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顾不上其他,我飞快地从床上爬起来,往医院赶去。
路过门口,看到李禹樊给我留下的外卖时,我心中一涩。
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应该让他给我送饭。
恐慌和悔恨不断冲击着我的理智,我的腿都开始打战了,每一步都像走在棉花上。
出了小区,却迟迟打不到车,手机上的叫车软件也没有人接单。
心急如焚时,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给程远辞打电话。
铃声快要结束了,那头才接听。
这回终于是程远辞的声音了,他气息喘得很急,像是刚经历完什么剧烈运动。
「小禾,我马上就赶回来了,你别担心。」
脑海中传来一声嗡响,那根紧绷的弦彻底断了,委屈转变成更强烈的怒气,我冷笑着说道:「没关系,我不担心。程远辞,你慢慢来,别坏了萧晴的兴致。」
「小禾。」几秒钟的沉默之后,他轻轻喊我的名字,带着几分欲言又止。
我不愿再多揣摩他的心思,飞快挂断了电话。
相隔十岁,我又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知道他的想法。
倒是他,拿捏我拿捏得死死的,什么事情都是他在主导,包括结婚,甚至后来的培养感情,都是他先提出来的。
终于打到了车,我赶到医院时,李禹樊还在昏迷中,脸上有明显擦伤。
情绪彻底绷不住了,我瘫倒在他的病床上,痛哭流涕。
一个年轻女孩在一旁欲言又止地看着我,想上前扶我又害怕。
就在我准备换气,长号一声的时候,女孩终于说话了,「他只是喝醉了,医生检查过,没什么大碍。」
哈?
我吸了吸鼻涕。
喝醉了?不是撞晕了?
合着他在浪费我的感情?
「出事的时候他一直喊你的名字,所以医生才会联系你。」小女孩上前扶起我,瞟了眼我的肚子,「你是他妻子吗?」
我咬牙切齿地笑道:「我是她后妈,刚嫁给他爸不久。」
女孩就是肇事司机,她告诉我她是在酒吧门口撞到的李禹樊。
还说来医院的路上,李禹樊不停地喊我名字,说喜欢我,看上去很难过。
听到医生亲口肯定,李禹樊只是喝醉了,在睡觉,我果断选择了回家。
这叫什么事?
方才我来的路上,我都想好怎么推着轮椅,带李禹樊去看漫展了。
结果就这?
倒不是希望他真的出事,就觉得这人好不靠谱,太可气了。
在小区门口下车时,我看到了程远辞。
他也刚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发型凌乱,有几缕头发黏在了额角,穿着一件白衬衫,袖子挽得很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黑色皮鞋上沾满了很多泥点。
相较于之前的沉稳得体,这是我见过最狼狈的程远辞。
四目相对了好一会儿,他阴沉着脸走上前,想拉我的手。
我飞快躲开了。
「回家说。」他长臂一伸,强硬地将我揽进怀中,不给我挣扎的机会。
我贴在他胸口,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
程远辞这样的人,是不愿意在外面丢人的。
「好了,放开,我跟你回去。」我压下情绪,尽量表现得冷静。
他垂下眼皮,看了我一眼,没回话,也没松开我,搂着我往小区里走去。
真是奇怪,平时他可是很嫌弃我的,今天怎么主动和我亲近?
回到家,刚关上门,他就松开了我,冷着脸深深吸气,好一会儿后,问道:「你去哪儿了?」
「去医院了。」我梗着脖子回道,存心想让他紧张。
果然,他慌了,「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孩子怎么了?」
「没什么呀,做了个流产手术而已。」
我面上风轻云淡,内心却有一种近乎报复的快感。
程远辞呼吸重了一瞬,眼底涌现出怒气,但很快就被他压制住了。
他垂下眸子,目光定格在我的小腹,「小禾,不要说这样的气话,宝宝会听到。」
「程远辞,你凭什么认定我说的是气话!我告诉你,从一开始,我就没想留下他。」我恨恨地说道。
我刚知道自己怀孕时,就想找程远若陪我去医院解决这个孩子,可没想到,那天他发生了意外,更没想到,所有信息都被程远辞看到了。
因为一念之差,我选择听从程远辞的建议生下孩子,和他结婚。
现在看来,真是错得离谱。
我到底在等什么?在期待什么?
仗着和孩子的血缘继续纠缠他,与他互相折磨?
可我的人生真的就要这么浪费在他一个人身上吗?
程远辞伸手握住了我的肩头,他紧紧盯着我,似乎想将我看透。
我倔强地与他对视,不肯退让半分。
气氛变得压抑沉闷。
「程远辞,我们离婚吧。」终究是我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像是没听懂一般,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然后平静地说道:「饿了吧?我给你煮面。」
「我们离婚。」我挣脱开他的手,一字一顿。
「吃完饭再说,听话。」
程远辞越过我,往厨房走去。
他的声音低哑,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有种莫名的忧伤。
我看着他的背影,又一次感觉到他笼罩在浓雾之中,若即若离,若隐若现,忽远忽近。
「不用了。」
他去哪儿了,和萧晴做什么了,我好想他解释一下。可他为什么一直不提呢?
我不想再等了,也不想在各种猜测中煎熬了。
转身往外走,快要开门时,一道人影飞快窜了过来。
程远辞按住我开门的手,将我抵在门与他身体的空隙之间。
他呼吸很急,语气却在刻意放轻,「很多事,我想慢慢跟你说,怕吓到你。」
刚刚整理好的思路,被他这么一句话又打乱了。
一种心力交瘁的疲累感涌上心头,我闭上眼睛,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你说得太慢了,我已经不想听了。」
真的好累啊,追逐一个人好累,打理一段关系好累,分辨一件事的对错好累……
头顶,程远辞的呼吸重了几分。
下一刻,他用力将我揽进怀中,贴在我后背的手,滚烫又灼热,似乎深藏着可以燎原的火种。
「小禾,今天的我……有点狼狈。」
是啊,很狼狈,像是偷情被人发现,追了一路的感觉。
我任由他抱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更不细究这个拥抱的意义。
「等我调整一晚,明天我们好好谈一谈。」程远辞低下头看着我,眼底有遮掩不住的疲惫,「行吗?」
有什么事情值得再拖延一晚吗?
还有什么结果值得我再一分一秒地熬下去吗?
我摇了摇头,退出他的怀抱,伸手开门,程远辞又一次伸手制止了我。
「要走,也是我走。」他语气里有着不容拒绝的坚定,「有事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给他打电话吗?
我不可敢,谁知道会不会又是萧晴接的呢。
14
程远辞是在给我煮好香菇肉丝面之后才走的。
我一个人坐在长方形餐桌前,看着热气腾腾的面条,脑袋中一片混沌,什么也想不明白,什么也理不清楚,眼泪不停往下掉,落进清亮的面汤中消融。
吃完面,我拖着疲软的身体回房睡觉。
许是今晚闹腾了太久,耗费了太多精力,我睡得特别沉,直到第二天下午四点才醒。
窗帘依旧没有拉开,房间一片昏暗。
我睁着肿胀的双眼环顾四周,突然生出一种自己被全世界遗弃的恐慌,然后强行打起精神去洗手间查看,跟赌博一样脱下裤子,好在没有出血状况。
嘴上虽然敢说不要这样孩子,但毕竟孕育了这个小生命快三个月了,我还是舍不得他出事的。
来到客厅,我发现家里的卫生被人打扫了,昨晚我吃完面没洗的碗也被人洗了。
茶几上还放着两个保温盒,打开一看,一个里面是荤素搭配的饭菜,一个里面是我爱喝的排骨莲藕汤。
旁边还贴着一个便利贴,字迹遒劲有力,洒脱飘逸,写着:「好好吃饭,开心一点儿。」
大叔哄女孩的手段真是朴实无华。
我心里一阵唏嘘,突然记起李禹樊所说的大金链子和包包。
身体立马来劲儿了,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肚子都不饿了。
跑上跑下,翻箱倒柜了好久,却什么也没找出来。
不会是送给萧晴了吧?
想到这里,所有沸腾的血液都平息了,我化悲愤为食欲,将保温盒里的东西吃得一干二净。
贪财不成,贪吃总可以吧。
吃得有些撑,我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忽然,门口响起敲门声。我以为会是程远辞,还纠结了好一会儿,没想到是李禹樊。
他满脸愧疚地站在门口,双手提着大包小包的补品。
「禾爷,我错了。」
呵……
我抱着双臂,笑而不语。
他缩了缩脖子,「禾爷,喝酒误事,我这辈子都不喝酒了,好不好?你打我吧,打脸都行。」
「李禹樊,没事,咱俩这关系,打你干吗呢?」我笑得亲近可人,一字一顿道,「绝交就行了。」
「别别别,禾爷。」他一边说一边往屋内钻,「您就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吧,我通下水道可有天赋了。」
我冷下脸,「出去。」
李禹樊脚步一顿,低着头,默默退了出来。
「禾子,真的对不起,你身体没事吧?医生不是说三个月后就可以下床活动吗?你这就差几天应该没关系吧?」
他语气很紧张,看得出来是真担心了很久。
我刚准备说话,对面邻居家的门突然开了。
程远辞系着围裙从里面走出来,双手插在裤兜,脸色阴沉,语气不善,「没关系吗?」
李禹樊恶狠狠地瞪着程远辞,「你有什么脸怪我!你昨晚去哪儿了?为什么半夜不在家?哟,还会夜不归宿啊。」
程远辞蹙起眉头,没有说话。
「没事,反正禾子把你弟的孩子生下来,你们就没关系了,我管你有没有出轨呢。」李禹樊冷笑道。
你弟孩子、离婚、出轨,这几个词都很刺耳。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嘭」的一声关上门,将他们两人都隔绝在门外。
走了两步,我忍不住好奇,又蹑手蹑脚地回到门边,想听一听他们会说什么。
「我没有出轨,也不会出轨。」程远辞平静而又缓慢地说道。
李禹樊很激动,但也刻意压低了声音,「呵,说得好听,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怀了什么心思吗?不就是想把孩子和孩子妈都圈在你们程家,反正也不妨碍你出去和别人胡搞八搞。」
我呼吸一滞,紧张地等待程远辞的回应。
「去我家。」程远辞说道。
这……是防着我偷听的?
我不好奇,我一点也不好奇。
我不可能先开口去问的。
凭什么呢?
你错了事,还得我追着你要解释。
我一边在心里安抚自己,一边远离门把手。
就怕自己冲出去,灭了那两个厮混的男人。
15
我是全职写网络小说的,之前为了腾出时间和程远辞结婚,我不眠不休地存稿,现在也快用完了。
既然感情不顺,那就在事业上加把劲儿吧。
我打开电脑,沉下心创作,累了就在家里走动一下。
程远辞每天都会给我送饭,偶尔打扫一下卫生,顺便找找存在感,在我眼前晃悠两下。
但不好意思,姐现在只想搞钱。
他好像也很忙,都没时间休息一样,有一次竟然坐在椅子上就睡着了。
连续写了五天后,我准备放松一下,追个剧,却不想来了个不速之客。
萧晴踩着细高跟,站在门口,笑得轻慢,「敢和我去个地方吗?」
我扶着门,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当然不敢。」
她微微一愣,鄙夷地笑出了声,「这么怂啊,我就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和你聊一聊程远辞的秘密。」
秘密?
看出我的心动,她乘胜追击,「走不走?」
「走。」我回。
邻居家的门又一次开了,这回出来的是李禹樊,他眼底有一圈硕大的乌青,头发凌乱,整个人看上去十分颓丧。
「我陪你。」他漫不经心地说道,语气里却满是疲惫。
他怎么住这儿了?
算了,先一致对外。
萧晴带着我和李禹樊来到一个僻静的湖边,秋风习习,吹走满心浮躁。
我不自觉地舒展了下僵硬的颈椎。
「喂,我们女孩子讲话,你离远一点,去和司机待着吧。」萧晴对李禹樊嚷道。
李禹樊装没听见。
我想着抓紧时间,于是说道:「去吧,离得也不远,出什么事你也都看得到。」
李禹樊走后,萧晴笑嘻嘻地看着我,「程远辞为了你得罪了我爸,现在他们公司遇到了危险,我爸不太想帮忙,你说我夹在中间该怎么办呢?」
「我要是你,该吃吃该喝喝,别拎不清,以为自己是什么重要的存在。」面对她的困惑,我真诚地建议道。
「只要你们离婚,我保证程远辞公司渡过难关。」萧晴目光中有种志在必得。
「这个选择你应该留给程远辞做,而不是我。」我依然说得很真诚。
萧晴收起笑容,目光陡然变犀利,「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话头转得太快,我有一瞬间慌张,但很快冷静了下来,「你说呢?」
萧晴勾起唇角,一字一顿道:「程远若的吧。」
我掐着掌心,不动声色地等她继续说。
「程远辞讨厌和任何人亲密接触,怎么可能和你有孩子?我查了,你之前和程远若走得近,这孩子肯定是他的。」她笑得越发得意,「远辞会和你结婚,是为了这个孩子吧?」
她步步逼近我,「承认啊,还等什么?」
我吞了吞口水,强迫自己冷静,「呵……我承认什么?你去问程远辞啊。」
她目光骤热一冷,刚刚的骄傲得意荡然无存。
我立马领会到,她已经问过程远辞了,只是答案不如她的意。
「你刚刚说什么?他讨厌和任何人亲密接触?我告诉你,」我笑道,「他每晚都会抱着我睡,不抱他都睡不着。」
萧晴不可置信的模样逗笑了我。
笑着笑着,我突然反应过来,萧晴说的可能是真的。
程远辞一直对我的亲近很抵触。
难不成他真的是讨厌别人碰他?
那也就是说,他不是嫌弃我,而是一直在为了我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
「是,程远辞现在是不愿意和你离婚。」她笑得有些狰狞,「但如果你肚子里的孩子没了,那可就未必了。」
她低头理了理裙摆,好整以暇地看着我,「这里可没有监控哦。」
疯了。
「你在威胁我?」我冷声问道。
萧晴抬起下巴,眼里浮出清晰的恨意,「那又怎样?」
不怎么样,只是我刚好跆拳道黑带。
你这小身子骨可能经不起我摔。
16
萧晴看出我眼中的不屑,疯了似的向我扑了过来。
我侧身一躲,抬起手朝她的脸挥了过去。
清脆的巴掌声引起了不远处司机的注意,他想冲过来帮忙,李禹樊懂事地缠住了司机。
萧晴恼羞成怒,还想动手。
我活动了下手腕,拽住她的手臂就是一个过肩摔。
「萧晴,和你相比,我确实粗俗了,但很爽啊,你打过自己讨厌的人吗?哦,对不起,又你当人看了。」我摸了摸肚子,「这是我的孩子,谁都别想伤害他。」
我第一次那么感谢老爸,从小风雨无阻地送我去练跆拳道,这才让我有了可以自保的能力。
嘚瑟完,我吐出一口浊气,看向李禹樊那边。
天呐,他被那个司机大叔按在地上爆锤。
我找了块石头,准备冲上去帮忙时,一辆车突然急速驶了过来,在李禹樊身后紧急刹车。
程远辞从车上下来,双手提着司机的肩膀往后一甩,就将他掀翻在地。
动作有点帅。
我连忙扔掉石头,小跑过去,扶起李禹樊,看到他脸上的伤,我倒吸一口凉气,「怎么没听见你喊啊?」
从小到大,他挨打了都会鬼哭狼嚎地找我去给他报仇。
今天怎么这么坚强,一声惨叫都没有?
李禹樊背靠着车门,喘着粗气,好一会儿,他才笑了笑,「怕影响你发挥,也怕你不尽兴,感动吗?要不要考虑一下原谅我?」
我白了他一眼,「你这就是受虐。」
「你还打架了?」程远辞快速拉过我,上下查看,眸中多了几分寒意。
这时,萧晴梨花带雨地从湖边走了过来,黑色的裙子沾染了不少灰尘,精心打理过的发型也乱了。
「远辞……」这哭腔用得好。
我挺直胸脯,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不好意思哈,我都录音了,你如果有戏瘾的话,可以先表演,。」
这该死的预判,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就知道她要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所以从出发到现在,我全程都录音了。
萧晴又羞又愤,憋红了一张脸却不敢轻易开口。
我将手机录音划到重点地方,然后塞到程远辞手里,「我是正当防卫,报警我也不怕,你总不能怪我吧?」
听完录音,程远辞眼底的后怕更明显了,他揽住我的肩膀,说道:「做得很好。」
哈?
「我要来快一点,就更好了,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说得我百感交集,忍不住红了眼眶。
李禹樊看到我偷偷擦眼泪的小动作,眼底闪过一丝痛意,他朝程远辞凶道:「你把一切都告诉我有个屁用,快跟她说清楚啊,难不成指望我为你说好话?你这是不是有点过分啦?!」
我心里咯噔一声轻响,很多话想问,却不敢贸然开口。
「上次你和你父亲诓骗我去郊区别墅赴约这事,我可以不计较。」程远辞沉着脸看向萧晴,「合同我也可以不签,但今天这账必须得算,你碰到我底线了。」
那他的底线是我,还是孩子呢?
上次他是被人骗到了郊区,所以才这么晚赶回来吗?
程远辞打开车门,扶着我坐进后座,又扶起李禹樊坐进副驾驶,开车离去。
这座位是不是坐反了?
程远辞从后视镜里看出我的疑惑,解释道:「你那儿属于最安全的位置。」
哦,是吗?
17
带李禹樊去医院上完药,做完检查回到家,我一肚子疑问彻底憋不住了。
「程远辞,你到底瞒了我什么事?」我指着李禹樊,「为什么他什么都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李禹樊慢慢悠悠地在沙发上躺下,苦着脸看着程远辞,「是啊,为什么?」
一阵静默之后,程远辞开口了。
「小禾,阿若生日那天,送你回家的……」他似乎还没下定决心,语气很犹豫。
李禹樊啧了一声,「算了,老男人爱面子,我先走吧,免得他心理压力太大。」
说完,他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出门去了。
看着背影,有种身残志坚的感觉。
整个屋子就剩我和程远辞了,我摊了摊手,「咱俩关系都这样了,还能更差吗?有什么就说呗。」
事到如今,我也放弃了形象维护,坐姿狂野,口吻像个身经百战的小情人,在和雇主谈分手费。
「阿若生日聚会那天,送你回家的……」他耳根泛红,呼吸微喘,「是我。」
大脑宕机了好了一会儿,我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那天,我本来是想酒壮怂人胆,喝一点酒之后就去和程远辞告白的,但没想到过量了。
我知道自己酒品不好,所以在还没彻底上头之前,我就拉着程远若求他送我回家。
结果证明,酒确实可以壮怂人胆,那晚的我,异常凶猛、彪悍、固执、贪婪……
「你是说,你,我……」我的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声音嘶哑得几不可闻,「那天,我扑倒的是你?」
程远辞耳垂红得像要滴血,自嘲道:「嗯,你睡错人了。」
……
不不不。
我没有。
我一时间激动得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不停原地转圈。
「前几天在郊区没车回来,我是一路跑回城区的,挺狼狈的,我这个年纪,都不好意思提,但其实,最狼狈的,还是和你的那天晚上,幸好你也不太记得。」
不不不。
我记得。
我把人给欺负哭了。
好半晌,我找回声音,「那晚,你为什么不反抗?」
虽然我力气大,但也不可能让一个一米八几的男人束手无策。
他……嘿嘿嘿,我都快有点忍不住露出表态的笑容了。
「我喜欢你,我以为你也喜欢我。」他抬手揉了揉我的头顶,笑得有几分苦涩,「可最后你喊的是程远若的名字。」
这些年的热情早就被他察觉到了啊。
可为什么,我满脑子都是他,却要在关键时候喊程远若的名字?
真是喝酒误事啊,亏我还在他面前装了那么久的形象。
原来老早就暴露了啊。
程远辞背过身,身影在余晖中尽显落寞,「小禾,我们再试试吧,我不想放手。」
我绞着衣摆,心里五味杂陈,有惊喜,但也有慌张。
太不真实了。
觊觎了那么多年的男神,突然告诉我,他已经委身于我了,这感觉太像做梦了。
程远辞转身,按住了我的肩膀,脸色煞白,目光深沉,「你会嫌弃我吗?」
我以为他说的是年龄,毕竟我也就这点年龄优势了,所以我特意换上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说道:「不是你比我大十岁,是我来晚了十年,辛苦你等了我那么久。」
这是我昨天用在我小说男主身上的台词。
程远辞以拳抵唇咳了咳,正色道:「我现在还在看心理医生,病情还没完全好。」
我听得一头雾水,还不等我问,他人已经大步往门外走去了。
「我发了一个邮件到你邮箱,你自己去看。」
坐在安静的房间里,阅读完邮件,我的指尖一片冰凉,隐隐在发抖。
程远辞在五岁的时候,经历过成年人的侵犯,那时候,他向长辈寻求帮助,可没有人相信他。
渐渐地,他开始对所有肢体接触感到恶心,不安。
这也是他这么多年,不谈女朋友,没有绯闻的原因。
和我发出关系的那天晚上,他其实是真的想逃,但被他内心深处的渴望以及我的蛮力制服了。
时至今日,他仍旧害怕和人亲密接触,仍旧不敢面对那段不堪的往事。
他问我会不会嫌弃他,其实是他一直在嫌弃自己。
把伤口撕开给我看的过程,他一定很痛吧。
我拿过手机给他打电话,想告诉他答案,可迟迟没有人接听。
正准备开门去隔壁看一看他在不在的时候,李禹樊的电话来了。
「你们两口子的事情解决了吗?」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快了,你知道程远辞在哪儿吗?」我说。
「你问我干吗?又不是我男人。」他气恼地回道,「不过你家那位太过分了,我拿他当情敌,他拿我当僚机。告诉我一堆爱情的烦恼,想我帮他出谋划策,你说他是不是看不起我?」
大叔没谈过恋爱,他这是在虚心请教。
只可惜,找了个不靠谱的人。
「是是是,我下次批评他。」我笑道。
「好了,说正事,我在机场,想送你一首《有一种爱叫作放手》,想听吗?给点掌声。」说完他率先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真在机场?」我问。
「对啊。」
「又是去奔现?」
「原来我在你心目中,一直这么不靠谱啊。」他笑了一声,「禾子,我先遇见的你,但我明白得太晚了。我不打扰你们了,但如果你需要我,喊一声我就回来。」
我握着手机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算你不需要我,也别忘了我啊,哈哈哈哈……」
下一瞬,他主动挂断了电话,没有道别,没有祝福。
友情最后落得这样的收场,真是遗憾。
手机再一次响起,是程远辞。
「我在隔壁做饭,你过来吃。」
「好。」
程远辞准备了烛光晚餐,但吃的不是牛排,而是我馋了很久的我妈牌四季豆焖面。
「你怎么会做的?」
吃了一口,味道和我妈做的真的一模一样。
「去和妈妈学的。」程远辞拿起纸巾探过身,帮我擦拭嘴角,烛光打在他的侧脸,温柔又美好。
「我妈接受你了?」我惊叹道。
「嗯,李禹樊的功劳,他让我把之前买的那些包和首饰每次送一样过去,坚持一周以上,妈妈就会接受我。确实很有效果。」程远辞笑了起来,「下次我们一起回家。」
我的心在滴血,李禹樊,你教得真好。
「还有一件事,我把录音给了律师,这件事该有一个说法,以后我也不会再和他们家合作了,更不会和萧晴有来往。」程远辞平静地陈述道,语气里没有什么波澜。
但就是这种稀松平常的语气,莫名地让我觉得,他一定会做到。
我有些担忧道:「萧晴不是说你公司遇到了难关吗?你这样做会不会有些冲动?」
「不冲动,你比利益重要。」他不甚在意的模样,让我觉得很安心。
也是,钱我可以陪他一起赚,但感情的路上一定不能埋雷。
「程远辞,那天晚上的事情,我必须向你澄清,从始至终,我想睡的人都是你。并不存在睡错人,至于为什么喊错名字,我觉得我是太紧张了,又怕睡错人,又不相信自己真睡到了。」我一本正经地解释。
程远辞先是惊讶,再是羞涩,然后气笑了,「下次我不在,你不准喝酒。」
「有道理,我记下了。」我重重点头。
晚上睡觉的时候,程远辞身体依然很僵硬,但我会耐着性子去分散他的注意力缓解他的紧张。
嫌不嫌弃的答案,我想用行动告诉他,语言难以将我的心疼表达出来。
18
坦诚相待之后,我们的感情突飞猛进,还一起去墓园看了程远若。
之前我以为肚子里的孩子是程远若的时候,一直挺抗拒提这个人的。
前几天才知道,生日聚会那天,是他故意让程远辞送我回家的。
我和他哥能有今天,全是他的功劳。
「谢谢你啊,小叔子。」在他墓前,我摸着肚子里的小生命,真诚地说道。
回家的路上,我不顾程远辞的阻拦,非要坐他的副驾驶。
却没想到,途经一个十字路口时,一辆白色的宝马刹车不及,和我们车头相撞。
惊险时刻,我下意识护住肚子,程远辞下意识扑过来,用身体护住我,好在最后我们两个都没有受伤。
走完保险的流程之后,我们在一片沉默之中回到家。
一关上门,我就踮起脚贴上了他的唇。
他没有回应。
就在我失望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忽然抬起手,扣住了我的脑袋,一路攻城略地。
绵长湿润的吻结束后,他抱着我,头埋在我的脖间,「如果我死了,你就忘了我,去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程远辞,你有病吧。」我紧紧搂着他的腰,心里也后怕极了。
他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我以为我和他都是被这场意外吓到了,睡一觉就能好。
然而,这大叔好像吓太狠了。
半夜醒来,我竟然看到他坐在电脑前写遗嘱,写得还很投入,连我走到他身后了都没发现。
「程远辞,你有点夸张了。」
我突然开口,程远辞吓得一哆嗦。
半晌后,程远辞合上笔记本,拽着我的手坐在他的腿上。
「我想再多为你考虑考虑。」
我搂着他的脖子,眼眶有些发热,「我有一种找了个爸的感觉。」
程远辞,一个永远优先考虑我的人。
你爱我,我一定加倍爱你。
「我爱你。」我软着嗓子说道。
「嗯,我更爱你。」他回。
原来,他也和我一样,都想多爱对方一点。
「程远辞,你老了动不了的时候,我给你推轮椅。」我说。
「买个电动的吧,我们坐一个轮椅上。」他回。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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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多钟,乔希怡换上职业套装,回公司上班。
她在一家捷华公司当销售专员,除了拜访,就是每天进行电话推销产品,面对一些暴粗的顾客,都要保持温柔的声线和甜美的笑容。
有可能没睡够,坐公车睡过头了,待醒来才知过了三个站,赶到公司已经是九点多钟了。
前面一扇电梯门即将关起,乔希怡以百米的速度冲上前,啪的挡住电梯门,随即进入电梯,瞄到电梯里有几个人,她说了一句“不好意思”。
“小姐,你进错电梯了,这里可是高层专用电梯。”
一个很娘的声音响起,乔希怡侧脸看了过去。
只见男人身穿白色西装,领口别着一朵玫瑰花,戴着无镜片黑色眼框,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股娘娘腔的味道。
“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么?”娘娘腔瞟了一眼乔希怡,娘道。
乔希怡自心底翻了个白眼,帅哥她见过多了,就是没见过这么无理又自恋的娘娘腔。
没有鸟他,收回视线,可似乎扫见了什么,再次往后看娘娘腔旁边的男人。
男人一身黑色西装,剪裁得体,衬得他身材高大挺拔,清隽俊秀。
再往上看,一张帅气的面孔出现在她眼前,剑眉英气,双眸有神。
再仔细一看,乔希怡不由一惊,他不就是昨晚那个牛郎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对上男人冷冽的目光,乔希怡心下一怔,移开视线,想要出去,但电梯门已经关上了。
宋一帆冷冷的看着乔希怡,她进来的时候,他一眼就认出她来,也没想到会在这么短时间内遇到她。
好看的唇角隐隐勾起一抹邪笑,“我们又见面了。”
乔希怡心头再怔,提起裤子就当不认识好了,干吗还跟她搭话,真是的。
周明俊惊到,“帆,你们认识?”
“昨晚才认识的。”挂在唇上的笑容如罂粟花展开,宋一帆目光深意道。
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她人不见了,柜台上放着三千块,她还真把他当牛郎了,而且出手真‘阔绰’。
乔希怡尴尬不已,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要是公司知道她招牛郎,她肯定被笑话。
宋一帆走到她面前,锁定她慌乱的眼睛,“怎么?装不认识我?”
他真高,那种来自身高上无形的气势压迫而来,乔希怡被迫退到角落里,心慌意乱道:“你,你要干吗?不会是觉得我给的钱不够吧?过来要债的?”
她还好意思说,宋一帆低声道:“三千块,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果然如她所料,他真是来要债的,她可没告诉他在哪家公司工作,他居然跟踪她,她不过是嫖个牛郎,不至于这么倒霉吧?
“我,我本来还想给你两千块呢,那一千块是看在你昨晚表现还不错奖励给你的。”
奖励给他的?听得宋一帆哭笑不得,看到挂在她胸前的工作证,他拿起看,“乔希怡,营销部,销售专员。”
乔希怡夺过工作证,看了一眼那娘娘腔,他居然还找来了同伙,“你是要敲诈勒索么?我身上没带钱,等我下班取钱再给你,你先离开公司,被人看到不好。”
“你说什么呢你?”周明俊听得稀里糊涂的,指着宋一帆,“你不知道他是谁吗?”
乔希怡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他是你们的老板,而我是你们老板的助理。”周明俊抬了抬眼框,双手交叠在胸前,傲然说道。
“老板?”乔希怡上下打量他一番,“你怎么会是我们老板呢?我怎么看你都像牛郎。”
宋一帆脸色一沉,深幽的眼眸中闪着阴厉的暗芒。
而这时,电梯门打开了,乔希怡见状,迅速从他身下像条泥鳅溜了出去。
周明俊问:“帆,她是谁啊?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宋一帆没有回答,微眯双眼,一道危险的气息闪过眼底,她不信他是这里的老板,等下就让她见识下。
乔希怡迟到了,被林经理逮个正着,狠狠训了一顿,这个月的资金和全勤又没了。
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上,正好撞见宋浩,他是来找她的,她没有理他,坐到岗位上。
宋浩走了过来,俯身轻声道:“希怡,我有话想跟你说,跟我出来一下。”
说完转身出了销售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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