住,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姜云芷不等他开口,又继续说道:“我从不知,你竟是这样的人!”
“从前,我只知王爷一心为民,宅心仁厚,不想私底下竟是如此这般。”
姜云芷的脸上带着失望:“从今往后,我们还是桥归桥,路归路吧。”
说完,她转身就要的离去。
谢庭川的脸上闪过慌乱,连忙拉住她的手腕。
“她是七皇子身边的探子,府里待她不薄,她却吃里扒外勾结外人,我这才……”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也弱了下来,但是握住她的手腕的力气愈发的大了。
“你别走,我也没有乱杀无辜。”
姜云芷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即便如此,她也罪不至死。”
她叹了口气,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
只是她的心却像是被针扎一般,她甚至不敢回头再看一眼小兰。
谢庭川语气柔了不少:“日后不会了,这次是我莽撞了。”
算是他的低头认错,此事就此揭过。
姜云芷在心里吸了口气,转身看向小兰的位置:“既然如此,就将人葬了吧。”
多少也算让小兰死后有个安息之地。
小兰救了她,可她却亲眼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什么都做不了。
“嗯。”谢庭川没有异议。
“我累了,先回去歇息了。”姜云芷朝着他说了句,便转身离开了。
她怕自己再待下去,就会在谢庭川面前露出马脚。
心里的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绞痛,几乎要将她吞噬。
谢庭川还想要说什么,姜云芷已经离开了。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他神色复杂。
因为他分不清,姜云芷到底是有意还是只是单纯的善心。
毕竟她能收养毫无关系的阿丑在身边,为小兰发声也属正常。
可他的心总隐隐觉得不对劲儿,可他又说不出什么来。
谢庭川看了一眼小兰,冷声道——
“将人带下去厚葬!”
第41章
姜云芷回了东苑,心依旧止不住的狂跳。
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她的手也止不住的发颤。
刚刚,她几乎要遮掩不住。
从前的种种在脑海里翻涌,汹涌的怒意几乎要喷薄而出,从胸腔处翻涌至咽喉。
姜云芷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下却依旧难以遮盖。
小兰,就这么眼睁睁的死在了她的面前。
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在绝对的权势面前,命如蝼蚁。
姜云芷看着手里的杯子,心里又升起担忧。
谢庭川动作如此之快,也不知小兰有没有把东西送出去。
也不知这府里,私下里可还有别的人。
一切都如此的猝不及防,小兰就这么没了。
姜云芷的心有些空,她感到茫然。
姜枝晚因为小产之事,昏迷了三日才醒。
于情于理,姜云芷都该去瞧瞧。
正月初四一大早,她便提着些之前谢庭川赏下来的东西去了姜枝晚的院子。
一进门,屋子里就传来一股浓浓的药味。
姜云芷看着床榻之上的人,面色苍白,唇无血色。
此次小产,怕是真的上了身子的根本。
见到她,姜枝晚眉头紧皱:“你来做什么?”
她的语气里,全是嫌恶。
姜云芷也不在意,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我来瞧瞧你。”
听到她的话,姜枝晚却觉得自己像是受到了羞辱。
“带着你的东西滚出去,不过都是些我不要的破烂货。”
“我不过病了几日,你当真以为自己能当上这府里的主人?”
姜枝晚的言语间,皆是羞辱。
姜云芷看着她的眼睛:“你努力争取的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这三日里,谢庭川可是一次都没来看过她。
“那你又在争什么?”姜枝晚冷冷地看向姜云芷。
姜云芷的眼神平静无波:“我什么都不争。”
只是为了让你们得到报应。
看着她的模样,姜枝晚只觉得她不过是在装清高。
“什么都不争,那就滚出这谢府去!”
姜云芷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平静地看着。
忽的,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侍女从门外进来。
脸上还带着一丝惊慌,看着姜枝晚欲言又止。
姜枝晚躺在床上,睥睨着床下边的侍女:“出了何事?”
侍女连忙跪在地上,脸上带着惶恐:“夫人,您母家谋逆之罪已经坐实。”
“陛下下旨,流放宁古塔!”
“什么?!”姜枝晚不可置信的惊呼。
她连忙掀开身上的被褥,就要起身穿衣,朝着床下走去。
姜云芷心里惊讶,没想到结果竟出的这么快。
宁古塔,乃偏远苦寒之地。
若是流放至此,不知他们的身体受不受得了。
“夫人,您的身体未好,还需卧床静养!”旁边的侍女劝谏。
姜云芷的思绪被打断,这里已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她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至于姜枝晚和姜家,他们是生是死,早已和她没了关系。
许是因为朝堂之上的诡谲云涌,姜云芷难得清净了好几日。
她听说那一日之后,姜枝晚去找谢庭川求情。
奈何谢庭川不为所动。
姜枝晚像是认清了现实,又像是认清了谢庭川的狠心。
加之孩子没了,母家被流放。
她再也不像从前那般张扬,整日整日的躺在床上。
另一边,谢庭川忙着处理朝堂政务,每日早出晚归不知忙些什么。
姜云芷则白日在院子里,给阿丑绣些好看的衣裳。
夜里,她便偷偷观察着书房的情况。
只等哪一日,再潜入书房将之前的那些密信再偷一次出来。
这一晚,刚入夜谢庭川就来了东苑。
他像是喝了酒,身上一股酒气。
姜云芷有些意外,但看着他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模样。
心里大概有了思量。
大抵是朝之事,已被他摆平。
“阿芷——”他的声音缱眷温柔,上来就吻上了她的唇,要拉扯她的衣衫。
姜云芷心里烦闷,直接伸手将他推开。
“王爷,最近我身子不便,来了月事。”
第42章
谢庭川停了动作,酒醒一半。
幽深的双眸盯着姜云芷,最后垂下眼去:“是我来的不是时候。”
姜云芷转身朝着桌边走去,到了一杯茶水递了过去。
“王爷,喝杯茶醒醒酒吧。”
谢庭川看了她一眼,接过茶水,一口饮下。
他张口正欲说些什么,却从窗户瞥见外面飘起火光。
见他发怔,姜云芷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不远处隐隐有火光飘起。
身边一阵微风拂过,谢庭川已出了房门。
门口的下人也匆匆赶了过来:“王爷,不好了!”
“夫人的院子起火了!”
谢庭川箭步如飞,朝着姜枝晚的院子赶去。
火光越来越大,姜云芷也即跟了上去。
片刻,两人到了姜枝晚的院子。
冬日里,天干物燥,最易起火,连带着旁边的院子也开始烧了起来。
府里所有人都赶来救火,随抵挡住这场蔓延的火势。
但是这座院子,终究是没留下来。
一同带走的,还有姜枝晚。
着火时,她吃了安眠的补药,正在安睡,根本不知大火来临。
但为何,她的侍女也一同葬在了这场大火里?
谢庭川看着烧成灰的院子,厉声问道:“好端端的为何起火?”
跪了一地的下人,无人说话,无人敢说。
顿时,姜云芷的心里有了猜测。
小兰曾同她说过,姜枝晚时常打骂下人。
在她的房中,打骂乃是最轻的惩罚。
她房里的侍女,早已是怨气颇深。
见无人应答,谢庭川脸色阴沉::“查!给我彻查此事。”
“是!”跪在地上的管家颤颤巍巍的回答。
谢庭川目光触及暗处的姜云芷,才缓和了脸色:“夜已深了,你早些回屋里歇息罢。”
说着,他便朝着一旁的下人吩咐道:“来人,送小姐回去!”
跪着的几个侍女连忙起身,走到姜云芷的身边送她回去。
姜云芷没说什么,转身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心里生出无限感慨。
一切的事,总是在猝不及防时发生。
次日,谢庭川还未等来管家的答复,倒先来了皇帝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王爷谢庭川涉嫌结党营私,贪赃枉法……”宫里来的公公大声地宣读圣旨。
谢庭川跪在地上,脸色有些发白。
他不可置信的喃喃道:“怎么会……”
不待他说什么,大理寺卿直接带人将他押了起来带走。
姜云芷站在走廊的尽头,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剩下的只需要交给大理寺了。
谢府,树倒猢狲散。
不到半月的时间,便只剩下一座空空的院落。
半月后,大理寺出了结果。
谢庭川因贪污受贿、结党营私等多想罪名,但念在其之前的功绩,流放岭南担任长史,家产则全部没收。
谢庭川站在偌大的院子里,只见姜云芷带着阿丑在等他。
他快步上前,想要说些什么。
姜云芷先一步开口:“我和阿丑也要回八街巷了。”
谢庭川有些惊讶:“为何?”
随后他的语气变成质问:“只因我如今落魄了,你便嫌弃我?”
说着,他的眼神里带着恼羞成怒。
姜云芷松开阿丑的手,朝他走近:“不,只因我是姜云芷!”
她的话,像一记闷锤敲在了谢庭川的心上。
”你……“他不可置信的开口,”你不是说……“
许是最近接二连三的事情太多了,一时间他有些说不出话来。
但姜云芷知道他要说什么,直直的看着他的眼:“就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死。”
“而你,没有任何资格指责我。”
说完,她便牵着阿丑的手离开了。
而谢庭川则怔在原地,神色复杂的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姜云芷带着阿丑回了八街巷,他们大步朝前准备开始新的日子。
在以后得,只会是谢庭川。
天气已见渐渐地暖和起来,草也发出了嫩芽。
一切都还是新的开始……
第43章
我叫小兰,是姜家的侍女。
十岁那年因为十两银子,我爹将我卖进了姜家做侍女。
自小家里就穷,常常是食不果腹。
我便长得比常人瘦弱些,身子也矮了一大截。
为此刚到姜府时,时常受人欺负。
要干更多的活,挨更多的打才能吃饭。
那一日,我被人堵在洗衣房里,脑袋按进洗衣的盆里。
水呛进我的鼻子里,我感觉自己的胸口要炸了。
我使劲儿挣扎着想要活命,可是他们人多势众,死死地将我按在盆里。
这一刻,我感觉我要死了。
猛地一声,我的身子解开了束缚。
盆里的水全部倒在地上,我也湿了一半的衣衫。
抬头去看,是姜府的大小姐——姜云芷。
我见过她两次,是在府宴上。
一般低端的洗衣侍女,是见不到她这样有身份的人的。
而且听闻,大小姐又聋又哑,是个废人。
更重要的是,听说她因为生的残废,最喜欢捉弄人。
冬日把人丢在湖里,夏天让人穿着棉衣烤火……
比和我一同洗衣的这群人,还要可怕。
我怔怔的看着她,心里升起惶恐,担心她也要在这寒冬里要将我丢进湖里。
但是她对着我一顿比划,便听到她身边伺候的嬷嬷说:“把她调去厨房帮忙吧。”
“往后谁在欺负她,再被抓到就赶出府去。”
我心里惊讶,她竟是要帮我。
还将我调去了厨房!
听说,厨房是府里的第二好差事。
夫人小姐们不吃的那些好东西,我们可以自己分了吃,也可以留着带回家去。
自己也能饱饱的吃上饭,再不会饿着肚皮。
我诚惶诚恐的道谢,她又对我比划了一顿便走了。
嬷嬷只说:“遇见大小姐,是你的福分。”
我欢喜的道谢:“谢谢大小姐,多谢大小姐!”
此后我在厨房当差,日子好过不少。
渐渐地,我也才知道,大小姐并不是传言那般,其实是个好人。
都是二小姐——姜枝晚在暗处使坏,做尽的坏事都扣在大小姐的头上。
只是大小姐听不到也说不出,她根本什么都不知。
我感到气愤,我想要做些什么。
才发现我的能太过弱小,我什么都做不了。
后来,我知道二小姐喜欢些精美的糕点吃食,我便努力的向厨房的糕点师傅学习。
时间久了,我的手艺竟比师父还好。
二小姐也爱吃我的手艺,便将我调去了她的房里。
后来我一步一步走到她身边,只为了能用我微弱的力量保护大小姐。
时间久了,大小姐大抵是看出自己受人不喜。
她竟想要寻死!
我惶恐不安,让人卖了她一颗假药。
可做假死,我想大小姐若是体验过一次死的感觉,肯定就再不会想死了。
后来大小姐嫁人了,嫁给了当朝最年轻的王爷——谢庭川。
我真替她高兴,以后过得就是好日子了。
在这姜府里,爹不疼娘不爱的,每天还要受到亲妹妹的算计,实在难熬。
可大小姐不知道,她的妹妹是个豺狼。
根本见不得她半点过得好。
婚后半年,便常常找着借口宿在王爷府。
外人只当是姐妹情深,可我知道她在勾引王爷。
谁知那王爷竟也是个没脸皮的,食不知味的夜夜和二小姐厮混。
他们做的越来越过分,甚至想要大小姐的命。
我还在苦想对策,大小姐竟自己吞药死了!
幸好,是当初的那药。
此前七皇子曾经暗中要我打探王爷府的消息。
从前为着大小姐,我一直拒绝,现在我主动答应了她。
只要王爷和二小姐死了,大小姐肯定就能好好的。
七皇子答应了我。
我烧了祠堂,让七皇子从乱葬岗拉了一个相似的人狸猫换太子。
再后来,大小姐活了。
想起从前的仇和恨,她放不下。
我说我帮她,我找七皇子给她弄了假身份,又住进了王爷府,最后偷了他的密信。
我知道这很危险。
大小姐已经死过一次了,千万不能再死了。
我躲在书房外看守,事后将书信传给七皇子,一切都是我的手,没人会知道大小姐的。
只是没想到王爷还是怀疑了大小姐,我害怕他会发现。
所以我只能暴露自己。
王爷大发雷霆,罚我一百大板以儆效尤。
那天,我真的死了。
但我又看见了我的大小姐,像在洗衣房的那天一样……
——全文完。
《热望》
作者:Assensia
主角:宋宗言×闻邱
41章-cp-年上-校园-直掰弯-暗恋-HE
文案:
“有时候你就在我眼睛里 我应该抱你”
【前部分的暗恋真的好苦涩呜呜,咱就是说我的眼泪不值钱。】
书摘:
——————
短消息石沉大海,手机再没响过。宋宗言大约不会回他的信息,这在闻邱意料之中,他偏过身把脸埋在床单里,心里甚至生不出丝毫失落。
从宋宗言说“男人和男人,很恶心,不是吗?”开始,他就该惯于应对。
——喜欢一个人,本就要接受永恒的失落。
——————
宋宗言摆出拒绝的姿态已经很久了——从知道闻邱喜欢同性开始。
闻邱知道,知道喜欢一个不应该喜欢的人,就要忍受无尽的失落。
——————
「愿你的目光独属于我。」
这是我一生一次的痴心妄想。
——————
——她在怜悯自己的情敌。
怜悯这个从父亲口中得知是个孤儿,被三次寄养、童年遭受过无数挨打、忍饥挨饿甚至扒过垃圾桶的可怜鬼。
可怜鬼长大了,却发现自己“不正常”,于是变成了不正常的可怜鬼,他喜欢同性,可现在他喜欢的人当着面说最厌恶他这类“不正常”的人。
——————
他看起来随心所欲,虚实难辨,仿佛对任何事物都不够上心。连丁晖都常说,闻邱缺一把火在后面烧着他,让他着急一下。
所以也看不出原来是个非常在意仪式感的人——过生日要吃长寿面,要吃蛋糕,要许愿,还要有人对他说生日快乐。
——————
在夏云娇的生日聚会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夏云娇身上。
而他悄然闭上眼睛,在别人的生日宴里偷了一块蛋糕和一个许愿。
——————
礼物就在宋宗言的包里,一句生日快乐就在喉咙里,都随时可以送出去。
但宋宗言最终只是闭上了眼睛,徒留闻邱在对面的床上睁着眼翻了个身,无声无息的失落。
——————
闻邱惨笑,算了吧。他要隐藏的秘密,是世界上最容易泄露的秘密。
——喜欢一个人,如何藏得住。
——————
他已经很热了,全身全心都是沉默的、热切的渴求。沸腾滚烫到泼多少冰雪进去都无法消融那渴求。
所以,宋宗言,看看我吧。
——————
“生日快乐。”
他那么期待的礼物和一句生日快乐终于得到了,送的人却走了。
——————
「同性//恋是普通人,也是我们的朋友。」
——————
“你所做的一切或许都没伤害到别人,但有人会时时担心你被别人伤害”
——————
就是这样的时刻啊。有太多偶然的瞬间值得他去爱了。
因为只是一个个瞬间,连不成完整的故事,所以无法给出清晰的心动逻辑——或许只是一份关东煮、一次不经意的举动、一件雨中罩在头顶的外套…在漫长无垠的岁月里,在茫茫夜色与寒风中,在怦然心动的每个瞬间。
他仍然想要靠近宋宗言,不是以朋友的身份。
——————
一个人,他又是一个人了。连一场似是而非、各取所需的虚假恋爱都没了。
——————
“因为我忍不住了,宋宗言,你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你不会了解喜欢一个人,”
他摸了摸嘴唇,“这里或许可能藏住,”又摸了摸心□,“但这里不行。它一看见你跳得像要蹦出来。”
——————
冰山微微融化出一道缝隙,未来好似一瞬间有了可憧憬的目标。
——————
他很不习惯闻邱坦白心意后有事没事的“情话”攻击,可他心里却有块小地方总不听话的随着慢慢塌陷。
——————
可宋宗言声音低沉地给他讲错题时,他又觉得这一道道解不开的难题令他快乐的不得了。
要不说喜欢这回事呢,苦中作乐,又乐在其中。
——————
——如果他能死在宋宗言的气息里。
那就让月光陷落在宋宗言的呼吸中吧,闻邱从头到脚身体的每一寸都崩裂腐化,连成一片欲望的沼泽。陷落的月亮是这片沼泽里唯一的流光。
——————
小孩子的指头软而暖,在手心歪歪扭扭地一笔笔划着时好似羽毛轻搔。宋宗言凝神看着,忽然明白她在写什么了——那瞬间身体里全部的血液好像在四肢百骸里缓缓燃烧起火光,四周变得炙热,胸膛里那颗从来稳定的心脏也开始不受控地紊乱跳动起来。
—「你快点来爱我。」
闻邱在祈求。他沉默而不动声色的背后,依然瞒不住内心急切的渴求。
——————
听歌是其次,不过是享受那共享的滋味。
——————
此时他的眼睛里只有闻邱。
日日夜夜的期盼终于成真。
宋宗言的目光独属于自己。
他终于看向他。
胸腔里时时涌动的奔腾河流又在一下下狠命地撞击他,全身血液与骨骼都被一点点冲刷。他几乎要站不稳。
——————
宋宗言。宋宗言。
「S是你。从来都是你。」
「你早在我这儿留下痕迹了。」
——————
他很少生气,也不知道方才为什么会感到如此怒火中烧——这分明是在意。
闻邱总有这样的魔力,让他一次次放弃原则。
在生气过后,宋宗言竟又想听他的解释——就此分开或许对自己是好事,同性//恋是什么好玩儿的身份吗?可闻邱,那是闻邱啊,这般恳切地望着他,他就走不了了。
——————
想把自己分享给你。
——————
闻邱一笑,仿佛耍到了他般,有些开心:“喜欢你。”在报考志愿这件事上,闻邱隐瞒了宋宗言半个月。在喜欢宋宗言这件事上,他隐瞒了成百上千天。
宋宗言心跳忽然咚咚跳了几下,说不出口。
——————
美梦成真了。
闻邱紧紧攥着那串佛珠,他闭上眼睛,感受胸前宋宗言贴合着自己的身体的温度,牙关紧咬才能堪堪忍住一些哭音。
那天上月终于陷落进了他这片暗淡无光的沼泽里。
——————
思念像一条在草上爬行的蛇。
——————
或许是一直以来都是闻邱在主动,永远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才后知后觉原来喜欢一个人是焦躁不安、是惶恐、是冲动的。
他冲动地想见到他、抱住他。
——————
“你在哪?”
[在你心里。]
——————
喜欢一个人或许就是永无止境的发着低烧,难以抑制的热望,身心的失控与渴求。
只有摸到他,在他身边,迷迷糊糊中才觉得这是安全的一隅。
——————
我们知道遇到爱是走狗屎运,恋爱是麻烦成精,在一起便避免不了无休止的争吵和磋磨,但我们也知道
——爱情若能堪称伟大,再难涯照样开怀。
——————
人有所信,才能在难涯的痛苦和漫长的光阴里好过一些。
——————
——你不必知道,曾经没被接通的电话,未被知晓的暗恋,偷来的一场zw......这是我过去的秘密。
万般热望与渴求,滚烫与炙热,你都不必知道。你只要知道,我现在、未来都会爱你便好。
——————
闻邱笑了下,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宋宗言,你要爱我。”
如我爱你一般。
——————
任何人都拥有爱与被爱的权利,两个男孩也能在天地暮色的见证下光明正大地拥吻。
——————
他们嘴唇相贴,递上一个轻柔的吻。风声在耳边呼啸,呵出的滚烫气息被吹遍了天地间每一个角落,像爱欲的火滚滚燎原。
往后遇到再多的艰难险阻、沉痛的聚散离合,想到此刻恐怕也觉得无所畏惧了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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