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高彻盘坐在卧榻上,既不说话,也不躺下,既不离开,也不熄灯,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哄珞儿睡着之后,才转头回眸看向他,很平静问:“你还有话要说?”
“慈母多败儿,你太过宠溺珞儿了。”
高彻阴沉着脸突然说,似乎夹带一丝醋味儿,随后起身突然要抱起我,令我不禁惊慌压低声音急问:“喂!你要做甚?”
“你与珞儿也该分榻而睡了。”
他横抱着我,直接转身挤开帐幔离开卧榻,令我不禁更加紧张慌乱,“他尚且年幼,你莫要多管,你……你……去找你侍妾,或者贺拔瑛,我……”
“我没有侍妾,就只碰过你……”他将我放到坐榻上,“当初,我早该请求赐婚娶你,如此也不至于……”
当他伏首要亲下来时,我双手连忙抵住他胸膛,不让他再靠近,不禁惊慌急问:“你是否真心喜欢我?”
“这是当然,若不喜欢你,当初又岂会碰你?”
见他说得相当肯定,我不禁疑惑急问:“不是因为中了药?”
高彻对视着我,远处昏暗的火光照在他脸上,半边光亮半边昏暗,他犹豫良久,才很严肃说道:“我若说,为了得到你,我将计就计,你是否会怨恨于我?”
我脑袋一下子嗡嗡作响,不禁脑中一片空白。
当初,我是真的中了药,而使得整个人昏昏沉沉,神志不清,却从未想过,高彻当时是否也是如此。
如果不是,他是可以克制住的话,那么,他为什么还要那么做?让我去承受那么惨重的代价?
我不仅身败名裂,臭名远扬,被皇家毁婚,被太子羞辱,差点被赐死,还间接害死了母亲,让整个相国府跟着蒙羞,让我和珞儿不受家人待见,只能寄人篱下……这五年多,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到底受了多少屈辱嘲笑,多少次抬不起头,泪水都早就流干了,他知道吗?
委屈!怨恨!悲痛!霎时充斥着心底,猛地涌上心口,灌满整个胸腔,堵疼整个喉咙,泪水很不争气地一下子又流了下来。
它早就该流干了才是,却因眼前的男人,又流了下来。
心里爱慕他不已是真,遭受来自他的伤害也是真,莫名的委屈、悲痛猛烈翻涌于心底更是真,我该如何是好?
“对不起!当初实在是没办法……”
“起开!”
我再也抑制不住悲痛情绪,直接怒吼,引得睡在不远处的珞儿霎时受惊醒来,顿时惊恐大哭,“娘亲,哇啊……”
高彻顿时震惊愕愣,很不知所措,我奋力将他一把推开,从坐榻上站起身,一边整理衣物一边急走向卧榻,珞儿已经十分恐慌爬站起身,掀开帐幔在找我。
“娘亲……”
“珞儿不哭,娘亲只是起夜了,并没有走远,好了,不哭了,娘亲在呢。”
我温声细语安抚好珞儿后,就同他一起睡下,之后没过多久,高彻就熄灯也睡下来,并没有离开,也不说什么。
不过,我和珞儿在睡的这间屋子,是王府正院正宅正屋,他身为主人,这本就是他睡的屋子,让他转去偏房睡也不合适,于是,我也不说什么,毕竟没资格。
次日,高彻说要带我和珞儿进宫面圣,但被我拒绝了。
我实在不想再踏足那种地方,那里是兽笼,是斗兽场,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活棺材,一旦涉足那里,就休想简简单单地活着,不成猎者就成猎物,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我的珞儿怎能小小年纪就成为猎物?或踏上成为猎者的道路?
近午时分,皇帝第三次催促口谕到来,高彻很无奈又问:“你就不肯嫁予我为妃?让珞儿有个名正言顺的出身?”
我抱着珞儿坐在坐榻上,对视着他犹豫良久,才心一横说道:“除非你成为太子,我成为太子妃,珞儿为世子。”
当年,我在成为太子妃的路上跌入泥潭,身败名裂,成为笑柄,如今,我必须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爬起来,让别人再也笑不出来。
高彻一听,突然唇角上扬,直接爽快答应,“好!”
我抱着珞儿站起身,直接转去梳妆打扮,准备进宫面圣。
随着马车缓缓进入宫门,脑中又闪过当年的屈辱,皇帝的龙颜大怒,要赐鸩酒,以及高秀的羞辱,我的双手止不住颤抖起来。
“没事,一切有我呢!”
高彻突然握住我的双手,很坚定安慰,令我脑中突然想起当年,他不顾一切为我承受了皇帝怒火,挡住了赐死,让我心里顿时安心了几分。
“对于当年之事,你可曾后悔过?”
“不曾!我只后悔未能及时娶你,让你遭受诸多苦楚。”
高彻眼神坚定,语气郑重,透着自责愧疚,我姑且选择相信他,并没有再说什么。
2.
乾清宫里,再次见到皇帝,较之五年前,他显得苍老了许多,给人一种暮色沉沉、风烛残年的感觉,令人一下子不想和他再计较什么。
“儿臣高彻见过父皇,父皇万福金安。”
“臣女顾青岚见过陛下,愿陛下万福金安,福寿齐天。”
“孙儿见过皇爷爷,愿皇爷爷万福金安。”
听到珞儿很稚气地请安之后,皇帝阴沉的脸色才顿时缓和下来,变得和颜悦色,“免礼,平身。”并很高兴向珞儿招呼,“来来来,到皇爷爷这儿来。”
“去吧!”
珞儿有些不知所措,抬头看着我,经我允许之后,他才迈步上前,并甜甜地叫唤,“皇爷爷。”
“哎!你叫何名字啊?”皇帝笑得合不拢嘴,一把将他搂进怀里,抱在膝上,十分宠溺摸摸头捏捏脸,逗着他玩。
“我叫珞儿。”珞儿回应说。
“你叫珞儿啊?”
良久之后,皇帝才笑着问高彻,“可曾取了名字?大名叫什么?”
“尚未取名,只取了乳名,叫珞儿。”高彻很平静回应。
“也该取名上谱了。”皇帝随口说着,突然对一旁的太监总管说,“传诏张太卜前来觐见。”
“喏!”
太监总管直接领命出去,吩咐传诏下去。
我知道,这表示皇家接受了珞儿,但是,对于我将何去何从,被如何处置,还不得而知,兴许将会是母子被迫分离也说不定。
“顾青岚。”
皇帝突然很严肃叫唤,令沉于想事的我不禁受惊猛吓一跳,“臣女在。”
“你可有话要说?”
我直接提裙下跪行礼,很严肃道:“陛下,臣女要状告太子殿下,五年前设局毁了臣女的清誉,令臣女一直遭人唾弃……”
“住口!”我话还没说完,皇帝就沉声喝斥,“你还想旧事重提?可是嫌还不够丢人?”
“可臣女确实是无辜,却要承担惨重后果,臣女的母亲还因此亡故了,臣女就是不服,心有不甘,为何要如此?”我压着火气,很铿锵有力说道。
“你不服又能如何?叔嫂私通,有悖人伦,令皇家颜面蒙羞,天下人耻笑,此乃是事实,况且还因此诞下了珞儿,你说,还能如何处置?”皇帝很恼火斥问。
我心有不甘,直接反问道:“如此说来,难道就该臣女来承担所有恶果,让臣女母亲白死,让为非作歹之人依旧得意逍遥于法外不成?”
高彻突然提袍行跪礼,很坚决说道:“父皇,当初青岚只是有文定在身,尚未过门,还未是太子妃,算不得是叔嫂关系,如今,事实已成,可不再旧事重提,但儿臣要娶青岚为妃,让珞儿名正言顺,有嫡出之名,望父皇能成全!”
“此事容后再议!休要再说!”
皇帝怒不可遏喝斥。珞儿感受到危险,不禁恐慌,直接挣开他双手,滑下他双膝,拔腿就朝我跑来,拉着我的手就要离开,“娘亲,我们回去,不待在这里,走。”
但我怕他惹恼皇帝,就直接抱他入怀进行安抚,“珞儿乖,再等等,很快就好。”
见到这一幕,皇帝顿时动容心软下来,缓言道:“顾青岚,你将珞儿的生辰八字书写下来。”
“是。”
待太监端过来笔纸之后,我直接写下珞儿的生辰八字,交给皇帝,以便于珞儿认祖归宗、上皇家宗谱。
之后,张太卜前来觐见,看了珞儿的面相、骨相,又看了生辰八字,给出的结论是:皇孙命尊,贵不可言。
皇帝听后,十分高兴给予赐名,单取一个“旭”字,寓意初升的太阳,合起来即是:高旭。还直接下诏入皇家宗谱,录藉上册,给予赏赐。
至于我嘛,不受待见的,依旧不受待见,始终被冷眼厌恶对待。
出了乾清宫之后,按礼要先去坤宁宫给皇后请安,之后才能去见高彻的母亲萧昭仪。
她原本是贵妃,五年前被连累,位分降为嫔之后,还没有得以恢复妃位。
高彻抱着珞儿,和我聊着天,一起走到坤宁宫大门时,突然赶巧碰见太子妃张嫣玉,刚结束请安出来。一见到我们,一家三口正有说有笑,她的脸色霎时有些难看,还直接嘲讽骂道:“厚颜无耻!”
高秀并非皇后所出,他的生母是已故的杨贤妃,而且,他也不是当朝第一任太子。
皇帝生性多疑,城府深沉,曾废黜流放过一个嫡出太子,贬谪过一个亲王为庶人。
高秀在成为太子之前,曾册封晋王,有自己的府邸,再加上他妻妾众多,因此,一直都是住在宫外太子府,并不居住在东宫。
眼下,张嫣玉自然就是有事专门进宫请安,顺便有所请求。
另外,她成为太子妃五年多,连续生了三个女儿,其中有一个还不幸夭折了。
而她之所以会怨恨我,估计是突然想起,我差一点就是太子妃,而她却是捡了便宜才成为太子妃的事实吧。
我心里恼怒,还没有回怼什么,高彻就双眉蹙起,睚眦必报回怼道:“外头都说,太子妃张氏,将门虎女,胸无点墨,举止粗鄙,相貌丑陋,且还善妒,多番谋害太子子嗣,如今看来,仍是传言过誉了,事实更甚啊!”
张嫣玉顿时被气得双手握拳,牙根痒痒,脸色发青,恨不得直接动手打人,恼羞成怒指责道:“镇北王,再怎么说,我亦是你皇嫂,乃是陛下亲封册立的太子妃,你怎可以如此无礼,目中尊长?”
“哼!”高彻不禁嗤之以鼻,“你无礼,本王亦无礼,这叫礼尚往来,你无礼,却要求本王有礼,这叫卑鄙无耻!你一个捡了便宜而成的太子妃,有何好炫耀?本王还是陛下亲封的五珠亲王,可曾有过嘚瑟?”
“你……”
张嫣玉气得脸色铁青,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但却确实是胸无点墨,根本无从还嘴,只能眼露凶光,心里干着急。
我伸手摸向高彻后腰,扯一下他衣袍,他立即意领神会,没再继续得理不饶人,随即同我一起侧身让道,让张嫣玉带着侍从愤然离开。
待人走远之后,高彻突然俯身凑近我耳边,低语说道:“再过段时日,镇守边塞的几个将领,即作为人证奉诏回到京诚,到时太子定会被废除,将来总有一天,再无人敢嘲笑欺负你。”
对视他十分真挚的眼神,我却突然只怕最后欺负我的人会是他,“那你是否会欺负我?”
高彻霎时莞尔一笑,十分肯定道:“当然是不会!我怎会舍得欺负你?”
“走吧。”
我直接转身走向坤宁宫大门,和高彻一起要去给皇后请安,没再继续话题。
3.
皇后并非高彻的亲生母亲,感情上自然有些疏离,并没有太多的话题可聊,只是尽到了礼数、尊敬就足矣。况且,皇后心里对我似乎存有偏见,对我并不待见,对高彻、珞儿也有些冷淡,于是,我们并没有待多久,很快就借故离开了。
之后,我们转去永安宫,去见高彻的亲生母亲萧昭仪。
萧昭仪早就在等候,人在寝宫门口挂心踱步,显得有些迫不及待,一见到我们进门,就欢喜急步迎接上来,“你们可算是来了?可真是让我好等啊!”还十分开心接手抱过珞儿,“来,让祖母抱抱,你吃过午膳没有?饿不饿?”
“没有。”珞儿也不怕生拒绝,直接让她抱在怀里,回应道,“我饿了。”
“好好好,就在祖母这里用膳。”
萧昭仪笑得合不拢嘴,抱着珞儿转身就往寝宫内走,随即吩咐众太监宫女赶紧摆饭,要用午膳。
“这孩儿长得,跟彻儿小时候可真像!尤其是眉眼,取了何名字?”
萧昭仪眉开眼笑坐在案桌旁,一脸宠溺端详怀里的珞儿良久,才突然想起已经很多年未见到自己的儿子高彻了,才抬头看向高彻,细细打量着问。
“乳名:珞儿,大名:高旭,乃是父皇刚赐之名。”高彻微笑说。
“彻儿变黑了,脸也粗糙了些,手也是,在边塞定是很苦吧?”萧昭仪眼里噙泪,很悲伤心疼问。
“还好,底下的将士更苦。”高彻盘坐在我身边,颇有感触,有些伤感说。
“岚儿……”萧昭仪抹着泪朝我看过来,很心疼温柔叫唤,“这些年,可真是苦了你!一个人带着珞儿,定是不好过吧?”
岚儿?
自从我母亲离世后,就再也没有人这么温和叫唤我了!
我的眼睛一下子就起了泪水,模糊了视线,随即低下头哽咽道:“没事,都已经过去了。”
高彻直接将我揽进怀里安抚,让我脸埋在他肩膀,随后直接说道:“母亲,我要尽快娶岚儿为妃,父皇那里,我希望您能多费些心思,多说几句好话。”
“好,母亲给你想想办法。”
萧昭仪很清楚当年事情的原委,也很清楚宫中、朝堂勾心斗角、争权夺势的可怕,她与儿子同一条心,并没有怪罪我的意思,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娘亲……”
珞儿一见我落泪,就挣开萧昭仪的怀抱,心疼朝我跑过来,直接要钻进我怀里,要我抱着。
“你啊!就一味粘着娘亲,可是尚未断奶?”
高彻咬牙切齿,捏着珞儿的脸颊,很宠溺笑着调侃,脸上一副恨铁不成钢,且还吃醋无奈的神情。
珞儿靠坐在我怀里,推开他的手,不让他捏脸,有些没好气说道:“谁让你们总欺负我娘亲?让我娘亲落泪?坏人!”
高彻顿时很无语,很尴尬很惭愧笑着,并没说什么。
我霎时不禁觉得好笑,心情一下子就豁然了许多。
萧昭仪看在眼里,直接笑而不语。
在永安宫用过午膳之后,没过多久,珞儿就玩累睡着了,之后叙旧得差不多了,我们就离开永安宫,直接返回王府。
在离开永安宫之前,萧昭仪还特地送我一只白玉镯子、一对贵重金钗当作见面礼,以示对我的认可。
临近傍晚,回到王府大门时,正巧碰见贺拔瑛高高兴兴出游逛街回来,梳妆打扮已然换成汉地女子的装扮,显得秀气许多。
但走路举止依旧很奔放,不拘小节,怀里抱着身上背着各种吃食果子,手里拿着好几串糖葫芦,一见到我们,就很兴奋拔腿跑来,很大声呼喊:“高彻!”
“你回来了?”
贺拔瑛跑到高彻身边骤然停下,喘着气笑问,显得很没心没肺,一脸天真。
高彻怀里抱着珞儿,眼见珞儿盯着糖葫芦看,不自觉地吞咽口水,就伸手拿过一串,闻了闻气味,觉得没什么异常才递给珞儿,随口问道:“你疯够了没?京城可有被你逛遍?”
“当然没有,这京城可真大,还很繁华,好多物件我都不曾见过,好多吃食我也不曾吃过,还有这里的姑娘、郎君长得可真俊!我差一点就不识得归来之路……”
见她一副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的样子,高彻并没有给予理会,直接抱着珞儿迈步走上门前台阶,径直进府。
我沉默随行一起进门,珞儿把一颗糖葫芦递到我嘴边,要我吃,我没有拒绝,直接张嘴吃起来。
之后,进到后宅,高彻放下珞儿,让我和珞儿自行回屋休息,他则转去书房处理事务。
贺拔瑛很不识趣地直接跟上去,却被护卫直接挡在门外,并没有让她进去。
“你与高彻之间的事情,我可听说了。”
正宅主屋里,我在坐榻上刚坐下休息不久,贺拔瑛就突然走进来了,一改之前的嬉皮笑脸、没心没肺,显得有些蛮横,不好相处。
“那又如何?”我很平静问。
“你明明可以成为太子妃,为何还要勾引高彻?还被人发现,落得如今这般境地,非妻又非妾,还被人耻笑,值得吗?”
果然,在高彻面前的天真烂漫、性情豪放都是伪装的,背地里嘲讽起人来,与那些个粗鄙狭隘妇人并没有什么区别,一样的刻薄狠毒,口舌如刀剑。
我很不客气地直接怼道:“我要如何选择,与你何干?即便没有我,你也嫁不进这镇北王府,你想要嫁予镇北王为妻?简直就是妄想,痴人说梦!你顶多就能成个侍妾,等玩腻了被发卖出府去……”
“我对高彻有救命之恩,他绝不会如此待我!”贺拔瑛恼羞成怒,十分服气反驳。
“难道有救命之恩就该娶你不成?我好心奉劝你一句,莫要开口闭口直呼镇北王名讳,莫要自以为是,自认为自己在镇北王面前很特别,是特殊存在,京城乃是注重礼数、讲究尊卑之地,并非边地乡野,镇北王镇守边塞多年,他与人相处不端着架子,并不表示你即可以和他平起平坐,可以直呼他名讳,若是将他给惹恼了,可没你好果子吃。”
“你个浪蹄子!你以为你是谁?竟然有脸对我说教?可真是厚颜无耻,自以为是!”贺拔瑛气得脸色发青,恶狠狠地怒骂。
“真是乡野泼妇,朽木不可雕也!”
我不想再费力气争论,起身牵着珞儿就往外走,要去厨房给他做好吃的,因为他一直盯着贺拔瑛手上的糖葫芦吞咽口水,我不能让他心里委屈。
贺拔瑛见状,心里虽然十分恼火,却也很识趣地没再多说什么。
4.
两日后,过午时分,我在屋里教珞儿识字,顾念念的同胞弟弟顾元芳突然跑来求见,在王府大门外吵闹着必须见到我,不然,就撞死在王府门口。
没办法,我只好将珞儿交给仆人来带,独自一人走到王府大门见他。
“大姐,您饶恕二姐和我娘吧,求求您了,再如此关下去,不让大夫给诊治,她们都会死的。”
顾元芳一改往日骄横气焰,忧心忡忡长跪在大门外,一见到我出现,即刻跪爬到我面前,苦苦哀求,令我顿时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以往,仗着卫姨娘在背后撑腰,他和顾念念差不多,都是趾高气扬、盛气凌人。对我和珞儿,虽然不像顾念念那样非打即骂,非常痛恨,但也从来没给过好脸色,一直嘲讽骂我儿子是野种,如今,竟然像只丧家之犬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可真是讽刺得很啊!
“我不知你在说甚?起来说话。”我面无表情,很冷淡说道。
顾元芳并没有站起身,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十分悲伤说道:“昨日晌午,镇北王派人到相府将二姐和我娘给打了,先是各掌嘴一百,再各鞭刑一百,然后关至柴房禁闭,不给饮食,不让请大夫诊治,人当场昏厥,不省人事,至今尚未苏醒过来,大姐,您大人有大量,能不能网开一面?饶恕二姐和我娘的性命?我求求您了,大姐!”
顾元芳说着说着,连连磕头,苦苦哀求,而我听在耳里,却一点情绪波动也没有,不悲也不喜,显得淡然。
我很平静反问:“你可知,你二姐差一点就取了我和珞儿的性命?她为嫁进太子府,强行给我和珞儿喂砒霜,差一点就得逞了!若不是镇北王的护卫及时赶到,救下我们,我和珞儿早就死了,珞儿是皇孙,他若是被你二姐给毒死了,可是满门抄斩重罪,如今只是掌嘴加鞭刑,你还觉得是重罚?”
顾元芳听在耳里,如受霹雳,不禁瞠目结舌,震惊至极,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你回去吧,我做不了镇北王的主,干涉不了什么。”
说完,我直接转身往回走。
“大姐……”
顾元芳心急如焚,很哀伤叫唤,但我没再理会他。
我做不到幸灾乐祸、落井下石,但也做不到以德报怨、既往不咎,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袖手旁观,不管不顾,不上前补刀。
“看来,不守妇道,还十分心狠绝情,高彻怎会中意你这种女人?”
顾元芳苦苦哀求的样子正巧被正准备出门的贺拔瑛看到,她霎时一副圣人姿态,立即很鄙夷地冲我嘲讽起来。
我心情本就不好,顿时火冒三丈,直接大步上前,扬手就狠扇巴掌过去。
然而,贺拔瑛长得比我高壮许多,还会些身手,直接就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令我根本扇不到她,还不禁笑着嘲讽道:“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还妄想打我?简直不知天高地厚!”随即她猛地将我一把推开,令我不禁踉跄后退几步,险些狼狈摔倒,“我可不是男人,可不会怜香惜玉,再有下次,休怪我动手打人!”
“来人!将这野蛮女人逐出府去!不许她再踏足王府半步!”
高彻曾说过,我即是这王府的女主人,不会让人再欺负我。我气不打一处来,顿时怒火中烧,直接叫唤守院护卫,厉声下令。
“是!”
多名守院护卫训练有素,齐唰唰围困过来,准备强行驱逐贺拔瑛,令她不禁惊慌恼怒道:“谁敢?我可是高彻的救命恩人!未来这府上的女主人!谁敢无礼?”
“简直痴人说梦!贺拔瑛,你识相的话,就自己走出去,休让护卫强行赶人!如若不然,你执意反抗,将会被押往衙门,以外邦细作、企图盗取朝廷机密论罪,会被处决。”
听到我厉声警告,贺拔瑛也不是没长脑子,还一意孤行,很识相地怒道:“顾青岚,算你狠!回头高彻一定会找你算账!你给我等着!”
说完,她直接转身往外走,并没等众护卫动手赶人。
“关门!”
看她迈出门槛后,我立即下令关门,随后看着大门被关上,才深舒一气,缓下情绪,转身返回后宅找儿子。
傍晚,王府饭厅内,我亲自下厨,和珞儿刚准备吃晚饭,高彻在外忙完事务回到王府,突然走进饭厅来,直接坐到案桌旁,要一起吃晚饭。
我犹豫了一下,直接说道:“我将你那胡人相好给逐出府去了。”
高彻没有生气,只是莞尔一笑,辩解道:“嗯,乱说,除了你,我可没有什么相好。”
我半点也高兴不起来,又试探问:“你不生气?她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这王府未来的女主人。”
高彻笑着给我夹菜,随即调侃道:“在边塞镇守,领兵打仗,受伤在所难免,倘若替我挡过刀,受伤时得过别人的恩惠、照料,我就该娶回府中的话,这府上估计都安置不下,而且,还多是男子。”
我霎时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又问:“那她为何会认为,在你这里,她是特别的存在?”
“自以为是,一厢情愿而已,在这京中,垂涎于我的女子可多的是,多她一个也不足为奇,对吧?”
这话说得倒也是,单拎相貌身形来说,高彻算得上是人中翘楚,整个人丰神俊逸、皎如日星,当真会令许多女子为之痴迷,再加上是皇子,受封五珠亲王,品行上乘,私德正直,就更不用说了。
但看到他甚是得意的样子,我却忍不住泼他冷水,直言道:“自以为是,孔雀开屏,自恋自傲。”
“哈哈哈……”
高彻霎时忍俊不禁,笑而不语。
见他心情不错,我犹豫了一下,试着问:“对于顾念念与卫姨娘,能否饶恕她们的性命?”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高彻笑容消失,很平静说。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就沉默着照顾珞儿,继续吃晚饭。
5.
半个多月后,经过高彻一再坚持,萧昭仪多番帮忙,皇帝终于松口,让高彻正式娶我为妃,但是,没有赐婚,只有册立文书;三书六聘,明媒正娶,一切要从简低调,婚事绝不可张扬大办。
不过,这已经是看在高彻、珞儿的份上,皇帝、皇家最大的妥协了,所以,我并没有任何不满。
但一切娶妻该准备的,高彻是一样都没少,并没有亏待于我。
经过好几天的筹备,临近成亲的前一晚,高彻将我和珞儿送回顾家,让我们带着侍从住一晚,次日要正式上门迎娶。
相国府门前,大红灯笼高挂,高彻并没有进门,我牵着珞儿、带着侍从走进大门后,径直往后宅走,我父亲不情不愿迎接出来。
“回来了?”
顾敬谦面无表情,很生硬问候,见我和珞儿身后带着侍从,他也不好说什么过分的话,即便有事想求,也开不了口。
“我去给我娘亲上柱香。”
我面无表情,很冷淡地说,随即直接朝祠堂走去。
说实话,真的没有什么好说的,明日正式出嫁后,我该是再也不会踏足这相府了,就算是去给我娘亲扫墓,也不会再回这里了。
“岚儿……”
在祠堂里上完香,刚准备离开,静站在一旁的顾敬谦突然欲言又止叫唤。
我没有应声,只是停下脚步,想知道他到底还想说什么。
“明日,能否让青珚[yān]随你过府?”
顾敬谦以一种请求的口气,弱弱地问。问得很含蓄,但我却听出了言外之意,就是想要我携带媵妾出嫁的意思。
青珚不是别人,正是我堂妹,是嫡出。
五年前,我被赐婚定为准太子妃之后,他与卫氏就想硬塞顾念念为媵妾,要同我一起嫁进太子府,这叫利益捆绑,多重保障。反正与其便宜别家,不如便宜自家,将来在后宫也更加稳固,更有保障。
如今,见太子高秀势头不对,就想转向投靠向高彻,认定他将成为下一任太子,要塞顾念念为媵妾断然是不可能的了,就想转塞顾青珚为媵妾吗?
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是啪啪作响啊!
是不是就认定,高彻一定会纳侧妃良妾,所以不能便宜别家得利?
是不是就不想让我好过?认为我不可依靠,所以必须另外扶植靠山,成为家族的依靠?将来某一天再借机除掉我,以占据所有果实?
“顾敬谦,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可是捡来的?”
我压着怒火,冷冷地斥问。
被冒犯直呼名讳,顾敬谦顿时恼羞成怒,语冲甩语道:“当然是亲生!”
“既然如此,你为何就是见不得我好过?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是连禽兽都不如!”
“你……”
顾敬谦顿时气得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我甚感窒息,心疼难受至极,懒得再费力气争执,就牵着珞儿直接离开祠堂,去我该住的屋子休息。
为了避免发生意外,我几乎是一夜无眠,相国府的饮食,我和珞儿是一样都不碰,就只吃喝从镇北王府带来的食物,以免遭人暗算。
次日清晨,有侍女服侍,我和珞儿早早起来漱洗梳妆,然后先给珞儿换上一身大红喜袍,我再换上一身红装喜服,接着等候高彻亲自前来接亲。
因为我情况特殊,顾家觉得丢人,怕被说闲话,并没有大办什么喜宴,就只是简单宴请了一些亲戚朋友同僚来吃个饭而已。
当我头顶红盖头,怀里抱着珞儿,由媒人侍女搀扶着热闹出门时,根本免不了被人指指点点,私底下各种议论嘲笑,说三道四。
但坐上八抬大轿之后,我顿时松下口气,只觉得只要过了今天,我的人生就算是翻篇了,就可以堂堂正正重新开始了。
一路吹打,热热闹闹到达镇北王府正大门,我一手牵着大红花,一手牵着珞儿,随同高彻一起走进王府正大门,霎时引起众宾客不少嘲笑议论,说三道四,但碍于高彻的威严、面子,并没有人敢太放肆,一直嘲笑不断。
等顺利拜完堂,被送入洞房,掀下红盖头,喝下合卺酒,成亲礼节就算是走完了。
待高彻离开洞房,前去会客之后,我是彻底安心放松下来了。看着珞儿在吃糕点,想到从今往后,他即是名正言顺的镇北王府世子,再没人敢骂他是野种、是私生子,我心里顿时宽慰不少。
“娘亲……”
珞儿吃完手上的糕点,揉着眼睛朝我走来,随即攀腿爬上我膝盖,想要我抱着。
“怎么了?要不要饮水?”
“不要,要睡觉。”珞儿睡意上来,趴在我怀里,很依赖说。
“好吧,珞儿睡吧。”
我只好即刻帮他宽衣脱鞋,等他睡着之后,再放到卧榻上睡觉,并盖好被子。
6.
夜里,大红喜榻上,我都快睡着了,高彻才突然回屋,身上散着浓烈酒气,还没走近卧榻,酒气就扑鼻而来。
当他坐到卧榻边上,俯身亲下来时,酒气更重,令我不禁急忙推开他,“嗯……你酒气太重,莫要靠近我。”
“今日成亲大喜,理应圆房,你不可再拒绝我。”
他伏首亲上我双唇时,我才突然想起,珞儿睡在旁边呢,于是转头看向珞儿,令他一下子心领神会,反应过来,随即直接横抱起我,转身离开卧榻,走向外室的坐榻。
让我横坐在他腿上,火急火燎退去我里衣,抚上我颈肩胸前,恨不得将我揽进他灼热胸膛里,嘴上沙哑道:“岚儿,你是否也真心喜欢我?”
“嗯,自从在花灯节上遇见就开始……”我主动亲上他双唇,捧着他的脸对视,“可在宫里再次遇见,你为何待我那般冷淡?”
“当时我心情极差,因为太子弄权,我舅父刚被贬谪……”
他转身将我放到坐榻上,火急火燎退尽自己的衣物,露出孔武有力的身躯,结实而健壮的胸膛,极为紧致的腰身,随即欺压下来,耳鬓厮磨,十分沉醉亲上我双唇颈肩,“在边塞,我每日每夜都在想念你……离京前,本想去见你,但又心有顾虑未能成行……当得知你怀上身孕,并生下了珞儿,我心里既高兴又自责……对不起,让你遭受诸多苦楚……”
听到他诚心道歉,我的泪水又一下子控制不住,又流了下来,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发不可收拾。
在他面前,不知为何,总是倔强硬撑不起来,似乎总觉得他会懂我、心疼我,不会辜负我,可以有所依赖,可以异体同心、同甘共苦,可以携手余生,与他共白头。
总之就是,在我的生命里,他不可或缺,否则,就会不完整,会有所遗憾残缺。
次日晌午,我和高彻需要进宫谢恩,并带上了珞儿。
并坐在进宫的大马车里,当我感到腰酸无比,下意识伸手向后揉腰时,高彻突然笑而不语,看着我的眼神变得很意味深长,令我心里霎时郁闷,直接翻白眼瞪视他。
然而,他却笑得更加放肆,还伸过手来帮我揉腰。
“你笑够了没有?”我伸手拧上他腰间,娇嗔喝斥,“言而无信,卑鄙小人!”
“哈哈哈……”高彻忍俊不禁,一脸欣慰,并没有任何反驳。
珞儿坐在他怀里,很疑惑好奇看着我们,并没有说什么或问什么。
乾清宫大殿前,我和高彻牵着珞儿走到时,正巧碰见太子夫妇双双跪在殿门前,似乎有要事求见,却被拒之门外。
当他们看到我们时,脸色顿时极其难看,似乎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再也不出来,羞愧得不行。
据说,太子妃张嫣玉的父亲、大将军张牧失势了,人已经被关押在天牢里,正在接受军政贪腐方面的审理。
不过,他揽下了所有罪行,企图弃车保帅,以保住太子尊位。
因此,太子夫妇估计是在为此事求情。
经过通传之后,皇帝准许我们直接进殿觐见。我们并没有向他们打招呼,高秀很恼火看着,什么也没说。
“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福金安。”
“臣妾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孙儿见过皇爷爷,皇爷爷万福金安。”
“免礼,平身。”皇帝一脸欢喜,直接冲珞儿招呼,“珞儿,过来,到皇爷爷这儿来。”
珞儿也不畏惧,直接小跑上前,扑进皇帝怀里,令皇帝顿时笑得合不拢嘴,“这些天,皇爷爷新得了个玩意儿,就想送予你……”
皇帝抬手接过太监总管捧上来的木雕套球,蛋般大小,金黄木质,雕纹精美,底下悬着浅黄穗子,看着十分玲珑精致,巧夺天工。
珞儿霎时看得两眼发直,伸手就要拿,“乃是给我的?”
“嗯,喜不喜欢?”
“喜欢,多谢皇爷爷。”
珞儿十分高兴拿着木雕套球把玩,随口道谢,皇帝十分宠溺看着他,一脸的和蔼含笑。
对于我,直接就是忽视不见,自然就没有所谓的待不待见问题,更没有指责说教的重话,因此,让我待得倒也轻松。
“青岚。”
良久之后,皇帝看也不看,突然叫唤。
“臣妾在。”
我以人家儿媳自居,很恭敬回应。
“你母亲之事,朕会下旨晋封诰命,往后,休再旧事重提。”
“是,多谢陛下隆恩。”
我直接行礼谢恩。人死不能复生,也不可能跑去手刃太子和父亲,这已经是能争取到的最好结局了,我也没有什么好再说的,只能这么认了。
7.
我们离开乾清宫时,太子夫妇还在跪着求见,但我们没去做理会,直接就转去坤宁宫请安。
皇后见到我,态度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冷淡,不待见我,反而有些想要和高彻套近乎的意思。
不过,这也并不奇怪,如今太子失宠,即将失势,很有可能会被废除,如此状况下,当然是人人自危,要及时物色新的势力,以站好队,免得会被殃及,将来失去依靠、出路。
离开坤宁宫后,我们转去永安宫,去见萧昭仪。
“哎哟,珞儿,你手里所拿乃是何物啊?”
一见到我们走进永安宫门,萧昭仪就立即迎接出来,十分欢喜询问珞儿。
“父王说,此乃是套球,皇爷爷刚送的。”珞儿手上提着木雕套球,一脸稚气,很高兴说。
“这样啊,来,给祖母抱抱,祖母特地给你准备了你喜欢吃的桃酥,回去之时,可带回去吃。”
萧昭仪抱起珞儿转身返回寝宫,很高兴说道。
我和高彻跟在后面走进寝宫,刚坐下,萧昭仪就忍不住交代道:“彻儿,最近朝堂不稳,局势敏感难料,你需多小心谨慎才是,如今你乃是有家室之人,可不是孤身一人。”
“我知道,放心吧,不会有事。”高彻很笃定说,一副很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珞儿是否已在开始识字?”萧昭仪十分宠溺摸着珞儿的头笑问。
“有在识字,但尚未请先生。”我回应说。
“嗯,等过了冬,也该请先生开蒙了,太早太晚皆好。”
“嗯,好。”
萧昭仪说的没什么不对,我就直接答应,没什么反驳。
珞儿四岁多,快满五岁,等过了年,就虚岁六岁了,是真的该正式拜师开蒙了。
之后,萧昭仪被皇后传唤过去,临走之前,她将一些桃酥糕点,以及给珞儿做的冬衣,一并交给我们带回王府,然后才道别去忙。
几天后,为了避免被株连问罪,太子高秀服毒自尽了。
之后没过几天,张牧等一些将领就被抄家问斩了,但太子府的妃嫔以及众子女却能幸免于罪,只是被贬为庶人。
因此,在权利之笼里,五年前的猎者最终也变成了猎物,并没有能一直得意到最后。为此,今年的中秋宫宴取消了,并没有大办团圆筵宴。
中秋节这天,经我同意,高彻让贺拔瑛来王府过中秋,吃团饭,理由是:她独自一个人在京城,没什么家人在身边,孤零零的一个人。
她在高彻的援助下,在京城开了一家酒馆,卖胡人菜食,不过,才开张没多久,据说生意很一般。
再次见到我,她再没有了之前的傲慢、鄙夷、嚣张,学会了许多汉人礼仪,再没敢直呼高彻的名讳,显得很恭敬有礼。
见她这样,只要不再冒犯到我,不再妄想着染指高彻,我也没有什么好再计较的,不就是一起同桌吃个饭而已,又不是没有过。
在饭桌上,眼见高彻对她也没什么出格的举动,看向她的眼神也很一般,并没什么异样,我心里就不由安心不少。毕竟有些东西,若是高彻有意,不自觉断绝,我是阻止不了的。
大约三个月后,皇帝日渐体弱力衰,高彻被册立为皇太子,并代为监国,处理政务,在冬至日这天,代为天子主持祭天大典。
在年关之前,择了良辰吉日,我和珞儿搬进了东宫,和高彻一起住在东宫正寝,依旧没有分开居住。
夜里,东宫暖阁内,我和珞儿刚睡着不久,高彻就突然掀开被子睡进来,使得一阵寒意顿时袭来,令我霎时有些苏醒,随后他整个人双手搂抱贴靠过来,还亲上我脸颊颈间,令我直感有些寒凉,不禁有些哆嗦,整个人完全苏醒过来。
“阿彻,我有了。”
我闭眼不睁,压着郁闷,很平静说。
高彻解我里衣,肆意游抚,上下其手的动作并没有停,亲我颈肩沙哑问:“有甚?”
“身孕。”
高彻顿时震愕猛然抬起头,很惊诧问:“当真?大夫可曾号过脉确认?”
“已确认,将近三个月。”
高彻脸上先是无比欢喜,随后是无比失落,很无奈笑道:“眼下该如何是好?我想要你……”他撩拨着我的鬓发,很暧昧道,“很想很想!”
我翻身搂抱向他腰间,亲上他双唇试问:“那你可是想纳妾?”
“不想!有你足矣,女人多了烦!”他回亲我双唇,很伤感说道,“我可不想你将来像我母亲一样,过得抑郁寡欢,心中怨恨自己的夫君,时而还被其他妃嫔欺负。”
随着高彻被册立为皇太子,萧昭仪的位分已经由嫔位晋升为皇贵妃,在后宫只在皇后之下,位分稍低一点,但她过得还是不快乐,虽然在高彻,珞儿,还有我面前,显得很开心欢喜,但是,也只是在我们面前会这样而已,私底下一定没法这样开心无忧虑。
因此,我突然十分感激高彻,感激他能真心为我着想、为我打算,于是,我忍不住翻身压上他,很开心笑道:“阿彻,你我之间乃是真心换真心,你若一直真心待我,我亦会一直真心待你,我们会一直异体同心,白首不相离,不然,我宁愿去住冷宫,或者出家为道姑,再也不见你,死也不相见!”
“哈哈哈……当真会那么狠心啊?”高彻很宠溺捏着我的脸颊,很欣慰笑问。
“当然!总之,你绝对绝对不能辜负我,听到没?”
“好!我发誓,绝不辜负你,否则,我遭天谴……”
听到他信誓旦旦、极为爽快的承诺就够了,我不想听到他立下毒誓,作为奖励与回应,我直接笑着亲上他双唇,堵住他的嘴,不让他再继续立誓,并主动宽解他里衣,令他不禁很惊诧笑问:“你这是做甚?不是不可……?”
“无妨,只要足够小心谨慎即可。”
听到我这么说,霎时像是得到了允许,高彻顿时笑得合不拢嘴,随即一个激动翻身压上我,直接变被动为主动亲上我,而且肆无忌惮,一发不可收拾。
但是,高彻从来不是一个会轻易失控的人,他的克制、隐忍、自律、意志异于常人,远比一般人要强上数倍。
因此,他很理智,并没有失控,真的要弃我与腹中孩儿的安全于不顾,真的要行房,而只是很依赖地进行一番缠绵之后,他就停下了动作,抱着我很安分睡觉,并没有真的要行房。
两个多月后,皇帝寿终驾崩,守孝三个月后,高彻正式登基为帝,并尊封老皇后和萧皇贵妃为嫡太后和庶太后。
而我怀着身孕,顺势被封为皇后,珞儿为太子。
至于顾家那边,高彻一直怨恨他们曾虐待我和珞儿,所以不赏也不罚,该如何就如何。
但听说,顾念念受不住接连打击,整个人疯掉了,卫姨娘倒是还能正常生活,但是,鞭刑所留下的疤痕触目惊心,却是永久性的。
一个多月后,我顺利生下一个女儿,珞儿很高兴多了一个妹妹,高彻更是爱不释手,十分高兴得了一个女儿。
而后宫的一切,就像高彻所承诺的那样,并不添加妃嫔,始终就我一个人,再无人敢欺负我、嘲讽我。
至于将来,应该也是不会有的吧?一定是!
我相信自己,也相信高彻,绝对不会辜负彼此的真心,一定都在心里祈求: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原标题:《笼中兽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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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轻纱罗帐内,一男一女缱绻而眠。
严牧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秀可人的小脸蛋,纤长的双睫,细嫩的脸颊,嫣红的唇……
他的瞳孔瞬间放大,虎躯一震,咚的一身巨响,高大的身躯堪堪从床上滚了下来。
床上的小娘子被这一声响动惊醒,惊慌失措的揪着薄被坐了起来,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委屈巴巴又惊恐万分的盯着坐在地上的严牧。
那眼泪,珍珠般,顺着脸颊一颗一颗地落下。
严牧慌的一批,瞬间想在自己脸上来几巴掌。
妈的!还以为昨夜不过一场梦,不曾想,竟是真的!
严牧正值壮年,做梦是常有的事儿,美梦成真却是头一回,他委实不知道此刻该如何是好,望着眼泪簌簌直掉的小娘子,他想起身给点安慰,奈何他哪怕一点靠近的小动作,都惊的小娘子小身板儿瑟瑟发抖。
严牧只得抓起散落一地的自个儿衣裳,胡乱套在身上,风一般的冲出了房间。
外院一口水井,严牧打了一桶水,咕咚咕咚的灌了好几口,又当头给自个淋了一桶水,还是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没得清醒。
昨夜之事,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正头疼之际,外院门口传来清朗的谈笑声,不消片刻,四名男子鱼贯而入,孟浪之言,不绝于耳。
“少将军头回开荤,只怕这会儿,软玉温香在怀,不肯起呢。”
有人忧心道:“只怕哥几个擅自做主,恐惹得少将军不快?”
“非也,非也,男女之事甚美,少将军此刻怕是不知道要如何感激咱们呢。”
“哈哈哈,程兄说得极是。”
忽的一阵清风袭来,严牧湿透的周身灌入一股凉意,他眸色骤沉,幽黑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入口处那谈笑的四人。
少将军手下探路先锋陆程、作战军师司马元、作战前锋战广瑞、后勤保障程之遇。
这四个混账玩意儿,竟然合起伙来阴他!
倒是司马元最先察觉到一股杀气袭来,他抬眸望过去,只见自家少将军正站在水井旁,湿漉漉又阴狠狠的样子,仿佛刚从水井中爬出来的水鬼般渗人,寒的司马元一个激灵,清瘦的身躯抖了抖。
其他三人也察觉到了异样,顺着司马元的视线望过去,瞧见少将军杀人般的眼神,具是身躯一凛,脚步骤顿,来不及收敛的笑容僵在脸上。
陆程暗暗想,这……少将军一脸不悦的表情,难不成昨夜……好事没成?
陆程的脑海里渐渐的浮现出一张倔强坚韧的小脸。
2
这些年,边疆战事连连,兄弟几个在外征战多年,好不容易敌军投降了,签了和解书,边疆暂时和平,兄弟几个也奉诏进京受封。
荣华富贵的日子还没得享几日呢,这圣上一纸诏书,哥几个又追随少将军到这边陲小镇来剿匪。
遇见周小娘子的时候,她衣衫不整,左右手各操着一块板砖,身侧各躺着两个小匪徒,那两贼人的脑袋已然被她砸开了花。他们破门而入,她举着小板砖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似有同他们拼命的意思。
军师司马元是哥几个里面最有书生气质的人,他忙站出来摆手道:“姑娘,你且放心,我们是朝廷派来剿匪的,我们是好人。”
话落,姑娘依旧十分警惕的瞪着他们,显然,他们在外同山寨里的匪子们一片厮杀之后,身上血迹斑斑,当兵的浑身上下又透着股匪气,瞧着委实不怎么像好人。
“你们几个在磨蹭什么呢?土匪头子已经被老子抓了,小土匪要是不肯投降,砍了便是!”少将军人未到,声先到,不一会儿,高大的身躯便跨入了这狭小的柴房内。
他顺着哥几个的视线望过去,也看见了衣衫不整坐在地板上小娘子,小娘子小脸脏兮兮的瞧不清楚五官,唯有两颗眼珠子又黑又亮,正死死的盯着哥几个呢!
自然,他也瞧见了小娘子手上的两板砖以及地上两个脑袋开花的死人。
少将军一怔,小娘子是个狠人啊!
他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随手一扔,盖在了小娘子的脑袋上,又对着自个的兄弟们吼道:“你们几个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滚!”
司马元几个慌忙退了出去,少将军严牧也跟着走出柴房。
小兵来报,说是已经搜遍了整个山寨,找着了两箱金银财宝以及几个被关押的女子,问少将军如何处置?
自然是财宝充公,女子们放她们家去。
这山寨五十三个匪子,生擒了土匪头子一个,就地正法了的小匪子三十七个,缴械投降的匪子二十三个,还得两个,横尸在那柴房里。
严牧回头看了一眼那安静的小柴房,小娘子还未出来,也罢,匪徒已灭,随她去吧。
“打道回府!”
严牧一声令下,将士们修整完毕,押着那帮匪徒先一步下山。那匪首头戴枷锁,手脚具是被铁链捆住,正由严牧手下武力值第一的作战前锋战广瑞押着,跟在了大部队后头。
严牧抬脚准备上马,衣服下摆却叫人轻轻扯住,严牧凝眉回头一看,那柴房里的小娘子不知何时竟出来了,司马元几个正勾着嘴角看好戏般的瞧着这边。
严牧不耐,对着小娘子道:“土匪们都被我们抓了,你回家去吧!”
小娘子依旧揪着他的衣摆不放。
严牧无奈道:“你要是害怕,你就跟在我们后头。”说着,袖子一甩,一下子就将自己的衣摆从小娘子手里抽了回来。
小娘子一慌,小爪子迅速伸出,又快又准的再次抓住了严牧的衣摆。
严牧无奈,抬头望了望司马元他们三,眼神示意:你们谁赶紧站出来把这个小麻烦领走!
司马元眨眨眼:少将军啊,人姑娘身上可裹着你的外衣呢,你自己都认领了,可不能耍赖啊!最后一个挑眉,跃上马背,双腿一夹,打马疾驰而去。其他两个也跟上他,动作整齐划一,骑上马,一溜烟没影了。
严牧无奈,只得牵着马步行,没走几步,小娘子两腿一软,小身板直直的瘫了下去,好在严牧眼疾手快,将人稳稳的捞在了怀里。
严牧是第一次抱姑娘,心里是慌的一批,小娘子怎地这般软乎乎的?身上没得骨头?
搂着小娘子的双掌,掌心莫名的有点烫。
严牧抬头看了看,前方的大队伍已经将他们甩的远远的,眼下这“烫手的山芋”……只能自己扛下了。他将姑娘打横抱起,轻轻跃上马背,拉紧缰绳,跟着远处的队伍缓缓下山了。
3
想到那张小脸,陆程的身躯抖了抖。
小娘子举着俩血淋淋板砖的画面还历历在目,陆程心想,这小娘子这般厉害,少将军又浑身湿透,像是刚从井里爬出来的,莫不是……少将军昨夜被小娘子扔井里了?
转念一想,少将军武功盖世,岂能被个区区弱女子扔进井里,想想都不可能。
那少将军此刻那哀怨的想要杀人的眼神,又是怎么回事?
陆程虽然好奇,可眼下还是保命要紧,转身想溜,无奈身后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历喝:“站住!都给老子站住了,一个都别想跑!尤其是你——司马元!”
陆程这才发现,司马元那瘦弱不堪的身子已经退到门边了,他心里暗骂了一声,不愧是狗头军师,大事不妙了就知道第一个开溜!
不一会儿,四兄弟排排站,浑身湿漉漉的,冷的直打颤。
少将军大清早的,请他们洗冷水澡,甚好,甚好!
“说吧,谁出的馊主意?”严牧锐利的视线扫过他们四人。他们四个什么身体素质他还不知道?一人淋了一桶井水而已,就冷的直哆嗦,演的这般好,咋不上戏台上唱戏去?
三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司马军师。
司马元赶忙道:“少将军,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狗屁!”严牧咬牙切齿的打断他,“谁会指使你干这龌龊事?”
“将军夫人,您的亲娘咧!夫人说少将军您也老大不小了,二十五了还不取妻,不但不娶妻,少将军您还不近女色,夫人怀疑您……怀疑您是断袖,要我们一定要给您物色女子,试试看您是不是真的断——”
“荒唐!简直荒唐至极!”严牧气的一拳砸向了司马元,“混账!就为了这点破事无端毁了人家姑娘清白!”
这事严格说来,要从他们几个打完胜战衣锦还乡,回京受封那时说起。少将军严牧战功赫赫,得了不少封赏,圣上更是亲自下旨赐了一桩美满姻缘。
安平侯郡主扶轻轻,年方十八,才貌双绝,与智勇双全的少将军严牧,实乃天造地设的良配!
可就是这一桩人人称道的美满姻缘,严牧冒着杀头的风险,拒、婚、了!
老夫人气得卧床了两日。
安平侯郡主扶轻轻那般气质美貌的他都要拒绝,那他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坊间传闻少将军严牧好男风,想到严牧平日里不近女色,又成天跟着他手底下的那几个当兵的厮混,莫不是真的……老夫人又多卧床了三日。
病稍有起色了,老夫人便招了司马元他们几个问话,严词厉色,吓得他们几个赶紧同严牧撇清关系。
司马元:“老夫人,我已娶妻。”
陆程:“老夫人,我家里定亲了。”
战广瑞:“老夫人,我家娘子都怀二胎了。”
程之遇:“老夫人,我虽未娶妻,但我已有两名妾室。”
四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程之遇,呵,未娶妻先迎妾,渣男!
4
严牧把那四个人渣狠狠揍了一顿,让他们滚蛋!
转念又想,毁人清白的是他,最该挨揍的,也该是他。
又把战广瑞叫了回来。
等他脸上挂了彩之后,他这才悻悻的进了内院。
这院子是府衙的后宅,前日几人剿了匪,便将匪徒交由沧州府衙关押,顺便入住府衙后宅休整,待明日启程回京。
这小小的院子是专门给周小娘子住的,昨夜里哥几个在另一个院子里喝酒,定有意灌醉严牧,一向自诩千杯不倒的严牧被灌的七晕八素,不知道怎么地就摸进了人家姑娘的房里。
然后自己就干了禽兽不如的事儿。
严牧还当自己是做梦,那感觉甚是美妙,如今回味起来,还有点意犹未尽……
啪!严牧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想什么呢!个禽兽!
小屋门口,严牧正恼着待会儿见了周姑娘是不是应该跪下赔罪,可是男儿膝下有黄金……正纠结着,房门吱呀的一声打开了。
四目相对,两具僵直的身躯。
她的眼睛又红又肿,该是哭了许久,小脸儿嫣红嫣红的,甚是可怜。
严牧想跪下了。
正当他准备屈膝下跪的时候,周姑娘开口了:“少将军,我要出去,能不能麻烦你让开?”
声音轻轻柔柔的,就是有点哑,严牧听得一怔一怔的,愣了许久,才侧着身子后退了两步。
周妍避着他,径直走了出去。
严牧在后头跟着,她没搭理他,一路行至小厨房,负责他们几个膳食的张大娘不知去了哪里,但是锅里煮着小米粥蒸着馒头。
那馒头冒着丝丝热气,周妍徒手去抓,“嘶~”一不小心就烫着了,馒头滚落在地沾了一圈的脏污,她的五个指腹瞬间烫的通红。
周研低着头,疼得想哭。
严牧见状,赶忙舀了一瓢水过来,抓着周妍的小手就给摁进水里,井水冰冰凉凉的,瞬间就缓解了周妍手上的疼痛。
“饿了?”严牧有些局促的开口。
周妍抬头看他,水汪汪的两只大眼睛里,满是委屈。
她轻轻点了点头。
严牧忙安置她坐下,周妍看着他取馒头,舀米粥,不一会儿,一碗小米粥,一碟馒头,摆在了她的面前。
严牧不自在的敲了敲桌子,“那什么,你吃吧,吃完了,咱们聊一下。”
5
夜里,司马元几个厚着脸皮来找严牧,更是提了两坛好酒过来赔罪。
严牧一瞅着酒就后怕,让司马元赶紧提回去,一个月之内他是不敢碰酒了。
明日就要启程回京了,司马元问严牧,打算如何安置周姑娘。
那日严牧将昏迷的周姑娘带回府衙,请大夫诊治,请婆子照顾,似是对周姑娘十分上心。
第二日,周姑娘便醒了,问她话呢,她也不回答,哥几个差点将她当作小哑巴看了,结果呢,她在严牧进屋之后,开口了。
“谢谢你救了我。”
哥几个乐了,想来,这姑娘是只认准严牧一个救命恩人了。
后来,他们知道她叫周妍,至于是哪里人士,家中还有什么亲人,严牧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他一问,周姑娘就用眼泪回答他,搞得他很不知所措。
女人啊,就是麻烦!
严牧本打算时间一到就回京城,至于周姑娘,爱去哪里去哪里,与他无关。
却发生了昨晚的事情。
“只能带她回京了。”严牧感叹。
今晨在小厨房,他问周姑娘是否愿意同他回京?周姑娘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吧。
司马元道:“周姑娘无亲无故的,跟了你,也算有个归宿。”
周姑娘洗净了脸,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后,虽谈不上容颜绝艳,倒也是个样貌清秀的小娘子,少将军救了周姑娘,于她有恩,少将军可纳她为妾,算是抬举她了。
天明之后,启程回京。
严牧接了上头的命令,土匪头子是要活着押解回京的。
来的时候,没带散兵,回去的时候,自然也不会多一兵一卒。
一行队伍,只他们七人,一辆囚车,一辆马车。
周姑娘自然是坐在马车里头的,陆程和程之遇觉得赶马车十分新鲜,争着当马车夫,二人僵持不下,猜拳定胜负。
陆程赢了,程之遇输了,程之遇无奈去赶了囚车。
马车颠簸,好在车内铺了厚厚的垫子,周妍坐在车内,还算舒适。
掀开车帘的一角,偷偷望了眼那一马当先的挺拔背影,周妍泯了泯唇,放下帘子后,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妍在马车里被颠的有些昏昏欲睡,迷糊中,她听见外头陆程的喊话。
“周姑娘,变天了,恐要落雨,此处离驿站约有十里的路程,咱们要加速了,希望赶在落雨前赶到驿站,周姑娘,坐稳了!”
陆程的话音刚落,周妍就觉得身子一个不稳,往后倒去,咚的一声,她的后脑勺撞在了马车上,她的瞌睡虫瞬间清醒了。
摇摇晃晃了几下,她才坐稳,扒拉着车窗,掀开窗帘子往外望去,道路两头的树影一晃而过,那遥在前面领头的男子,骑着骏马飞驰,天空也随着密布的乌云,陷入了一片昏暗中。
这天,果然说变就变,偶有几声轰鸣声自天边传来,震的人心弦难安。
这雨要是落下,他们几人恐怕都要淋成落汤鸡了,倒是自己在这马车里,有车篷遮挡,无需担心淋雨。
周妍抬头望着天空,伴随着一声巨响,天空裂开了一道火光,很是可怖。
但愿,他们能在落雨前赶到驿站。
周妍的心有点慌,就好像刀光剑影在心底碰撞,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那声音很真实,仿佛是从双耳直灌入心底的。
不对!是真实的打斗声,是真刀真剑的搏击声,怎么回事?
周妍掀开马车帘子,马车还在前进,陆程已然在车外和两个黑衣人打成一片,“周姑娘小心!”就在陆程及时提醒下,周妍连忙侧身,堪堪躲过了远处飞过来的一支弓箭,她躲在车内还来不及庆幸,又一支弓箭穿透车窗帘子射了进来。
周妍曲着身体贴在马车角落,数支弓箭从她的眼前飞过,深深的扎在了车舆上。
看着那些弓箭,周妍惊魂未定,又一个趔趄往前扑去,原是拉车的马受了一箭,剧痛之下发疯般的往前冲,带着周妍的马车一下子冲出了打斗的圈子。
周妍在车中被晃的东倒西歪,但她还是很努力的扒拉着车窗往后望去,十几个黑衣人围着囚车与严牧他们几个厮杀缠斗,更有暗处时不时放出的支支冷箭朝他们射去。
他们自顾不暇,分身乏术,根本无人顾及周妍这边失控的马车。
马儿一路狂奔,时不时的发出几声凄厉的嘶鸣,那被箭射中的伤口不断的往外渗出浓稠鲜红的血液,周妍既不会功夫,也不会御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马失了狂,偏离官道,往一旁的林子里跑去。
林子里满布荆棘,地面又不甚平坦,马车晃的更加厉害,甚至几欲翻车,周妍在马车里跌跌撞撞,撞的是眼冒金星,终于,伴随着一声巨响,马车撞上一棵大树,剧烈晃动一下之后,堪堪停了下来。
刺啦一声响,车舆四分五裂,周妍被掉下来的车篷砸了个正着。
轰隆隆,淅沥沥的雨点儿密密麻麻的落了下来,转瞬即变成了瓢泼大雨。周妍把压在身上的顶棚推开,随即被淋了个透心凉。
雨下得太大了,周妍面上全是雨水,睁眼都困难,她看不清周围的一切,只能勉勉强强的看到地上一团影子,那是已经力竭的马儿,偶有的几声呜咽,证明着它还活着。
浑身湿透,寒气逼人,周妍知道,自己若再没有作为的话,只能等死。她必需找一个地方躲雨,可这茫茫密林,没有一处不被雨水洗刷着,她能躲去哪里?
别说眼下暴雨,就是天朗气清,在这荆棘丛生的密林里,她的细胳膊、细腿儿根本也寸步难行。
周妍已冻的瑟瑟发抖,这雨还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难道她的小命今日就交代在这里了?
还有他们……他们能否以寡敌众……
周妍的意识渐渐模糊……
6
严牧望着地上成片的尸体,目光冷冽。
暴雨冲刷着敌人的尸首,鲜血在崎岖的道路上蜿蜒成了一条条血溪。
五个人经历了一场血战,皆是筋疲力竭。
严牧扶着剑柄,累的几乎半跪在了地上,“陆程,你带着周姑娘……周姑娘呢?”严牧这才发现,那辆载着周姑娘的马车不见了,眸光一沉,脸色极为难看。
陆程也是累的够呛,敌人一拨接一拨的出现,杀不完似的。他眼见着周姑娘的马车远去,自己却是分身乏术,束手无策。
他无法直视少将军的双眼,低头愧疚道:“周姑娘的马癫狂了,我被敌人缠住,顾不上周姑娘……”
严牧失控的吼道:“找!你们都去找她,给我把她找回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周姑娘丢了,他的心跳会如此疾速,比适才被敌人围攻的几乎命悬一线的时候还要快上不知多少倍!
他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拉着自己衣角,黑乎乎的小脸上,那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他想起府衙后宅的小厨房里,她被烫伤了手,任由他抓着摁进凉水里时那乖顺的小模样;他想起今晨出发时,她小心翼翼的问他是不是真的要带她回家,他答了是之后,她爬上马车时一闪而过的笑颜。
他理应护她周全,而不是让她如今不知所踪!
司马元上前两步,道:“少将军,周姑娘我们会找回来的,您受伤了,少将军不如带着那匪首先行前往驿站治伤。”
刚才搏命时,少将军为了救自己,背上挨了敌人一刀,深浅尚且不知,只那鲜血已经染红了少将军整个后背的衣衫。
暴雨还在下,周姑娘怕是凶多吉少。
严牧慢慢站了起来,“我的伤没事,找人要紧。”他回头望着那囚车上被暴雨淋成落汤鸡的匪首,眼神阴鹜,“也别费心费力的看着他了。”他提着剑一步一步地走向囚车。
其他人早已看出他的意图,慌忙道:“少将军,不可!上头要我们将人活着——”
话还没说完,严牧已提剑插入了那瑟瑟发抖的匪首胸膛,似是要发泄心中愤恨一般,严牧握着剑在匪首的身体里慢慢转圈,匪首痛彻心扉的惨叫声响彻天际。
眼看着匪首咽下最后一口气,严牧才将剑拔出。
“走吧,找人。”
司马元四人暗暗叹息。
7
周妍看见一把亮澄澄的刀就要刺入严牧的身体——
“不!不要!”她尖叫着,猛然醒了过来,阳光从木屋顶上的天窗透了进来,有些晃眼。
这是哪里?她怎么会在这里?
眼前是一间空间不大的木屋,打造的十分精细,此刻的周妍躺在木板床上,她挣扎着坐了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粗布麻衣,她不由得揪紧了衣领。
“姑娘,你醒了?”这时,木屋门被推开,一位老婆子走了进来,周妍见了她,稍稍松了口气。
老婆子手里端着个木碗,碗里的粥正飘着盈盈的香气,周妍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老婆子将碗放在桌上,走过来扶周妍,周妍不想让她碰,自己跌跌撞撞的下床,在险些摔倒的时候,还是叫那村妇扶住了。
“姑娘,你别怕,你啊是我家老头子前日在林子里捡回来的,那雨下得可真大,老头子把你背回来可废了不少力气。”老婆子边说着,边将手探向周妍的额头,“总算是不烧了。”
周妍喝了粥,恢复了些许气力,她起身走向屋外,屋外一座小院,院子里晒着些许草药,阳光恣意飘洒在院子的每个角落,随处可见的暖意。
小院一共并排三间屋子,正面对着一处深不见底的悬崖,背面靠着那片郁郁葱葱、仿佛随时都能够让人深陷其中的密林。
老婆子跟着周妍出来,指着院子里的草药说道:“那天若不是我家老头子去林子里采药,也不会遇上你。”
周妍这才相信,是眼前面貌慈祥的婆婆同她口中的老头子救了自己,她正欲道谢,却听院外一声闷响,紧接着传来声声苍老却又中气十足的咒骂声,“我老头子这是走了什么霉运了?前天捡回来了一个姑娘,今天捡回来一个小子,不过这小子也太他妈沉了!”
周妍同婆婆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朝着院外声源的方向跑去,不消几步,便瞧见一个老人家正坐在路边一个石头上直喘气。
老人家身前的草地上躺着一具七扭八歪的高大身躯。
“呀!老头子,你又捡了个大活人回来!”老婆子惊奇的跑到老人家身旁,围着地上的人转了一圈,看样貌是个俊秀的小公子,就是脸色……死寂一样的苍白。
“这是……死了吗?”老婆子拍了拍自家老头子的肩膀,目光却落在周妍身上,只见小姑娘正笔挺挺的盯着地上的“尸体”,心想,小姑娘怕是头回见死人吧。
“嗯——”有我在死不了!老头子才说了一个字,就听得一声闷响,他前天捡回来的小姑娘晕倒在地……
只听得一声闷响,他前天捡回来的小姑娘晕倒在地。
“……”
“……”
这……夫妻二人面面相觑,还没开始费力就觉得已经累的不行了。
待到他们二人将地上两位扛回屋中,日头已经落到了悬崖下边,二人坐在台阶上直喘气,老婆子见老头子要起身,忙拉住他,“老头子你去哪儿?再歇会儿!”
老头子的额头还在泌着细汗,这两天光干这扛人的体力活了,比采药可累多了。那小子身中剧毒,若再不及时解毒,怕真要死翘翘了,岂不叫他白费力气扛回来?
“我给屋里那小子配副药,你再歇会儿就去起个火,得赶紧把药熬了。”
老婆子一听,哪顾得上歇息,立马起身看火去了。
8
“周姑娘……周姑娘……”
严牧的额上细细泌着汗,周妍正拿着湿布巾小心翼翼的擦拭,听得他迷迷糊糊中一声声周姑娘,脸上燥热不已。
又想到自己刚才情急之下,以口给严牧渡药,就羞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尤其是老婆子又取笑她,“周姑娘莫要害臊,你看他对你有情,你对他有意,你们俩郎情妾意的,不是很好嘛!”
方才他们夫妻二人给小伙子喂药,那小子中毒加高热,简直毫无意识,药汁是喂一口漏一口出来,完全喂不进去,老婆子正急呢,小姑娘从屋外冲了进来,接过药碗,饮了一口药汁,嘴对嘴喂给了小子。
那场面,看得他们夫妻二人老脸都红了,不过呢,效果确实很显著,药汁一口没漏,全进小子嘴里了。
老头子的药,吃了没有不药到病除的,不一会儿,小子开始退热出汗,脸上也渐渐有了点血色,老头子给他把过脉,确认他已无碍之后,叫小姑娘别忙活给小子擦汗了,上桌吃点饭吧。
周妍见二老给她留了饭,而她也确实饿了,便乖乖上桌吃饭。
老头子老婆子已经困的不行,起先回屋睡觉。周妍吃了饭,简单收拾了下桌子,看严牧已经不在冒汗,睡得平稳,便端着碗筷出去。
外头黑漆漆的一片,林子里的虫鸣鸟叫时不时的传了过来,周妍也不害怕,慌乱的心反倒安定了不少。
严牧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9
第二日清晨严牧便醒了。
彼时周妍正给他擦脸,他抓着周妍的手腕同时睁开眼睛,盯着她看了许久之后,才轻轻唤了声:“周姑娘。”
周妍红着脸点了点头。
床上的严牧咧开嘴,笑了,“周姑娘安然无恙,甚好。”他想坐起来,只轻轻动了一下,后背便传来锥心般的疼痛,不由得抽了一口凉气。
周妍顿时紧张了,“你别动,我去叫人。”
周妍起身正要往外冲,老头子和老婆子就笑嘻嘻的进来了。“小子醒了?”
老头子进屋就过去给严牧把脉,见他脉相平稳,应是蛇毒已经彻底解了。不过脸色还是苍白,体温还是偏高,隐隐有再起高热之势。
他让严牧翻身趴着。
严牧一翻身,周妍便瞧见他后背触目惊心的红,没忍住惊叫了一声,待得老头子将严牧的衣衫剪开,周妍看清了他后背皮开肉绽的那道口子,伤口已经开始化脓,她的眼泪就控制不住的簌簌往下掉。
严牧侧过的脸庞正好看着周妍,瞧着她盯着自己直掉眼泪,一时有些慌,撑着手臂就想爬起来。
周妍带着哭腔呵斥他,“你别乱动!”
严牧不动了。
老头子正给他处理伤口,割开腐肉,挤出浓水,严牧疼的直皱眉,却是不敢哼叫一声,有人已经哭花了脸,就好比那刀正在割她的肉似的,他要是叫一声,某人估计得哭晕过去。
严牧一想,周姑娘在心疼自己,只觉得心里痒痒的,有一丝异样的情愫在心底蔓延开来。
三天之后,严牧便能下床了。
老头子要进林子里采药,严牧刚能下床硬要跟着去,二人清晨出发,晌午回来。
屋子里,周妍同老婆子已经做好饭菜等着他们。周妍正摆碗筷,严牧踹门进屋,无比得意的朝周妍亮出手里的东西。
周妍吓的花容失色,那是一条六尺长的花蛇,严牧正捏着蛇的七寸,但这一点也不妨碍那蛇屈身摆尾,吐信纳息。
“啊~”周妍失声尖叫。
严牧被尖叫声惊到,一不小心,将蛇的脖子捏爆了。
正是这蛇,那日乘着严牧受伤虚弱的时候给他来了一口,才会使得他中毒昏迷。
老头子进屋,见毒蛇被严牧捏死了,气得是吹胡子瞪眼睛,把严牧一通好骂,“你这个臭小子!多好的蛇,本来能泡得一坛好酒的,都让你小心点别弄死了,你他妈的还是给老子弄死了!”
严牧懒得搭理他,将毒蛇尸体往院子里一扔,净手吃饭。
夜里,老头子到严牧屋里给他换药。
“什么时候走?”老头子问。
虽然严牧背上的伤还需日日换药,但是,每日老头子给严牧换药的时候,这小子不友好的眼神告诉他——他更希望由别人给他换药,比如某位周姑娘。
“后日。”严牧答。
“林子里的那几个小子催你了?”老头子想起今日严牧在林子里同四个小子说悄悄话,虽没有刻意避着他,但也隔了些距离,几人说了什么,他自然是无法听清。
“嗯,他们要我们明日便离开。”
“那你——”
“周姑娘说要谢谢你们的救命之恩,你家柴房空了,所以,我明日要砍柴报恩。”
老头子觉得很新奇,“你伤未愈,你的周姑娘舍得让你砍柴?”
严牧挑眉,“老子什么时候说要亲自砍了?”司马元他们四个是用来吃素的?
“……”老头子无言。走吧走吧,这个臭小子,省得日日看见他,还要被他气死。
10
清早,天蒙蒙亮。
周妍推开门,看见院子里齐刷刷站着四个人,先是吓了一跳,待看清楚几个人的脸之后,松了口气。
“你们怎么过来了?”她昨日听严牧说,他们四个在林子里安了营,要等严牧伤好了一起回京。
“少将军让我们过来砍柴。”四人齐刷刷地答道。
“你们不在林子里砍柴,跑这里来干什么?砍人?”严牧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司马元道:“我们来这里拿柴刀啊,没柴刀我们怎么砍柴?”
严牧道:“用你们身上的佩剑不行?”
程之遇叫道:“老大,我们的剑是用来砍人的,不是用来砍柴的!”开玩笑,他心爱的宝剑,怎么能用来砍柴?
“少废话,凑合着用吧,毕竟只有一把柴刀。”说着严牧将手上的柴刀扛在了肩上,“走吧!”
“……”四脸震惊!敢情他刚才是从柴房里出来的。
周妍有些担心严牧的伤,扯着他的衣袖不让他走,严牧安抚她,“没事,我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再说了,我不干活,我是去监工的,免得我不在,他们偷懒。”
周妍拗不过他,只得放手让他去了。
晌午,几个人一人挑了一担柴回来,就连那个本来说是去监工的严牧,也挑了满满的一大担。柴房本就狭小,一下子被他们塞的满满旦旦的。这还不够,几个人草草吃过午饭之后,又出发了,说是要让院子里也堆满木柴。
傍晚的时候,老头子采药回来,看见院子堆成山的木材,几乎把他晒草药的地方都给挤没了,老头子气的将坐在屋檐下喝茶休息的五个人痛骂了一通,严牧带头表示脸色很难看。
糟老头子简直不知好歹!
当晚,严牧就跟老头子置气,不让老头子给自己换药,老头子两手一摊,表示巴不得呢!
换药的任务自然是落在周妍身上,虽说和严牧坦诚相见过,可亲手扒下他的衣服,周妍表示还是头一回,又羞又臊的,半刻钟的时间过去了,只扒了严牧的外衣。
严牧行军打仗惯了,凡事讲究的是效率,周姑娘磨磨蹭蹭的,也不知这药什么时候能上好。
他一把抓住周姑娘在自己身上挠痒痒的小手,哑声道:“要不,我自己来?”
手忽然被热度包围,热度从手心沿着手臂一路蹿到脸上,周妍红着脸抽回了自己的手,垂首低声道:“我……我去叫司马大哥帮你。”
说完,人便慌慌张张的跑出去了。
不一会儿,司马元进来了,一进屋便瞧见少将军盯着自己的手出神,不由得打趣道:“少将军且管好自己的魔爪吧,再说了,少将军就算想做点什么,眼下这地方也不太合适啊!”
神医夫妇可在隔壁屋睡着。
严牧抬头瞥了司马元一眼,“滚回你的柴房去!”
司马元忙叫道:“别啊,我可是受周姑娘所托来给您换药的,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啊,少将军为何朝本军师扔鞋子……”
比起脑仁疼,后背上的这点小伤痛算什么呢!严牧想。
11
相聚靠缘分,分别靠眼泪,周妍要和严牧离开小木屋了。
一早,老婆子准备了很多干粮饼子塞给周妍,周妍抱着老婆子哭成泪人。这几日相处,老婆子是真心喜欢周妍,把周妍当成闺女一般的疼着,眼下闺女要跟男人走了,这心里的痛苦不舍,就好比当年嫁女儿一般。
老婆子拉着周妍,依依不舍的说了许多话。
老头子就比较理性了,塞给严牧几个瓶瓶罐罐,什么金创药、解毒丸的,还不忘嘱咐严牧省着点用。
虽然京城里什么好药都有,但是老头子的心意,严牧还是十分郑重的收下了。
二人告别了神医夫妇,出了林子,周妍远远的看见司马元四人站在那辆已经修好的马车边上候着他们,想到自己的手这一路上都被严牧紧紧的拽着,不由得红了脸,想把手抽开,奈何严牧拽的紧。
几人倒也没有借机取笑他们,表情都有些严肃,周妍没看见囚车,想来囚车应是被那批人给劫走,不由得皱起眉头。那匪首被劫了,严牧他们回京后又将如何向上头交代?
周妍忧心忡忡的上了马车,严牧这会儿亲自给她当车夫。赶车的技术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周妍也不知道,她的思绪早就被匪首被劫这事狠狠纠缠,哪顾得上时不时的摇晃磕碰。
紧赶慢赶,几人终于在三天之后到达京城。
城门口,刑部的人马早已等候多时,本等着交接囚犯的,结果连囚犯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刑部侍郎从司马元口中得知匪首已在混乱中遇刺身亡,别有深意的看了赶车的严牧一眼,拂袖离去。
严牧轻哼了一声,他倒是想起来了,刑部侍郎郑进曾上安平侯府替他小儿郑旷求娶安平侯郡主,被侯爷婉拒了,隔天安平侯郡主扶轻轻就被赐婚给严牧。别人求而不得,严牧却不知好歹抗旨拒婚,也难怪郑进心里对严牧有怨。
司马元垂眸,郑进离开时的那个眼神……怕是这一口必然要咬上严牧的大腿了。
进了京城之后,兄弟几人便分道扬镳,家中各有娇妻美妾候着,自然是迫不及待想要回家的。
严牧也想赶紧带周姑娘回去,母亲不是一直希望他娶媳妇吗?他马上就要带媳妇回家了,想来十分之得意。
“少将军……我不能跟你回去。”周妍忽然道。
严牧蹙眉,想到她该不是在路上听着司马元他们几个胡说八道,以为他要纳她为妾,所以不愿意吧?
严牧道:“周姑娘且放心,你我既已有了肌肤之亲,我必然要对你负责,娶你为妻。”
周妍怔怔地看着严牧,原来……他并没有喜欢她……只是不得不对她负责……
周妍莫名的难过起来,她低头轻声道:“少将军冒然带我回府怕是不妥,不若少将军将我安置在明月客栈,待少将军回府禀明父亲母亲之后,再来接我可好?”
严牧大老粗一个,可不愿这般弯弯绕绕,便有些不耐的摆摆手:“何必麻烦,周姑娘尽管随我回去便是。”
话落,便扬鞭赶车。周妍被他的一意孤行气的够呛,却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在马车内唉声叹气。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下,车外一片嘈杂声,周妍掀开车帘望去,只听得一声粗犷的叫喊:“拿下!”便有几个兵士冲上前来,双刀架住了严牧的脖子。
严牧横眼睇着不远处的刑部侍郎郑进。
郑进被他的目光盯的有些发怵,却依然强装镇定道:“威远少将军严牧,违抗圣命,私自处死囚犯,大逆不道,欺君罔上,即刻押入刑部大牢,听候圣上发落!”
眼前,将军府大门巍峨耸立,老将军同夫人闻讯匆忙跨出门槛,脚步之慌乱,若不是老将军扶着,夫人怕是要在众人面前跌跤了。夫人一眼瞧见架在儿子脖子上的刀,顿时红了眼。
"老天,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挟持我儿!还不快把刀放下!"
老将军沉着脸,一言不发。
严牧冲母亲道:“娘,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您要的儿媳妇,儿子给您带回来了。”
夫人眼前一亮,“儿媳妇?儿媳妇在哪儿呢?”便是四处张望起来。
周妍在夫人的目光望过来之前,赶忙放下帘子,害羞的躲回马车里。
严牧继续道:“人就在马车里,娘,帮儿子好生照顾着。儿子且去牢里走一遭,您记得叫爹救我出去。”
夫人听得一愣一愣的,眼见着儿子被官兵押着,一边走一边喊:“周姑娘,你且安心等我回来娶你!”夫人这时候也顾不上严牧了,赶紧奔到马车边上,掀开车帘往里头看,一个小姑娘正睁着圆圆的大眼睛,含羞带怯的望着自己……
12
七日之后,严牧在终于在刑部大牢里见着自个老爹。
士兵将铁牢打开的时候,严牧跨步想走出去,结果被看守的士兵拦下了。
严牧一脸不可思议的瞪着他爹:“爹,您没拿您的免死金牌换儿子的命?”
老将军边叹气,边走进牢房里,“你知道的,咱家免死金牌统共就那么一块,是留着关键时刻救命的。”
严牧嘴角抽了抽,敢情他的命不是命?
“爹就是寻思着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救你,要是实在没办法的话,那也只好用咱家的免死金牌了。”
“那您可想到法子了?”
“暂时没有。”
“……”
“爹今日来,是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严牧撇撇嘴。
“那位周姑娘于三日前不告而别——”
“你说什么?”严牧顿时激动的吼了起来,连对父亲的敬称都忘了叫,“周姑娘如何会不告而别?是不是您和娘……”
“冤枉啊!我和你娘都十分喜欢周姑娘,尤其是你娘,喜欢得不得了。只是周姑娘因何会不告而别,我和你娘委实想不通,爹也派人寻了三日,周姑娘就好似人间蒸发般,一点讯息都没有。”
严牧紧握拳头,情绪失控的一拳击向了牢中的小木桌,老将军带来的一桌美味佳肴全数撒落在地。
严牧咬牙切齿道:“爹,你拿免死金牌救我出去,明日晌午之前我若没被放出去,我便杀出这刑部大牢,爹,你且看着办吧!”
老将军叹息一声,免死金牌怕是留不住了。本想再多磨圣上几日,求圣上看在他为国征战多年,劳苦功高的份上放了他儿子。如今儿子着急出去,明日若不拿免死金牌换他自由,他恐怕真会将这刑部大牢杀的片甲不留。
“好!爹明日便来接你出去!”
13
想着周姑娘如今又不知所踪,严牧彻夜难眠,几乎是睁着眼等到了天亮。
他爹这回倒是没让他失望,不久之后便来牢中将严牧带了出去。
严牧出了大牢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去找了司马元几人,要他们无论如何倾尽一切资源帮着寻找周姑娘。
可司马元他们几个又何尝没有帮着寻找周姑娘,三日,几乎将京城能翻的角落都翻了个遍,周姑娘委实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他们已然束手无策。
“我本以为你只想纳她为妾,却不想你是想娶她为妻,周姑娘不告而别,或许是因为觉得以她的身份,配不上少将军正妻的位置吧。”司马元感叹道。
严牧强忍着没有一拳砸在司马元脸上,他转身回了家。
将军府里,夫人正窝在老将军怀里嘤嘤直哭,她儿子对周姑娘的在乎,已然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现在怕了。
果然,不一会儿,儿子杀气腾腾的回来了,一见她,便是质问:“娘,你是否同周姑娘说了什么?”
夫人的身躯微微抖了抖。
“我……大约是暗示了一下周姑娘……少将军的正妻之位,应当由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当得,当然,我是很喜欢周姑娘的,你收她入府我绝对不会反对—”
砰!严牧盛怒之下,将正厅的房门拆了。
老将军当下就怒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值得你如此这般与你爹娘反目吗?”
望着盛怒的父亲,严牧这才发现,他对周姑娘的在乎,已经超乎了他自己的想象。
“对!我就是喜欢她!我此生非周姑娘不娶!”
“怕是你这辈子都娶不到你心爱的周姑娘了!”老将军怒气冲冲的从怀里掏出一块金牌,堪堪砸向严牧的脸,严牧没有躲,硬生生的用脸接住了。
脸很痛,可再痛,都抵不上失去周姑娘的痛。
金牌掉在地上,发出闷响,严牧看着金牌上的“免”字,双目圆睁,“为何免死金牌还在您手上?”
老将军道:“免死金牌没用上,你的小命,是用你的姻缘换来的,圣上又给你指了一门亲事。”
严牧只觉得一口气提不上来,“您……您……您说什么?!”
“这次,你要娶的是当朝左相幺女。”
严牧一脚踹翻了正厅的另一扇门,“我死也不会娶!”
14
左相共育有三儿两女,其中幺女是为左相老来得女,十分之受宠。
左相幺女出生那年,极为受宠的长女却因病去世,因而左相将所有的宠爱都倾注在幺女身上。
传闻,左相对幺女的要求可谓言听计从,哪怕左相幺女想要天上的月亮,左相一定会想尽办法将它摘下来。
何况,一个区区的严牧。
左相幺女深居简出,京中见过左相幺女真容的没有几个,严牧自认为同那样的天之骄女没有任何交集,甚至连照面都没有打过,左相幺女为何要嫁他?
不是严牧自恋,只是左相权倾朝野,左相幺女的身份摆在那里,圣上要指婚,京城多的是身份比严牧高贵的皇亲贵胄,为何偏偏指给他这么个罪人?
怕不是左相幺女同那扶轻轻一样,央得父亲去向圣上求旨赐婚的吧?
严牧上相府求见左相,被拒!求见相府千金,被拒!
严牧不得已,只得夜里翻墙闯入相府。
相府戒备森严,高手如云,严牧不无意外的被擒了。
被押到左相面前的时候,严牧如愿见到了左相,只是模样比较狼狈。
左相命人给严牧松了绑,严牧受宠若惊的坐下同左相喝起了茶,顺便提一下退婚的事。
左相老谋深算的脸上露出一抹冷笑:“你真要退婚?”
严牧坚定的点了点头。
左相命人去将小姐请过来,严牧开始头疼,不知待会能否劝服左相千金退婚。熟话说得好,你喜欢我哪里,我哪里都能改。他身上要是有什么发光的地方让左相千金看上,他一定改!
约莫喝了两盏茶的功夫,左相千金到了。
“女儿见过爹爹。”
听着熟悉的、朝思暮想的声音,严牧瞪大眼睛。
相府千金抬头,视线同严牧对上的时候,圆圆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
“少将军!”
“周姑娘?”
15
严牧万万没想到,他的周姑娘是相府千金。
匪窝捡的小娘子逃婚,将军被迫娶丞相千金,一见新娘他愣住
可左相姓赵,想来周妍是假名。
“少将军,可还想退婚?”左相一脸轻蔑。
严牧着急的摇头,“圣命难违,退婚可是欺君之罪,想来我将军府和相府都是担待不起的。”
左相缕了缕花白的胡须,微眯了眼。
周妍道:“爹爹,我想同少将军说几句话,您能不能……”
左相明白宝贝女儿的意思,不就是想要他走开,好叫她俩说悄悄话,左相起身,离开时候,顺便屏退了一杆闲杂人等。
屋里,只剩下周妍严牧二人。
严牧还在消化着周姑娘的身份,本以为周姑娘不过是个平头百姓,不曾想,身份竟如此高贵,自己竟还冒犯了周姑娘,想想腿有些软。
周妍也有些不知所措,对他隐瞒自己身份,是一错;为了救他,向爹爹倾述了自己对他的钦慕之情,并誓言非他不嫁,逼得爹爹进宫求指赐婚,是二错。
周妍不知该如何面对严牧,只得低头轻声道:“少将军若是不愿与我成亲,我便求爹爹请指退了这桩婚事。”
“咚”的一声,严牧跪下了。
“周姑娘……不是……赵姑娘,先前冒犯赵姑娘,毁了赵姑娘清白,严某自知罪无可恕,赵姑娘不弃,愿意嫁我,严某定当一生一世对赵姑娘好,护赵姑娘周全!”
周妍没见过这阵势,又被他一脸严肃认真给震慑住了,一时忘了言语,久久之后才嘟嚷道:“你又不喜欢我——”
严牧忽然站起来,一个箭步冲到周妍面前,抓住了周妍的手握在胸前,“喜欢!严某十分喜欢周……赵姑娘!”
周妍羞红了脸,听着他一声声喜欢,欣喜又满足。
“赵……赵周妍,我的全名。”
原来,她叫赵周妍啊,那周妍也不算是假名,严牧咧开嘴:“那……成亲之后,你唤我严牧,我唤你周妍,可好?”
“好。”
16
那一年深冬,十一岁的周妍在御花园的湖边玩耍,脚底下积雪成冰,一时不慎滑落湖中,救她出水的恩人,名唤严牧,年二十,乃是赫赫有名的少将军。
这一年初秋,十六岁的周妍在御花园的凉亭里,听得宫里的妃子议论少将军严牧的婚事,圣上已为他赐婚,许的是安平侯郡主扶轻轻,她失魂落魄的出了宫,在城内漫无目的闲逛的时候,被绑匪抓了。
救她出匪窝的少将军,年二十五,已是血气方刚的男子。(原标题:《少将军捡来的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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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乐》播至20集,仁宗问皇后对战事的看法,皇后说了以后仁宗却一脸不悦,为什么?阻碍帝后感情发展的究竟是什么?其实仔细想来,朝堂戏、帝妃线都是为帝后...平...
太子洗马魏徵曾劝说太子李建成及早除去秦王。建成败亡后,世民传召魏徵责问,大家都为魏徵担惊受怕,魏徵却举止如常地回答道:“如果已故的太子...果然徐惠不久被帝...
康有为此人,后世褒贬不一。有人说他是清末杰出的改革家,是维新运动的倡导者,戊戌变法的领导人;也有人说他是顽固的保皇党,是尊孔复古思潮的推动者。特别是他...
楼主您好,参考文献找到部分资料,仅供参考武则天(624年2月17日-705年12月16日),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唐高宗时为皇后(655年—683年)、唐中宗时为皇太...
以人拟物的,如,洛夫的《因为风的缘故》……我的心意则明亮亦如你窗前的烛光稍有暧昧之处势所难免因为风的缘故/……以整生的爱点燃一盏灯我是火随时...
今天我来说一个历史上的大名人墨索里尼,也许这个名字你猛一听不太熟悉的感觉,但是要说出他带领出得二战中的意大利军队你肯定耳熟能详,现在就和小编一起看一下...
北魏宣武帝皇后——胡充华胡充华,原名胡仙真,充华为妃嫔封号,安定临泾(今镇原县)人,北魏司徒胡国珍之女。初为尼,宣武帝即位初年,被召入宫讲道,后为嫔妃...
[唐]元稹新妆巧样画双蛾,谩里常州透额罗。正面偷匀光滑笏,缓行轻踏破纹波。言辞雅措风流足,举止低回秀媚多。更有恼人肠断处,选词能唱望夫歌。我们为什么...
[回答]第01回王教头私走延安府九纹龙大闹史家村第02回史大郎夜走华阴县鲁提辖拳打镇关西第03回赵员外重修文殊院鲁智深大闹五台山第04回小霸王...
东王杨秀清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可实际上,一片祥和的表象之下其实暗流涌动,洪秀全等人对他深怀不满,只是敢怒而不敢言。可杨秀清却误以为天国上下是甘愿俯首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