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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四月芳菲,草长莺飞。
入春的京城暖意融融,今日是钦天监算好的良辰吉日。
帝后大婚,百姓们伸着脖子看着那围着城绕了一圈又一圈的十里红妆,不由咂舌,不知道该感叹皇帝娶后的隆重,还是羡慕大将军嫁女的排场。
婚礼在黄昏举行,我嫁的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人,这尊贵其一就体现在婚礼的繁琐隆重。
差不多快到戌时才算礼成,我卸了妆,换了身轻便的衣裳,招呼秋韵给我端点心来。
一天滴水未沾,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赵源进来的时候,我正捻了块桃花酥送入口中,和贵女一块糕点吃四五口不同,我是直接一口吞。
看见赵源皱起的眉,我立马捂住嘴,他不喜吃相粗鲁的女子。
大概是咽得太急,我被噎住了。
“秋韵……水……”我口齿不清地喊着我的贴身丫鬟。
赵源便这样冷漠地看着我,都说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我被他那冷不丁的眼神一看,又喝呛了。
“咳咳咳……”
一阵兵荒马乱后,我起身,向他行礼,“陛下万福。”
赵源摆了摆手,“平身。”
宫人们都退了出去后,他坐到床边,冷硬开口,“皇后乃天下女子表率,需得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成亲第一天就挨训,大概普天之下就我一个了吧!
“臣妾知晓了。”
我知道赵源最重规矩,登基后更是如此,他的容颜一如以前般清俊,但眼神却冷漠至极。
他站起身,张开双臂,“安寝吧!”
我红着脸帮他脱掉衣裳,想起那压箱底的小本本,脸上更如火烧一般。
烛火摇曳,红帐清扬。
我蹙着眉,咬唇想着,新婚夜就是这样痛苦的吗?
泪水划过脸颊,接到赐婚圣旨我有多开心,现在便有多失落,“这件婚事并不是我强求而来,源哥哥,我只是喜欢你。”
闻言,赵源自嘲地笑了笑,翻身躺下。
过了片刻,他轻拍了下我,“睡吧!”
我蜷缩着身子,愈渐感到委屈,泪水打湿了衾被。
次日,秋韵看到我的时候,震惊道:“娘娘,你的眼睛……”
不用看我也知道肯定都肿了,双眼传来刺痛,我吩咐道:“拿冷帕子敷一敷。”
秋韵点点头,“再拿鸡蛋滚滚吧。”
大概是哭狠了,冷帕和鸡蛋作用都不大,虽然消了一点,但还是看得出哭过的痕迹。
秋韵有点急了,“等会儿还得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呢!”
“无事,”我的语气很镇定,就算她们知道我哭了又怎样,又不敢当面嘲笑我,至于背地里随便她们怎么说,我又不会少块肉。
我去的时间不早也不晚,提前一刻到寿宁宫,太后还没出来,高位妃嫔已经等着了。
“参加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我摆了摆手,“平身。”
我一坐下,梅妃便掩唇笑了笑,“早就听说娘娘国色天香,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她是太后的本家侄女,比我早入宫一年,容貌艳丽无双,一瞥一笑皆是风情。
我回夸了她几句,对她的恭维没放在心上。
我可没天真地认为她说的话是真心的,毕竟,我这个位置她已经垂涎已久。
她对面坐的是柔妃,我的表姐,她对我笑了笑,温柔如水。
我冷哼了声,没给她好脸色,这女人,最是会伪装。
2
“太后娘娘驾到,”内监的尖利嗓音响了起来。
我同妃嫔一同起身问安。
太后今年不过五十,除了鬓边有几缕白发外,保养得十分好,她生了双凤眼,微微上挑,很是威严。
她看着我,声音不急不慢,“皇后这眼睛是怎么了?”
我早已经想好了说辞,“今早扭了一下脚,流了几滴泪。”
几滴泪可不会将眼睛哭肿,大家都心知肚明,我无所谓,本就是应付罢了。
“可请过御医?”
“已经无碍,谢母后关心。”
太后点点头,又道:“陛下登基已经有一年了,皇后,你可得提醒陛下,后宫佳丽雨露均沾,早日为哀家生几个好孙儿。”
眼神利了利,她看向柔妃,“若遇到那种诱惑陛下,独占圣恩的人,皇后你也得严惩不贷。”
柔妃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白。
我早就听说过,赵源去得最多的就是柔妃的云水殿,他并非太后亲子,太后想要梅妃生下太子巩固地位,自然看柔妃不顺眼。
也是,他还是皇子时,每次来姨母家,也会给柔妃带小礼物,对我,只不过是把我当做一个小姑娘罢了,可笑当时不知,还以为他也对我有意。
我自嘲一笑。
太后还在等着我回话,我自然不会傻得被她当做枪使,施施然道:“母后言重了,陛下是一国之君,自然是想去哪去哪呢,臣妾也不敢触他霉头。”
我说的话不怎么客气,闻言,太后脸色很不好看。
但她到底没敢把我怎么样,我父亲是唯一的异姓王,手握五十万大军,虽然如今远在边疆,但谁也不敢随意欺我。
见我不接招,她直接把矛头对向柔妃,意有所指道:“哀家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媚惑君王的妖妃……”
柔妃的脸色更白了,摇摇欲坠,如被冷风欺凌的小白花。
就在此时,传声内监喊了一声,“皇上驾到!”
在一众人请安的时候,柔妃却朝相反的位置跪了下去。
我皱了皱眉,直觉她又要使阴谋诡计。
果然,下一刻,赵源走到她面前,“爱妃这是怎么了,因何而跪?”
柔妃眼底一片水雾,怯生生地望着赵源,似有万千委屈。
赵源眼神软了几分,安抚道:“别怕,告诉朕。”
柔妃垂眸,却飞快地瞄了我一眼。
呵,我冷笑,合着在这等着我。
赵源看着我,那眼底的冷然,和他看柔妃的眼神形成鲜明的对比。
太后默然不语,对于她来说,我和柔妃一样都是她的敌人。
“柔妃可是惹皇后生气了,”他问道。
多么可笑啊,就只这一眼,他便认为是我在故意惩罚柔妃,想想也对,毕竟,在他心里,我可是有过前科的人。
心脏仿佛被人用手狠狠撰住,我抿紧唇,挺直脊背,维护皇后应有的威仪,淡然一笑,“陛下说笑了,她若真惹我不快,可不会是这样简单的跪一跪。”
赵源眯了眯眼,“想必是得推人落水才解心头之气吧。”
指甲陷入掌心,我感受着那股痛意,笑了笑,“还是陛下了解我。”
我不想去辩解,就如上次一样,他早已经在心里给我定了罪,我解释再多,在他听来都是狡辩罢了。
3
我被禁足了,在入宫的第二天。
闲言碎语是少不了的,秋韵气得直发抖,惩罚了好几个嚼舌根的小宫女。
过了两天,赵源提前解除了我的禁足,那天晚上,他来了我的宫里。
当时,我无聊地望着窗外的桃花被晚风吹拂,飘飘然地落下……
“皇上驾到!”
我也没另外换衣裳,等他进了内殿,懒洋洋地福礼请安,“陛下万……”
他拽住我的手,“你很得意对不对?”
我蹙眉,“陛下,您弄疼我了。”
赵源看了圈低着头的宫人,拂袖吼道:“都滚出去。”
宫人们神色惊慌低退了出去,我闻着他身上的酒味,了然道:“您喝醉了。”
他突然一把抱住我,胡乱撕扯我的衣裳,嘴里冷笑道:“罗九甯,你可真有个好父亲。”
我一愣,父亲?
转眼一想,难道是赵源禁足我的事传到了父亲耳中?难怪,难怪他会解我的禁足。
赵源笑得癫狂极了,清俊的容貌变得狰狞,他反剪我的手,双腿压住我的身体,“你想当皇后,想要的宠爱我都会给你。”
我看着癫狂的赵源,伸手去抚他的脸,泪水慢慢从眼角流出。
他愣了一瞬,似是从疯狂中醒来,而后俯身抱住我,声音痛苦,喃喃道:“九甯,朕也不想这么对你……”
我知道他内心的矛盾,那个会温柔地摸我头的源哥哥好像再也不会出现了,现在的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畏惧着我父亲的权势,只能通过折辱我宣泄他的愤怒。
4
我受伤了。
赵源赐下珍贵的宫廷密药,在上药之前,我刚喝下一碗避子汤,赵源的大太监亲自看我喝下才回去复命。十里红妆良辰吉日,将军之女嫁入中宫,大婚后却被灌避子汤
秋韵心疼得哭了,“简直欺人太甚!”
怕隔墙有耳,她也不敢指名道姓。
我反倒平静了下来,大概是因为心已经麻木了。
而后几个月,除了每月十五,赵源未曾再来我的宫里。
八月十五,又是一年一度的中秋宴,时隔大半月,我再次见到赵源,他越来越威严,不苟言笑,
“妾身敬陛下一杯,”柔妃端着酒起身,柔情万分地看向赵源。
看向下座的柔妃,赵源露出一丝微笑。
我淡淡地看着,他也不是那么冷漠,只是所有的柔情都给了柔妃。
一杯饮尽,宫女添满酒杯,柔妃又向我敬来,“妾身敬娘娘一杯。”
我实在懒得应付她,即便知道赵源会生气。
我摆了摆手,扶着额头,“今日头疼,不便饮酒。”
但是我方才才饮过酒。
众目睽睽之下被拒绝,柔妃面上露出几分难堪,她咬了咬唇,楚楚可怜地望了眼赵源。
果然,赵源的脸色很难看,因为我让他心尖上的人儿失了面子。
“皇后,你……”
我打断他的话,“陛下,晚间风凉,臣妾偶感不适,就先行告退了。”
后宫妃嫔中,大概只有我敢这样跟赵源说话。
他定定地看着我,冷冷拂袖,“退下吧!”
我欠了欠身,转身离去。
我没有回宫,挥退其余宫人,只留了秋韵一同在御花园枯坐,园中万紫千红,可惜春来秋败,那我又是其中哪一朵呢?
我走到湖边,看着那莲花出神。
“娘娘。”
我心中渐渐不耐烦起来,为什么赏个花也有不速之客来打扰呢?
“你有何事?”我头也不回道。
“娘娘,这是何苦呢?明明知道陛下心悦我,厌你,为什么非要入宫讨陛下的嫌呢。”
柔妃声音很低,带着炫耀的笑意,没了旁人,她掀开了她小白花的伪装。
我回过头,“那又如何?我还是皇后,而你,不过区区一妃嫔罢了,就算我不是皇后,他再如何宠你,也不会册封庶女为皇后。”
柔妃笑容僵住,她最恨别人拿她的出身说事。
我姨母无子,柔妃和她胞兄皆是姨娘所出。
片刻后,柔妃突然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像毒蛇般阴冷,“娘娘还记得上次妾身落水吗?”
闻言,我眼神冷了下来。
半年前,柔妃接到册封圣旨,当时我正在姨母府中,出府时遇见柔妃,她引我到湖边,故意拿难听的话刺我。
柔妃恨我姨母,对姨母待若亲女的我更是恨屋及乌,更何况,我也喜欢赵源。
为了陷害我,她故意拉住我的手,在我始料未及时,突然落入湖中,在看见被引过来的宣旨太监震惊眼神后,我还有什么不明白了。
可惜,我的解释没有人听。
我一直很讨厌柔妃,她被册封,嫉妒使然,我做出这种事好像很正常,再加上我的名声本来就不太好,娇纵任性,无法无天。
都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可惜赵源听取一面之词就给我定了罪。
“你说,再来这么一遭,陛下会相信你还是相信我呢?”
柔妃脸上挂着恶毒的笑意,在我始料未及时,猛地一下跳入湖中。
“救命…啊…救命……”她在湖中挣扎。
我回过神来,柔妃的大宫女已经在喊人了,等她被粗使嬷嬷救上来后,赵源同一众妃嫔也赶了过来。
见状,他大怒,“怎么回事?”
柔妃的大宫女跪着哭道:“是皇后娘娘,她把我家娘娘推了下去。”
赵源看向我。
“我没有,”我自然否认。
柔妃吐了几口水已经醒了,拉着赵源的衣摆,泪流满面,“陛下,我们的孩子……”
赵源一愣,“孩子?”
柔妃的大宫女哭喊道:“陛下,您快救救我们家娘娘吧!她怀了身孕。”
“今个下午御医看出的,本想……给您一个惊喜的,”柔妃捂住肚子,咬着唇痛呼。
“快宣御医,”赵源喊道。
柔妃被抬走,赵源在走之前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冷入骨髓。
我想不通,柔妃为什么要拿她的孩子来陷害我,但我知道,她已经成功了,因为,没有人会相信,她会拿皇胎陷害我。
御医来的很快,但柔妃本就身体病弱,是个药罐子,能怀上已是不易,这次落水,孩子自然保不住。
这是赵源的第一个孩子,他大发雷霆,眼里的怒火几乎快将我烧毁。
“为什么这么做?”他咬牙切齿道。
即便是跪着,我的背也是笔直的,“我说过,是她自己跳的。”
赵源怒道:“她怀了朕的孩子,又怎会跳湖。”
“自然是为了陷害我,”我抬起头,声音哽咽:“就如半年前一般陷害我,而陛下,在我和她之间,您永远选择相信她,我说的话都是狡辩。”
赵源仍是不肯相信,“何至于,她何至于拿孩子来陷害你。”
早知道他不会信我,可为什么心还是那么痛呢?
我不该对他还有期盼的,咬紧唇,我一字一句道:“我罗九甯堂堂正正,不会使阴谋诡计,是我做的我会承认,不是我做的谁能不能冤枉我。”
“呵,好一个堂堂正正,”赵源怒极反笑,“你是真当朕不敢罚你?”
我默然无言,依旧跪得笔直。
5
赵源到底顾忌我的父亲,明面上,他只罚了我禁足,但是却收了我的凤印,没了凤印的皇后,无疑是个空架子。
很快便入冬了,今年的雪下得格外地早,似柳絮般纷纷扬扬地飘落,我倚在窗边,伸手去接。
“娘娘,注意凤体,”秋韵拿了件狐毛大氅过来。
我摆摆手,殿里烧着银丝炭,倒不觉得冷。
秋韵打听来了很多消息,比如说,柔妃身体已经好转,现在凤印是她、梅妃,还有其余两个高位妃嫔共同执掌。
对此,我内心毫无波澜。
再比如说,再过两月,我父亲便会回京述职。
我非常高兴,自从十三岁从边关回京,我已经三年未曾见过他。
“娘娘,陛下往这边来了,”宫女小跑过来道。
他来作甚?
“娘娘,要更衣吗?”秋韵问道。
“不用。”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我打扮给谁看呢。
“皇上驾到!”
外殿跪了一排排宫女太监,我转过身,面无表情地行了个礼。
“平身,”他的声音毫无起伏。
我已经三月未见过赵源,他眉间的纹路更深了些,看上去颇有帝王的威严,我再一次意识到,那时少年老成却还是会笑得如沐春风的源哥哥再也回不来了。
他坐上内榻,忽而朝我招了下手,“九甯,你过来。”
我微愣,自入宫后,除了那难以启齿的一晚,这是他第二次唤我的名字。
轻移莲步,我走过去,羽睫垂下,“陛下唤臣妾有何事?”
“朕问你,你现在可知错?”
心中一痛,我偏过头,咬住唇,“我何错之有。”
沉默,只闻得暖炉中银丝碳燃烧发出的响动。
我狠狠地掐住掌心,越痛我就越清醒,在入宫的那一刻起,我和他便再也回不到从前。
“哎!”
忽尔,头顶传来一声叹息,含着淡淡的无奈。
他捧住我的手,将五指掰开,看着那月牙印,隆起眉头,“你已是一国之母,岂能再耍小性子,做这种事来伤害自己。”
话虽不好听,但却掩藏不了其中的关怀之意。
我抬眸看他,他眼中噙着的关心让我怔愣。
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以前的那个源哥哥,虽不赞同我的行事,却还是会皱着眉头说教,说是教训,实则关心。
我越来越看不懂他,之前还对我横眉竖眼,为何现在又来关心我,我宁愿他一直对我没有好脸色,也不想这样忽冷忽热地被他对待,一颗心仿若入了冰窖又进了暖炉,上下煎熬,片刻不得安宁。
赵源看到我眼中的抗拒,张了张唇,似乎难以启齿般欲言又止。
片刻后,他才低声说道:“朕知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我本以为这些事都已经翻篇,我已不会再难受,但在听到他的话后,我仍是止不住鼻尖的酸意。
“婚事是朕自己求来的,因为种种原因,我却迁怒于你,”他自嘲道:“朕把皇家尊严看得比一切都重,不敢承认自己的无用,反倒在你身上宣泄愤怒……”
他闭了闭眼,眉间盛满了落寞。
“是朕……的错,”帝王道歉,他的声音干涩晦暗。
他的痛苦我看在眼里,见他这般情状,我反而苛责不了,到底是喜欢他,我已经习惯被他的喜怒哀乐牵动情绪。
自我认识赵源起,我便知他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太后母族结党营私,在文官里一呼百应,朝中权势不可谓不大,能与之抗衡的唯有我的父亲。
当年,父亲跟着先帝推翻前朝,为先帝立下汗马功劳,而后更是与先帝结为异性兄弟,成为盛朝唯一的异姓王,武官皆听他号令,再加上,他还掌握着五十万大军的兵权。
太后一党紧紧逼迫,为了挟制他们,赵源唯有拉拢我的父亲,娶我是为了向父亲表示诚意,也是震慑太后一党,毕竟,除了我,无论是谁坐上那个位置,都会被太后毫不犹豫地铲除。
赵源找到了抗衡太后一党的办法,却过不了自己那关,他觉得,娶了我,便是皇权没落的证明,自己无用的有力罪证。
所以……之前才会那般待我。
素来高高在上的帝王,看向我的眼中竟有几分慌张,“九甯,原谅朕好不好。”
他伸出手,将我轻轻拥入怀中。
温暖,带着淡淡的龙涎香,这个怀抱我已经渴望太久。
即使先前被他那般对待,但此刻,我仍是忍不住原谅了他。
源哥哥,他也有他的不得已。
如果我退一步,我和他是否还有可能呢?
这个念头在心里似火烧,我无法拒绝畅想中的美好未来。
倚进他的胸膛,指尖捏紧他的衣袖,我声音微颤,“源哥哥,今后……对我好一点……”
我将受伤的心捧给他,只望能得到他的垂怜。
“好,”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这个字包含的复杂情绪。
赵源在努力跨过他心底的那关,而我的心,也再次向他奔去。
至于柔妃落水一事,我和他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不谈。
6
后宫向来没有秘密可言,一点风吹草动就传得人尽皆知,更何况我重掌凤印后,赵源送来了源源不断的赏赐。
藩国进贡,送来一只波斯猫,洁白柔顺的皮毛,碧眼青瞳,懒洋洋地蜷在那,头颅高扬,神态骄傲高贵,看上去可人极了。
谁也无法抵抗毛茸茸的小动物,我心中意动,开口道:“陛……”
话未出口,柔妃便娇娇弱弱道:“陛下,这只波斯猫,臣妾很是喜欢,能否赐于臣妾?”
我咽下剩下话,冷着脸一言不发。
赵源没有立刻答应,看向我,唇角有一丝弧度,“皇后觉得这猫儿如何?”
“自是珍贵无比,”我答道。
“如此珍贵,自然唯有一国之母才能拥有,今儿就将这波斯猫赐予皇后。”
话毕,柔妃的脸色一阵青白,还不得不强颜欢笑。
我微微一笑,福身谢礼,“谢陛下。”在与柔妃的博弈中,这还是我第一次胜利。
从前是柔妃占据了赵源的目光,而现在,则变成了我。
他双眸噙着的些许温柔实在太过醉人,原来,能得到回应的感情是这般让人神驰目眩。
在后宫,帝王的宠爱至高无上。
从前,柔妃是最受宠的妃子,现在风向已变,我的凤鸾宫成了赵源最常来的宫殿。
“娘娘,陛下身边的常喜公公过来传话,等会儿过来用晚膳,”秋韵笑着道。
她笑得比我还开心,大抵是觉得我终于苦尽甘来了。
我抱着波斯猫,撸了撸肚皮上的绒毛,听着它奶声奶气地发出“咕噜咕噜”声,心情大好,吩咐秋韵道:“替本宫更衣。”
女为悦己者容,我看着镜中那双颊醅酡的少女,面若桃花,杏眼因笑意弯成月牙。
7
赵源和我一样,用膳时不喜旁人在身侧,他挥退众人,净手后,挽袖剥虾,剥好后放在我面前的碟子里,“尝尝看。”
我拿过手帕仔细给他擦了擦,“臣妾自己来就好。”
他似有了谈话的兴致,面上的肃色敛了几分,揶揄道:“忽而想起了从前,你死皮赖脸非要朕给你剥虾,不剥就哭,现在倒是长大了。”
说起那些老黄历,我便忍不住脸红,小声道:“那是从前不懂事……”
刚回京时我娇纵任性,为了吸引赵源的注意,天不怕地不怕地使唤皇子给自己做事……
所谓饱暖思欲,殿中的碳今晚烧得似乎格外热,我替赵源褪下外衣,忽而有些瑟缩。
之前的记忆太过不堪,我对那事起了恐惧。
赵源牵过我的手,引我坐到床边,温声道:“九甯,别怕。”
次日,朦朦胧胧仿佛听到赵源的声音。
“别去打扰她,让她再睡会儿。”
我勾起唇,再次沉入梦境。
赵源应该是下定决心要和我重归于好,宠幸我后,再也未送过避子汤。
他摸着我的小腹,低垂的目光带着罕见的温柔,“九甯,早日替朕诞下麟儿。”
我点点头,一个身怀我和赵源血缘的孩子,我比他更期待。
只是我的月事艰难,时常紊乱,微有宫寒之症,喝了两个月的汤药还不见好。
赵源独宠我两月,太后已有不满,在寿宁宫请安时旧事重提,敲打道:“皇后,你乃一国之母,如今陛下膝下寂寞,你还得劝陛下雨露均沾,早日诞下皇子。”
我刚入宫便不怕太后,如今也不会怕,更何况,父亲回京的时间已经提上了议程。
我微微一笑,“太后说得极是,只是,哪有嫡子未出生就有庶子呢,普通人家都知道的道理,我们皇家不更应该做好表率吗?”
“你……”太后被我气得脸色发青。
我和太后一党本来就是敌人,不是就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太后拂袖而去,低位妃嫔匆匆离开,不敢触霉头。
梅妃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看你能笑到何时。”
我笑了笑,“自然比你更久。”
等她们都走后,柔妃娇娇怯怯地跟在我身后,“娘娘最近可真春风得意啊!”
我回头瞥了她一眼,“你若不想落个冲撞本宫的罪名,就最好滚远一点。”
“呵,都说春风得意马蹄疾,娘娘得小心了,不然摔下来可就惨了。”
语气阴阳怪气,实在令人厌恶。
8
正月,各家各户都挂上灯笼,贴上了春联。
我的父亲在正月初二回到京城,全城百姓们站在街道两旁,迎接我的父亲。
我是在初四见到父亲,他瘦了,鬓边的白发也多了几缕,但开口仍是中气十足。
“参见皇后娘娘。”
我连忙去扶他,“爹爹快快请起。”
“这里又没有旁人,我是您的女儿,可不能这么见外。”
“哈哈哈,”父亲笑了几声,这才坐下问道:“陛下对你可还好?”
“陛下待我极好,”不论之前他如何待我,现在确实对我很好。
“那就好,”父亲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爹,您这次要在京城待多久?”
“大概半个月,我先回趟老家,陪你母亲和祖父祖母说说话。”
说到这,父亲语气有几分难过,因为,他们都已仙逝。
晚间,赵源来我宫中。
“见过大将军了?”
“嗯,”我点点头,有些伤感道:“可惜他只能待半个月。”
下次再见,也不知是何时了。
赵源道:“最近蛮族蠢蠢欲动,大将军不能久留,边关需要他。”
“又要有战事了吗?”
“说不一定。”
我十分担忧,赵源轻轻拍了拍我的手,安抚道:“你别担心,大将军征战三十余年,有勇有谋,不会有事的。”
我担心着父亲,却不知危险已向我袭来。
过了几日,父亲从老家回京,赵源举办宫宴,邀请文武百官和后宫众妃。
我坐在赵源身侧,看他身姿威仪,说出的话铿锵有力。
“这一杯,朕敬众卿,”赵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同太后等人也端起酒杯,轻抿了口,我看向席面,摆着的糖醋鱼已经冷却,传来淡淡的鱼腥味,我抿了抿唇,压抑住胃中的翻滚。
最近几日,也不知怎地,食欲不振,还有点恶心。
过了一刻,突然觉得腹中开始绞痛。
我咬住唇,脸色发白。
“陛下……”我捂住小腹轻唤。
“皇后,你怎么呢?”赵源离开座位,急声问道。
“臣妾……肚子好疼啊!”
腹中的肠子仿佛全部搅在了一起,有把刀在割扯牵拉,下腹坠痛,仿佛有什么流了出去,我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这个月的月事还没来,因每月都不准,我也没放在心上。
我张了张嘴,想说话,喉中却干涩至极,突觉压力袭来,猛地呕出一口血。
“九甯……九甯……”
“甯儿……”
失去意识前,隐隐约约听到赵源和父亲慌张地叫喊。
9
醒来时,赵源和父亲都不在身侧。
秋韵眼也不眨地望着我,双眼已经哭成了核桃,“娘娘,你总算是醒了。”
我摸着小腹,虚弱道:“秋韵,我是不是……”
我目光含着希翼,“他无事吧!”
“娘娘……”秋韵流着泪,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他可无事?”我执着要问个结果。
“娘娘,您别伤心,您还这么年轻,小皇子一定还会再投到您肚子里来的。”
仿若晴天霹雳,眼前一黑,我再次昏了过去。
我仿佛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团子,奶声奶气地喊着我,“娘亲……娘亲……”
孩子,我的孩子!
我猛地惊醒!
“九甯……”赵源坐在床边,唇边有一圈胡茬,眼下一片青黑。
“源哥哥,我们的孩子……”泪水奔涌,我想要大哭,哭得昏天地暗,可全身无力,只能默默垂泪,似小猫儿般抽噎。
“都怪我,如果我早点发现他,一定会好好保护他。”
“不怪你,”赵源握住我的手,眼睛也红了,声音艰涩,“是我的错,如果我……”
伤心之际,我没去思考赵源说的话,我只以为,他是在愧疚没有保护好我,让有心之人钻了空子下毒害我。
他的眸里噙着嗜血,“九甯,你放心,朕一定给你讨回个公道,让她们血债血偿”。
帝王一怒,浮尸千里。
谋害皇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我躺在床上,目光空洞地望着上方床帐,那毒酒杀了我的孩儿,也伤了我的元气。
秋韵送来消息,毒是梅妃下的,当日,赵源便赐了她一杯鸩酒。
父亲知道后大发雷霆,联合赵源找到外戚徐家在外的罪证,贪赃枉法,草菅人命……整整一百多条罪状。
太后一党,就这样轰然倒下,除了太后,她的所有亲人都被送上了断头台。
夜里,赵源紧握着我的手,眼里的嗜血还未褪下,“她毕竟是太后,明面上朕不能拿她怎样,但是你放心,害我们孩儿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过不了多久,她便会病疫。”
我没有给他任何反应,如今的每一日我仿佛都是度日如年,只要一闭眼,我便会想起梦中那玉雪可爱的孩子,他还没能来得及降临在这世上,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离我远去。
10
冬去春来,又是人间四月天。
我的身体在渐渐好转,我把失去孩子的锥心之痛埋在心底,刻意不去回想。
赵源说到做到,太后已经病了两月,日日缠绵病榻,想必过不了多久便会去了。
他从不让我去见太后,我也不想看到仇人的脸,我害怕我会控制不了自己亲手杀了她。
次日早朝时,我却听到秋韵道:“听说柔妃娘娘去了寿宁宫。”
她去干什么?
我直觉不对,梅妃下毒害我的事,会不会和柔妃也有关系呢?
我立马去了寿宁宫。
如今的寿宁宫早已没有当日的繁华,除了一个扫地小宫女,就只剩一个老嬷嬷每日给太后端茶送水。
“参见……”
我挥挥手,打断小宫女的见礼,径直走了进去。
内殿中隐约传来说话声,我远远瞧着,柔妃只带了一个宫女,和她站在一起,皆背对着我。
“咳咳咳”床上传来太后的咳嗽声,她偏着头,双眼一亮,发现了我,但是她并未戳破我的存在,而是继续跟柔妃说话。
“枉哀家机关算尽,没想到竟会死在自己养大的孩子手上,”太后的语气带着无尽哀凉。
柔妃笑了笑,“谁叫您人心不足蛇吞象呢!这是陛下的江山,哪容得外戚坐大。”
“所以他便和你想出这个好计谋来,故意宠爱皇后,好让哀家对付她,以此联合罗横对付我们徐家。”
柔妃声音带着凉意,“只是没想到太后您老谋深算看穿了我们的计谋,跳过罗九甯,还是要先铲除我。”
“咳咳咳……可惜啊!还是棋差一着,赵源竟然发现了,他也真是狠心,为了扳倒我们徐家,竟然不惜将毒酒换给了皇后,可怜皇后一片痴心错付,竟不知枕边人想要她的命。”
浑身的血液仿佛被冻住一般,我看着太后脸上挂着恶毒的笑,一字一句道:“没了我们徐家,罗横一家独大,想必陛下下一个要除去的就是他吧!”
“太后果然聪明,约莫就是这两日,您和罗横,黄泉路上也可以做个伴了。”
11
我仿佛行尸走肉般离开,太后和柔妃说的话在脑海回响,让人头疼欲裂。
“骗我的,她们一定是骗我的,”我摇着头,朝乾清宫跑去。
我要去问个清楚,我一定要问个清楚。
此刻已经下朝,我直奔御书房,门口侍卫将我拦住。
“让开,”我呵斥道。
常喜公公躬着身道:“还请娘娘稍等,奴才这就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他出来,“娘娘请进。”
我直接跑了进去,毫无皇后该有的仪态,几名武将和我擦肩而过。
“高将军,”我喊住其中一个,我以前在边关见过他,这次回京他任了职,并未再回边关。
我急忙问道:“高将军,请问您可知道我父亲的消息。”
我前几日刚知道盛朝和蛮族开战了,思及太后和柔妃的话,心里担忧万分。
“大将军他……”他眼含悲痛,“殉国了。”
心中的高山,骤然间轰塌。
我跑进御书房,红着眼,发髻散乱。
“九甯,你怎么……”
“赵源,我问你,”我喘着粗气。
这是我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
“你是不是一直都在骗我?”
赵源愣了瞬,皱起眉头,“朕不知你在说什么。”
“你不用再骗我了!”心中大恸,我快要忍不住崩溃,太后和柔妃说的话全都一一应验。
“至始至终,你一直都在骗我,为了扳倒徐家,你竟狠心至此,不顾我和孩子的安危。”
“并非如此……”赵源神色晦暗,到底还是承认了,“我早已拿到解药,绝不会伤害你性命,只是我并不知道你怀了……孩子。”
他似痛苦,语气沉痛,“朕也很后悔,早知……”
“你就是个骗子,大骗子,”我声嘶力竭地嘶吼。
“九甯,你冷静一点,”他上前一步。
“不要靠近我,”我猛地后退,“你杀了我的孩子,还害了我的父亲,他忠心耿耿,为你赵家立下多少汗马功劳,你竟要害他,赵源,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中山狼。”
我拔出墙边挂着的剑,一剑刺了过去。
赵源没有防备,被我刺伤了肩膀。
“来人,快救驾啊!”太监尖利的嗓音充满着惊慌。
外面的侍卫还没进来,我便已经被回过神的赵源制服了。
赵源压下了我弑君的消息,将我软禁在凤鸾宫。
“你好好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我看着他已经包扎好的肩膀,冷笑道:“我只恨当年没有好好习武,不能手刃仇人。”
他站在阴影处,神色复杂,“九甯,你该明白的,你父亲的权势太大,只要他在一天,我永远无法放心让你做皇后。”
“我宁愿不要做皇后,”我哑着嗓子道:“如果我当初没有回京,没有遇见你该有多好。”
我还是边关的小霸王,也许会和父亲手下的将领成亲生子,逍遥自在地活着,不用被他这般折磨,每一天都是煎熬。
当初有多爱,如今便有多恨。
赵源,你凭什么,凭什么将我践踏至此。
12
弦月高挂。
明明才四月,正是暖意融融的时节,我却觉得冷入骨髓。
“娘娘,您吃点东西吧!您一天未进食了,”秋韵抹着泪,心疼地看着我。
“放在那吧,你先出去,我想一个人静静。”
秋韵抹了抹眼泪,转身离开。
我并未动食物,心里想着,就这么饿死了也算干净,但又克制不了那股想和赵源同归于尽的恨意。
我睁着双眼,枯坐到子时。
突然,听闻一点响动。
“甯甯……”
我听着那几年未曾听过的熟悉嗓音,已然愣住。
他走到我跟前,小声道:“甯甯,哥哥来救你了。”
我浑身颤抖,猛地一把抱住他。
他是我的义兄,父亲的养子。
“哥,我爹爹他……”我捂住嘴,无声哭泣。
他拍了拍我的背,安抚道:“别担心,父亲死里逃生,死的是个替身。”
“真……真的?”
“父亲已知晓那狗皇帝的计划,他不准备再替他卖命,唯一的顾虑就是放不下你,你可愿随我走?”
我使劲点头,赵源已不值得我再为他留恋。
父亲福大命大,但赵源想要除掉父亲是事实,我和他之间同样隔着杀父之仇,更何况,还有杀子之恨。
天空微微泛白,偌大的深宫,一个太监和一个宫女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皇宫
尾声
天保三年,赵源御驾亲征,大败蛮族,班师回朝之际,已“死”去一月的大将军罗横突然死而复生,他公布赵源陷害他的证据,引起纷纷议论,军中义愤填膺。
而后更是带走守卫边关的二十万大军,前往金陵,占地为王,三年时间,占据盛朝近一半城池。
盛朝便这样一分为二,新朝年号开元,罗横摄政,罗九甯为女帝。
次年,罗九甯与义兄成亲。
远在京城的赵源听闻,在乾清宫中猛地呕出一口鲜血。(原标题:《皇后难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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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帝都三月,正值桃花盛开,灼灼其华。
帝后同游景山御园,见桃花盛开,以为风景殊胜,大悦。
2
帝后从景山御园走了一趟回来,启帝便突然金口玉言说要如期举行大选。
三年大选意在挑选合适的秀女,为皇帝充盈后宫,但这不仅是后宫盛事,也关乎前朝,无论是为着自身的富贵还是家族的荣耀,那些权贵官员的女儿家无不是削尖了脑袋往这皇宫里钻。
事关皇家体面,皇后那样雍容周全的人儿,自然是早早就开始了大选的筹备,接连着多少天,内务府都跟着忙得颠倒日夜,就连日日前往凤仪宫晨昏定省的六宫妃嫔都得跟着劳心劳力。
“宫中好些时日没进新人了。”皇后感慨一番,对着下方的妃嫔道,“你们都是伺候在皇上身边有日子的老人儿了,待过些日子新人进宫,定要与她们姐妹相称,万不要失了分寸,争风吃醋才好。”
“臣妾等谨遵娘娘教诲。”
皇后话音刚落,大家就像是经过了多少次烂熟于心的排练似的同时起身行礼应声。
我坐下后又轻轻抬头扫了皇后一眼,她这些时日的气色较之从前要好上不少,但兴许是胭脂水粉的功劳,不难看出外强中干的模样。
坐在皇后右下首的敏妃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自己长长的护甲,那是南方新贡的花色,十成十的娇艳瑰丽,配敏妃这样张扬艳丽的样貌正合适,阖宫上下,启帝不过单赏了敏妃一人而已。
“皇后娘娘,虽说这选秀事关重大,”此时敏妃抬眸朝上首的皇后看去,眼皮半撩不撩,懒散道,“可您到底不该为此劳累过度不是?”
“皇上一向爱重您,倘若知道您如此忧思,自然也不会安心大选。”
敏妃这话说的原没有什么,只是语气里夹枪带棒,任是什么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也莫名带着嘲讽挑衅的味道。
不像是诚心劝慰皇后,倒像是讥讽她不如自己更得皇上宠爱的样子。
须知上月十五的正日子,启帝就是被敏妃明着从凤仪宫给勾到了自己宫里,皇后为此暗地里怄的要死,明着还要装贤良大度的样子。
皇后脸色一僵。
今上后宫妃嫔算不上多,皇后之下不曾立过皇贵妃与贵妃,妃位上也不过堪堪三人,除了我与敏妃之外,就是坐在我斜前方的庄妃。
我置身事外,独善其身,只听得庄妃温和道:“敏妃说得是,后宫大选一事上臣妾等不够资格帮衬,只能依仗皇后娘娘一个人为皇上分忧劳神,还望娘娘千万当心,保重凤体为重。”
有庄妃这几句话,皇后的脸色顿时好看许多,她冷冷淡淡看了敏妃一眼,意有所指道,“本宫倒是不想如此劳神,你们若是能伺候周全了皇上,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本宫何必还要如此呢?”
敏妃进宫多年无子,庄妃膝下只一位公主,而我进宫不过一年,亦不曾有身孕。
算来后宫所诞下的皇子竟无一妃位所出。
庄妃抿嘴不言。
敏妃被戳到了痛处,神色冷淡不语。
一时间殿内气氛沉闷。
一向唯皇后马首是瞻的云嫔试探着搭了句话,“不知道今年新入宫的妹妹们都是怎样的佳人?”
皇后一笑,“皇上和本宫过了眼的人,都是极好的,家世品貌无一不妥帖。”
听到这里,我的视线落在桌上的茶盏上,却忽然察觉到敏妃针一般的视线朝我刺过来。
果不其然,敏妃讥笑似的开口,“家世品貌又有什么要紧,能得皇上眼缘才是正理。”
敏妃慢悠悠抿了一口茶,“等到这宫里进了新人,务必请怜妃妹妹好生教教她们,怎么才能得皇上眼缘,短短一年,就能爬到同本宫平起平坐的位子。”
3
“敏妃说话未免太轻狂些。”
回了栖芳殿,我的侍女汀兰扶我坐下,又替我倒了茶,屏退了旁人,这才敢在我面前低声抱怨几句。
我无心用茶,只是低声道,“无妨,她性子素来娇纵,皇上就是喜欢她那样轻狂直率的模样。”
敏妃说得没错,我能得皇上盛宠,一年之内从一个平平无奇的秀女爬上现今的妃位,靠的既非品貌,也非家世。
我父亲不过一个小小五品侍郎,在启帝面前没有什么分量,而我自己的容貌也实在算不上出挑,我能得启帝另眼相待全是因为一双眼睛。
我缓步进了内室,走向梳妆台,看向铜镜,我的五官确属中人之姿,唯独一双眼睛生得琳琅多情。
“你这双眼睛生得甚好,如见故人,我见犹怜。”
“封号便为怜吧。”
她是不受宠的庶女,被将军之子退婚后,因一双眼睛入宫为妃
……
满宫上下都知道启帝心尖上有个求之不得的人,他从来没有掩饰过这一点,也从来没有人胆子大到敢当面问。
启帝腰间随身携带着一副短画像,画中人即是他心上人,可他从不曾将这幅画给六宫中任何一位妃子看过。
即便轻狂如敏妃也不敢多问一句。
他心里那人到底是谁,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能够让坐拥万里江山,天下美人都能收入囊中的九五之尊都求而不得,我想,这个问题的答案即便是少年即指婚给启帝的皇后都未必知晓。
满天下知道答案的人,除了启帝自己,大概就只有自幼服侍他起居的盛安公公了。
我初入宫时,位份不过一个小小常在,面过一次圣就升了贵人,数月之后晋嫔,而后皇上又金口玉言说要封妃。
这都是那画中人的功劳。
阖宫艳羡,我至今记得当日皇后小心劝阻,敏妃恨得一口银牙都要咬碎的样子。
可是也是当日,皇上当着满宫上下的人对内务府送来的各式封号置之不理,直言“如见故人,封号为怜”。
从此以后满宫的人都艳羡我,从此满宫的人又都可怜我。
我知道这是为什么。
皇后和庄妃年长,年老色衰,已然不得盛宠,敏妃性子娇纵,时常惹皇上不快,但启帝至少曾真心爱慕过皇后的端庄,爱慕过庄妃的温和,爱慕过敏妃的张扬。
但他唯独不曾真心爱慕过我。
一刻也不曾。
在这偌大一座后宫当中,只有我一个活成了别人的影子。
永世不得超生。
我眼前忽而有些晕眩,我勉强镇定心神,听见汀兰还在低声道,“皇后娘娘也是拎不清,今年蜀中天灾,皇上早有表态说后宫当效前朝,关天下,不必再铺张大选,可皇后偏要劝皇上大办。”
“谁说是皇后劝的?”我问。
汀兰悄悄道,“这宫中人都传遍了,皇后借与皇上一同游御园的机会拿满园子的桃花作文章,劝皇上大选。”
“要奴婢说啊,这桃花年年都开,难道还单挑着咱们皇上大选的年份才开么?”
我瞧了她一眼,“皇上较之先帝,后宫妃嫔的数量确实缺了不少,尤其是妃位嫔位上的人选,更是大打折扣,皇后身为国母,忧心皇嗣倒也无可厚非。”
“可是新人来了,岂不是会分走娘娘的恩宠?”
汀兰见我无动于衷,颇有些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意思。
“旁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我的恩宠又值些什么?”
我自嘲一笑。
无论如何我已然登上妃位,母家因着我在后宫中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上个月接到家里的消息还说父亲现在皇上面前很是得脸。
“我还求些什么呢?”
“娘娘,您莫要听那些人嚼舌根,他们都是吃不到葡萄才说葡萄酸呢!”汀兰道,“皇上若不是真心宠爱您,怎么会对您处处温柔小意,赏赐不断?”
“娘娘,您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赶紧调养好身子,早日为皇上生下一个小皇子才是正理。”
我神色一怔。
3
汀兰所说叫我早日考虑皇嗣的话让我很受触动。
但这并不代表我在考虑有孕的可能性。
这满宫上下任何一个妃嫔都可以有孕,唯独不会是我。
我再清楚不过了。
进宫一年,启帝从来不曾碰过我分毫。
“皇上。”
这一晚已经是启帝接连第三天安歇在我寝宫之内,可以想象明日去向皇后请安之时又会怎样被敏妃一顿尖酸找茬。
我这样想着,一时有些出神,脱下启帝的外衣,冷不丁听见他问我“今日敏妃给你脸色看了?”
启帝生得魁梧高大,身材颀长,剑眉星目,就连鼻梁唇畔无不是冷硬的弧度。
我望着他,“敏妃姐姐心直口快,臣妾不曾放在心上。”
启帝闻言看了我一眼,无可无不可应道,“嗯。”
“安置吧。”启帝淡淡道。
“皇上,臣妾想要一个孩子。”我躺在启帝身侧,忽然出声,声音有些细微的颤。
启帝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样说,他惊诧一瞬,随即又侧身正视我的眼睛,“怎么突然这么想?”
他的那双眼睛深邃如斯,就仿佛能够洞悉人心,我强自镇定,“听说新晋秀女即将入宫了。”
“日后妹妹们在这后宫之中争奇斗艳,臣妾怕皇上心中难再分给臣妾一席之地。”
启帝闻言勾唇,嘴角划出一抹凉薄的弧度,正是似笑非笑的模样。
“不会的。”启帝伸手抚过我的眉眼,“你生着这样一双眼睛,朕不会忘了你的。”
“安置吧。”他最后淡淡道。
我心下一哂,明白这就是个拒绝的意思。
我识趣的不再出声。
一夜无话。
……
后宫按制是三年一大选,按理说上次大选该是三年前,但我偏偏是在一年前入宫。
三年前我年岁尚且不足,原本是该盼着这次再同一众秀女参选入宫的。
只是世事难料,一年前我父亲攀上了礼亲王这棵大树,使了手段另辟蹊径将我借着王府郡主的脸面送进了宫当女官。
短短几日在皇后面前得脸封为常在,自此一路高升。
我是家中庶女,也正因是庶女,所以才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被使作棋子,一旦成器自然再好不过,不成器也不会损失什么。
无他,父亲妾室成群,膝下庶子庶女无数,不在乎折损几个没用的。
只是我到底与旁的姐妹不同,我是早早定了亲的。
我的亲生母亲原本出身高门大户,只可惜后来家道中落,外祖家为保全荣耀不得不靠姻亲苟延残喘,甚至不惜把身为嫡女的我娘嫁给我爹做贵妾。
我娘心高气傲,却不得不在当家主母面前处处伏低做小,生下我不久就郁郁辞世了。
她临死之前靠着外祖家所剩不多的人脉资源为我留了一门姻亲,将我许给了护国大将军的庶子。
虽是庶子,但护国大将军位高权重,我本身也只是一介庶女,到底是我家高攀,我父亲当日喜形于色,自以为能从此结交护国公。
可惜天不遂人愿,不等我长成及笄少女,护国大将军就因着通敌叛国之嫌下了大狱,树倒猢狲散,偌大一座将军府一夕覆灭。
与我定过亲的将军庶子只身上了战场,只言片语都不曾为我留下,我们的婚事就此不了了之。
家中姐妹从前有多羡慕我,届时就有多可怜我。
那时我父亲冷冷睨了我一眼,“你同护国将军府订过亲,于家中姻亲助力已然不大,不如将你送进宫去,兴许还能为家里出一份力。”
家族所迫,父命难违,我总不能我为一个音信全无的人守着。
所以我就进了宫。
……
“娘娘?娘娘!”
“您在想什么呢?”
汀兰将我手边的茶盏换了两遍我才回过神来,我手中捏着家里递进宫来的消息,指尖抓着信纸,忍不住轻颤。
“可是府中生了什么变故?”
汀兰见我表情似有异样,连忙追问道。
“无事。”我淡淡回应她,看着她的表情一下子舒展开来,我自己却不能放松分毫。
信纸上,“故人战死沙场,吾女在宫中当谨言慎行,勿负家族荣耀”的一行字险些被我用眼睛戳出一个洞来。
将军庶子,战死沙场。
父亲这是来敲打我了。
最近我不太爱顺他的心意在启帝面前帮衬他,他这是在告诉我,故人既死,我身后已然是退无可退,只能与他口中所谓的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其实何必呢?就算是故人未死,难道他还能是我的退路吗?
4
启帝容貌俊美,微抬下颌时某一个角度的侧脸和将军庶子有几分相似。
我深深着迷于启帝的侧脸,但这一点,我从来不曾表露分毫。
启帝不曾有一日真心爱慕我,我对他也未尝不是如此。
他有他的白月光,我有我的朱砂痣。
我们都把彼此当做是替身,当做慰藉,区别大概就是他把我当做替身这件事可以光明正大,可以坦坦荡荡,不仅如此,我连同我的家族还要对他感恩戴德,还要仰赖鼻息。
可我对他就不同了,我把他当替身,非要小心翼翼,遮遮掩掩,万不能叫旁人窥探分毫,否则就是欺君之罪,株连九族。
“娘娘,敏妃来了。”我正想着,汀兰忽然道。
新晋秀女进宫已然三日有余,这几日启帝不曾来我殿中留宿,敏妃那样喜欢启帝,我以为她的火力早就该转向别人了,没想到她还是紧抓着我不放。
我心下有些厌烦,却不得不见她。
“怜妃。”
敏妃一向张扬跋扈,我已经对她的声音十分耳熟,她叫过我很多次,每一次声线里都是十足的高高在上,只有这一回不同。
她的宫女将汀兰挡在殿外,于是内室就只剩下我和她两个人。
我看见她眼眶通红,唤我的声音是强自镇定却怎么也遮掩不住的心悸恐慌,她一撩衣摆,几欲要在我面前跪下。
我心下一惊,连忙搀住了她。
我试探道,“敏妃姐姐这是怎么了?”
“怜妃,求你帮我,求你帮帮我。”敏妃反手抓住我的衣袖,止不住重复道。
“我父亲被皇上下了大狱。”
听了敏妃的话,我心里一阵违和。
怎么可能呢?敏妃的父亲官位至太师,算得上是三朝元老,除非谋反,否则启帝怎么敢动他?
许是看出我的惊异来,敏妃拉着我的手继续道,“真的,是真的,父亲家中不知怎的被搜出了龙袍,现已被锦衣卫带兵团团围住了。”
“怜妃,你是皇上心尖上的人,你帮我去向皇上求情好不好?”
昔日高高在上,雍容华贵的敏妃此刻就匍匐在我脚下,宛若一条丧家之犬,我一面感叹世事无常,心里有些难以言喻的滋味,另一面却又忍不住扶起她,言辞恳切,“我并非皇上心尖人,姐姐难道还不知吗?”
“倘若此刻姐姐不能令皇上回心转意,消灭怒火,我就更加办不到了。”
敏妃闻言安静了一瞬,不知到底是冷静了还是没冷静,忽而看着我又哭又笑,“是,你不是皇上的心尖人,皇上的心尖人在画中,你不过与她生了一双相似的眼睛而已。”
“都怪我,怪我进宫多年无子,否则此刻就算是凭着皇子公主的面子也能叫皇上不要意气用事。”
敏妃瘫坐在地上。
我看着她欲言又止。
“见过怜妃娘娘,咱家奉皇命,请敏妃面圣。”
犹疑之间,启帝身边的盛安公公已经带着一队锦衣卫来我宫中要人。
我一见这样的阵仗心里已然有了分寸。
敏妃完了。
太师府也完了。
5
我没想到素日坦荡直率的敏妃到了这样的时候也还是免不了要耍心机。
敏妃买通太医院假称有孕欺君罔上的消息传到我宫里的时候,我正在临字。
“敏妃被废了位份,丢进冷宫了。”
汀兰将这消息告诉我的时候,我腕间不由得一抖,笔尖错了几寸。
“可怜无定河边骨”的这幅大字算是写毁了。
“拿去烧了吧。”我折起来递给汀兰。
“听说敏妃上午刚谎称有孕,下午就立刻被查出来欺君,怎么会这么快?”汀兰不解道。
“还能是因为什么?”我脱口而出,“自然是因为皇上根本不信她会有孕。”
这话说出口我自己都愣了一下,“可惜了,她倒是这后宫里难得的率真心肠。”
敏妃倒台,后宫里的牌不自觉又被清洗一番。
去了心腹大患,最最得意的要数皇后,进来晨昏定省见她气色都要好上不少,庄妃倒还是从前那样波澜不惊的样子,只管一心一意抱着自己的公主。
我想哪日若我也失宠,皇后大约才会更加放心。
……
时隔小半月,启帝再次留宿我殿中。
“敏妃来找你求过情?”他问道。
“是。”
“怎么不见你帮她?”他接着问。
“臣妾没有这个资格。”我愣了一瞬,心道敏妃和我向来不对付,她走投无路来找我求情已然让我十足惊讶,怎么听启帝的意思我不求情反倒更令他困惑的样子。
启帝闻言不置可否。
“你知道朕为什么这么快就查出来敏妃并未有孕在身么?”
“臣妾不知。”
“她怀不了。”启帝直勾勾盯着我的眼睛,“朕想搞垮太师府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蓦地瞪大了眼睛。
我眼睛里的色彩让启帝心情愉悦,“见过她手上那护甲么?”
我点点头。
“那里面有特制的香料,是抑止女子有孕的东西。”
启帝这一串解释让我有些心慌意乱,我一时没有多余的心神去惋惜敏妃,去惋惜那个真心实意从始至终爱启帝爱得鲜活盲目的可怜人,我只是想要知道他何以向我解释这一切。
“怜妃,朕似乎从来不曾和你讲过朕的事。”
“朕曾经有个心爱的女子。”
我一直觉得启帝并不曾真心把我当做他的嫔妃,否则他对我的态度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现在看来我料想的果然不错。
我在启帝的讲述之中知道了他的故事。
“你可听说过天机楼?”
天机楼是纵横我朝不受朝廷管制的一股神秘势力,这股势力的强大人人皆知,几近到了插手皇室的地步。
我自然不会不知。
“我还是皇子时,母族身份低微,势力薄弱,根本没有夺嫡的希望。”
启帝淡淡道,“那时是天机楼的人说我是天命所归,他们给了我一个帝师,将我送上了帝位。”
他摩挲着腰间的画像,头一次将它展露于人前。
我单知道启帝登基之后曾封过一位已离宫之人为帝师,却从来不知帝师是个女子。
我看见了启帝的画中人,那无疑是个惊才绝艳的女子。
“朕心悦她,她兴许也心悦朕,朕想娶她做皇后。”启帝道,“是太师坚决反对朕迎她入后宫,他说天机楼势力莫测,我迎她入宫,恐怕引狼入室。”
“他以自己在朝堂的势力逼迫朕,将自己的女儿推给朕。”
“朕为了江山,为了权势推开了帝师。”启帝接着道,“她走前曾问过朕敢不敢将她留下,是朕太胆小。”
“朕不敢。”
6
我听完了启帝的故事,心里一阵气血翻涌,没由来的烦躁止也止不住。
“皇上很喜欢臣妾的这双眼睛吧?”我轻轻道。
“当然,你的眼睛像极了她,每次看到你的眼睛,朕就好像是又看见了她一样。”启帝道。
“不如臣妾来和皇上做个交易吧。”我说。
“什么交易?”启帝狐疑着看我。
“臣妾把这双眼睛挖出来送给皇上,皇上就允臣妾改名换姓出宫去吧。”我这句话说出口,就像是说要吃饭喝水一样的语调平平。
启帝愣怔一瞬,忽然笑了一声,问我,“怜妃啊,你心里是不是也有什么人?”
“没有。”好在我心里还残存着一点理智,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至于叫启帝一怒之下将我五马分尸。
“你撒谎。”熟料启帝道,“罢了,朕不要你的眼睛,这样像她的一双眼睛,挖出来岂不就干涸枯萎了?”
“我有时也想过和帝师携手山间,做一对寻常夫妇。”启帝意有所指道,“可我知道我不能,我既然受了这泼天的富贵,就不会说什么不愿生在帝王家的鬼话。”
启帝默然良久,淡淡道:“只是到底心有不甘罢了。”
……
启帝没要我的眼睛,他无条件送我出宫。
我撒谎了。
我说将军庶子奔赴战场之时不曾为我留下只言片语,其实是骗人的。
我自幼玲珑心思,自从知道未来夫君姓甚名谁,未来的身家性命都掌握在谁手中之后,就有意与他常见面往来。
他出身将门,是个十足十的率真性子,待我温柔守礼,可亲可敬。
临上战场之前他曾来悄悄问过我,问我愿不愿意等他几年。
我是个胆小鬼,我说我不能。
我等不起。
负了一个人,就好像是留着心里的一股气,我等着他有朝一日高头大马的进京来让我后悔,可他死了。
死在了离我千里万里的战场上。
我便只能说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后来我惊觉我负的那人死了,我心里没了那股气,竟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我不愿意再为了所谓的家族荣耀枉负年华,有这些时间还不如出去看看大好河山。
就这样吧。(原标题:《所谓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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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沐瑾君齐恩的小说名是《重生后我被王爷惯坏了》文案大齐国的人都以为瑾王妃只是个寡妇,瑾王府也任人可欺。可有一天,他们发现——神医门的门主喊她老祖宗...
敢欺她资质差?她直接越过武力修神力!解除空间封印,高科技武器用不尽!敢嘲她背景低?待她傍上天下之主做靠山!什么?皇上夫君想劈腿?可以,净身出户,带着小...她...
印象最深刻的小说有很多,有的是第一次看到的小说,有的是某些大神的成名作,有的是机缘巧合遇到的不出名的小说,太多了,只能把瞬间闪现出的写一写。不管是火...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