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期:一月人气新完结小说合集 | 我以后的荣光,都与你有关。
今日7本!!本次推文不设经典语录~
封面
作者: 青花燃
简介:
桑远远穿进一本古早玄幻虐恋小说里,成了男主那个红颜薄命的早逝白月光。
男主爱她,男配们也爱她。
女主因为长了一张酷似她的脸,被众男又爱又虐又踩,伤身又伤心。和男主的感情更是波折重重狗血不断,虐得死去活来,结局还能幸福HE。
桑远远:“不好意思本人一不想死二受不得虐,所以我选择跟反派走。打扰,告辞。”
反派长眸微眯,姿态慵懒,唇角笑意如春风般和煦——
“我的身边……可是地狱呢。”
她沉思三秒。
“地狱有土吗?”
“……有腐地。”
“有水吗?”
“……只有血。”
他想看她惊惶失措,想等她尖叫逃离,不料女子呆滞三秒之后,双眼竟然隐隐放光——
“正好试试新品种!”
“……”
他在最深沉的黑暗中苟延残喘,从来也没想到,竟有一个人,能把花草种满一片荒芜。
木系治愈伪仙女X暴戾冷血大魔王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女配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 主角:桑远远,幽无命 ┃ 配角:韩少陵,梦无忧,桑青灵,幽盈月,桑家老小 ┃ 其它:狗血穿书小甜文?
看法:
甜文,基本无虐,文风轻松搞笑,有金手指,男强女强。
女主穿成了古早虐文中一出场就死掉的白月光,为了活命只好抱上男主的大腿。女主性格很好,也很聪明;男主很强大,不按常理出牌,有时骚话连篇特别撩。
男女主都是木系异能,但男主是攻击型,女主是辅助型。每次战斗都特别有画面感,一攻击一辅助感觉像在打游戏,很有代入感。
配角也很有意思,比如女主哥哥是女装大佬,还因此骗到个老婆~里面的每个cp都有血有肉的。
封面
作者: 伊人睽睽
简介:
鹿呦和蒲士泽相亲认识,相亲虽失败,但机缘巧合下两人一起进入不同的小说:
(1)《二进宫后发现我居然是暴君的白月光》。“二进宫后发现我居然是暴君的白月光,但是暴君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2)《我和我前夫的距离》。“我和我前夫的距离,就是我破产后,他大肆嘲笑我,说可以包多少个我。那我就让他包我试试呗。”破产后的白天鹅黑心小公主和超有钱前夫;
(3)《琉璃醉梦红尘泪》。原配对是亡国公主和擅长灭国的新朝皇帝。女主和病弱国师走了;
(4)《剑鸣千山》。原配对是剑神和与他互为宿敌的魔女。男主和不事生产的废物仙二代走了;
(5)《嫡女谋》。原配是嫡女和穷书生状元郎。女主和假扮庶妹的女装大佬走了……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甜文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 主角:鹿呦,蒲士泽 ┃ 配角: ┃ 其它:
看法:
沙雕,非典型快穿,无狗血无虐甜爽文,男主唯一。
剧组武指帅气男主vs有钱有钱非常有钱女主
女主现实中是小富婆,天真烂漫,脑回路神奇。男主真的“狗”,而且毒舌。两个人因为一张芯片从梦中快穿到各个故事。
个人比较喜欢第三和第四篇。
封面
作者: 从羡
简介:
平城有两大名人:沈家千金沈岁知,晏家少爷晏楚和。
前者纨绔声名狼藉,后者杰出众望所归。
众人都说顽劣如果有十斗,那沈岁知能独占八斗。
而晏楚和身为晏氏掌权人,名闻遐迩,矜贵自持。
不论在谁看来,他们都有云泥之别,应该永无交集。
——但只有当事人知道,一场酒误了多大的事。
那日清晨,沈岁知刚走出浴室,便看到晏楚和坐在床边抽烟,神色淡淡。
二人视线交汇,晏楚和将烟碾灭,正色道:“晏楚和,28岁,名下财产我已经让助理列好明细,如果
觉得可以,我们现在就去结婚。”
沈岁知:“……?”
—————
沈岁知幼年曾遭过绑架,手腕有多年难褪的伤疤。
她展示给晏楚和看,十分随性:“是不是很丑?”
晏楚和扫了一眼,并不回答,只淡声道:
“我吻过。”
#颓废无良词作家vs清冷矜贵金融巨鳄#
#做不做人看心情·沈vs领子多高心多骚·晏#
“这世端多冷漠,有一个能让你把温柔坚持到底的人,是件很幸运的事。”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 主角:沈岁知 ┃ 配角:晏楚和 ┃ 其它:
看法:
1v1,sc,救赎文
女主长相明艳大气,因为原生家庭的原因,患有抑郁症,又因为继母等原因,女主声名狼藉。女主有个马甲:有名的作词家“sz”。
男主是商界名门新贵,看起来高冷矜贵,实际特别清纯,女主见色起意,醉酒和男主搭讪,其实男主早就认识女主……
前面男女主暧昧满满,相互试探,但是又不敢进一步,但男主对女主也特别宠特别甜
后面稍微虐了一下,结局He,整天来说甜文。
封面
作者: 江月年年
简介:
楚弄影穿进男频升级流小说,变成龙傲天身边娇俏温柔的小青梅,只等时机成熟,便要强行HE结局。
她决定无限刷低男主好感值,绝不能走上老路,逃离原书命运。
※
某天起,众人突然发觉小青梅性情大变,宛如杠精转世。
龙傲天: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楚弄影: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龙傲天:巴山楚水凄凉地……
楚弄影:Res
ponsibility!
龙傲天:我命由我不由天!
楚弄影:苍天让你别倒贴。
龙傲天:……她经过艰苦卓绝的长期奋战,终于取得阶段性成果。
龙傲天:小影你真好。
楚弄影:???
小弟们:老大老大你擦亮眼!
【热爱抬杠的暴躁青梅VS醋精转生的龙傲天男主】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青梅竹马 爽文
搜索关键字: 主角:楚弄影 ┃ 配角:云破 ┃ 其它
看法:
文风欢脱,别看名字不好听,作者很会玩梗。
现代社畜女主穿越进男频修真文,作为此修真文狂热粉丝,好不容易见证男主一路从默默无闻小废柴修炼成智慧大神,结果小说烂尾了。女主见此化身为作者黑粉,在互联网开启杠精模式,
所以女主一开始穿书,对幼时男主的情感可谓复杂,夹杂着初相遇时的欣赏爱慕和后期对油腻烂尾的嫌弃与不耐烦。女主被系统小蓝球告知只能努力修炼成神才能有机会回到现代社会回家,怀着对男主复杂的情绪,女主甩甩脑袋开始修炼大计!
男女主共同长大走出贫民窟,两人的命运更是从此交织在一起,~
封面
作者: 饭卡
简介:
正经文案:
祂曾被狂热的信徒们赋予了许多伟大的名字:来自深海的支配者、造物与毁灭之主、古老者、白色荒漠的不灭星光、十三始祖之源、噩梦之王、神隐者的归宿……
祂从未承认过这些称号,因为语言毫无意义,祂只说自己从海中来。
校园文案:
热爱数学理性的勤劳边牧,带领慵懒高贵的南岛暹罗和脑袋一团乱的布偶小猫咪一起,寻找失踪人口的青春校园故事。
搜索关键字: 主角:迦离 ┃ 配角:陆巡,郁风 ┃ 其它:迦南
看法:
寻找失踪人口的奇幻校园文,很有悬疑感,中西结合。
迦离和迦南是一对双胞胎,母亲是众所周知的女神,父亲却各自不同。两兄妹长得相似,才能天赋却是天差地别。
天才迦南去了著名的群体失踪案罗厄诺克岛村然后失踪了,这让平庸迦离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为了寻找失踪哥哥的线索,迦离去了深海学院入读。那里,是迦离母亲的母校,也是迦南留下最后线索的地方.....
独特的风格,诡异莫测的往事,叵测难料的人心,交织成一个感人又精彩的故事。
封面
作者: 图样先森
简介:
一年一度的苏富比拍卖会在香港举行
刚离婚不久的宋氏少东高调出席,放言要拍下那枚59.6克拉的“粉红之星”
听说是用来哄前妻的
拍卖会场上,宋少出价7100万美元,最终不敌柏林地产在香港本土的势力,半路杀出竞得该钻石后续酒会上,宋俊珩找到地产新总沈司岸
“我太太一直很喜欢这枚钻石,还希望沈总成人之美,我愿意加价购买。”
沈司岸把玩着手中红酒,语气慵懒:“不巧,我女朋友也很喜欢这个,可能要让宋少失望了。”
一年后,舒清因举办生日宴
宋俊珩看着台上风光依旧的前妻,她的中指上,正巧是那枚“粉红之星”“……”
生日宴结束后,舒清因取下戒指物归原主
沈司岸掀了掀眼皮,嗤笑两声,“舒清因你玩我是吧?”
舒清因:“你用不上转卖给我也行。”
“老.子缺你这点臭钱吗?老.子送你这么大个钻戒什么意思你心里没数?”
“……”
作者的话:
1.追妻火葬场/而且追不上/男二变男一/修罗场多/触雷勿入
2.甜文写多了,小放飞一下,就是想写个男主追不上妻的文,无原型无影射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字: 主角:舒清因 ┃ 配角: ┃ 其它:
看法:
sc、追妻火葬场(没追上)、男二上位(下面称他为男主)、介意慎。
女主富家大小姐,刚开始与男二联姻,但是男二不仅有白月光而且还沾花惹草,总之很渣。
男主很早就喜欢女主,一直在等她离婚,文章并没有描写很多事业线,比较多的是男女主甜甜的恋爱。
这个作者的文笔还算不错,男女主人设可,女主可爱骄傲不做作,男主又痞又温柔。
封面
作者: 暴躁的螃蟹
简介:
米宛是捉妖师,因为杀妖太多,被群妖借力围攻,最后灵力耗尽被困死在墨林。因一点妖力不散,灵魂不灭,五百年后,米宛机缘巧合之下重生在一个同名同姓的女孩身上。
重生后,抓了一辈子妖的米宛,打算做一个佛系的捉妖师,本着妖不犯我我不犯妖的高尚品德,做一个平凡的普通人。
“大哥,我不是来捉妖的,我就是爬个墙,出去减肥。”翻墙第一天遇见大佬的米宛
“……”从没有被人看穿过身份的樊辰,盯上了爬墙的丫头。
后来,米宛开了一间宠物(妖族)医院,主营妖族产前护理。
米宛:“需要产前护理吗?三十万起,谢谢惠顾。”
众妖:“生孩子真贵。”
这大概是个爬墙第一天,就被猛兽盯上的故事。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古穿今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 主角:樊辰,米宛 ┃ 配角:各路妖怪 ┃ 其它:又名《宠物的产前护理》
看法:
超级有钱、酷爱买地建公园的树妖 VS 沉迷赚钱古董捉妖师
女主就是大佬级别的捉妖师重生,男主天地间第一只大妖,也是大佬级别的。
整篇文都有在讲人与自然互利共存,环保精神贯穿全文,三观很正。
有个萌点是树妖男主喜欢上女主后,春心萌动,柳树不停地抽芽,花朵也会随着男主的心情好坏而花开花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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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七点见!!
图源网络,侵删
永州的天灾没能波及到几千里之外的京城。
而无论哪个朝代,京城都是最为热闹的地方,它始终繁华风雅,满城贵气。
城中的小青湖畔,杨柳依依风景如画,虽已入秋,但微风吹过,落叶翩跹的画面,也是诗意十足,所以城中有些学问的青年,都喜欢三五成群,到这小青湖岸吟诗游玩。
也许这世间所有的男子都是喜欢美人的,而读书人,对于美人美景,更是有一番独特的偏执,所以有些店家为了迎合这些富贵公子们的需求,在湖岸停了几艘华丽雅致的花舫,只等书生美人,来一场风花雪月的邂逅。
而陆家长子陆重,已然挤进了这风雅的行列。
花船上,一个身段风流的美人怀中抱着琵琶,素手拨弄,珠玉呤叮的曲调从手下婉转流出,配上戚戚哀哀的歌声,令那画面唯美动人,柔肠百转。
一曲终了,众人从声乐陶醉中醒过来,不知是谁感叹了一声“好美”,引得众人纷纷顺着那人的目光看去。
阳光下,一艘普通的小船缓缓驶过,掌船的人用长长的竹杆子把船儿驶的极其稳当,而船的另一头,侧卧着一个身段纤细的美人。
那美人素白的衣衫上绣了几朵淡色的桃花,微风轻摆着衣袂,竟有几分飘飘如仙的味道,此时正阖着眼睛躺在船上,似乎已经睡着,巴掌大小的脸蛋圆润细腻,如刚刚上了釉子的白瓷,嫣红的樱唇微张,像是汲取了极诱人的果实。
而那美人通身的气质,仿佛已经脱离了这纷扰肮脏的世俗,带着一抹难以触及的圣洁。
陆重同样也在看着,被这美丽的画面吸引之余,总觉得这美人有些过于眼熟了。
察觉到有人打量,君素有些不耐烦的睁开眼睛,陆迟那小子说好了陪她出来玩耍的,临上船了,又有了事情,只好留了君素一个人,在这据说风景绝美的小青湖上晃荡。
可看惯了苍云山的奇花异草浩瀚山河,再看这人间的小树小水,实在也是没什么意思,只除了太阳还暖和些,晒的她贪睡的毛病又犯了。
四周都是碧绿的湖水,只有眼前一艘高大的花舫驶过,而君素瞬间就把目光放在了人群中的陆重身上,朝他轻蔑的一笑,而后用帕子遮住了脸,继续躺着,让船家把船向远处划去。
美人睁开眼的一瞬,陆重同样在心惊,认出了这就是他当初指腹的未婚妻,而如今已经是他弟妹的祝君素!
陆重竟不知,一个傻子好了以后,稍稍调养,竟会出落的这般倾城,早知道……
陆重打断了自己的想法,他不能这么想,若她尚未成亲还有望纳入房中,但她已经嫁为人妇,他这样想,有失君子道德。
陆重又意识到,君素竟然没有死于那场地动,而她为何,又会出现在京城?
这边,君素刚走进居住的园子,就看到了陆迟出门时乘坐的马车停在家门外。君素心中一喜,提着裙摆就跑了进去。
进了正堂,君素却愣住了。不知哪里来的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正哭哭啼啼的,向陆迟说着什么,而陆迟也轻声细语的好生安慰着,生怕惹了那姑娘更加伤心。
君素觉得,自她开了灵智之后就不喜欢哭泣,因为她认为哭是最无能懦弱的表现,所以对于这突然出现的姑娘,觉得无甚好感,尤其是在看到陆迟对她柔声安慰的时候,君素更觉得那姑娘有些碍眼,有种想拎起来丢出去的冲动。
陆迟正蹙眉安慰着哭泣的女子,见君素进来,一抬头,眉眼都舒展了。
“素素,你回来了!京城人多杂乱,我后悔留你一个人在外面了,刚要去寻你呢!”
“嗯。”君素应了一声,提起划船的事情,还有些不大开心。
“这位是?”君素扫了那哭泣的女孩儿一眼,然后端坐在主位上细细的打量了一番。
那女孩儿生的清秀温婉,面容虽算不上顶好的,但美在一双眼睛,如蓄了满池的清水,不落泪也生出几分惆怅来,倒能激起大多男人心底的保护欲,真是我见犹怜啊!
这不,君素可从未瞧见过,陆迟这般安慰人的模样。
“这是我表妹,出门后与仆人走散了,幸好遇上了我。”
陆迟介绍完毕,那表妹也懂礼数的朝君素行了个礼,柔柔的唤了声,“嫂嫂。”
“哦。”君素恍然大悟,托腮望着那表妹,上上下下扫了几圈后,开口道:“腿不是还长在你身上么?自己不能走回去?哭什么?”
一句话说的可能太过恶毒,把那表妹惹的小身板一抖,哭的更凶了,还是陆迟又花费口舌好生安慰了一番,那表妹才停止了哭泣。
最后陆迟又安排了人,将那表妹送回了家中,临行时,那小表妹还回头看了君素一眼,眼神里满是哀怨和不甘。
君素昂着头高傲的看回去,目光直逼的那小表妹怯怯的缩回了脖子,才扬唇轻笑了一声。
她活了这么多年,那表妹看着陆迟时生出了什么心思,有几道花花肠子,还能逃过她君素的眼睛?
待陆迟安排好一切回来,君素看着他温润的模样,心里竟感觉憋了一团闷气,想着这陆迟是不是对每个女人都一样,是不是如果娶的不是她,他也会把对她的温柔换到别人身上。
这么想着,君素愈发觉得心中不快,那感觉,比被狐狸抢了她最喜欢的东西,还要郁闷上几分。
借酒消愁,向来就是这世上最自欺欺人的事情,所以君素虽然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但仍旧十分鄙视自己。
因为心中不痛快,所以君素晚饭的时候,贪了两杯。
本以为人间的酒不醉人,没想到入了喉,却发现除了酸涩,酒意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袭上了心头。
陆迟打发走了丫鬟,自己挽着君素往卧房走,走了一段路,却又被君素跌跌撞撞的推开了。
陆迟好脾气的再次将她扶住,生怕再磕了碰了,却被君素踮起脚,一把薅住了衣领,醉眼朦胧的问道:“陆迟,我美吗?”
低头凝视着只及他胸膛的脸庞,那柔嫩的两颊已经泛了微微的红,一双眼睛明亮扑朔,像极了懵懂的小鹿,却又带着一丝引人入魔的媚意。
“美。”陆迟喃喃的低语一声,在君素额上留下一个吻,不过几个月,她竟变得越来越美了,美到别人盯着她这张脸看,都会让他感觉醋意满心。
可若把她关在屋里,又怕是鸟儿折了翅膀,鱼儿离了海洋,她会变得不快乐。
一个轻吻落下,怀中的人再睁开眼睛,已经是柔柔的一抹桃色,陆迟心中一惊,怔了片刻,却伸手把君素抱的更紧了。
许是怀抱的禁锢有些不舒服了,君素清醒了些许,推开陆迟,眸色已经漆黑一片,脑袋却依旧昏昏沉沉的。
退开两步,君素站在月光下,插着腰朝陆迟道:“我跳舞给你看好不好?天上地下,只有狍子一个人看过我跳舞。”
“好。”陆迟浅笑着,应了一声。
柔和的月光洒在身上,君素轻轻抬手,旋转,带起素纱的裙角飞扬。
翌日清晨,君素是被门外吵吵闹闹的声音惊醒的,彻底忘了自己昨夜是怎么回的房间,怎样脱的衣衫,不过不用细想,也知道是陆迟做的。
这点,倒让君素觉得心中的郁郁之气散了一些。
穿上衣衫推门出去,拐了个转角,君素站在廊下,看见了几个“老熟人”。
陆老爷连同陆夫人站在院中,还未进屋,就已经开始了对陆迟劈头盖脸的指责。
陆老爷责备陆迟不解父母心,大灾过后不懂得报平安,凭白惹了父母担心。
君素抱着肩冷笑,担心?永州地动那样强烈,房屋倒塌死伤无数,大灾过去数日后,连丫鬟小厮们的远房亲戚都晓得托人问一问平安,而身在京城享受安乐的这对老爷夫人,却从未派人问候过一句陆迟是否还活着的话,今日倒厚颜无耻的来谈什么父母心,当真可笑。
而陆夫人,大概也稍做打听了,只责备陆迟自私,不懂得主持家道,凭白把自己的生意钱白白捐给了永州。
君素见过了永州灾后的凄惨,仙妖一场大战,把人间祸害的生离死别,虽凡人死后重新落入轮回,但活着的人,怕是一生都要陷在悲痛里了,不知黄泉路上转生之时,孟婆的汤要喝下几碗,才能忘却这离别之痛。
所以不仅陆迟,连君素都回苍云山,抱了狐狸的几颗珠子出来,若不是太多了反而会扰了人间秩序,君素早已经把狐狸的洞里搜刮一空了。
而身为官家太太的陆夫人,竟心疼陆迟捐了自己的钱,怕是心底,早已经把陆迟的生意,盘算在了自己名下吧!
目光放在陆迟身上,君素见他不辩解不愤怒,只垂眸听着二人的责备,仍旧知礼数的把陆老爷和陆夫人请进了屋里。
君素有些心疼了,她自幼时便在狍子的庇护下我行我素,从未受过什么委屈,几千年下来,修行虽苦了些,甚至过一次天劫都要让她掉一层皮,但君素仍觉得自己是活的逍遥自在的。
如此凡间短短时光,日日在陆迟身边,他已经算是富家少爷了,还过的这样辛苦,由此可见,人生这须臾数十年,倒是最艰难的。
抬脚,君素本欲上前帮陆迟辩驳几句,走了两步,脚步却又停顿了,轻声唤了个丫鬟过来,吩咐了几句,便又回了房间。
这边陆老爷正在气头上,只觉得生了个不孝子,越来越脱离他的管教了,若知道陆迟捐了那些家财,就应该用上他的名义,如此善名传出去,对他的仕途,也是有帮助的。
刚欲再指责,却见一个丫鬟匆匆忙忙跑进来,行了个礼,朝陆迟禀告道:“公子,不好了!”
陆迟疑惑,“怎么了?”
“夫人疯病又犯了,正在房中摔打东西哭闹呢!”
陆迟听了微怔,眸光一转,朝着陆老爷道:“父亲稍做休息,迟儿去去就来!”
突然有了这么一出,陆老爷张张口,叹了一口气,挥手让陆迟下去了,到底在娶了傻子这件事情上,他是有些委屈陆迟了。
本以为老天眷顾,嫁过来后傻子的病好了,没想到傻子,终究还是个傻子。
陆迟这一去,去了足足有一个时辰,陆老爷杯子里的茶添了三次,始终没有等到陆迟回来。
于是,陆老爷起了身,去看看那傻儿媳,到底疯癫成什么模样。
丫鬟带领着,陆老爷刚行至君素的房前,便险些被从窗子里扔出来的茶盘打了脑袋。
陆老爷心中气恼,朝屋里瞧了一眼,只见满地狼藉,杯子碗碟摔的到处都是,陆迟手中正捧着糖果,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在一旁哄着。
那表情看在陆老爷眼里,只当作了陆迟的无奈和心酸。
长叹了一口气,陆老爷朝领路的丫鬟问道:“你家夫人,一直都这样闹腾吗?”
那丫鬟本低着头,听到陆老爷的问话,抬起头“啊?”了一声,想起君素的叮嘱,又怯怯的说道:“也不是天天,三两天这样闹腾一次,好几次一直闹腾到大半夜呢,所以进京时,二少爷才吩咐下来,没有搬去和老爷一同居住,生怕扰了老爷夫人安宁,又怕惹了老爷夫人担忧,才没有知会一声。”
陆老爷望向屋中,自己的儿子临风玉树一表人才,若不是为了他当初与祝家的承诺,如今怕是房中已经添了知书达礼的如花美眷,而不是像现在,日日面对一个傻子的折腾。
这样想着,陆老爷摇着头甩了甩袖子离开了,觉得他这二儿子,到底是受委屈了。
“素素,过两天我就要同林大人一起去南方了,此番离开可能需要一个多月,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君素捏着糖果的手停住,问道:“户部的林大人?”
“是。”
糖果放进嘴里,却不似刚才那般甜了,君素又嘱咐道:“那受伤的小老头儿,你多亲近些。”
“不可妄言。”陆迟夺下君素又捏起的糖果,“那是熙王爷,不是什么小老头儿。”
“哦。”君素心想不仅不是小老头儿,而且身上龙气十足,怕是用不了太久,就要荣登九五之尊了。
手下拿了个空,君素却伸手拉住了陆迟的袖子,“你多照顾好自己,别熬夜太久。”
“我知道了,你也是,少吃些糖果,不然又吃不下多少饭了。”
君素点点头,陆迟要走,心中觉得有些失落,于是从塌上坐起身来,鬼使神差的伸手环住了陆迟的脖子,低喃道:“迟哥,早些回来。”
没有回应,君素抬起头来,却迎上了陆迟深沉似海的眸子,带着满目的深情。
君素刚刚沦陷在陆迟的眼眸里,当密密麻麻的吻落下,却又逐渐迷失在了他带着掠夺的柔情中。
陆迟这一走,说是一个月,但两个月过去了,依旧没有要回来的音讯。
这两个月,从初秋的落叶飘飘,到晨露化为白霜,君素总觉得日子过的少了些什么。
狍子不在时,她虽有些想念,但不同于现在,感觉心底总有一根弦扰的她心烦意乱。
这期间,陆重曾登门探望过,君素不认为自己与他生出过什么深厚的情谊,干脆门栓一上,拦在了外面。
管他高不高兴会不会恼怒,君素看的出来这陆重自视甚高,怕是她与陆迟帮他提鞋,他都觉得是应该的。
可没想到,这陆重倒也执着,碰了两次钉子之后,隔了一段时间又来了。
君素觉得,似乎也该见见了,左右他那父亲母亲近日过的太过于平淡,也该添些“乐趣”了。
开了门,陆重进了园子,君素正倚在走廊里看着池子的鱼,不时捏起一点鱼食丢进水里,看一群被她喂的肥胖的傻鱼互相抢夺。
看到这种场景时,君素会十分高兴,因为不知是不是苍云山风水的原因,生出的灵一个个都狡猾刁钻,其中的“佼佼者”除了狐狸,就是那连溪池里的鲤鱼了。
那鲤鱼抠门至极,除了狍子,别人休想从他那里借出毫毛的东西来。
有一次,君素觉得屋里干了,去连溪池借他一颗水荇草他都不肯,白惹的君素动手,打青了那鲤鱼一只眼睛,夺了一颗回去。
为这件事情,那鲤鱼还把状告到了狍子那里,结果狍子责备鲤鱼心胸不够宽广,之所以第三重天劫都过不去,是因为把身外之物看的太重,不懂得乐善好施。最后,狍子罚那鲤鱼,把水荇草分给苍云山上所有的仙灵一颗,连刚刚化形的赤炎,都被分到了一颗,而那火灵小小道行抵不住水荇草的水汽,连着一个月,都没能生出一缕火儿来。
所以到了这园子里,君素格外喜欢池子里的这几条傻鱼,觉得鲤鱼实在是该向这鱼儿学习学习,改改他那抠门小气刁钻记仇的毛病。
而陆重看到君素的时候,一如上次一样被深深的吸引,只觉得她望着鱼儿轻笑的模样,不似平常女子的扭捏羞涩,而是灿烂的如同清晨的阳光,眉眼弯弯的,像极了夜里皎洁的月亮。
君素扭过头来看向陆重,觉得他到底是不如陆迟的,不管从相貌,还是气质上,陆迟都胜了他不止分毫。
陆迟的母亲出身商贾,之所以能嫁入官家,也在于生的美丽,而陆迟的长相估计是像了他那母亲,所以才生的眉目如画,再加上谦谦出尘的气质,那姿态做个仙人也是足够了。反观陆重,则随了他那做官的父亲,不管是从外形,还是内心虚荣花心的本质。
君素想着,物以类聚,也怪不得陆老爷那样偏爱陆重,因为这分明就是另一个他自己。
“呦,稀客,你怎么来了?”君素面无表情的看了陆重一眼,声色淡淡的开口。
“刚巧路过,顺便来探望二弟与弟妹一下,看看缺些什么,好差人送过来。”
“有劳费心了,我们什么都不缺。”君素提不起兴致与这陆重费口舌,直接了当的做了拒绝,想着陆迟在的时候,怎的不来看看缺什么。
“呃。”陆重得了意料当中的回答,突然间局促的不知怎样接下去,再看向君素,却对上了一双幽深的眸子,整个人的灵魂,一下子被吸了进去。
见陆重双目呆滞,君素暗笑一声,她这半斤八两的瞳术都能把他摄住,可见这陆重自身是没什么意念和定力的,这一点,他和陆迟又差的远了。
眸中桃色的光芒闪过,君素抬手在陆重眼前一晃,一丝灵力悄然注入了他的身体,而陆重也被眼前的晃动,引的缓过神儿来。
“君……君素。”陆重叫了一声,不知是不是面对君素心中有虚,语气稍稍有了一些结巴。
“大哥逾越了,我与陆迟同你一天拜了天地,你该称我一声弟妹呢。”
陆重心中酸涩,唤道:“弟妹。”
“嗯。”君素应下,“我这里没什么可留大哥的,大哥功课繁忙,君素就不送了。”
陆重望着君素,抬了抬手又放下了,他鬼使神差的进来,自己也不清楚为了什么,如今碰了一鼻子灰,又要灰溜溜的走了。
“那,弟妹多保重。”陆重仓惶的道了一声,匆匆的走了。
君素趴在栏杆上望着陆重离去的身影发笑。
日子过了这么久,也该捎份礼物给陆家二老了,不然云婉,会怪罪她的。
繁星满天,月色带了一抹淡淡的朦胧。
屋外吹的正急的秋风,吹不寒温暖的床榻,君素窝在被子里,睡的沉沉如也。
房门被人“吱呀”一声轻轻打开,进屋的人蹑手蹑脚的靠近床边,刚要掀开君素的被子,却被蓦的翻身的人,扼住了咽喉。
被抓住的人没有反抗,君素睁开惺忪的睡眼看了一眼,借着月光,看清是陆迟那张熟悉的脸,才松了手,又窝回了被窝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重新睡去。
不过一息时间,却又从被子里爬了起来,看着正在揉脖子的陆迟,惊喜的唤道:“迟哥?”
“是我。”陆迟应着,觉得无比好笑。
想了这么多天,没有想到陆迟会突然回来,君素高兴极了,一把上前抱住了陆迟的脖子,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抱怨道:“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想我了?”陆迟笑着,带着低沉的鼻音问道。那声音听在君素耳朵里,撩拨的她心跳加速。
君素不想承认自己一把年纪了还在犯什么相思的毛病,只觉得陆迟这黄毛小儿分明是在挑逗她。
“没有。”君素口是心非的嘟囔道。
看着心心念念的人儿可爱的眉眼表情,陆迟忍不住低头落下一个吻,道:“我也很想你,想的恨不得时时刻刻见到你,简直要疯了!”
君素听着,心里像糊了蜜一样甜,觉得陆迟这情话说的,比狐狸本子上抄来的还要好。
“你,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陆迟脱了鞋袜外袍,躺进被窝里,把君素揽在怀里道:“一切顺利!经林大人举荐,明日,我就要到户部任职了。”
“真的?”君素替陆迟感到高兴,她不过给了他一次小小的机遇,所有的所得,都是他自己的用努力一分一毫换来的。
“不做生意,以“达”济天下了?”君素调侃道。
“要做。”陆迟望着漆黑的屋顶,仿佛望着充满前景的未来。“要带着更多的人,甚至带着大梁一起。”
这话说的有些大了,不过君素相信,她相信陆迟,也相信自己的眼光。
都说小别胜新婚,多日不见,思念已到深处,一番温存过后,喜悦的心情渐渐平淡下来,君素望着陆迟熟睡的侧脸,那漂亮的弧度,竟惹的她心底有些苦涩。
陆迟,这么好的男人,不是她的。
暗夜里,君素悄悄化出了原身,近乎完美的脸庞有些淡淡的失落,在陆迟的臂弯里,君素将自己贴近,然后伸手搂住了陆迟的腰身,心里默默的念道:狍子,桃儿有些依依不舍了,怎么办?
在大梁做官,一是靠科举,二是凭举荐,像陆迟这样青云直上的,属于万中无一的一个。
陆迟的荣升,其原因离不开朝政的动荡,皇帝驾崩,明枪暗箭勾心斗角之后,年近四十的熙王势压群雄,登上了大梁九五之尊的位置,而陆迟曾在危难时救助过熙王,后又在他手下做过不少出力的事情,所以天子得“道”,陆迟也顺带成了“升天”的那个幸运儿。
但其中最关键的原因,还是在于陆迟机敏沉静,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陆家除了陆老爷,突然多了一个当官的,本是光耀门楣的事情,可陆家上下除了君素,却再没有一个替陆迟欢喜的人了。
陆重和陆夫人不悦,是必然的,毕竟陆重用功这么多年,心血下了无数,加上家中打点各路关系花了许多金银,才考取了一点功名,混入了上流的圈子,而一直被他们看不起的陆迟突然间木秀于林,这对于陆家母子来说,是个无比沉重的打击。
按理来说,陆老爷该是高兴的,可嘴上笑呵呵的,那份笑意却没有达到眼底,虽然夸赞了陆迟几句,但给人的感觉,总隔着些尴尬和生疏。
君素看着陆迟失落的眼神,知道他是个玲珑的心思,怎么能感受不到亲生父亲的冷淡。
想着陆老爷自己同陆重一样,刻苦奋斗了这么多年,当初吃了多少苦,看了京中大人多少脸色,只有他自己知道。本来他已经做了京官,也算功成名就,可回头一看陆迟,只踏出一步的距离,就已经追赶上了他,这让陆老爷多少有些难以接受,甚至有些不服气,尽管陆迟是他的亲生儿子,他也难以抑制心底的那份嫉妒。
在陆府草草用过晚饭,君素和陆迟仍旧回了他们居住的小园,因为在陆府中,他们的存在像极了两个陌生人。
回去的路程并不遥远,陆迟牵着君素的手慢慢的走着,君素瞧着,陆迟平日里眼中暖暖的笑意没有了。
拉紧陆迟的手,君素走在他身侧,笑了笑说道:“迟哥,我是真心为你高兴的,恭喜你哦。”
“谢谢你,素素。”夜色里,陆迟轻应了一声,心里到底因为她这一句话,缓和了些许。
“其实没什么的。”君素把语气放的轻快,“我小时候有了高兴的事情,都是自己为自己高兴,日子久了,会发现其实也没什么的。狍子说了,首先要自己学会坚强独立,才能去救济苍生。”
“狍子?”陆迟从未听君素谈起过这个奇怪的名字。
君素张了张嘴巴,自知说漏了嘴,便干脆如实说道:“他叫丛止,是我的朋友。”
“嗯。”陆迟低头,伸手把君素有些杂乱的头发拂到耳后,道:“他说的很对,有机会,我倒是该谢谢他,为我教了这样好一个娘子。”
看着陆迟漆黑幽深的眼睛,贴的君素有些近了,惹的她腾的红了脸颊,忙说道:“不用,不用,他很忙的。”
“好吧!”陆迟语气有些惋惜,继续拉着君素往回走。
“素素似乎从来都不和我说,你之前的事情。”
君素静下心来,胡乱说道:“我之前痴傻,大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那你以后会不会一直记得我?”
君素脚步顿了片刻,又紧赶上了陆迟,在寂静的夜里认真的回道,“会的。”
一定会的,因为陆迟这个名字已经种在了她的心里,哪怕几百年几千年过去,永远都不会忘记了。
而等她在凡间的事情了结了,陆迟与真正的祝君素在一起后,不知道他从心里,还能不能记得现在的这个她。
“迟哥。”君素轻唤一声。
“嗯?”陆迟的鼻音性感低沉。
“你爱不爱我?”想到以后,君素心中一酸,问出了缠绕在心头的这个问题,她想要陆迟说一声“爱”,至少今天这个字,是对着她说的。
“爱。”
一声轻应,简单的一个字,在君素心底生根发芽。
从来没有一个人,像陆迟这样对她好,也从来没有一个人,像陆迟一样,用他的温柔体贴,把她空荡寂寥的心填满。
君素想着,她有些格外贪恋,这被体贴被爱的滋味了。
如今她只愿时光慢些,再慢些,慢到最后一重天劫永远不来,让她和陆迟在一起的时间久一点,好让成仙之后漫长寂寞的日子里,有足够的回忆可以去反复念想。
“我也爱你。”君素低语,反手把陆迟的手握的更紧。
陆迟眼里的笑意彻底荡开,看着君素有些羞红的脸颊,忍不住想要伸手捏一把时,却见君素猛的抬起了头,拉着他的手飞快的跑开了。
陆迟一头雾水,却任由君素拉着,随着她跑,只认为是她爱闹的性子上来了,想拉着他跑跑,寻些开心。
转过几个街角,君素和陆迟已经走远,而在他们刚刚站立的地方,一股咸涩的腥气飘过,在那里盘旋了片刻,离开了。
夜深人静,大梁京城的上空,一道浅粉的流光飞过,落在了郊外的空地上,用灵觉细细感受着什么。
片刻过后,忽的,一只尖锐的利爪突然出现,以极快的速度,抓向了君素的后心。
君素侧身躲过,紧接着几片薄刃似的桃花从手中飞出,直射向那黑色的身影,花瓣散发出来的凌厉之气,所过之处把周遭的小树都削出了半寸深的口子。
那黑影同样功力不凡躲的迅速,不与君素恋战,仓促的跑远了。
君素并没有忙慌慌的追赶,她如今第八重天劫受的伤刚刚恢复过来,如此大动干戈,于她没什么好处。
只是没想到当初在永州,从狍子手下逃出的妖兽,竟在京城出现了,而君素在京城待了这么些时日,从未感受出来有妖兽的气息,可见那妖兽藏匿的十分隐蔽,但不知为何,会在今日突然现了本体。
不管怎样,君素暗暗决定,等遇到狍子,一定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不能让这妖兽祸害了永州的百姓,再来祸害京城的百姓。
念及此处,君素一转身,化作一道流光离去。
哪怕她如今保护不了别人,也要好好保护一个陆迟。
不远处的森林里,一道暗色的人影闪过,本是人的形体,一双眼睛却在暗夜里发着赤红的光芒,正对着君素离开的背影,舔了舔青紫的唇。
呵呵,一个千年的桃灵,还是个受过伤的灵,想必她的内丹,足够可以修补它的伤处,让它功力大增了。
虽然如今不是她的对手,但黑影阴森森的一笑,握紧了拳头,不管用什么手段,它都必须要将这“肥肉”,拿下了!
陆迟上任之后的日子更加繁忙了,难得沐休,又被君素拉上了街,东走西转了玩儿了大半个上午。
到中午的时候,天气有些阴下来了,深秋的风吹起来,已经带了一丝刮骨的凉意,陆迟见君素的衣衫穿的单薄,便买了些小吃,扯了她往回走。
走过一个转角,君素的目光却在人群中一个青灰衣衫的男子身上定格了,周围人从那男子身边路过,也都纷纷回头看他一眼。
呆怔了一瞬,君素推了推陆迟道:“迟哥,我要吃糖葫芦,你去帮我买好不好?”
“好!”陆迟应下,想着买了糖葫芦,好快些带君素回家。
待陆迟走远后,君素提起裙摆追上了青灰衣衫的男子,扯着他的袖子跑进了小胡同里。
见周围没了什么人,君素松开手,插着腰质问道:“狐狸,你怎么来了?还有……”君素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衫,问道:“你怎么穿着狍子的衣服?打扮的这么不伦不类。”
被君素这么一说,狐狸不乐意了,反驳道:“穿在丛止身上时,你们都觉得好看,穿在我身上,怎么就成了不伦不类了?我可比丛止漂亮多了。”
君素看着狐狸妖媚十足的脸庞,觉得一个男人美成这样,实在也是没有天理。
“狍子自然没有你美,那你为何要穿狍子的衣裳,而且,你来人间做什么?”
“唉~”一向张扬的狐狸竟哀怨的叹了一声说道:“还不是来寻雾容,你不在苍云山,她都不回去了,她下的一百二十重迷障我都破了,她仍旧不回去,所以我干脆就来寻她了。”
说完,狐狸又狡猾的呵呵一笑道:“雾容说她喜欢丛止那样的男子,你看我穿成这样,雾容会不会喜欢?”
君素听着,觉得这次狐狸不精明了,有些傻的耿直,便出言劝说道:“你就是你,自有你的好,学狍子做什么?你要让雾容喜欢上你,而不是喜欢上狍子的影子。”
一番话说的狐狸眼珠子动了动,觉得也有些道理,便顺手扯了身外的青灰布袍,露出了里面皮毛幻化的火红衣衫,衬上妖艳张扬的面容,美到人神叹息。
君素瞧着,想着怕是天上地下六道五界之中,也没几个能和狐狸媲美的,他的美热烈肆意,带着勾魂摄魄的意味,方才狍子的衣衫穿在狐狸身上,感觉就像是一株妖艳的红莲,生在了清静的麦田,实在是尤为不搭。
狐狸把脱下来的衣衫丢了老远,翻腾了半天,又从怀中扯出一个绣了桃花的荷包,道:“我悄悄拿丛止的衣衫时,还顺带往身上戴了这么一个破东西呢,如今我看也扔了吧!”
“扔”字刚刚说出口,狐狸却被一股大力猛的推到了墙边,紧接着一双素色的绣鞋抬起,踩上了狐狸的脸。
这招式狐狸已经熟悉,瞬间快速的扭打反抗,伸手抓住了君素的头发,大声吼道:“你疯啦!我这次又没有招惹你!”
君素与狐狸扭打在一起,咬牙切齿的说道:“那荷包是五百年前狍子成仙之时我亲手绣给他的,竟然被你偷了出来,还要扔掉!”
狐狸理直气壮,“那荷包绣的那样丑,怕是丛止去降伏妖兽时,还没动手,那妖兽看见你这荷包,自己就已经笑死了,丛止不好意思扔,我替他扔掉,他该感谢我!”
“死狐狸!看我不打死你!”君素咬牙切齿间,却听见身后有人唤她。
“素素?”
君素呆住,木讷的回头,看见陆迟已经站在了胡同口,手中握着两支鲜红的冰糖葫芦。
讪讪的收了手,君素尴尬的冲陆迟笑了笑,指着狐狸介绍道:“迟哥,这,这是我朋友。呵呵。”
狐狸瞧见不远处的陆迟,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忙从怀中掏出镜子来照了照,对比了一番后,才放心的舒了一口气,面无表情的冲陆迟说道:“是的,我是她朋友。”
陆迟看着君素有些蓬乱的发髻,再看看她身旁那美到夺目的男子,而他们方才,分明“亲昵”的打闹在一起,这让陆迟心中,忽的腾起一团火气,再也保持不了温柔微笑的表情,一张脸已经沉了下来,如同那六月阴雨的天气。
最重要的是,那个漂亮的男人,给了陆迟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一个任何条件都优越于他的男人在他的素素身边,这让陆迟,觉得无比紧张。
手中的糖葫芦握的生紧,陆迟一言不发,拉起君素的手便往胡同外走,而君素看出了陆迟的不悦,仍由他牵着离开,才不管那只风骚的死狐狸是哭是笑是去是留,最好在雾容那里碰上一千个钉子才好。
边跟着陆迟快速的走的,君素边悄悄观察着陆迟的表情,成亲这几个月来,她从未见过陆迟如此生气的模样,看来她是真的把“笑面虎”,惹的露出凶悍的本性了。
“迟哥。”君素唤一声。
陆迟仍旧拉着她往前走着,没有回应,面上一副阴沉沉的表情。
“我走不动了。”君素胡乱说了一句。
陆迟依旧没有停下,只往前的速度,慢了许多。
转过一个街角,路上的行人少了,君素赶上去拉住陆迟的胳膊,撒娇道:“不生气了好不好?”
陆迟停下,没有看君素,沉声道:“我没有生气。”
骗人!
君素心中默念,她这么大年纪了,陆迟这小儿生没生气,她还看不出来?怕是方才看她和狐狸走的近,吃醋了吧!
不过陆迟吃的是醋,君素心里却甜滋滋的,因为这不也证明,陆迟并不是任何时候对任何人都是温柔的,微笑的,他也会为她欢喜为她恼怒。
他心里,到底是有她的。
真好。
见陆迟没有缓和,君素继续撒娇道:“迟哥哥~”。那声音酥的,简直把君素自己都嗲掉了一层皮。
陆迟依旧没有回应,面上的表情却是松了。
见收效甚微,君素咬了咬牙,贴上去拦在陆迟面前,红着脸说道:“你,你不要生气了,我……我今晚不早早的睡了,我……好不好?”
陆迟低头看着君素羞赫的样子,唇角微不可查的扬起,附身在她耳边问道:“当真?”
君素抬头看了一眼,见他一双眼睛满是戏谑和威胁,惹的她一张老脸像是煮熟的虾儿,万分肯定的点了点头。
陆迟拉起君素,又言道:“以后不许和他走的太近!”
“嗯。”君素应道,“我一点都不想和他走的近。”
陆迟满意的点了点头。
君素装傻充愣,又明知故问道:“为什么呀?”
陆迟张张口,却又闭上了嘴巴。
因为他怕,怕她有一天不再贪恋他的温柔体贴,会离他而去……
怀中纤细的腰肢散发着诱人的胭脂香味,甘醇的美酒一杯杯下肚,醉意昏沉,却掩盖不了陆重心底的郁郁之气。
出了妓馆的门,陆重跌跌撞撞的往回走去,拐角处,河岸边,眼前总能出现君素与陆迟恩恩爱爱的模样,而那一切,原本应该是属于他的。
他含辛茹苦读了这么多年书,自问诗书学问要好上陆迟太多,凭什么那陆迟靠着运气一步登天,而他还在书房里,之乎者也的反复念叨一天甚至一年,都不知前途如何。
而那君素,本该是他陆重的妻子,那样美丽动人的一个女子,竟也白白便宜了陆迟。
母亲曾说过,不能事事让那庶子走在前头,他本来清高自傲不以为意,如今看来,他竟事事都让陆迟赶在了前头。
步履蹒跚的回了陆府,陆重回到自己的房间推开门,他那妻子还未睡下,闻到他夹带进来的酒气,抱着几个月大的肚子,躲在了一旁。
陆重从来没有觉得像现在这样心烦,之前觉得妻子美丽,又是知府的嫡小姐,娇生惯养些,有个爱干净的癖好,也是可以接受的。可如今他心烦意乱,心中的郁闷烦躁无人诉说,回到房中,妻子还一副嫌弃的表情,这让陆重没来由的一阵恼怒。
从桌前起身往床上走去,陆重走过他那妻子身旁,见她又要躲开,顿时心烦的把她一把推到了一旁,自己往前一扑,歪歪扭扭的躺在床上。
可刚刚躺下,还未闭上眼睛,却听见妻子尖叫一声,哭嚎起来。
陆重烦躁的简直想要破口大骂,扭过头来,却见妻子倒在地上,鲜红的血从宽大的罗裙里沾染的满地都是,而他的妻子,正惊恐的看着满手的鲜血,放声尖叫,片刻,便昏死在了地上。
陆重也被这一声尖叫惊醒,回过神来,忙下床抱起妻子跌跌撞撞的往外跑,嘴里不知所措的大声呼喊着,“大夫!去请大夫!”
慌乱的一夜过的分秒难熬,尽管陆重无比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但他那五个月的,已经成型的孩子,却是没有了。
坐在台阶上,陆重痛苦的抱着头,他平日里注重的高贵仪态,此时已经被统统抛在了脑后。
陆老爷沉着脸看了一眼,愤怒的拂袖离去了,他对这大儿子抱了太大的希望,没想到到头来,他却是如此的不中用,经受不住丁点打击,如今比起来,倒还是陆迟,不仅没有辜负他的期待,甚至超出了他的期望太多,连陆老爷自己,都觉得有些望尘莫及了。
陆夫人从满是血腥的屋里掩着鼻子出来,看到自己的儿子颓废的样子,满腹的话语也无法再埋怨出口,只过去悄悄提点道:“重儿,孩子没了可以再生,但你要抓住你父亲的心,你这几日的表现他都看在眼里,他已经对你有些失望了。”
陆重抬起头苦笑,是啊!父亲对他都失望了呢,如今每每谈起话来,父亲把从前对他的褒奖,都变成了陆迟怎样怎样的话。
想想君素,想想他在屋里奄奄一息的妻子,再想想如今的处境,陆重只叹息道,好一个陆迟!
陆夫人也恨的咬牙切齿,心里暗暗算计着,必须要想个办法,扭转这个局面了。
有人愁怨,有人欢喜。
这边,君素难得的小露了一把手艺,为陆迟和屋中坐着的男子,沏了一杯拿手的花茶。
天已入冬,陆迟看着杯中徐徐绽开的茉莉,娇嫩的仿佛刚刚从枝头折下,还带着满满的生机,觉得十分神奇。
端起茶杯轻嗅,茉莉的芬芳随着流动的热气缓缓飘入鼻腔,闭上眼睛,仿佛已经身在温暖的阳光下,置身美丽的花海间。
稍泯些许,茶香气带着露水的甘甜浸入口腔,好像刚从花蕊中汲取了甜美的汁液,带着它独有的清新自然,进入了五脏六腑,陶醉了每一根神经。
“好茶。”陆迟还未开口,座中眉清目秀一身贵气的男子已经赞叹一声。
尝了几口,那男子放下杯子,看着静坐一旁的君素,笑呵呵的朝陆迟赞叹道:“陆迟,怪不得父皇欣赏你,你眼光果然不错!”
“呵呵。”陆迟握着杯子轻笑两声,“那是自然。”
君素悄悄翻给他一个白眼儿,而那清秀的男子却不客气的说道:“你倒是不谦虚!”说罢又朝着陆迟抱怨道:“你说为什么当初救了我父皇的人是你?救就救了吧,你还总去探望他做什么?探望探望吧,为什么永州大灾大公无私捐钱的人还是你?捐就捐了吧,你为何还帮着他从对头那里抢回那么多生意充了军需?搞得他天天念叨着,让我同你学习这学习那的!生人还以为,我不是他儿子,你才是他儿子呢!”
陆迟看着面前被皇帝宠到无法无天的太子,感到有些无语,“这……,陛下是个英明的帝王,陆迟追随陛下是应该的。”
“英明?”被陆迟称为殿下的燕承有些不大赞同了,“那只是对你们而已!对我为何就那般不讲情面?”
“陛下,不过是想让殿下沉稳些罢了!”
“沉稳?我不够沉稳吗?”燕承一脸无辜,把目光看向陆迟,见他保持沉默没有言语,又把目光看向了君素,重新问了一遍,“我不够沉稳吗?”
君素本来置身事外,无心听他们絮絮叨叨的说些什么,突然被这么一问,干脆直白的点了点头。
燕承挫败,端起架子用力拍了拍桌子,拉着脸朝君素吓唬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君素又点头,觉得眼前这小子拿出的凶恶架势,有些太过于幼稚了。
燕承挫败至极,自觉得无聊才跑到陆迟府上抱怨,没想到在父王眼中被陆迟打败,如今在一个小女子眼中,他一个堂堂大梁太子,也没有丝毫威慑力了。
“'我过些天要离开京城一段时间,殿下可以安生些时日了。”
“当真?”燕承听了,觉得总算听到了一句顺耳的话,因为陆迟不在,他那父皇才看着他像亲生儿子。
“当真。”
君素却在一旁不乐意了,撇下嘴巴问道:“又要走?”
陆迟呵呵一笑,朝君素解释道:“这次的差事不难,用不了多久的,也顺带帮姑母,把表妹送回外祖家。”
“小表妹?”
“玉琳姑娘?”
君素和燕承同时开口,不过态度却迥然不同,一个是诧异,另一个则是欣喜。
陆迟点点头,确定了君素二人的疑问。
君素与燕承对视一眼,又同时开口道:“我也去!”
陆迟喝茶的动作一滞,把目光看向燕承,只见他理直气壮的说道:“我这就回去禀了父皇,让他准我同你前去,顺道同你学习学习。”
这个理由足够充足,于是陆迟又把目光,看向了君素。
君素张张口,她似乎扯不出什么完美的理由来,只好眼睁睁的望着陆迟,可怜巴巴的唤了一声,“迟哥~”
大梁境内山岭较多,离京城远了,山路也越来越曲折了。
马车外,天空中皎白的月亮洒下光来,把夜色照的清淡无比。
君素同陆迟的玉琳小表妹坐在一辆马车里,彼此的想法心照不宣,没有说过一句话,那玉琳表妹只静静的坐着,不时掀开马车的帘子看看沿途的风景,君素则裹了个毯子,靠着车厢打了一路的瞌睡,倒是那燕承太子,隔上一会儿就要来问问那玉琳小表妹累不累,饿不饿的话,扰的君素每次刚刚睡着就被惊醒,若不是看在陆迟的面子上,那燕承早已经被君素丢下了山坡。
昏昏沉沉间,君素梦中刚过了第九重天劫,正高兴的在神君那里入仙籍,眼看就差最后一步了,马车咯噔一声,又停了。
君素咬牙,揉了揉被磕的有些疼的头,气的伸手掀开帘子,想要说道那燕承几句。
谁知掀开了,入目的场景却让君素怔住。
山路那头,几个手执刀剑的蒙面黑衣人站在那里,周身带了十足的杀意。
君素朝马车后面看去,果不其然,后路已被堵死,断了他们逃开的机会。
竟然会遇到杀手!君素想着,莫不是皇帝招惹下了什么仇人,想杀了他那唯一的儿子燕承报复?可看到眼前劫匪所刺杀的目标时,君素的心却提了起来。
对方人多,且早有准备,燕承的侍卫武功再高,也敌不过杀手猛烈连番的攻击。
陆迟也看出了杀手的目的,不由得苦笑一声,暗道自己大意了。
紧急关头,陆迟翻身上马,朝着燕承道:“殿下,我把匪徒引开,你带着她们驾车冲出去!”
燕承为人虽不稳重,但事到临头,也不是婆婆妈妈的人,知道与其在这里等死,还不如先带着女人出去,最起码能活几个人。
看了一眼陆迟毅然上马的样子,虽不过一介文质彬彬的公子,但面对鲜血死亡,仍旧表现的无所畏惧,燕承心里,到底也是佩服陆迟的。
“你多加小心,我把她们带出去,就来救你!”
“好!”陆迟应下一声,想着怕是燕承带人赶来救他之时,他已经是刀下亡魂了。
只可惜,他要与他的素素,天人永隔了。
最后看了一眼马车里的君素,对上她的眼睛,陆迟暖暖一笑,带了些许不舍。
君素看着陆迟转身调转马头,随着风落到她耳边的,只有一句,“照顾好自己。”
身子一晃,燕承也赶起了马车,飞快的往外冲去。
黑衣杀手眼见陆迟骑马要跑,纷纷追了过去,没有再去阻拦君素这边的马车。
君素看着陆迟骑马隐没在了黑暗里,身后紧跟着夺命的刀剑,怕是此去做了必死的决心,而生机,却留给了她。
眼前被泪水迷蒙,君素咽下心底的难过,瞅准了空隙,纵身一跳,跃下了马车。
燕承慌忙之中刚要阻拦,却见君素就地一个翻滚站起身来,骑上他弃在一旁的马儿,飞快的追着陆迟去了。
陆迟身后的黑衣人追的紧迫,马儿被凌空飞来的刀剑刺伤,流了大片的血,带着陆迟癫狂的奔跑了片刻后,倒地不起了,陆迟也顺带着被重重的摔下了马。
求生的本能使得他不顾身上的疼痛,爬起来继续跌跌撞撞的跑开,因为他跑的越远,危险离君素他们就越远,事到如今,他只希望他们活下去。
奔跑中,陆迟不断的想着,到底是他大意了,他自认为人还算谦和,并未得罪过什么仇家,就算后来为了登基前的熙王得罪过一些人,但那些人痛恨到想要除去的目标,更有可能是燕承才对。
如此这般只恨他恨到想让他死的,怕是也只有家中那位他唤了多年“母亲”的陆夫人了,因为在她眼中,无论做什么,他都是错的,就连小时候他的个头长相超过陆重,那陆夫人也会恨他恨的牙根痒痒。
陆迟回想着,他的亲生母亲当年十分畏惧陆夫人,见到陆夫人的时候,总会下意识的把他护在身后,弥留之际,还叮嘱他务必小心,因为陆夫人,有颗魔鬼的心。
只是陆迟没想到,陆夫人那颗魔鬼的心,已经恶毒到雇了凶手夺他性命的地步。
脚下一个踉跄,陆迟停下脚步,慌不择路之下,他已经把自己送上了绝路,跑到了一处断崖边。
背后阴凉的风袭来,亡命的歹徒举刀杀人时,利落的不经任何犹豫。
望着脚下的断崖,感受着身后凌厉的刀锋袭来,陆迟果断的,向前纵身一跃。
那一刻,他盘算着时间,君素该是已经脱离了危险。
疾速的下坠中,陆迟想着,不知他死了,君素还会不会傻到,被别人一颗糖果,一丁点的温柔骗到付出感情,如果那样,他只希望那人,能善待那傻丫头。
闭上眼睛前,陆迟眼前一晃,借着淡淡的月光,看到有人从上面追随着他一跃而下。
那衣衫他记得,是君素的。
陆迟心中既暖又疼,暖的是君素愿意陪他同生共死,疼的是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不懂得珍惜自己的生命。
陆迟眼中迷蒙,扬唇朝着君素展现出最温柔的笑意,想着怕这也是最后一次,他用虚伪的外表,引诱着她的心了。
满天的花瓣纷纷扬扬的落下,带着微微的荧光,眼前的人已经改变了模样,一双乌黑的眼眸流转之间,带着隐隐的桃花色。
陆迟感受到自己下降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而一眨眼的功夫,君素已经到了眼前,双手环上了他的腰。
面前的人容貌大变,从之前的清秀美丽,变成了绝美的倾城之色,那姿态,是陆迟此生见过的,最美的容颜,而那脸上泪水朦胧的眸子,分明还是他的君素无疑。
“素素。”陆迟轻唤一声。
君素赶忙应道:“是我。”
“你不该来。”陆迟伸出胳膊将她拥在怀里。
君素哭的鼻音浓重,嘟囔道:“你休想丢下我。”
一句话,惹的陆迟含着泪一阵轻笑。
缓缓落地,君素把陆迟看了个遍,细细检查了一番,见陆迟并未有什么太重的伤,才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悬崖边上,一群黑衣杀手面面相觑,只看到一个女子从他们身后飞起,跃下了山崖,紧接着黑暗的崖壁下,闪过一道桃红的流光,也不知跳下去的二人,是死是活。
亦或者,那飞起的女子本就是山中的鬼魅,想来怕是他们深夜,招惹上了不干净的东西。
心有余悸间,一群杀手也不再想去崖下检查陆迟死了没有,只慌慌张张的,赶紧离开了这个晦气的地方。
崖下,陆迟坐在小河边洗了把手,扭头看向君素,却见她垂着眸子不敢抬头看他。
“素素。”
回应他的变成了一阵沉默。
陆迟伸出手,勾起了君素的下巴,却见极美的脸庞上,一双乌丸似的眼睛转动了几下,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了我,不是祝君素?”
“嗯。”陆迟点头,“不过我也没有十分的把握。”
君素又低下了头,朝着陆迟低声道:“对不起,我不是你的妻子。”
“你是!”陆迟万分肯定,“与我拜了天地的是你,与我耳鬓厮磨的也是你,从相知相守到如今共度生死的还是你!我心里的君素只有一个,就是你。”
君素听了,觉得心头暖意十足,不解的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呵呵。”陆迟轻笑两声,“上花轿时还疯疯癫癫,要岳母拿吃的哄着才肯上轿,你却和我说,是在出嫁之前有
位仙子治好了你。三朝回门时,岳母还曾千叮咛万嘱咐,说你不爱吃甜食,睡觉比较浅,容易被惊醒哭闹。可成亲后,你却格外贪恋甜食,窝在床上睡觉时,雷打都不动一下,一个人就算神志上或聪慧或痴傻,但她的生活习惯,却是不会突然大变的。而且,你睡梦中呢喃过“苍云山”这么一个地方,我查遍了大梁甚至周边几国的地方志,都未有过这个地方的记载,而在一本古书上却有提到,苍云山是隐于世外的一个灵秀之处。”
话已坦白,君素抬头望着陆迟,问道:“那你不怕吗?”
“曾经怕过。”
刚刚入冬,夜色寒凉,陆迟见君素一身纱衣,总觉得她会冷,便伸手将她拥进了怀中。“你总格外关注父亲的前任妻子,而且自从你来了之后,不光陆夫人噩梦连连,连父亲都突然去给那位夫人上过香,我当时还当真以为,你是地府里爬上来的鬼魅。”
君素窝进陆迟怀里,虽然冬夜的寒冷影响不到她,但她仍旧感觉暖暖的。
“后来呢?”
“后来。”陆迟停顿了片刻,轻吻了君素的额头,“后来我觉得,一个贪吃贪睡的鬼魅,也没什么好怕的。而且这世间,最可怕的不是妖魔鬼怪,而是人心。”
君素点头,狍子也说过类似的话,他说世间恐怖之事,不是妖兽天劫,而是不可填补的贪欲。
溪水潺潺,在夜色中泛着粼粼的波光。
陆迟望着浩瀚辽远的夜空,静静的朝君素问道:“世上真有苍云山这样一个世外仙境么?”
“有啊。”君素的神思随着陆迟的话,一同跨越了时空,回到了苍云山上。“那里四季如春,漫山遍野都是美丽的花草,有流淌的青青溪水,也有壮观的瀑布湖泊,那里汇集了各族的仙灵,大家修成正果之后,便可以用自己的绵薄之力,救济苍生了。”
“如此说来,素素也算仙人了。”
“我不是仙人。”君素摇摇头,“一念成仙,一念成妖,灵类若沾染了罪孽杀戮,是会堕入妖道的,若成了妖之后,便再也进不了苍云山,只能在这几界之中游荡了。”
“嗯,你不叫素素对不对?你原本叫什么名字?”陆迟有些好奇。
君素伸出手,掌心悠悠绽开一朵娇嫩的桃花,“我本是混沌之时,天神落在苍云山上的一颗桃树,修行的日子久了,那里的小灵们都唤我一声桃祖,只有比我大些的狍子,叫我一声“桃儿”,不过怕是所有的桃灵也都叫这个名字,所以我很喜欢君素这两个字,也喜欢你叫我素素。”
“呵呵。”陆迟伸手揉了揉君素的头发,“你是我的素素。”
话音刚刚落下,陆迟听到了隐隐的呼喊声由远及近。目光向远处看去,看到燃着的一团团火把朝他们这边走来。
该是燕承来寻他们了。
君素从陆迟怀抱里起身,向远处张望了一下,难得的赞叹了一句燕承,“他来的倒挺快!”
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君素牵起陆迟的手往灯火的方向走去。
走了两步,陆迟却突然慢了下来,想起一件事情,朝君素问道:“素素,你多大了?”
“我呀!”君素想了想,头也不回的说道:“我也记不清了,大概一千多岁了吧!”踮脚张望了一下远方,君素又赶忙说道:“迟哥,他们过来了,我们快走吧。”
一千多岁,陆迟顿时石化在原地,任由君素牵着他往前走,而最后那一声“迟哥”,唤的陆迟在暗夜里有些红了脸。
燕承虽为人傲慢放荡,但本质善良,是个守信用的人,纵然知道陆迟十有八九已经死了,但他抱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执着态度,还是大半夜找了人一同来寻。
在见到活生生的陆迟和君素时,燕承长大的嘴巴里,简直可以塞下两个鸡蛋。
而燕承手中,则牵着柔柔弱弱的玉琳表妹,正泪眼朦胧的看着他们,娇滴滴的女儿家深更半夜在这深山老林里攀爬,身上素白的衣裙,已经沾染了不少脏污,甚至还被树枝划破了几处。
见到这种场景,君素觉得,她看待玉琳小表妹的态度,到底是狭隘了,谁年轻时还没有个春心萌动的时候,想当年,她不过百岁的时候,还妄想过把狍子拿下,日子久了,才发现狍子的心广阔到不在儿女情长上,而她慢慢长大,也明白她对狍子的感情,更多的像好友像兄长,像父亲。
后来狐狸刚刚到苍云山的时候,君素又格外喜欢狐狸那样漂亮的娃娃,想着领回去等着他长大了给她做夫君,可等狐狸真的长大了,君素只可笑自己当初的想法,如今要说对狐狸的真正想法,其实还是有一点的,就是有一点想打死他!
想到这里,君素对自己的花心有些心虚了,回头看了陆迟一眼,觉得到底是面对陆迟时,她心里是有爱的。
扭过头来,君素对着玉琳小表妹来了个自认友好的善意微笑,而那玉琳表妹看看君素与陆迟牵着手并肩而立的样子,觉得君素这是在向她赤裸裸的挑衅,干脆撅着嘴巴一瞪眼,泪水又下来了,惹的一旁的燕承又开始小心肝儿小宝贝儿的哄个不停。听的在场的人,无不抖落了一身鸡皮疙瘩。
陆迟此行,虽然经历了这么一重变故,但差事依旧完成的干脆漂亮,回京城之前,燕乘闲来无所事事,便把刺客的事情查了个彻彻底底。
也到底是燕承势力庞大,不出几日,事情就有了眉目。
水落石出之后,燕承并没有即刻将陆夫人绳之以法,而是站在朋友的角度,问陆迟如何处理这件事情,因为这件事的受害人,毕竟是他。
若按君素最开始的心态,她自然会鼓励陆迟以牙还牙,把那陆夫人送进大牢,也算为恶一生有了恶报。
可当君素看到陆迟蹙起的眉头时,便打消了这个想法,她如今不想利用陆迟的崛起,从各个方面打击陆夫人了。她愿意尊重陆迟自己的意见。
陆迟同样也万分惆怅,他虽鄙夷那陆夫人,但如此家丑一出,也势必会影响父亲的仕途,血浓于水,虽然他得到的父爱不多,但仍旧不想,让父亲半生的心血,都付之东流。
退一步海阔天空,陆迟这样天真的想着。
可当他们回到京城的住处时,陆夫人已经气焰嚣张的随着陆老爷,坐在了堂中候着他们。
刚踏进院子时,君素心中就隐隐有些不安,可用灵识细细查探,却又察觉不出什么。
进了正房的大堂,当君素看到屋内摆设的桃木和朱砂时,心中已经有了个大概。
当夜她救陆迟时,眼见陆迟坠下,情急之下,曾当着刺客的面踏云飞起,事后她的心只在陆迟身上,竟忘了这一细节,看来,是有人帮她记得了。
如今仇人相见,陆夫人这次并未把目光放在陆迟身上,而是看着君素,目光狠毒声色尖锐的朝着门外喊到:“快把她拿下!”
话音刚落,门外藏匿着的侍卫纷纷带着刀冲了进来,将君素与陆迟团团围住之后,欲将刀架在君素脖子上。
君素侧身一闪,躲过了。
陆迟顺势把君素护在了身后,冷着脸朝陆夫人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呵呵。”陆夫人得意的笑了两声,“我要抓住这妖女,为民除害!”
“素素不是妖女!”
“她就是!”陆夫人咬着牙万分肯定道,“有人亲眼看看见她使了妖法跳下山崖,若没有妖法,从那么高的山崖摔下去,怎么会安然无恙?”
陆迟沉下了眸子,眼中暖暖的笑意此时成了三尺的寒冰,“你为何不说,若没有你的刺杀,我如何会掉下山崖!”
陆老爷只听闻君素被妖孽附身,却从不知晓什么坠崖的事情,不解的朝陆迟问道:“什么坠崖?”
陆夫人心有所虚,生怕陆迟把实话说出来,忙接过话来说道:“我早就察觉到那妖女不太寻常,所以悄悄找人试探了一番,果然露出了马脚!”
“哼!”陆迟对陆夫人的厚颜无耻颠倒是非深感鄙夷。“那悬崖下面就是河流,幸而我们命大,才未被摔死罢了!”
“狡辩!”陆夫人万分肯定的道:“你分明就是被这妖女糊了心,一个傻子怎么会突然变好,什么仙子相救,纯粹是无稽之谈!分明就是妖孽附身而已!”
“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门外传来一道嘶哑阴沉的声音,“我就是证据!”
随着话音落下,从门口进来一个蓄了羊角胡子的中年男人,一身黑色的衣袍,头上顶着同色的围帽,长的普普通通,一双眼睛却满是阴翳。
“伏大人? ”陆迟认出了,这人竟是钦天监掌管天象的监正伏奎。
“鄙人一次与刘太医对饮时,恰巧碰到了前去求药的陆公子,那陆大公子印堂发黑,隐隐有一团晦气盘在胸口,而那晦气力量强大,可见陆大公子近日接触的,必有大妖。”说罢,那伏奎用手指着君素,阴恻恻的一笑,肯定的指认道:“经过我一番查探,那大妖,就在她身上!”
君素看着那伏奎,只察觉到有隐隐的邪恶之气,却查探不出具体是什么,只感觉怪怪的。
“素素不是什么妖怪!”陆迟仍旧执着的护着。
“是不是,试试就知道了!”说话间,那伏奎突然甩出袖子,一个通体漆黑的东西,夹带着附着在上面的强大功力,朝着陆迟与君素飞射而来,没有任何手下留情。
千钧一刻,君素一把推开了陆迟,只因他是凡人之躯,若受这一击,不死也要重伤了。
眼看那漆黑的物件已经打到面前,君素周身微光一现,把那凶器震出了几丈远。
待那漆黑的凶器速度慢下来,君素才看清,竟是一个加持了法力的罗盘,而那罗盘不似寻常的道家法器那般光明正义,却是带了十足的黑气。
黑色的罗盘被君素震的在空中翻了几个来回,又慢慢的飞了回去,落在了伏奎的手中。
那伏奎见君素出手自卫,手下的攻击更快了,漆黑的罗盘盘旋着再次飞出,仿佛瞬间能把活人削成两段。
君素感应到那伏奎功力不浅,若仍用这祝君素的身体,怕是灵力受限,最后不仅会伤了这祝君素,自己的灵丹也会受损,所以转瞬之间,君素已经恢复了本来面貌,手中片片桃花飞舞,直把那罗盘打出了几道缺口。
“妖孽啊!”陆夫人尖叫一声,捂着胸口躲在了陆老爷身后。
陆老爷同样被吓住,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指,指着君素道:“果真是妖孽!”
“素素!”陆迟上前,伸出手护住君素,看着举着刀枪慢慢围拢过来的侍卫,朝着人们解释道:“素素不是妖孽!”
“呵呵!”那伏奎捋了捋下巴上的羊角胡子,见君素已经现了真身,便收了手,不屑的对陆迟道:“陆大人果真是被妖孽迷了心吧!”
“迟儿,退下!”陆老爷在一旁呵斥道:“事到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你还在护着这妖女!”
“父亲,素素她……”
“孽子!”陆老爷怒骂一声。
“呵呵呵。”君素在陆迟身后轻笑两声,知道事已至此,陆迟解释也是无用了,凭白会给他惹上一身说不清的罪责,所以干脆狠下心,把陆迟一把甩到了一旁,见他遭受重击昏迷过去,君素伸手抚着自己耳侧的长发,悠悠的说道:“也不能怪他蠢,因为我不光骗了他,还骗了你们所有的人!”
“妖女!你到我陆家有何目的?”陆老爷看了看站在前面的伏奎,壮起胆子朝君素质问道。
“什么目的?”君素目光幽幽,眸中印上了一抹不甘,哀怨的看着陆老爷,语气也随之有了改变。“我为什么来这里,都是因为你啊。”
陆老爷神色一怔,看着眼前熟悉的目光和轻声细语的音调,喃喃的唤了一声,“云婉。”
这一声,把陆夫人吓的浑身抖如槺筛,颤抖着指着君素,音色尖锐的喊道:“快!快把她抓起来打死!”
“怎么?”君素冷冷一笑,看向了陆夫人,声音如同地狱里漂浮的幽灵,“你怕什么?二十多年前你让她死了一回,如今还要她死么?”
“你……你胡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该比我更清楚!”君素目光咄咄,“当年她身怀有孕,你悄悄在她的饭菜里加了寒凉之物,导致她不足月就要早产!那天下着大雨,她抱着肚子满身是血的求你救救她的孩子!而你呢!你却眼睁睁的看着她和她腹中的胎儿鲜血流尽慢慢死去!云萍,你忘了,她可是你亲姐姐啊!”
“你……你怎么会知道?”陆夫人震惊万分,心中如几道天雷劈过,待稍稍缓过来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赶紧捂上了嘴巴,试图把说过的话再次咽进肚里,却为时已晚了,她深爱的丈夫,已经瞪着眼看着她,眼睛里布满了愤怒的血丝。
“没想到……你!”
“啪”的一声,响亮的巴掌落下,陆夫人顿时肿起了半边脸。
“她可是你亲姐姐,你为何如此恶毒!”
“老爷,老爷你听我说,当年我一时糊涂,也是因为太爱你了,我不想让你的心,始终在别人身上啊!”陆夫人跪在地上,伸手拽着丈夫的衣摆,哭喊着解释道。
陆老爷伸出手欲再给陆夫人一巴掌,见她哭的凄惨,又想想这么多年夫妻二人到底是有些情分在的,于是一甩袖子,巴掌又收了回去,冷着脸朝君素问道:“你怎么知晓云婉的事情?”
“因为,就是她让我来的。”
“可。”陆老爷微微有些哀伤,“可婉儿已经死了啊!”
“她是死了,可她心有不甘,她舍不下她那还未出世的孩子,她也痛恨你们所有的人,所以魂魄日日守在尸骨旁,不肯入轮回。”提起云婉,君素对那个相识并不久的女子,满是深深的同情和惋惜。
“也是天意弄人,云婉因暴毙,死的晦气,所以没能入陆家祖坟,只能埋在了永州外的山坡上,而我过第八重天劫时受了重伤,坠落了人间,就生根在了云婉身旁。”
忆起和云婉相识的短暂时光,君素叹息了一声,接着说道:“后来,她燃了自己轮回转世的魂魄,修复了我的伤口,求我为她了却一场人间的孽债,而她,灰飞烟灭,无论凡尘或者黄泉,再没有她的丝毫痕迹了。”
听了君素的话,陆老爷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口中喃喃的唤着:“婉儿,婉儿……”
“哈哈哈!”伏奎在一旁哈哈大笑几声,朝着君素说道:“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恩恩怨怨,我今日要的,只有你的命!”
说罢!周身散发出一种黑暗之气,朝着君素扑来。
君素来回躲闪着,与那伏奎对接几招,冷冷的问道:“我与你无甚仇怨,你为何如此步步紧逼?”
那伏奎看着君素,一双眼睛泛起了红光,“不为什么,只怪你出现在了这京城!”
说话间,伏奎手下的招式更为狠毒,漆黑的罗盘所及之处,均留下了寸许长的口子,泛着隐隐的腥气,慢慢腐蚀。
狭小的空间里,君素与那伏奎对接几招,因顾及屋里的生人,没有敢用出全力。
眼看那伏奎摆明了就是要她的命,君素冷笑一声道:“你一介凡人,出手如此狠辣!俢的又是阴险之术,不怕死后阴曹地府里的业火焚身么?”
伏奎望着君素,眼里冒着贪婪的光芒,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青紫的嘴唇,张狂的说道:“业火?呵呵,到时我有了你那即将成仙的灵丹,还怕什么业火!”
君素瞬间明了了那伏奎的企图,眼看他双手变为利爪即将剖向自己的胸口,君素瞬间恼怒,一束淡淡的柔光自周身飘起,化做千丝万缕光芒朝那伏奎飞去,虽飘渺如烟,却带着千钧之力,仿佛任何坚硬的阻挡,也显得不堪一击。
伏奎看到君素此时出手的功力,瞬间有些心慌了,他不曾想到,君素天劫受下伤以后,还会有如此强大的灵力,本以为一同关在这屋里的活人会局限她的施展,自己有机会和她打个平手,然后用些手段就可以将她抓住,没想到,竟是低估了她!
万缕柔光已至眼前,伏奎翻身躲闪几下,突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一只断臂伴随着他的叫声,带着鲜血落在身旁。
君素收了手,看着地上哀嚎的伏奎道:“你心思狠毒,使的又是邪恶之术,我今日断你一臂,也算是给你个教训,若你仍旧执迷不悟,自己种下的因,以后的苦果,你也是要自己受的。”
说罢,君素看向了一旁的陆夫人,目光对视,陆夫人吓的哆嗦着缩到了角落里。
“我本想依着云婉的意思,让你尝一尝苦心经营的一切,被别人夺去的滋味,没想到我成事不足,竟连云婉这点要求都没有办到!云萍,你自问过你的良心,就没有感到过丝毫愧疚吗?”
陆夫人惊恐到眼神都有些颤抖了,胡乱挥舞着双手哭喊道:“你,你走开!走开!”
相较于陆夫人,陆老爷到底是稳重些,想起前任妻子,已经泪眼婆娑,朝着君素恳求道:“大仙!你已经替婉儿给了云萍一次教训了,就放她一条生路吧!我已决定将她送入庵中,日日为婉儿诵经赎罪!婉儿心地善良,一定会同意你这么做的。”
善良!
君素鄙夷的看着陆老爷,质问道:“你是不是就是认定了她的善良,才无所顾忌的做了个负心人?你若本是个花心的男人,又何必故作专情的许下什么誓言!”
陆老爷在袖中痛苦的攥起了拳头,却听君素又道:“你不必让她为云婉念什么经诵什么佛了,这个世间已经没有云婉了,就算佛祖重塑,女娲再造,也不是曾经的那个云婉了!”
“婉儿!我对不住你啊……”陆老爷羞愧的低下头,一双眼中浊泪纵横。
而陆夫人则趁君素不察,试图拿起一旁的茶盘向君素打去,却被君素一巴掌,打肿了未曾被打的另一边脸,跌跌撞撞的倒在了一旁,吐出一口血沫来。
君素静静的站立着,俯视着陆老爷和陆夫人,想着这样一对男女,真是白白误了云婉那样美好的女子。
其实当初她也劝过云婉放下,等放下对他们的执念了,这一世过去后,一切也就重新开始了。
只是君素没想到,云婉的那份倔强,当真不输于狍子说她的“石头心”。
转过身,君素看了看一旁被她打昏的陆迟,似乎已经有了要醒的迹象,于是快速的把一丝灵力打入了陆老爷的体内。
“这是云婉留下的最后一缕神识,我替她带给你。她消逝前,也托我向你问一句,当年在灯下说过的那句“死生契阔”,是不是本就隐含了生离死别之意?”
“死生契阔……死生契阔……”
陆老爷痴痴的重复着这句话,想想当年的承诺,他所给过云婉的,也只有生死离别了。
哀叹一声,君素后退两步,到陆迟身边不舍的看了几眼,终是站起身来,慢慢隐去了身形。
君素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的,却没想到会到来的这么仓促,她不仅没有办好云婉的嘱托,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和陆迟道上一句再见。
再见了,陆迟!
他们殊途陌路,终是没有在一起的可能。君素只感激,陆迟给了她前所未有的温暖和爱护,在以后寂寞漫长的千年,她的回忆里,至少有一个陆迟可以念想。
一旁的角落里,一截带血的断臂慢慢变成漆黑的兽爪,而断臂旁身受重伤的伏奎,早已经不知去向
……
人生几经波折,再大的风浪,也依旧晨昏轮回,日落月升。
带着浑身的酒气,陆迟步履蹒跚的回到卧房,推开门进去,看到眼前的场景,酒意已经醒了些许。
烛火悠悠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床前,低着头,因他的归来而局促的双手不知如何安放。
陆迟快步走过去,有些激动的唤了一声,“素素。”
坐在床边的女子怯怯的抬起头看了陆迟一眼,眉目间满是羞涩。
陆迟迎上那女子的目光,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脸还是那张脸,可那双眼睛,却不是他的素素了。
想来是素素曾修补过那傻儿的魂魄,才让面前的祝君素,不再那样疯疯癫癫了。
陆迟心头一阵哀伤,竟觉得浑身的孤寂无法言喻,就像从小被陆家母子排挤时,又像母亲去世后留下他一个人时,只觉得从身到心都空荡荡的,无所归依。
他本感谢老天,给了他那样好一个素素,却不想情刚到浓处,却又离开了。
陆迟心痛,仿佛他生来,就注定了孤独一生。
可若让素素留下来,对她也是无比危险的,所以陆迟心想,他到底还是期望素素走的。
因为他爱她,不想让她受任何的伤害。
呆怔一瞬,陆迟一扭头,又跌跌撞撞的出去了,只觉得天下之大,他竟不知哪里才能心安。
走廊拐角处,一抹浅粉的衣角轻轻飘过,君素躲在暗处,看着陆迟醉意朦胧,茫然的在路上走着,不禁抬起了脚步想要靠近他,犹豫一瞬,又收了回去。
狍子说的对,了却了,就离开的彻底,再纠缠下去,于她不好,于陆迟也不好。
本是殊途,走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就如她若留在人间,渡劫之时怕是会伤及陆迟甚至更多无辜,而若把陆迟带回苍云山,本就不同时空的两个地方,怕是陆迟身为凡人短短的寿命,经不住苍云山上的几个日出日落。
如此罢了!离开也好!
君素这样给自己下定决心,再深深的看了陆迟几眼,转身离去了。
步履走的轻盈,心却沉的如同别了万钧的重量。
……
回到苍云山,君素飞经一处崖边,却见一抹鲜红的身影坐在陡峭的断壁上,静静的望着远方。
君素有些疑惑,不禁又折回去看了一眼,走近了,不大确定的唤道:“狐狸?”
狐狸扭头看了君素一眼,没有说话,整个人的光彩仿佛都有些暗淡了。
“怎么了?”君素觉察到狐狸有些异常。
狐狸沉默不语,依旧目光静静的看向远方。
君素想了想,试探着问道:“跟人比美被比下去了?”
狐狸撇起了嘴,仍旧不说话。
君素以为自己猜了个七七八八,便安慰道:“面容不过表象而已,你也不要太在意了。”
谁知一句话,竟惹的狐狸激动的抓着君素的袖子,拜托道:“桃祖桃祖!你帮我把这张脸扒下来,换张丛止那么丑的吧!”
君素无语,在狐狸眼中,不如他面容的除了雾容,其它他都以“丑”字定论了,只是不知今日,又吃了什么癫狂药。
“你抽什么疯!”君素甩开狐狸的拉扯,不解的问道,因为平时狐狸把他那张脸,看的比命还重要。
没想到狐狸撇着嘴,竟是要哭的模样,道:“雾容说她还是喜欢丛止那样的,她说我这张脸,看着没有安全感。”
一句话说的虽然有些喜感,但君素心头却无比苦涩。在面对感情的时候,狐狸这样刁钻狡猾的家伙,都变的这么痴了。
君素突然想到了陆迟,不知把他独自留在人间,除了买醉,还会不会做些别的傻事。
咽下心头的难过,君素同狐狸坐在一起,望着苍云山浩瀚壮丽的美景,耐下心来柔声劝道:“可能让雾容觉得没有安全感的,不是你这张脸,而是你这个人。也许,她心里也是在乎你的,怕失去了,才会没有安全感。”
狐狸眼珠子转了几圈,细想了想,同君素问道:“当真?”
“嗯。”君素点点头。
得到回应,狐狸立刻眉开眼笑了,嗖的一下子从地上弹起来,跃出去老远,瞬间就不见了踪影,只留了声音在君素耳边回荡着:“桃祖,以后还是少去人间了,本来这苍云山上就你还能凑合和我比一比,没想到去了人间几天,你竟憔悴成了个老太婆!”
若换成以前狐狸这样说,君素必定会追上去把狐狸痛揍一顿,而如今,君素只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还是那个她,怕是经历了不舍和离别,心有些憔悴了吧!
苍云山上,君素倚在一棵老松树下,手中捧着坛子,不住的往口中灌着酒水。
醉意,却始终没有袭上心头。
日暮渐渐落下,君素想着,人间已经匆匆又一个寒暑,不知陆迟,怎么样了?
是不是会在难过的时候想起她的笑,会不会梦中的时候,耳畔会有她甜甜的一声“迟哥”?亦会不会,他已经爱上了那凡间的祝君素,他会像当初一样,细心带回些稀罕的小吃给她尝尝?
这些,她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君素鼻腔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她不敢再去悄悄看望陆迟,她怕他情根深种,再见一眼,两人的纠葛会更加深刻,她也怕陆迟已经移情她人,她懦弱无用,经不起那撕心的伤痛。
就像狍子说的,离开就离开的干脆,有些情感,要在天劫之前彻底放下。
天劫之后,她位列仙班,有着千年的余生,而陆迟百年之后,一碗孟婆汤喝下,便会把她忘个干干净净,再次转世轮回,他们也仍旧不会有什么结果。
君素本来觉得爱上雾容的狐狸窝囊,如此一比,她竟还不如狐狸。
身旁的空气渐渐起了一团潮气,变的雾蒙蒙的,越来越浓。
那团雾气飘到君素身旁,慢慢停下,从白雾深处,走出一个娇俏的少女,脚腕上的铃铛发出呤叮悦耳的声音,而那铃铛一旁,则挂着一簇鲜红的狐狸毛。
少女跑到君素面前,笑嘻嘻的行了个礼,道:“桃祖,好久不见你了。”
君素早已经察觉出了她的到来,扭头看了一眼,却扫见了她脚腕上挂着的东西。
“狐狸给你的?”
提起狐狸,雾容还有些气呼呼的,甩了甩光着的脚丫子,抱怨道:“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桃祖,你帮我把它解下来好不好?”
君素把目光,移向远处的青山莽莽,淡淡的道:“狐狸聪明,法力进步的飞快,我虽比他强上一点,可天劫落下的伤是好了,功力却损了很多,若想让我解这禁锢,你须得等个十年八年了。”
“啊~”雾容撇了撇嘴巴,垂下了脑袋,觉得有些无法接受。
“你可以去找狍子。”
“丛……丛止?”提起狍子,雾容还是有些怕的,刚刚恢复了少女模样,她可不想再去泡一次黄泉,变成个娃娃。
“我打死都不要去找丛止!”
君素仰头又灌下一口酒,感觉总算有了些醉意,呵呵一笑道:“那你只能去找狐狸了!”
“狐狸?”
雾容不情不愿的嘟囔了一声。
话音刚刚落下,却见不远处绚烂的一缕霞光飞来,落在了她们身旁。
狐狸鲜红的衣摆随着风飞扬,顶着一张妖艳招摇的脸过来,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儿。
“我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
“没有!”雾容赶忙捂住嘴巴,“绝对没有!”
狐狸探着脑袋瞧了瞧雾容脚腕上的狐狸毛还在,松了一口气朝君素眨了眨眼睛。
君素轻轻一笑,暗道她可是帮狐狸,帮到了欺骗雾容的地步了。
狐狸没脸没皮的贴近雾容,看着她的可爱模样,甜腻的唤了一声,“阿容。”
雾容把头扭到一旁,不想搭理狐狸。
“阿容。”狐狸换了个位置,继续笑眯眯的叫道。
雾容仍旧不理。
狐狸再次转变方向,刚欲再叫,却把一旁做着照明灯的君素惹火了。她本来安安静静的待在这个地方,苍云山这么大,这两个来这里扰她做什么?
于是君素阴着脸道:“再闹腾,我就把你们两个丢下山崖。”
狐狸倒是识相,知道君素向来烦躁了,有个“丢人”的习惯,于是干脆闭上了嘴巴,伸手把雾容夹在了腋下,朝君素道:“我们这就寻个没人地方再闹腾。”
“快滚!”君素面对狐狸的时候,说话总是不留情面的。
谁知道狐狸刚隐了身形,又折了回来,看着地上的酒坛朝君素道:“当初你到人间报恩,其实按我说的计划,做个勾人的小妾,从那毒婆娘手中把他丈夫抢回来就好,你偏嫌弃他太老,专门寻了个漂亮的儿子下手,反倒把自己陷了进去!桃祖,听我一句劝,长的漂亮的都是靠不住的,你要看开。”
听完这句话,君素把目光从远处的云霞上面收回,落在了狐狸脸上。
狐狸觉察到了君素的目光,赶紧又道:“我说的是凡人,漂亮的凡人靠不住,呵呵!不是我!”说罢!赶紧夹着雾容走了。
走时,被困在狐狸怀里的雾容刚从他宽大的袖子中挣扎出来,听到他提起人间的事情,便急匆匆的朝君素喊到:“桃祖,我那日在人间打墙,看见你那夫君,被一个使着罗盘的坏人抓走了!”
听完雾容的话,君素瞬间怔住。
使罗盘的坏人?伏奎?
他为什么要抓走陆迟?
但细细一想,君素忍不住忧心起来,那伏奎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怕是陆迟到了他手中,一定会很危险。
念及至此,一阵习习的微风吹过,山崖边的老松树下,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酒坛子在来回晃动。
……
钦天监内的密室里,肮脏的木桩上,用铁链捆着一个周身血迹斑斑的人,撘拢着脑袋,不知是生是死。
伏奎从门外进来,行至那人面前,用未曾断掉的另一只手臂,握起一旁的鞭子,恶狠狠的朝那人打去。
尖锐火辣的疼痛让陆迟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了脑袋。
伏奎恼怒,上前一把薅起陆迟的头发,咬牙切齿的说道:“陆迟,你若肯帮我把她引出来,我就放了你!”
陆迟目光无惧,看着那面容愈发丑陋的伏奎,冷笑一声道:“你休想!”
“你!”伏奎举起鞭子欲再打,想了一下却又收回了手。
“暂且不能将你打死,有你在我手中,我就不怕她不来!哈哈哈!”
笑声还未落下,一股强大的力量便打到了伏奎身上,带着他整个人飞起,撞到了一旁坚硬的墙壁上,然后重重跌落到地面,口中吐出一口腥红的血来,显得那张丑陋的脸,越发阴森恐怖。
一道浅粉的流光在陆迟身旁现出形体,抬手间,瞬间将捆在陆迟身上的铁链松了绑。
受了多日折磨,猛然被解开束缚,陆迟身体一软,险些瘫倒在地上。
君素及时的伸手将他扶住,看着面前憔悴不堪的陆迟,曾经干净俊朗的脸庞,已经消瘦的磨出了棱角,伸手轻抚,脸上淡青的胡茬突起,触的君素从指尖到心底,格外的疼。
“迟哥。”一声呼唤,声音都哑了。
陆迟同样看着面前的君素,一双眼睛已经闪起泪来,满目的不可置信。
一把将君素拥在怀里,陆迟哽咽着说道:“素素,我好想你,我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
君素同样红了眼眶,止不住的摇着头。
“哈哈!好一个郎情妾意的画面,不过,我们还是先谈正事的好!”
一旁的伏奎从地上爬起来,用剩余的那只手擦了擦唇上的血迹,望着君素,露出一抹贪婪的目光。
时光变迁,隔了这许久,陆迟还是下意识的把君素护在身后,有些惋惜的道:“素素,你快走吧!他就是想利用我引你出来!”
君素拉住陆迟的手,轻声道:“当初他不是我的对手,如今更不会是,你不必担心。”
说罢,君素虚影一闪,已经到了那伏奎面前,掌风带着刺破长空的力量,打向了伏奎的胸口。
这一次,伏奎有了准备,翻身一跃,堪堪躲开了君素的攻击,咧着青紫的嘴唇呵呵一笑,道:“不愧是即将成仙的灵,果然够强大!”
君素手中桃花飞舞,如一片片薄如蝉翼的刀刃,流星般朝那伏奎射去。
伏奎身前用法力支起的保护屏障被君素一点点打碎,最后纵身跳跃着躲避了几下,密密麻麻的攻击,还是让他身上被削出了不少口子,翻出苍白的皮肉,却不见一滴血流出。
君素看到眼前情况,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所以手下的攻击,也变得更加快速猛烈起来。
若一个活人,被一片片的削去皮肤,必定是疼痛不堪的,而那伏奎却如没事儿人一样,没有做出任何受伤该有的表情。
手中的桃花在君素掌心凝成一柄锋利的长剑,君素握起,刚要一把刺穿那伏奎的身体时,却见不远处的伏奎浑身筋骨发出了“硌吧硌吧”的声响,紧接着,身体外面的人皮全部脱落,一只长相凶恶青面獠牙的怪物,扭曲膨胀了无数倍,只用三只兽爪着地,立在那里看着君素,丝毫没有因为败了,而有任何逃跑的举动。
君素冷笑一声,“果然是你!永州地动之后你逃了个无影无踪,狍子天上地下找了多日都未曾寻到你,却原来,你吞吃了人的五脏和灵魂,藏在一张人皮下面。”
“是我!”那伏奎仿佛已经憋闷了多日,扭动着自己的脖子,恶狠狠的道:“等我回冥海修炼些时日,定将那打杀我的小仙抽筋扒皮!”
“只怕,你是永远都回不了冥海了!”
君素握紧手中的剑,凝了灵力就要往伏奎身上刺去,那伏奎曾被狍子打到重伤,她想要在此了结他的命,简直轻而易举。
不想死到临头,那伏奎不仅不怕,还端着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
待君素的剑即将刺入胸膛的时候,伏奎手中,显现出了一抹诡异的道家符录。
君素知晓这锁魂符的用途,本意是道家老祖用来安稳住即将消散的魂魄,是一道救命符,可如今这符到了伏奎手中,君素可不认为,他会做出什么济世救人的好事。
“你什么意思?”君素沉着脸问道。
“哈哈!”伏奎看着手中的符录得意洋洋,一双铜铃似的大眼随着大笑的动作瞪的凸出了几寸,阴狠的道:“这里面,锁了你那凡人夫君的魂引,若我燃了他,他就会魂飞魄散,只留下这么一具躯体,慢慢腐烂了。”
君素知晓他没有说假话,于是心中一紧,冷声问道:“你想要什么?”
伏奎贪婪的盯着君素,满口獠牙的口中溢出了腥臭的口水。“我要你的灵丹!”
“休想!”
“我休想?”伏奎用长长的尖爪指着陆迟道:“难道你想让他死。”
“我……”君素回眸看了一眼陆迟担忧的目光,她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那伏奎的目标本就是她,她怎么能让一个无辜的陆迟替她去死,更何况她爱他,那种看着爱人死去的痛苦,她承受不了。
所以,君素朝陆迟笑了笑,她自私一点好不好,那种痛苦,让陆迟来受吧!
“我答应你!不过,你要放他走!亦不许再祸乱人间!”
“自然。”伏奎见目的达成,愈发笑的猖狂了,“待吸取了你的灵丹,我就可以恢复伤势,回到冥海修炼,这人间的一群蝼蚁“好!”
“素素。”陆迟上前握住君素的肩,阻拦道:“我不知道他跟你要的是什么,但我知道,一定是对你很重要的东西!素素,你能来再看我一眼,我已经很知足了,我不会让你再为我受任何伤害!”
“迟哥。”君素柔柔的唤了一声,“你放心,没什么的。”
说罢,君素踮起脚尖,凑近陆迟的耳朵,轻声道:“有了灵丹,就可以保持青春永驻,那妖兽自觉得长的太丑陋,所以想夺了我的灵丹,让他也漂亮些。”
陆迟不大相信,只想拉着君素一起走,“我不怕他那什么符咒,素素,我陆迟不是贪生怕死的人!”
君素眼眶一热,红了一圈,她不想对陆迟说,她是贪生怕死的人,她害怕他死去,害怕他魂飞魄散,就像云婉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再没有一缕痕迹。
“你放心!”君素继续安慰道:“你先走,一会儿我用灵丹把他唬住,再找机会把他收了就可以了。你刚刚也看到了,他不是我的对手。”
“可……”
“你走吧!先回家等我,我一会儿就回去了,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好。可……”
“迟哥~”君素忍着心头的难过,撒了一把娇,把陆迟往外推了推,“可什么可,再“可”我就生气了!”
“那,我们说好了,我在家等你!”
“嗯。”君素点点头,又朝陆迟摆了摆手,见陆迟真的出去了,才悄悄抹了一把眼泪。
对于陆迟,君素心中到底是有愧的,她平白无故惹了他的心,如今,又骗他要长相厮守了,看来,她注定要做一个负心人了。
“爱上一个卑贱的凡人,真是悲哀啊!”伏奎在一旁,看着两人终于拉拉扯扯的分开,不禁在一旁嘲讽道。“他怕是到死,都不知道一个灵失了灵丹,会灰飞烟灭吧!说不定念想起你时,还会淬上几口,咒骂你的言而无信呢!”
君素把余下的眼泪咽回肚里,果断的动用灵力一逼,一颗闪着荧光的灵丹从胸膛处飘出,悬浮在君素身前。
“废话那么多做什么!取了你想要的,就赶紧滚回冥海吧!”
“好!痛快!”
伏奎长长的舌头舔了一圈嘴边的口水,张开尖勾似的利爪,朝着君素身前的灵丹抓去!
死亡已经到了面前,君素缓缓闭上眼睛,想着活了这千年,得到过一个男人掏心掏肺的温柔体贴,已经够了。
从此,五道六界之中,便再没有她一个叫君素的桃灵了。
尖刃入肉的声音传来,接着耳边一声闷哼,让君素猛的睁开眼睛。
对上的,却是陆迟那双悲伤中带笑的眸子,“素素,你又骗我。”一张口,随着话音落下的,是陆迟唇边温热的鲜血。
“陆迟!陆迟!”
君素怔在原地,只呆呆的唤着陆迟的名字。
陆迟的手掌慢慢张开,一颗晶莹的灵丹静静的躺在掌心,而他却渐渐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只能倚着君素,慢慢的瘫软下来。
君素伸手将陆迟抱住,却见他轻柔的,把灵丹送进了她的胸膛。
君素的双手不停的颤抖,她伸手所触摸到的陆迟的后心,已经空荡荡的一片,她手上沾染着的,都是陆迟的血啊!
泪水模糊到看不清陆迟的脸,君素咬着牙,把一缕又一缕的灵力灌输到陆迟体内,她想为他续命,她不想眼睁睁的看着陆迟死去!
“素素,不要再白费力气了!”陆迟倚着君素的肩头慢慢倒下,声音虚弱到有些飘渺,依旧轻轻笑道:“你离开的这一年,我像是……像是熬了一辈子,想你想到……想到要疯了!”
“陆迟!你不要说话,我带你去找狍子,我求他救救你,他一定有办法的!”君素的心从未有过如此的无助,自问活了一把年纪,如今除了哭,她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能麻木的,用自己的灵力包裹住陆迟,让他离开的慢一些。
“素素。”陆迟修长的手指拂上君素的脸,恋恋不舍的看着眼前的面容,“此生……此生能够拥有你,我已经……很知足了!我只恨……恨自己是个无用的凡人,在你危险的时候,永远都……都帮不了你。如今,能为你死,也……也够了!只是,不知道来生,还会不会……会不会遇到你?”
“会的。”君素颤抖着,吻了吻陆迟的额头。“一定会的,一定会的。”
“好!”得到君素的承诺,陆迟微微一笑,那神情,竟愉悦的像是孩子得到了期盼已久的东西,而他的手,随着这一声“好”字,也渐渐的垂了下去。
一个生命的消失,君素拼命想拦,却依旧拦不住。
“啊……”
胸腔的悲痛使得君素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昂着头对着天撕心裂肺的大喊一声,一双眼睛已经变的赤红。
这世上,没有人能再给她一个陆迟!
没有人,能再给她陆迟给过的深爱。
目光凌厉的看向一旁想要逃走的伏奎,君素起身,四周的瓦砾也随着她的前进碎裂飞起。
逃窜间,伏奎把方才抓到手中的东西胡乱的砸向君素。
君素伸手接住,一双眼睛红的更深了,因为她颤抖的双手握着的,是陆迟鲜血淋漓的心啊!他为了她,竟肯把心刨给了别人。
绝望!悲戚!直到无法抑制!
君素手执长剑高举,刹那间风云骤变,狂风所及之处,卷落一片断壁残垣。
妖兽的血液带着海水的咸涩,君素闻着浓浓的血腥气,只疯狂的,把面前的伏奎劈成了无数断肢。
然而,伏奎的死亡并不能泯灭君素心底想要爆发的痛苦,只红着眼睛,有种想要毁天灭地的感觉,在心头蠢蠢欲动。
目光转了方向,倾塌的角落里,一片深蓝的衣角稍稍动了动。
君素提着剑,脚下踩着伏奎流尽的血液,一步一个鲜红的脚印,朝着那人走去。
那人许是已经察觉到了君素的靠近,浑身不停的颤抖着,最后战战兢兢的从角落里爬出来,跪在了君素面前。
“陆重!”君素从唇齿间蹦出这两个字来,带着彻骨的寒意,仿佛刚才叫的,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陆重不停的叩头,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万分后悔,口中不住的求饶道:“弟妹!弟妹!你放过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君素赤红的眼眸带着冰冷的笑意,高高举起了长剑。
能让伏奎知晓他们夫妻情深意切的,只有身为家人的陆重,因为她离开那夜悄悄探望陆迟时,曾撞见了陆重躲在角落里的身影。想必她走之后的日子,陆迟为了她相思憔悴,亦看在了陆重眼里。
曾经风光无限的陆家嫡子,被一个陆迟抢了所有的风头,被君素迫害的家破人亡,所以他情愿勾结伏奎这等阴险的人,把他痛恨的这两人碎尸万段,可死到临头,才发觉活着才是最好的,他的家中,还有有孕在身的妻子。
悲戚的哀求带着悔过的眼泪,陆重的求饶却并没有引起君素的怜悯,她只想要杀了他,为陆迟报仇!
可报了仇了,她的陆迟还能回来么?
长剑即将落到陆重头顶时,一道柔柔的白光包裹住了君素,阻止了她杀人的动作。
君素心头愤怒,只觉得滔天的怒火无处发泄,大叫一声,震碎了周身的白光。
再举起剑来,面前的人已经不是陆重了!
被愤怒侵蚀的理智恢复了片刻清明,君素看清面前的脸,顿时潸然泪下,唤了一声,“狍子!”
丛止看着面前眸色赤红的君素,叹息一声道:“桃儿,清醒些,杀了他,你就要坠入妖道了!”
“我不怕!可陆迟死了,他死了!”
“我知道。”一声平静的回答,判定了陆迟的死亡。“他被妖兽掏心所死,伤了魂魄,怕是往后的百年,都要在黄泉路上飘荡了,你若沦为妖魔,岂不白费了他一片苦心!”
“狍子!”君素恍然想起什么,噗通一声跪在丛止面前,求道:“你是仙人!你救救他好不好?”
“桃儿!”丛止转过身去不忍再看她失望的表情,“生死有命,这是他的命数!”
命数!
君素喃喃自语一声,瘫坐在地上。
好一个命数!
“桃儿,你还没有看出来吗?这陆迟,就是你的第九重天劫!”
君素低下头,手指紧紧的掐着掌心,直到血肉模糊,也遮不过心头的痛!
陆迟是她的劫!她又何尝不是陆迟的劫!
若没有她,以陆迟的为人本事,一定也是少年得志,意气风发的一生,而因为她,却死的这样支离破碎。
一口腥涩的鲜血从口中喷出,君素倒在地上,望着阴沉沉压下来的天空,觉得天大地大,只有同陆迟一起死亡,是她最好的归宿。
……
苍云山的晚风带着柔柔的暖意,君素倚在树下,望着沉沉落暮的夕阳,觉得时光漫长,带着难以言喻的苦涩。
那日昏死过去之后,是狍子把她救了回来,醒来以后,狍子一句话,便打消了君素求死的念头。
他说,陆迟魂魄受损,若不用灵力修复,怕是难以入轮回。
所以君素每天的日子,除了耗费几个时辰修补陆迟的魂魄,便是这样呆呆的坐着,望着日升月落,昏昏沉沉。
日复一日,从春雨到冬雪,苍云山的山巅之处,总有一株繁盛的桃花开在那里,常年不败,花朵簇拥中,包裹着一缕飘渺的魂魄。
这期间里,雾容在君素周围下了几百重迷障,生怕有不识相的仙灵前来打扰,而狐狸,则日日和雾容守在一起,但凡有靠近的,就痛揍一顿,丢下山去,就连连熙池里抠门的鲤鱼,都送来了几颗养神的药草。
君素感动的同时,亦安下心来做好自己的事情,好让陆迟的魂魄,早日恢复。
苍天不负,也终于,还了她一个完整的陆迟。
身后有脚步声走近,一串鲜红的冰糖葫芦递到君素面前。
君素一怔,抬起头来,眸中的目光却慢慢淡了下去,伸手将糖葫芦轻轻接过。
“桃儿,我已经将他,送入轮回了。”
君素把脆甜的糖葫芦放进嘴里咬了一口,那味道,酸涩的她几乎要溢出泪来。
丛止负手站在君素身旁,望着辽远的天空和广阔的大地,静静的说道:“凡人的生命周而复始,轮回了,就是一次新的开始。桃儿,有些事情踏出去一步,就放下了。你的天劫已过,择日,就可到神君那里入了仙籍,位列仙班了。”
口中的糖葫芦咽下,君素的眼睛里溢出泪来,眼前晶莹剔透的红,和记忆里那抹颜色相重合,君素张口,又轻轻咬下一颗山楂,低声道:“狍子,我有些贪恋,这冰糖葫芦的味道了呢。这最后一道天劫,我怕是过不去了。”
“桃儿……”
丛止立在一旁,看着君素如此沉沦,竟不知如何规劝。
君素静静的把手中的糖葫芦吃完,擦了擦眼角的泪光,起身,朝面前的人轻轻跪下。
丛止后退一步,瞬间把君素心中的想法猜出了大概,相识多年,虽对君素有教导之恩,但行如此大礼,只有两次。
一次,是陆迟的死,这第二次,怕就是陆迟的生了。果然,君素跪着,俯身叩下一个头,微笑着柔声求道:“狍子,我求你,待我向神君做个请求,我愿散尽一世修为福泽苍生,只求生生世世做个凡人,和陆迟一同归入轮回。”
君素低着头,未曾看到丛止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晶莹,只听到头顶长长的叹息,和应下的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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