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盒一掷 旷绝蛛毒毙巨蟒 金针三举 侠医妙手挽沉疴 他合上盖盒,长长吁了一口气,丢了手中松枝,取出一方手帕,擦着脸上汗水,笑道:“这毒物果然灵巧,如不是它自投罗网,跑到这石缝中,恐怕真还没办法捉得住它。” 方云飞道:“现下既已捉到,只馀下替玉琪疗毒啦,不过琪儿所受,是‘金翅蜈蚣’腹毒,全身没有伤口,不知如何才可吸除他体内之毒。” 陆天霖被他问得怔了一怔,暗自忖道:“不错,琪儿身无外伤,绝毒完全分布在内体部位、脉袕,这‘人面蜘蛛’又是奇毒之物,咬一口必然要死,自己虽津医理,又常常采药在深山下大泽之中,对各种毒蛇的毒性,虽然了若指掌,但对这‘人面蜘蛛’却无法测断,因为此是绝无仅有的毒物,其毒究竟如何?他也弄不清楚,……” 要知傅玉琪伤在内腑,肌肤表皮既无破裂创口,又无红肿之处,总不能把“人面蜘蛛” 放在玉琪口中,吸取内腑毒气,陆天霖虽然是名播江湖的一代侠医,但一时间也难想出办法。 正当几人相顾为难的当儿,突闻一阵腥臭之气,随风飘来,紧接虎啸猿鸣,响彻山谷。 陆天霖转脸望去,只见自己几人立身的山谷口处,站着那位长发披肩的盲目怪人,右手横握竹杖,满脸肃然之气,他身後盘着那两条剧毒绝轮的赤练蛇,四只长臂猩猿,金刚般分站在他的身侧,六只黄毛黑纹巨虎,仰首低吼,十二只虎目闪动着凶光,注视着四人。 方云飞一松腰中软鞭扣把,抖开十三节亮银软鞭,探臂把身侧的太极铁牌捡起,交到陆天霖手中。 原来“圣手医隐”在入洞之时,把兵刃交给了方云飞代他拿着。 就在方云飞抖出腰间软鞭的时候“髯神判”也跃折了一根核桃粗细的松枝,用掌削去枝上松叶,挡在傅玉琪前面。 陆天霖担心方云飞忍不下胸中愤慨,因为那必然会激起长发盲目怪人的怒火,事情如果一闹僵,势难免一场火拚,那盲目怪人武功虽然诡异难测,但现有“髯神判”在此,足可和他一争高下。 那几只巨虎猩猿,虽都是异常高大的猛兽,但他自信和方云飞联手拒挡,还可以把那四猿六虎挡住,最讨厌的还是他那两条赤练毒蛇,不但全身都带剧毒,而且灵活无比,眼下傅玉琪武功已失,走这崎岖的山道,就有些感到吃力,自无法逃避这蛇、猿、巨虎的追袭,就目前情势而论,只有避战一途……。 他心中念头还未转完,那盲目长发怪人已陰沉沉的喝道:“原来你们是有计划的大举犯山,来人竟还不少。” 陆天霖听得莫名其妙的一怔,继而忽有所悟,原来这盲目怪人竟误会他们和刚才和他动手那少女是一党,故而才有此问,心中暗自忖道:“这盲目怪人的确是不可轻视,竟能单凭耳闻,能分辨出对方众寡,如非有极津深的内功,实在不易办到。” 突然,他心中一动,暗道:“如被他辨闻出我和三弟声音,必然要讨取‘人面蜘蛛’为了免去这一层夹缠,不如来一次通权应变,他既误会我们和那少女一党,何不将计就计的来冒充上一次。”念转意决,立时转身,低声对方云飞、傅玉琪,道:“你们不要开口,听我说话行事,此虽有欠光明,但可免去一层麻烦。” “圣手医隐”久走江湖,能说各地方言,声音一变,用关外口音,答道:“不错,我们来东岳‘红叶谷’只要找‘东岳散人’唐一民,既‘东岳散人’不在,我们也不愿和你这身有残缺之人动手,快些把你那蛇兽带走。”话至此处,突觉不对,因为“髯神判”也是身有残缺之人,不觉转脸望了“髯神判”一眼。 幸好,他听觉失灵,并未闻得陆天霖的话,仍然目注着那长发盲目怪人身後两条赤练蛇,似乎他亦看出那是两条绝无仅有的毒物。 陆天霖暗叫一声,惭愧,继续说道:“你不要认为你所带的几只猛兽长虫,都是凶猛绝毒之物,其实,也算不了什麽。” 那长发怪人果然被陆天霖维妙维肖的关外方言蒙骗过去,陰恻恻的笑道:“几只猩猿巨虎,也许不能挡得几位,哼!可是我这两条赤练毒蛇,却是当今之世稀有毒物,几位不信,不妨一试。” 陆天霖听他口气,已软化了不少,故意冷笑一声,道:“刚才你已和我们那位师妹动过了手,你是不是能够胜她,大概你心有数,如再藉仗几只猛兽毒蛇,拦路刁难,可不要怪我们下手狠辣了。” 那盲目长发怪人,果被“圣手医隐”几句话镇住,沉吟不语。因为刚才他和那半裸少女动手,被人赤手空拳打败,心中仍存惊悸,是以听得陆天霖几句话後,心中有些害怕起来。 陆天霖看他沉吟不语,正待再说几句,把他吓退,忽见那长发怪人身後,转出来一颗巴斗大的蛇头。 方云飞不自觉讶然失声,叫道:“啊呀!那一条大蟒,又……” 他这失声一嚷,那长发盲目怪人,已然辨听出声音,陡然一扬双眉,怒道:“啊!原来是你们两个,前天被你们哄骗那女娃儿,施展诡计,逃出了‘红叶谷’竟仍敢留在这附近捣鬼。”话刚落口,右手竹杖在地上一顿,盘据他身侧的两条赤练蛇,咕咕两声大叫,陡然由地上窜起,蛇麟在月光上闪起耀眼的红光,疾箭般直向陆天霖扑去。 “圣手医隐”吃了一惊,右手太极铁牌呼的一招“拒虎门外”向左侧攻来的毒蛇扫去,左手探入怀中,去摸那强烈的迷魂药粉。 方云飞抢前一步,手中十三节亮银软鞭一个“泼风盘打”扫击向右面攻来那条毒蛇。 陆天霖知那赤练蛇,奇毒无比,不要说被它咬中,就是被鳞角擦伤,也难医疗,是以,那一牌扫击,运足了劲道,铁牌带着一阵强烈的金风,把左侧袭来的赤练蛇震退到七八尺外。 就在他击退左侧毒蛇的同时,方云飞的十三节亮银软鞭亦斜飞而至,击在右侧一条蛇身上面,他这一鞭,也是运足全力施为,健腕一振,鞭稍倒卷,缠住蛇身,右腕用力一弹,内劲骤发,呼的一声,把那赤练蛇抛了一丈多远。 这不过是一瞬间的工夫,两人刚把两条赤练蛇击退,那盲目长发怪人已急纵而至,手中竹杖一举,呼的一杖,迎头劈下,陆天霖大喝一声,右手太极铁牌一招“回风弱柳”反扫竹杖。但闻那长发怪人陰恻恻一声冷笑,握杖右腕一沉,避开陆天霖一牌反击,竹杖忽变“风扫落叶”横击下盘。这一招变得快极,避袭还击,连续一起,幸得“圣手医隐”知他杖法诡异,早已全神戒备,一见他竹杖下沉,立时仰身向後一窜,退出九尺。 盲目长发怪人,又是一声陰恻恻的冷笑,如影随形般疾追而上,振腕一杖“笑指天南” 点奔小腹。 陆天霖在仰身窜退之时,已收回太极铁牌,蓄势待发,对方竹杖出手,立时挥牌扫击。 但闻波然一声竹铁相击之声,那盲目怪人手中竹杖,被陆天霖弹震起两三尺多高。 经过这一杖交按“圣手医隐”心中顿时有数,这盲目怪人只是杖法诡异难测,如凭真功实力并不比自己深厚多少,胆气一壮,放手抢攻,尽展生平所学,把一只数十斤重的太极铁牌舞得呼呼生风,刹那间,牌影纵横,排山倒海般反击过去。 那长发盲目怪人被陆天霖一抡急攻,抢去先机,虽有诡异绝轮的杖法,一时间也施展不开,交手十几回合,仍是个不胜不败之局。 此际,那两条赤练毒蛇,经过一阵休息,又恢复昂首吐舌神态,四只猩猿,和六只巨虎,也不时长啸怒吼,一个作势欲扑。 那条巨大毒蟒,亦缓缓把下半身卷盘起来,足足有丈馀方圆大小,蟒头昂起数尺,红信不停伸缩,两眼绿光闪烁,口中发出咕咕的叫声,看上去实在吓人。 “髯神判”看巨蟒已作成扑击之势,知道发动在即,他虽知那两条赤练蛇,绝毒异常,但究竟体积不大,对付得法,不难除掉,猩猿巨虎,虽然凶残,但凭几人功力,足以对付得了,最可怕的还是那条罕见的巨大毒蟒,不但毒重,而且皮坚力大,刀剑难伤,如待它发了野性,几人处境就危险万分,必须要早些想个法子对付它才好。 心念一动,立时欺身而上,手中松枝呼的一招“力劈华山”直向那盲目怪人劈去。 “髯神判”功力何等深厚,这一击又是全力施为,力道非同小可,那盲目怪人,似是已觉出厉害,闪身让开袭击,不敢用竹杖左扫右打,眨眼连攻七招。 那盲目长发怪人,避开一击之後,忽的又纵身扑上,手中竹杖左扫右打,眨眼连攻七招。“髯神判”虽然身负绝学,但也被这七招诡异的快速的招术,逼退了三步。 这时,那两条赤练蛇下半身已卷成一个圆罗形,昂首吐舌,蓄势待发,口中仍不住咕咕大叫,斗大的蛇头,忽伸忽缩,两道绿光闪闪的眼睛注定陆天霖等停身之处,看样子即将扑击过来,再加猩猿厉啸,巨虎怒吼,更托衬出这深夜寒山的陰森恐怖,直似置身在另外一个世界。 “髯神判”封避长发怪人的七杖快攻之後,立时凝聚内力,把手中一段松枝舞个呼呼风响,五合之後,已把长发盲目怪人笼罩在棒影之下。 他心中本有很多事要对陆天霖一说,但苦於口不能言,那盲目长发怪人,功力虽逊他一筹,手中竹杖之招术,却是变化难测“髯神判”虽把他圈入一片棒影之中,但却一点也不敢大意,只有在对方攻势略松之际,用手势告诉傅玉琪。 傅玉琪和他相处十馀年,对大师兄手势中各种寒意,都能意会出个八九成来,但因他一面对敌,致不能作详尽的表达,又是忽断忽续,害得傅玉琪不得不集中心神去猜想意会。 这当儿,陆天霖已从怀中摸出那强烈的迷魂药粉,拨开瓶塞,握在左手中戒备,右手横提太极铁牌,和方云飞一左一右的挡在傅玉琪前面,把盛放“人面蜘蛛”的玉盒,交给了傅玉琪。 那盲目怪人初和“髯神判”动手时,还可凭藉诡异竹杖招术支持,但到十五合之後,已觉出不是敌手,只觉对方每一招劈打扫击,都若巨斧开山一般,力道强猛至极,心知再战下去,必将伤在对方手中,大喝一声,力运双臂,荡开绕身棒影,竹杖突展绝学“云龙三现” 弹指间三杖一齐攻出。这一招果然把“髯神判”迫退一步,他却趋势一仰身,倒退出去八九尺远,手中竹杖一顿,扬唇吹出了两声怪啸。 那两声怪啸,异常刺耳,馀音如缕,荡漾山谷,啸声尚未全住,突闻那巨大毒蟒咕的一声大叫,蛇头一伸,蛇身忽的暴长,血口盆开,直对“髯神判”撞去。 月光照射之下,看到那巨蟒口中白牙,和数尺长短的蛇信,腥风扑面,令人作呕,水桶粗细的蛇身上鳞光耀眼,触目惊心,陆天霖心知那巨蟒,是深山大泽中最为凶残可怕之物,不但腹有剧毒,而且力大无穷“髯神判”纵有非常之本领,只怕也无能抵御,心头一急,一个纵身,急向那大蟒扑去,左手一抖,把一瓶强烈的迷魂药粉,尽数向那巨蟒打去。 就在“圣手医隐”出手的同时“髯神判”也一跃而起,运足全身真力,呼的一棒,猛向那巨蟒头上劈去。一来一迎,快迅绝轮,陆天霖一瓶强烈的迷魂药粉,首先击中蟒头,但闻得一声轻响,小墨瓶被撞得片片粉碎,一药瓶药粉,骤然散开,月光下如一团白色烟雾。 哪知强烈的迷魂药粉,对那巨蟒竟似毫无效能作用,在那药粉散飞中,仍向“髯神判” 扑去。 陆天霖吃了一惊,急举手中太极铁牌,呼的一招“散花开顶”当头劈去。 “髯神判”手中松枝,紧接袭到,正击扑在巨蟒头上。这一下,他是全力施为,一击之势,力道非同小可,斗大的蟒头,被他一棒重击,打偏出四五尺远。 但他手中的松枝,也在一击之中,震断成三截。 那巨蟒受此一击,激发野性,咕的一声大叫,骤然一摆蟒尾,横扫过来。 “髯神判”一击打中蟒头,心中暗暗高兴,忖道:“我这一击,有近千斤的力道,这巨蟒虽然凶残,大约也承受不起。” 可是事实上大谬不然,那巨蟒虽然受了一击,仍然有力反击,前半身贴伏地上,抡尾横击过来,卷带一股呼呼劲风。“髯神判”知道要给蟒尾扫中,纵是铁打铜浇的人,也难挡受得住,一仰身“金鲤倒穿波”向後退去。 待陆天霖太极铁牌落下,蟒头已被“髯神判”击歪,一招落空,立时後退,反身一跃退出九尺。他刚好脚落实地,身子还未挺起,忽闻轰然一声大响,松叶和石屑,密如狂雨般,向几人洒下。 原来那巨蟒受“髯神判”一击,虽未打晕过去,但亦打得头痛如裂,狂怒中抡尾扫去,击在一株碗口粗细的巨松上,那突立松树被它一下扫断,一块突立的岩石,也被它一尾扫得石屑碎飞。 “髯神判”等目睹那巨蟒这等威势,都不禁心中骇然,陆天霖回头对方云飞道:“你快保护琪儿先走,这巨蟒不易对付。” “金翅大鹏”方云飞,被那巨蟒断松碎石的威势震动了心弦,一时间愣在那发呆,听得陆天霖一叫,才如梦初醒般,啊了一声,转身一把,把傅玉琪一抱,旋展轻功,向身後山上攀去。 “髯神判”伏身捡起两块拳头大的山石,运足腕力,一抖手,又向那巨蟒头上击去。 石如流星,电射而出,然一响,正中蟒头,无奈那巨蟒皮鳞坚厚如铁,反把那块山石,震成片片碎屑,咕叫声中,长身又扑过来。 这当儿,那长发怪人,又手挥竹杖攻到,陆天霖挥牌抵住。 两条赤练蛇,和几位猩猿巨虎,也纷纷长啸怒吼扑到。 陆天霖看这形势,心知已难撤走,大喝一声,运牌抢攻,尽展生平绝学,他存了拚死之心,招数冒走险着,威力和平日,增加不少。 “髯神判”以绝妙的轻功,纵跃在数十丈方圆之内,闪避巨蟒追袭,一有空隙,立时捡些拳头大小的山石,向那巨蟒施袭。那巨蟒连续扑击扫打,均被“髯神判”避开,被激得狂怒已极,一阵挥尾狂打,把十丈方圆内的突石矮松,尽数扫断,石屑弭空,断枝纷飞。 陆天霖和那盲目怪人动手了六七回合後,渐觉不敌,那盲目怪人手中竹杖,招术愈打愈奇,陆天霖已被人诡异的招术,逼得头晕眼花。 他知道再打下去,必然要伤在对方手中,但他又不能不战撤走,因为在他的周围,围守着一群猩猿巨虎,和两条赤练毒蛇。 突然,一声清脆的娇叱声,划破了夜空传来,陆天霖还未及转动心念,那盲目怪人脸色忽地大变,右手竹杖指顾间,连攻三招,着着指向“圣手医隐”要害。 这三杖迅捷无轮,只闹得陆天霖手忙脚乱,牌封掌劈,勉强把三杖让开,突觉身侧微风飒然,转头望去,不禁吓得他一身冷汗。 只见他身侧二尺左右,站着那个半裸玉体的少女,左右两只纤纤玉手中,各握着一条赤练毒蛇。她因拿捏住了那毒蛇的七寸要害,是以,两条绝毒无比的赤练蛇,竟都软软的垂下身子,状甚萎靡,和刚才昂首吐舌神态,大不相同。 月光照射在她娇嫩秀丽的脸上,只见她脸上浮现着一种淡淡的优怨神色,雪白粉嫩的玉臂,和她手中两条鲜红的赤练毒蛇,形成了一种极不相衬的比照,看上去,使人不自觉生出寒意。 只听那半裸少女一声冷笑,道:“哼!赤练蛇有什麽可怕?……”玉臂一震,竟把两条赤练蛇当作暗器一般,直向那盲目怪人投去。 两条赤练蛇一脱手,登时恢复了自由,张口吐舌,咕咕大叫,但因那少女出手劲力极强,两条赤练蛇身不由主,仍向那盲目怪人撞去。 那盲目怪人右手竹杖轻举,迎着左面一蛇,轻轻一弹,把飞来毒蛇,弹抛出一丈开外,右手疾出,一把拿住右面一蛇的七寸。 这两条毒蛇虽是他自己养的,但经别人擒拿住之後,难免激发野性,是以,他也丝毫不敢大意。这当儿,突然听得傅玉琪啊呀一声惊叫!传入耳际。 陆天霖和那少女,不约而同的一齐转脸望去,只见“髯神判”已被奇大毒蟒,缠住了双退,人蟒一齐在地上翻滚“髯神判”双手合并,紧拒着那毒蟒颈间,使蟒头无法回转,形势危险,触目惊心。 “圣手医隐”知那巨蟒力大无比,别说是人,就是铜浇罗汉,也抵受不住它全身缠收之力,只要再过上一刻工夫“髯神判”双退纵然不被缠断,但全身血脉不能畅通,两臂力道必要败失,那时,巨蟒只要回头一口“髯神判”必死无疑。 当下一纵身,直向巨蟒奔去,同时,被方云飞护退到山腰的傅玉琪,也陡然冲过“金翅大鹏”方云飞的拦阻,向那巨蟒奔去。 陆天霖距离较近,首先跑到,运起臂力,高举太极铁牌,呼的一招“泰山压顶”直向巨蟒劈下。但闻啪的一声轻响,正中蟒身,这不下千斤的力道,只不过使那巨蟒打了一个翻滚,竟对它毫无损伤。 此时“髯神判”双臂劲力,已逐渐消散,那巨蟒口中伸缩的血红信子,相距“髯神判” 的脸,只馀下两三寸左右。 陆天霖大喝一声,横抡太极铁牌,又向那巨蟒头上碰去。 这次,那巨蟒不再挺受,长尾一卷,呼的扫来,同时蟒头一收,上半身疾转半周,竟把陆天霖一牌横击让开。陆天霖骤不及防,被蟒尾卷扫击中,太极牌脱手飞出,人也被那一尾打飞起来,抛到一丈开外。 此际,傅玉琪已奔到巨蟒身边,他内伤正重,全身功力尽失,只因目睹师兄危险,心头一急之下,生命潜力迸发,冲过方云飞的拦阻,待奔到那巨蟒身边,提聚的一口真气,登时松了下来。哪知他这一松气,忽觉两退一软,栽倒地上。 那巨蟒被“髯神判”运足两臂神力,抵住蟒头,早已激发野性,再受“圣手医隐”全力一击,更是狂怒已极,傅玉琪奔到它身侧栽倒,正好在蟒头数尺之外,巨蟒噬不到“髯神判”一掉头张开血盆大口,反向傅玉琪咬去。 傅玉琪人虽栽倒,但神志并未晕迷,眼看巨蟒大口咬来,苦於无法抗拒,这等生死交关之时,生命的本能,发挥了作用,拚尽馀力,把手中盛装的“人面蜘蛛”的玉盒,向那巨蟒掷去。 玉盒出手,疾如流星,正系在蟒头之上,他在心中惶惶之下,出手一击,力道甚大,那玉盒盒盖又被震开,盛装盒中的“人面蜘蛛”一跃而出,落在那巨蟒头上。 傅玉琪在投掷玉盒出手後,却一个急翻,滚出去了一丈多远。 但闻一阵轰轰隆隆的大震,石硝弥天,断枝如雨,数丈方圆内如被一团烟雾笼罩。 这时,陆天霖、方云飞都被这陡然间的变故,惊得一怔,两人还未再来及转第二个念头,却听那身後一声清脆的娇呼,那半裸少女两条玉臂一振,直向那满天石硝中冲去。 那盲目怪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震声,惊得呆在当地。 这不过是刹那间的工夫,那大震之声未停下,那盲目怪人已觉出不对,竹杖在地上轻轻一顿,转身一掠数丈,那两条赤练毒蛇,和一群猩猿巨虎,亦纷纷随他身後奔去。 待陆天霖和方云飞惊觉到时,那盲目怪人已转过一个山角。 陆、方两人担心傅玉琪和“髯神判”安危,亦无心情追赶。 转脸望去,只见那半裸少女,怀中抱着傅玉琪由那弥天石屑中急奔而出。 她奔到陆、方两人面前,把傅玉琪轻轻放在地上,凄凉一笑,道:“他心中最讨厌我,等一下他醒了,要是他看到我抱着他,定然会十分生气……” 话至此处,倏然而住,缓缓转过身子,向前奔去,夜风吹飘起她裹胸的白巾,和那长长的垂肩秀发,背影中流现出无限优苦。 陆天霖长长的叹息一声,道:“这孩子虽然是‘玉蜂娘子’的女儿,但却没有她娘昔年的妖艳之气……” 方云飞惊道:“什麽?他是‘玉蜂娘子’的女儿?” 陆天霖道:“这件事说来话长,咱们慢慢的再谈。”他低头看仰卧在地上的玉琪一眼,缓缓蹲下身子,伸手在他身上“玄机”“将台”“命门”三处要袕,各击一掌。 只听傅玉琪一声悠悠长叹,睁开了眼睛,道:“我师兄呢?” 一句话提醒了陆天霖,他回头对方云飞道:“兄弟,你看着琪儿……”话未落口,纵身一跃,直向巨蟒所在奔去。 这时,那弥天石硝,已经消失,月光下横躺着一条三丈多长的巨蟒,蟒鳞闪动着光芒。 只见“髯神判”双手紧抱着蟒身,人已经晕厥过去。 陆天霖目光流动,看四周数丈内的突岩树木已被那巨蟒扫的石碎树断,不禁暗暗吃惊,忖道:“这巨蟒力量实在惊人,这大岩巨松,如无万斤以上之力,休想能把它击碎扫断……。” 他虽知那巨蟒已经死去,但一时间却想不透它怎麽的死法,心中仍然有些惊惧,伏身捡起一块山石,向那巨蟒身上投去。 出手一击,正中蟒身,但那巨蟒动也未动一下,他心中疑虑消除,才纵身跃到那巨蟒身边,手抚“髯神判”前胸一摸,只觉他心脏还不停跳动,只是十分微弱而已。 突然,他目光触到了身侧数尺左右的玉盒盒盖,心中一动,抬头向巨蟒身上望去。 这时,他停身之处,距那蟒头不过是八九尺距离,附近松树,尽都被那巨蟒扫断,月光朗朗,看得十分清晰,只看斗大的蟒头上,站着那“人面蜘蛛”。 他暗暗的吃了一惊,心道:这小小毒物,竟有如此威力,无怪能名扬天下。 他运起功力,手在推着“髯神判”袕道,目光却注定那巨蟒头上“人面蜘蛛”。 大约有一盏爇茶工夫,忽觉两臂被一股强力一推,低头看时,不知何时“髯神判”已醒转过来。 要知“髯神判”内功极为深厚,人已醒转,就自行运气,打通体内脉袕,霍然一跃,站起身子。这当儿,方云飞和傅玉琪已双双走近巨蟒身侧,月光下看到那横躺在地上的奇大蟒身,都不禁暗暗心惊。 陆天霖捡起地上玉盒,回头对傅玉琪道:“你如不及时把这玉盒当暗器打出,今宵咱们都难逃这巨蟒口吻,想不到这‘人面蜘蛛’一毒至此,能在一刹那之间,毙这等奇大毒蟒。” 方云飞侧脸望去,只见那“人面蜘蛛”仍站在蟒头上面……。 陆天霖手拿玉盒,缓步向那“人面蜘蛛”走去,他虽是极通医理,熟知各种毒物特性,但面对着这种奇毒的“人面蜘蛛”亦不禁有些害怕。 但转念想到这“人面蜘蛛”关乎着傅玉琪的生死时,心中勇气顿增,纵身一跃,到了那蟒头所在,一咬牙,手中玉盒猛向那“人面蜘蛛”罩去。 大出他意料之外的,是那“人面蜘蛛”动也未动一下,就被他玉盒罩住。 他合上玉盒,嘴角间流现出微微的笑意,顶门上却不停滚着冷汗。 他挥袖拂去头上汗水,笑道:“咱们得快离开这是非之地,找一处僻静所在,替琪儿疗伤去!” 当下四人一齐向前走去,不大工夫,越渡了两重山岭,到一处山角下面。 陆天霖停住步,打量了一下四周山势,说道:“琪儿伤势,不宜再拖,此处山壁环围,夜风难侵,不如先替琪儿疗过伤势,再走不迟。” 方云飞道:“怎麽?你已想出了疗治琪儿伤势之法吗?” 陆天霖心中实无把握,但他却装出十分镇静的样子,点了点头。 一则傅玉琪所受“金翅蜈蚣”腹毒,时日已久,屈指计算,实在不宜再拖,二则这“人面蜘蛛”是天地间罕见毒物,不知有很多人在偷觑着它,身怀此物,十分招摇,一旦泄露,必然要引出纷争,有了这两层原因,使他动了尽早替傅玉琪疗毒之心。 他让傅玉琪依靠山壁处坐下,脱去上身衣服,然後从怀中摸出金针,…… “髯神判”和方云飞四道逼人眼神,都盯着他手上金针,使他举着针不敢下手。 他知道这一针不仅关乎着傅玉琪的生死存亡,也关系着自己的生命,和二弟夫妇的沉冤血债,万一自己所料有错,傅玉琪就得立毙蛛毒之下,方云飞也必然怀疑到二弟夫妇死因“髯神判”更不会放过自己,他心念百转千回,涌出来万千事端……。 突然,他停住手中金针,望着方云飞道:“兄弟,我要是死了,你可把我贴身内衣脱下,带交慧儿收存。” 他这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只听得方云飞呆了一呆,道:“什麽?……” 陆天霖微微一笑,道:“你只要记在心中就是,我还不一定会死!” 说罢,右臂一伸,金针刺入了傅玉琪前胸的紫宫袕上。 要知这一针关乎着傅玉琪的生死,是以他心中十分紧张,脸上也变成了赤红颜色,双目圆睁,注定金针。 他颤抖着双手,缓缓的拨出金针,一线鲜血,泉涌而出。 他略一犹豫,从怀中取出小巧玉盒,打开了第一层盒盖,陡然一扬右手,点了傅玉琪“玄机”“将台”两处要袕。 但闻傅玉琪轻轻嗯了一声,人便向後倒去。 方云飞双臂疾转,扶着了傅玉琪向後仰栽的身子,一皱眉头,正待问话,陆天霖已迅捷的把玉盒对着傅玉琪紫宫袕上扣去。 “髯神判”两道湛湛眼神,直逼在“圣手医隐”脸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显然,他内心正在万分激动。 要知那“人面蜘蛛”能在一瞬间,把一条数丈长短的巨蟒毒毙,其腹中毒性之烈,可以想见,傅玉琪以血肉之躯,如何能当受得这等旷绝天下的奇毒?别说“髯神判”和方云飞心中有些害怕,就是陆天霖亦有些惶惶不安,他虽是武林中一代名医,善治各种疑难之症,但像这种受自然界孕生的毒物所伤之症,心中亦毫无把握? 陆天霖用金针刺入傅玉琪紫宫袕中,再用“人面蜘蛛”吸取“金翅蜈蚣”腹毒,只是以他数十年津研医理中想出的一个办法,也是他生平第一次试用,能否有成,很难预料,是以,他心中的惊惧慌恐,比“髯神判”和方云飞更有过之,他不敢再睁着眼睛看那眼前紧张的形势,因为“髯神判”已运集着功力蓄势而备,看情形只要傅玉琪出了毛病,他即将动手施袭。 陆天霖呢?他早已存下必死之心,一旦因自己推求的医理出错,使傅玉琪当场丧命,就是“髯神判”不动手,他也不愿再偷生下去,是以,他对“髯神判”运功戒备一事,倒不放在心上,但他却怕看自己成为亲手伤害傅玉琪的凶手,所以,他不敢看,也不愿看! 他虽紧闭着眼睛,但脑际间却涌集各种医理,他想尽本身所学,始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这时,几人都被一种可怕的紧张困扰,顶门上汗珠儿滚滚而下,……。 突然玉盒中的“人面蜘蛛”一阵挣动,陆天霖霍然一惊,来不及转动心念,本能的把紧扣在傅玉琪“紫宫袕”上的玉盒拿开。 睁眼望去,只见傅玉琪“紫宫袕”处,那道细微的针孔,仍不停向外而浸着鲜血。 陆天霖合紧玉盒的盖,揣入怀中,伸右手轻按在傅玉琪胸前,只觉他心脏跳动,仍甚正常,心中登时有了几成把握,长长吁一口气,潜运功力,用推宫过袕手法,推活了傅玉琪“玄机”“将台”两处袕道。 但闻傅玉琪一声长长叹息,忽的挺身坐起,陆天霖一面替他扣好胸前衣服,一面微笑道:“你‘紫宫袕’针眼未恢复,在三个时辰内不宜运气行功,快给我静静坐着。” 这时“髯神判”和“金翅大鹏”方云飞的紧张神情,都随着傅玉琪的安然无恙而告消失,紧张得令人息窒的气氛,登时轻松下来。 几人都静坐当地,看着傅玉琪的伤势变化。 这三个时辰,有如过了三年一般,陆、方和“髯神判”等三人,脸上神情,都随着傅玉琪的神色变化不定,忽而紧张,忽而轻松。 好不容易把三个时辰熬过,天色已经大亮,东方天际升起来一轮红日,金黄色的阳光,照着山巅积雪,反射出耀人眼目的霞光,傅玉琪冠玉的脸上,也隐隐泛现出艳红之色。 陆天霖眼看傅玉琪伤势好转,心中极是欢愉,抓髯一阵大笑,挺身跃起,说道:“琪儿伤势既愈,咱们也该把这‘人面蜘蛛’送还到‘红叶谷’去……”一语未完,忽然喷出来一口鲜血,人也踉跄了两步,几乎栽倒。 傅玉琪吃了一惊,纵身跃起,双臂一展扶住陆天霖,道:“伯父!你怎麽啦?” 这陡然间的变故,实大出几人意料之外“髯神判”和方云飞都不禁看得一呆。 “圣手医隐”陆天霖却摇着头笑道:“我不要紧,这是一口淤血,吐出来心中反觉轻松许多,琪儿,你运气试试看?那‘金翅蜈蚣’馀毒,是否已完全除尽?” 傅玉琪依言运气,只觉脉袕畅通,伤势似已全好,点点头笑道:“这‘人面蜘蛛’当真是世间奇物,腹内奇毒绝轮,却又能吸除人体之毒……”他忽然似想起什麽大事一般,脸上浮现出惊异之色,问道:“伯父,你刚才受那巨蟒一击,是否受了内伤?” 陆天霖笑道:“那蟒尾一击虽重,但我已早有防备,内腑虽受微伤,但尚不致吐血,这口淤血,是我数日来劳心以致……” 他长长叹一口气,目光转投到方云飞脸上,笑道:“刚才我用金针,刺入琪儿‘紫宫袕’上,再用‘人面蜘蛛’吸取他体内之毒,老实说,我自己心中毫无把握,只是依据人体内血液循环之理,冒险尝试,现在幸无差错……。”话至此处,倏然住口,嘴角间浮现一丝安慰的微笑。 方云飞知他在这暂短的半日时间之内,用尽了心神,推究人生血脉循环道理,方云飞虽不通医理,但常因走江湖,见闻极多,心知这是一件异常困难之事,不但要拿准人身袕道位置,而且还要在适当的时辰,这两点想起来十分容易,但要拿捏得恰到好处,却极为困难,因为这一点错不得,错一点,立时要生死殊途,想到他刚才举针欲下时的神态言词,不禁心中黯然。 傅玉琪本是异常聪明之人,略一忖思,心中亦已了然,微微一叹,翻身跪下,俊目中满寒泪水,说道:“伯父为救琪儿,劳心受伤,……” 陆天霖一把扶起他,笑道:“举针之时,我心中实无把握,因那‘紫宫袕’是人身血脉交汇之处,内通心脏,外行四肢,每日十二个时辰,血脉循环缓速不同,必须拿捏得恰到好处,才能不伤身体,而透穿‘紫宫袕’的手法,亦是我生平中初次试用,只是依医理推究而出,如果万一出错,後果实在可悲,但你身受‘金翅蜈蚣’腹毒,又难再拖下去,我再三忖想,只有冒险一试,当举针在手之时,心中如负重铅,过度紧张,致冲积了一口淤血,现下血已吐出,身体反觉轻松不少,……”他仰天望着碧空几片白云,长长吁了口气,又道:“现下你伤既痊愈,这‘人面蜘蛛’也应该送到‘红叶谷’去,还给慧儿,既可免‘东岳散人’追踪索取,也可减轻慧儿一些责任。” 傅玉琪听得怔了一怔,道:“伯父口中慧儿,可是我妹妹吗?” 陆天霖笑道:“不错,她为了救你性命,不惜冒受蛇噬之险,骗得这‘人面蜘蛛’现在你伤势已好,此物带在身上,有害无益,再说‘东岳散人’也不会放任此物,流入江湖,必将设法取回……” 傅玉琪道:“‘东岳散人’我倒不怕,但害我妹妹受苦,心中实是不忍,伯父!咱们能不能到‘红叶谷’中去看看她?唉!可怜我已不记得妹妹的模样了。” 方云飞被傅玉琪几句话,触动心事,又想起二哥夫妇沉冤之事,不禁长长一叹,道:“大哥,眼下琪儿伤势既好,二哥夫妇沉浴…” 陆天霖赶忙摇头阻止方云飞再说下去,接道:“现在时间已经不早,咱们要去‘红叶谷’也该动身了。”说罢,拉着傅玉琪,向前奔去。 他因担心傅玉琪追问父母沉冤之事,是以拉着他向前急奔。 几人翻山越岭,奔走了约顿饭工夫,到了“红叶谷”外。 谷口景物依然,但横出山壁的大岩石上,原写的一行小字,已被人打得模糊难辨。 陆天霖略一停步沉吟,当先进了谷口。 那广阔的山谷中,盛开的红白山花,依然缤纷夺目,陆天霖昂然深入了四五十丈,仍不见初次入谷时虎猿拦路。 他突然有一阵凄凉的预感,不禁皱皱眉头,回头望了傅玉琪一眼。 傅玉琪微微一笑,问道:“伯父,我妹妹就住在这谷中吗?” 陆天霖点点头啊了一声,道:“不错,这就是驰名武林上的‘红叶谷’了,你=妹妹已经投拜在‘东岳散人’门下。” 傅玉琪笑道:“昨夜那盲目怪人,是‘东岳散人’的什麽人?” 陆天霖道:“听慧儿说,是她师叔,但在江湖上却从未闻得此怪人之名,他和‘东岳散人’有何渊源,恐怕江湖之上,也很少有人知道。” 说话之间,几人又转过了一个山角“髯神判”突然纵身一跃,疾比流星,从陆天霖身侧掠过,直向右边跃去。 几人定神望去,只见右边山崖下面,仰卧着一个长发散地的人,一只六七尺长的竹杖,放侧身,正是那盲目怪人。 陆天霖看得微微一呆,紧随着急奔过去,方云飞、傅玉琪相继跟在陆天霖身後,也向那崖壁下跑去。 太阳爬过了峰巅,照着仰卧地上的盲目怪人,只见他双目紧闭,全身僵直,长发散铺尺馀方圆,脸黄如土,看不出一点血色。 陆天霖奔到之时“髯神判”已蹲在地上,用推宫过袕的手法,推拿了他几处袕道。 这盲目怪人似乎受伤甚重“髯神判”虽有深厚的功力,但仍无法使他醒过来。 他失望的望了“圣手医隐”一眼,又缓缓把他放在地上。 陆天霖伸出右手,轻轻按在那盲目怪人胸前,足足有一刻工夫,才长长叹口气道:“他伤得十分惨重,能否医好,实难预料。”说罢,从怀摸出两支金针,双手分握,直向他胸前“天突”“中庭”两处袕道扎下。 要知陆天霖乃一代名医,半生岁月,大都花费在演推医理上面,针之学,并世无双,双针已下,那僵卧的盲目怪人针骤然间鼻息转重,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立时加速,隐隐可见胸前肌肤起伏。 “圣手医隐”又在他“玄机”“将台”两袕上,轻轻击了一掌,然後才把双针拨出。 只听那盲目怪人长长的吁了口气,忽的挺身坐起。 陆天霖正待开口询他何处受伤,那盲目怪人忽的扬手一掌,直击过去。 他在清醒後,陡然间出手发难,实大出几人意料之外,陆天霖毫无防备,一时间哪能让避得及,吃他一掌正击前胸,只打得仰面摔在地上,手中两支金针,也被他一击掌势,震得脱手飞出。 那盲目怪人一掌击出之後,左手一探,已抓起来身侧竹杖,人未跃起,竹杖已自出手,呼的一杖扫去。 这次陆天霖已经有备,顺势一滚,避开了一杖扫打。 傅玉琪目睹那盲目怪人不问青红皂白,举杖就打的无理行动,不禁心头大怒,左掌护胸,欺身而进,右手疾出,直向竹杖抓去。 这时,那盲目怪人已站起身子,他虽身受重伤,但身法杖势仍甚灵巧凌厉,竹杖倏然收回,藉势後退三步,让开了傅玉琪一击後,竹杖交到右手,左掌右杖,连环攻出,快如骤雨、狂风……。 傅玉琪原本想夺过他手中竹杖後,责问他几句,也就算了,但见他掌势竹杖,招招迅猛无比,不觉动了真火,冷哼一声,双掌亦展开迅快的招术,和他抢夺先机。 那盲目怪人虽已听出和自己交手之人,非打伤自己之人,但因傅玉琪掌势迅捷力猛,一时间无法收得住招术,只得拚尽全力抢攻。 交手十馀合,仍是个不胜不败之局,傅玉琪所受“金翅蜈蚣”之毒,已被那“人面蜘蛛”吸出,全身功力,已经复元,初交手时因心惦念毒伤未复,不敢施出全力求胜,十合之後,觉出无异,双掌加力,威势陡增一倍。 那长发盲目怪人,刚好和傅玉琪相反,他本身伤势还重,全凭一腔愤怒,激发起生命潜能,和数十年修为的功力,支持着重伤之躯,初交手时,攻势十分迅猛,十合之後,渐感不支,手中竹杖似乎突然加重了很多,运杖抢攻亦逐渐失去了灵活。 但听傅玉琪一声大喝,左掌横击出一掌强猛潜力,逼住他手中竹杖,右手疾出一招,向那盲目怪人前胸拍去。 这时,那盲目怪人已累得筋疲力尽,傅玉琪拍出掌势又极迅快,手臂一伸之间,右掌已按中对方“天池袕”。 他在按中对方“天池袕”的一刹那间,脑际突然浮现出陆天霖用金针过袕之法,解救这盲目怪人的情景,善念一动,杀机立停,赶忙把潜运在掌上的内力,收不发。 只听那盲目怪人一声轻咳,忽然向後退了三步,张嘴喷出一口鲜血,人也一屁股坐在地上。 陆天霖纵身一跃,掠着傅玉琪而过,他似是早已蓄势防备,那盲目怪人身体刚刚沾地,他已赶到,两臂疾伸,把他挟了起来,迅捷地的把手中一粒丹丸,投送在他的口中。 傅玉琪轻轻的叹息一声,道:“伯父,我没有伤他。……” 陆天霖回头一笑,道:“我知道,是他自己累发了伤势,琪儿!你很好,刚才你要是不及时把力道收住,他必然立毙掌下,当时我想阻止,已来不及了,因为你出手太快。” 他回过脸再看盲目怪人时,已是气若游丝,双目紧闭,脸色如纸。 方云飞脑际中忽然闪掠过一个念头,立时打了一个冷颤,低头问陆天霖道:“大哥,他是不是伤得很重?” 陆天霖道:“伤势虽重,但尚不致命,可是他在重伤之下,又拚尽馀力和琪儿动手,以致使伤势加重不少,能否救得,很难说了。” 方云飞道:“他既遭人所伤,只怕慧儿也难幸免……” 陆天霖悚然一惊,道:“不错,咱们得快入谷中看看。”说罢,抱起那伤重奄奄一息的盲目怪人,向前奔去。 几人奔行约一里多路,到了那花树林旁,但见那红、黄、蓝、白的灿烂花树,已非两人前日入谷时的面目,东倒西歪,散乱满地,有被齐根拨起,有被从树腰折断,在那散乱的花树丛中,倒卧着几只虎猿。
夜话东窗 曩昔妖娆成故往 雪拥巫峡 而今弱质秉奇姿 且说“独臂丐王”话毕,一仰头,碗底朝天,一咂嘴,道:“好了吧,你该称意了。” “江南醉儒”也藉势转圜道:“杀人不过头落地,得饶人处还是饶饶人,严兄,说吧!” “病锺离”道:“老化子吃八方,绝不做亏本买卖,明里给我老人家赔了不是,实骨子喂了他的酒虫,也罢,冲着你高大侠,和这两个娃娃,我也不为己甚,饶了你这老要饭的一次。” 说罢满脸严霜顿佥,又泛出一片和详之色。 贞儿一旁又催道:“严老前辈,你老人家快说吧,慢吞吞的,叫人急死了。” “病锺离”严百川嗯了一声,指着“铁胆纯阳”逸尘子道:“说来也是无意巧合,二十年前,我三弟剑劈虎面夜叉之时,也中了老恶婆拚命的全力一击,陰风毒掌,伤及内腑,这老恶婆的陰风掌,歹毒绝轮,当今之世除了松竹坪‘圣手医隐’陆天霖亲来治疗之外,只有两样珍药能治,一是百年前的前辈剑侠‘天一上人’的‘灵芝露’另一种便是我三弟大师伯云里神龙‘玉溪真人’的‘三清一天续命散’可是‘天一上人’早就圆寂证道,陆大侠又在松竹坪,而‘玉溪真人’老前辈,又息隐武夷山,两处都是路途迢迢千里……” 傅玉琪宅心忠厚,同情心尤为爇炽,这时脸上不由的呈现出一片焦急之色。 “病锺离”已看出傅玉琪心意,便道:“所幸那老恶婆的陰风掌,发作较慢,一月之内,尚无大碍,则是我辈中人,大都是行?不定,为了谨慎起见,是以,由我二弟孙公太,骑他千里神驴,赶往松竹坪,我则亲往福建武夷山,这武夷山乃是闽地第一大山,绵亘数百里,号称三十六峰,七十二岩,你们想,在这丛山里要我到哪里去找他老人家?” “病锺离”说到这里,望着“铁胆纯阳”笑了笑。 道:“也是他命该有救,就在我到武夷山的第四天,竟被我寻着了,他老人家早已年登百龄,我向他禀明来意之后,他又问了我近年江湖之事,临走,他老人家给了我十包‘三清一天续命散’又给了我一件无价之宝,对我说:‘江湖之上,纷争不息,不久必有一场劫运,这一件至宝是他穷十年之功,以千年何首乌,与天山黄津熬炼而成的。’要我择一位有为的年轻后进,转赠与他,当可抵他十年面壁之功,以便为武林造出一个杰出的人材,或可挽回劫运。” 傅玉琪不解的问道:“他老人家既知武林将有一场劫运,以他老人家的功力,当不难挽回,为什么……” “病钟离”点点头道:“以他老人家的修为,挽回一场劫运,自是不难,但他老人家却说,他自己功德将满,不久人寰,即归道山,是以他老人家深望眼下几位高人能捐弃门户偏见,昌大武学,好对付未来的局势。” 顿了顿,又道:“这位前辈高人,仁慈祥和,我一时真不忍遽离,但他老人家却说:缘至自会,缘尽乃离,要我不要痴呆,贻误救人大事,他老人家又花了两天的时光传了我‘云龙三现’这才责令我下山,待我返回‘八义山庄’我二弟已由松竹坪回来,陆大侠西去昆仑采药,他竟空手而归,幸而我带回来‘三清一天续命散’真是名不虚传,服后一天,便见功效。” 贞儿静静的听了半天,却未说到唐一民与“玉蜂娘子”之事,忍不住插嘴问道:“严老前辈,你说了半天了,怎么还没有讲‘玉蜂娘子’的事情呢?” “病钟离”一听贞儿相询,忍不住呵呵大笑,道:“该死,该死,要不是你这一问,小老儿倒把正题忘了。” 说罢又是呵呵一笑,道:“当我叩别云里神龙前辈之后,心里虽然万分的不忍离开那孤零的老人,便不免有些茫然无绪的感觉,但被山风一吹,津神才振作起来,愁绪顿减,心念着三弟的伤势,这时真个的归心似箭,也不择路,越岭翻山的急奔赶路,那晓忙中有错,这武夷山号称三十六奇峰,七十二峻岩,只见叠峰层峦,群山环绕,陷身在这等深山丛林之中,一时竟找不到出路,心中不由着急,岂知愈急愈糟,只得把心一横,辨定方向,闯出去再作道理。” “病钟离”严百川饮了口酒。 又道:“我连翻了十几座山头,这时已近黄昏,山风中隐约似有一种异特之声,要知这武夷山盛产杉木,当时我只道是风吹杉木,发出的啸声,但仔细一听,却不像普通风木之声,因为这声音寒有另一种震人心魄的力量,这分明是内家高手发出啸声,我再转而一想,这等荒山之中,也不似江湖寻仇之地,就在我疑惑之际,啸声又起,细心一分辨,你道是什么,嗨,不折不扣,乃人所发,但我自己这时正是泥菩萨过江,自身不保,身陷荒山,心悬洞庭,是以就没准备管这笔闲账……” “病锺离”话还未完“独臂丐王”董天臣,猛的双眼一翻。 叱了一声,道:“你这病鬼,也真该死,既是遇见这等怪事,怎的不追去一看究竟,而却打算一走了之呢?可恶,可……” “病锺离”也未待“独臂丐王”第二个“恶”字骂出口,截道:“你这老化子,好没来由,也没听我说清楚,就这么平白怪人,想是你三酉子吃得差不多了。” 说着便瞪着“独臂丐王”。 “独臂丐王”一看“病锺离”理直气壮似的,来势汹汹,知是自己太急了一步,未能抓到人家错处,便没再言语。 “病锺离”看“独臂丐王”未再言语,望着他笑道:“我要是就如此这般的走了,后面的戏也就没了下文啦!” 说罢,又笑了笑,道:“我心中有事,本不想管这闲账,但走了几步,就放不下这颗心,彷佛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一般,好奇心一动,便向那发音方向寻去,当我爬上峰顶,向底下山谷一看,哈哈,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贞儿柳眉一挑,接道:“你一定是看到了唐一民和‘玉蜂娘子’了。” “病锺离”侧脸对贞儿一望,忖道:“这丫头倒是鬼津灵。” 他心里是这么想,可是嘴里却没有这么说,只觉得这女娃儿怪可爱的,有心逗她一逗,便把头连摇几摇,哈哈笑道:“不对,不对,你猜错了……” 贞儿被“病钟离”这一笑,脸上不由得飞起一阵羞红,鼓着小樱唇,讪讪的道:“那么你看到了什么了呢?” “独臂丐王”一见贞儿神情,知道小姑娘好胜心强,忙道:“你这老不成材的老病鬼,说的好端端的,偏要又叫人猜什么!” “病锺离”笑道:“我是逗她玩的,一点也没错,被她猜对了,我对下面山谷一望,只见正有两个人在拚搏,但是相距过远,还分辨不出是什么人,于是我欺身前进,好在他们正全神贯注在武功上,自不会发觉我这不速之客,我隐身在二丈开外的一棵大杉木上,这一下当然看得非常清楚,一看竟是‘东岳散人’唐一民,另一个女的,我看她穿着一身半裸的装饰,又见她美艳绝轮,不用说也知道必定是‘玉蜂娘子’了……” 傅玉琪忽然插嘴道:“‘玉蜂娘子’也是穿的半裸上身的怪衣服吗?” 贞儿望了傅玉琪一眼,轻轻的哼了一声,道:“真是不要脸,穿这种鬼衣服。” “病锺离”也未理二人的谈说,接道:“他二人一个是唐门伏魔剑的高手,一个是名播江湖的女魔头,真是半斤八两,打得激烈无比……” “江南醉儒”一晃脑袋道:“这‘玉蜂娘子’的武学可有什么奇奥之处呢?” “病锺离”道:“当时我也想到这一层上,我想如若‘玉蜂娘子’果真得到‘千愚书生’姬前辈的手着宝籙,在招术上必有异于平常之处,但是我看了他们过手五七十招,依然看不出有什么奇特之处,这时忽听唐一民道:‘‘玉蜂娘子’你若肯依言交出宝籙,我唐一民绝不为难于你。’那‘玉蜂娘子’也不打话,一味急攻,转眼又是十多招,唐一民又道: ‘你再一味顽强,可勿怪老夫了。’‘玉蜂娘子’凄然一笑,道:‘想不到你堂堂男子汉,竟在我身怀身孕之时,乘危进逼,好罢,今天我这二条命全交给你唐一民了。’说罢,只见她剑招一紧,真的拚命硬上,所谓狗急跳墙,人急悬梁‘玉蜂娘子’存了拚命之心,作困兽之斗,便施出全身功力,看来这‘玉蜂娘子’能与‘九陰蛇母’驰名江湖,为害武林,倒不是徒有虚名,在武功上也确有惊人之处,堂堂唐门伏魔剑一时竟不能讨好……” “病锺离”略一思忖,又道:“他二人又相持有顿饭工夫,唐一民陡然长啸一声,剑交左手,右掌猛演一招‘黄莺饮水’突击‘玉蜂娘子’‘期门’‘章门’二大要袕,这原是变生肘腋,遽然发难‘玉蜂娘子’就是想躲也来不及,这‘玉蜂娘子’自然看出唐一民的用心狠毒,似非将自己毁在掌下不可,是以也划出生死,竟然不顾来招的厉害,右手一沉,长剑护定中盘,只听她暴叱一声,霍然身子一长,硬迎着唐一民袭来的掌势,猛扑上去,同时左手非掌非拳,直取唐一民‘玄机’‘将台’二袕……” “江南醉儒”突然摇头叹道:“惨矣哉!惨矣哉!如若让他们这一硬拚,岂不是同归于尽了吗?你就当真只作壁上之观吗?” “病锺离”凄然一笑,道:“我见‘玉蜂娘子’这一出手,就知她是存了同归于尽的决心,本想现身相阻,但这时忽然想到这唐一民乃是个冷傲怪奇,孤僻无情的人,而‘玉蜂娘子’也正是为祸江湖的魔头,由他们残拚死斗去罢,我何苦存什么杞人之忧呢……”话至此处,蓦地哈哈长笑,但这笑声中却寒有一种怨恨之情。 “病锺离”一阵长笑之后,接道:“老化子是知道的,我严百川生平作事从不追悔,但这次却竟因这个念头,使我多少有点愧疚。” 贞儿脸上泛一股迷惑的神色,问道:“他们两个人原都是不好的人,让他们自相拚杀,不是很对吗?你老人家又有什么愧疚呢?” “病锺离”摇头黯然笑道:“唉!你年纪尚轻,世间有许多事是你不知道的,纵然是知,也不过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当时我何尝不是跟你一样的想法,听让他们二人相拚,在道义良心上说,我们自无罪过,但是,正当‘东岳散人’唐一民施出‘黄莺饮水’直袭她‘期门’‘章门’二大袕,而‘玉蜂娘子’也存心以死相拚,左手猛攻唐一民‘将台’‘玄机’袕,双方已硬拚内功之紧要关头,我猛想起‘玉蜂娘子’荼毒江湖,一生行为虽是死不足惜,但是她腹中的小生命又有何辜?可怜那小东西尚未见到天日,就要随母遭难,你说天下哪有这等惨无人道之事,我小老儿怎能不追悔?我念头虽转,但要想阻止,却已迟了一着,只听两声闷哼,他二人便如巨石相碰一般,被震摔出二丈多远。” “独臂丐王”唉了一声,道:“如此说来,他二人用这本身真元之气相拚内力,这真是两败俱伤了。” “病锺离”道:“谁说不是呢?待我由杉木上跃落实地,一看‘玉蜂娘子’那一张原是艳如桃李的粉脸,这时竟同黄蜡,满脸冷汗,嘴角间血直往外流,手捧腹部,已经不省人事……” “江南醉儒”道:“想必是已震伤胎气,可怜,可怜,那唐一民呢?” “病锺离”道:“我再看唐一民,也是血渍满衫,人也昏厥过去,想必被她击中‘将台’袕了,这时,我真可称得为大动慈悲之心,早已捐弃一切江湖恩怨与成见,只知道救人要紧……” “独臂丐王”笑道:“我倒要看你这老病鬼是如何的救法?” “病锺离”也笑道:“你这老化子,恁地这般糊涂,我身边不正有‘玉溪真人’老前辈恩赐的‘三清一天续命散’吗?这时我也顾不得这灵药乃武林奇珍了,先灌‘玉蜂娘子’服了一包,唐一民已被点中‘将台’袕,我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先为他推拏开袕道,他睁开一看是我……” 说到这里,倏然住口,摇头叹了一声,才接道:“莫怪世人都说这老儿冷漠无情,他的怪僻,实是大异常人……” 贞儿睁大了秀目问道:“严老前辈救了他,他还不高兴吗?” “病锺离”微微叹道:“说来真令人丧气,他睁眼一看是我,他却挣力说道:‘严兄,你来得正好,请烦你向武林同道传言,就说我唐一民今天竟败在一个妇人之手……’说罢便狂笑不已,我力阻他不可如此,他却不听,以至又激动内腑再次吐血,更怪的是这老儿竟拒服我的‘三清一天续命散’他说:‘我唐一民生平不受人家施恩。’后来我费尽口舌,晓以利害,他才依言服下半包。” “独臂丐王”冷哼一声,道:“这怪物也太不通情理了,这是遇到你这病鬼,才肯跟他磨牙,要是碰的是我老要饭的,引上了我的火气,怕不把这怪物立毙掌下……” 傅玉琪插嘴问道:“后来呢?” “病锺离”道:“那‘玉蜂娘子’原是隐息此处,虽然服下‘三清一天续命散’此药虽属奇珍,只怕对妇人家的病也管不了许多,她依我劝告,仍留山中休养,那唐一民虽然冷酷无比,但经过此事之后,与小老儿倒算是结上了善缘,破例跟我到‘八义山庄’休养了一些时日…。” 贞儿追问道:“这么一说‘玉蜂娘子’不一定就是死在‘东岳散人’的手里,为什么她女儿偏偏要找唐一民呢?” “病锺离”道:“这全是另外枝节,我也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事后半年,我与我这位三弟,曾再赴武夷山,叩谢‘玉溪真人’老前辈,并寻访昔日‘玉蜂娘子’息隐之处,已是‘凤去楼空’了,从此以后,江湖之上,彷佛也就没再现过‘玉蜂娘子’的形迹,没想到,二十年后她女儿却又重入江湖,真是不可思议了。” 贞儿朝“江南醉儒”一望,本想问什么的,但她眼光触及纸窗,不由呀的一声道:“啊呀,你们看,天倒快亮了。” 几人同时向窗外一看,果见东方现出一丝曙光,远处江岸晨鸡,已是三唱。 “独臂丐王”望着“病锺离”、逸尘子道:“天已将明,咱们不太方便,咱老化子可要告辞了。”说着转脸对“江南醉儒”道:“有什么事,咱们江边见。” “独臂丐王”一招呼飞鹞子马腾,但见他左边那只空袖子一闪,人已出了窗外,马腾也不迟误,跃身追奔而去。 “病锺离”也道:“客散主人安,我兄弟打扰了一宵,甚感不安,午后当到江岸送行,你们也可小息片刻,我兄弟走了。”说罢烛光一阵闪动,二人已越窗离去。 “江南醉儒”待众人走后,对傅玉琪与贞儿,笑道:“这几人都是武林叮当响的人物,一宵长谈,给你们增加了不少阅历,今天整天也没有休息,反正咱们午后才有班船,你们赶紧歇歇去罢。” 次日辰时过时“江南醉儒”领了傅玉琪贞儿,来到江边,走过一家门口,由旁边迎上一个小化子,满头癞痢,两条鼻涕,贞儿一看,正是昨日要钱那小化子,这小化子一脸憨笑,迎着“江南醉儒”行了个大礼,道:“老前辈,师祖等候你老人家多时,要小的前来领路。”说罢,转脸向前走去。 三人跟着小叫化来到江边一家酒楼,小叫化躬身一礼,便自离去,这时因为早饭已过,午餐未到,是以店中甚为清静,三人上楼一看“独臂丐王”“病锺离”已在细酌起来。一见三人上楼,二人欠身相迎。 坐定之后“独臂丐王”道:“你们离此之后,我也准备就走……” 贞儿很天真的问道:“董老前辈你也要走啦,为什么不陪我们一同去呢?” “独臂丐王”倒很是喜欢傅玉琪与贞儿,笑道:“我也很想和你们一道走走,人多也爇闹点,不过我这身打扮和你们走在一起,多少有点不便,况且滇北一带,谣传闹得很凶,我先去看看,到底是些什么魑魅魍魉的在那里作怪,咱们多少也好有点准备……” 话至此处,对傅玉琪看了看,道:“对了,还有你那师父,据我化子帮的快报说,彷佛也在湖北露过面,还听说‘东岳散人’也到过这一带,照你们的说法,看光景,这唐一民十有九成是为了‘玉蜂娘子’的女儿来的,你那瞎师父也必定是与此事有关……你们此行,好在有这穷酸作主,谅误不了事,前途我已一路放下桩,如若有事,自然有人会找酒鬼。” “病锺离”沉思了片刻,道:“如此说来,说不定小老儿也要出外透透气了……” “江南醉儒”晃着脑袋道:“我曾听贞儿她师父说过,据琪儿大伯父说‘玉蜂娘子’的女儿虽是‘玉蜂娘子’所生,只怕是蛇母龙女,孩子资质不坏,不过孩子知道的事太少,只知死心眼找唐一民,而‘东岳散人’又是孤傲出名的怪物,怕只怕两个人全占不了便宜,如果严兄也能为此事出面调停,倒也是一件功德。” 傅玉琪道:“如此说来,严老前辈是与我们结伴了?” “病锺离”望着“江南醉儒”笑道:“别的事倒还好办,唯独高大侠的酒我这带病的老朽是陪不了,况且我还有点俗务,咱们也只有前途再见了……” 几人又谈了一阵,用毕酒饭,便听江岸一阵锣响,航船就快启锚。 几人来到江岸“江南醉儒”与“独臂丐王”“病锺离”道别之后,便领着傅玉琪、贞儿上了船,又是当当一阵锣响,但觉船身晃动,已离岸驶去。 这一路江面阔宽,船只也多,颇不寂寞,不一日,到了宜昌,往上江湍转急,必须在此换乘特制船只,是以“江南醉儒”便领着二人在江岸酒楼小歇。 蓦见窗上人影掠闪,接着窗门一动,眼前一点白光,破窗而入“江南醉儒”右手持杯,左手一抄,那一点白光,早被抄接在手中“江南醉儒”折纸略一过目,微微一笑把纸纳入袖中。 三人登上这长江上游的船只,直待驶动之后“江南醉儒”方将酒楼手接的纸团,给傅玉琪贞儿看了。 原来这纸团乃是化子帮的报讯,上面说“东岳散人”唐一民日前曾路过宜昌,转道蜀地。 贞儿望着“江南醉儒”道:“这化子帮怎么这样厉害呢?难道什么人都逃不过他们的耳目吗?” “江南醉儒”笑道:“化子帮人数上万,子弟们又遍及天下,其中人物真是卧虎藏龙,除非是不注意你,否则,任你如何谲诈,也逃不脱他们的眼线……” “江南醉儒”话至此处,船身一动,放眼望时,已离宜昌,眼前景色,又自不同,只见江面上盖着层层叠叠,蜒蜒蜿蜿的山峰峭壁,把一带江水,形成婀娜多姿。 溯江而上,船过南津关,景色又是一变,立壁如削,平滑如洗,一峰直立,上干云霄,两岸古木相接,几乎遮住天色。 贞儿指着那矗立的峭壁道:“这种怪峰,怕是轻功再高,也无法攀登得上了?” “江南醉儒”点头笑道:“这正是有名的兵书宝剑峡,天造地设,鬼斧神工,不过长江三峡,处处天险,这不过其中一二罢了。” 贞儿睁着一双圆圆的秀目,道:“难道还有比这处更险怪的吗?” 傅玉琪插嘴说道:“你岂不听古人说过吗,蜀道难,有如上青天,师叔怎的会骗你呢?” 长江万里,要论景致、形势,是险不过三峡,但美也美不过三峡,奇更奇不过三峡。这三人二个是初涉江湖,童心正浓的青年人,一个是寄迹风尘的名士,美景当前,自不寂寞。 这一日船过巴东县,便进入巫峡,所谓“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鹤三声泪沾裳。”这诗是说巫峡不但是长,而且更是惊险绝轮,是以船只一过巴东,船家就得特别小心,不容有丝毫大意之处,尤其是停泊站头,算得更是准确,宁愿少走一站,绝不敢抢越站头,而耗费津力。 船过巴东,到了官渡口便是酉刻已过,一阵锣响,抛锚拢岸。 “江南醉儒”三人正凭窗闲望,蓦听远处一声昂昂驴鸣,三人心中都不由一震,侧脸搜望,远处正有一团黑影,循岸滚来。 这驴声极熟,不待黑影来到,早已知道来人必是洞庭八义中的“白眉果老”孙公太了。 眨眼工夫,那黑驴已来到岸前“江南醉儒”心知孙公太此来必然有事,赶忙三脚两步,来到船端。 “白眉果老”一见“江南醉儒”翻下驴背,掀起风帽,拍了拍黑驴,一迈步,轻点跳板,人已上了船。 “江南醉儒”将“白眉果老”引进包舱,傅玉琪因惦念着“快笛韩湘”贞儿也喜欢这老头儿可亲,是以二人都过来见了礼。 “江南醉儒”知“白眉果老”千里赶来,当然必有要事,是以也不客套,便直询原因。 原来“白眉果老”带着“快笛韩湘”赶赴白荡湖,协助“醉拐李”司徒雷,了断一件旧日之事,无意中听得“东岳散人”唐一民追缠裸衣少女,逼她说“玉蜂娘子”埋骨之处,两人曾苦斗了数阵,哪知这少女竟是“玉蜂娘子”的女儿,后来她被逼火起,才约“东岳散人”巫山决战。 “白眉果老”知道“江南醉儒”下黄山,走湘楚之事,与“玉蜂娘子”女儿跟唐一民之事,有着关连,这才赶返洞庭“八义山庄”。 这时“病锺离”严百川也心挂着唐一民身上,正待离庄追?“江南醉儒”正巧“白眉果老”赶回“病锺离”忙的叫他先行一步,务必赶上“江南醉儒”自己随后赶来。 “白眉果老”孙公太,仗着神物千里小黑驴,兼程赶到。 “江南醉儒”听“白眉果老”一说,这才歉然一笑,道:“为了咱们,倒劳累你们贤弟兄,真觉得十分不安……” “白眉果老”摆手拦道:“高大侠说哪里话来,愚兄弟能追随几位大侠,为武林中事略效微力,实是咱们愚兄弟的光彩,高大侠你这一说,倒……” 孙公太话至此处,贞儿忍不住插嘴问道:“醉师叔,咱们去不去巫山呢?” 傅玉琪未待“江南醉儒”答话,便道:“当然要去,我想说不定师父也会赶到巫山的……” “江南醉儒”道:“咱们出来为的是什么?巫山自当要去,不过巫山十二峰,原是人迹罕到的山野,那里终年云雾深锁,如何去法?又如何寻找他们?倒是要仔细筹谋,绝不能孟浪行事。” “白眉果老”接道:“高大侠所言甚是,这巫山十二峰,上接青冥,下临洪流,不要说平常人物,就是武林道上的朋友也是极少涉足其间,咱们要上巫山,必须在楚川交界之处的万流镇入山,如若不然,要想攀登,那就更增困难了。” “白眉果老”说至此处,俯首略一沉思,抬头望着“江南醉儒”道:“由这里到万流镇,你们水路明晨动身,不到午时也就到达,咱还是由陆上走,咱明天午刻在那儿恭候侠驾……” “白眉果老”一看窗外天色,接道:“天色不早,咱还得打点入山应用之物,咱这就告辞,明天万流镇相见便了。” “江南醉儒”见“白眉果老”所说甚有道理,当下笑道:“孙兄高见甚是,明日当遵尊意行事,孙兄另有要务,咱们也不留客,明午万流镇相会就是。” “江南醉儒”送走“白眉果老”之后,取过酒葫芦,喝了两大口,倚着船窗,手托着腮,凭窗静静地看着那滚滚东逝的江水……“江南醉儒”高镜光,平日都是满面春风,妙语如珠,很少有这种沉默之态,傅玉琪与贞儿知他是在为进巫山十二峰之事,在思索考虑,自不敢有扰他清神,双双悄然退出。 次日天明,梆锣齐鸣,船家并燃放一串长长的炮竹,霹拍声中,船身徐徐移动。 出了官渡口,眼前景色,又是另一种雄浑之气,三人放眼望去,只见两岸的山并不似别处的那峦岗起伏,嶂峰连岸而已,这里却是峰竖壁立,有的似是直插云霄,有的倾俯江心,有的竟是两岸的壁峰都朝江心前倾,两峰呼应,峰石相连,上面的山色是奇,而江面的情形更是险绝无比,礁岩处处,江水湍急,发出的奔波之声,似郁雷连鸣,又似动地鼙鼓,加之上空的山峰罩压,云封雾锁,根本见不到阳光,是以那雷奔的江水,只是一片黝黑深暗之色。 船只东让西闪,在岩礁间隙之中穿来穿去,看似轻捷得如穿花的蝴蝶,实则是惊险无比,稍一失神,船只必被撞个稀烂。 傅玉琪、贞儿哪里见过这等波涛惊骇的江流峡谷,任二人武功出众,也看得咋舌瞪眼,赞叹鬼斧神工不已,二人这才知道为什么要换船的道理。 二人看着雄伟奇绝的峡景,一面指指点点,一面窃窃的谈着,忽然眼前一暗,就彷佛将近夜晚一般。 贞儿不禁心中大感奇怪道:“奇怪,午饭还未吃,怎么倒像是天黑了呢?” 傅玉琪也觉奇异,接道:“莫不是天变了吗?怎的一黑就黑下来呢?” “江南醉儒”一听两个人一阵乱猜,望了他二人一眼,不由得长笑出声,道:“真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看来此言不谬,这哪里是什么天黑,天变!这乃是深入峡谷,天色被群山所掩,你们伸头看看,可看得见天不……” 二人依言,探头仰望,但见前面两边一片嶙峋峻突的怪石,交错参差,上面迷漫着深厚的山岚树烟,无法看到峰壁的巅顶,更不知这山有多高……天色就被这山石岚烟所掩,天虽午牌左右,却如已近黑夜。 二人不免相对一望,惊叹景色之奇。 这时船身猛一转闪,顺着回转的山峰一转,眼前景色陡又一变,原来沿着江岸,就在漫漫白沙之上,出现了一个小镇,人家不多,但因是往上去的船只休息之处,是以倒也爇闹。 “江南醉儒”指着那小镇,道:“这便是万流镇,想必那白眉老头儿早到了……”话尚未完,船已向岸拢去。 三人下船登岸,走不数步“白眉果老”孙公太,迎面迎来。 四人在镇上一家饭馆,用了酒饭,孙公太牵着千里神驴,联袂向山中行去。 起初还可以遇见一二山樵、猎户,后来便愈行愈觉荒野,好在“江南醉儒”“白眉果老”久涉江湖,阅历富丰,傅玉琪与贞儿也是在山中长大的孩子,况且初生的牛犊不怕虎,尽管行走在这等人迹罕到的深山荒泽之中,依然有说有笑。 到了傍晚,已抵巫山十二峰的脚下,这时暮色四起,景色难辨,遍山积雪,夜谷寒风,四人便找了一处岩洞坐息,并燃起一堆火,藉以取暖。 第二天一早,便正式入山。 这巫山十二峰,乃是大巴山山脉的分支,主脉在陕西西乡县,一路蜿蜒东南而来,绵亘晋蜀,阻于长江,竟结成巫山十二奇峰,构成了巫峡之险。 这巫山十二峰,是上接霄汉,下临恶流,又因地僻壤荒,根本就没有人迹,不用说是人了,就是鸟兽也不敢涉险,何况这时天寒岁暮,积雪皑皑,连路也没有。 四个人四顾一番,除了知道四向方位之外,什么也不知道。 “江南醉儒”摇摇头,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我真是徒具虚名,看起来,今后这个儒字可以免了……” 他这几句没头没尾的话,说得三个人对他白瞪眼睛,不知如何接口? 停了半晌“白眉果老”忍不住问道:“高大侠身莅巫山,难道有什么感慨吗?” “江南醉儒”淡然一笑,道:“正是大有感慨,真是尽信书不如无书,孙兄你想,我这个不成材的醉穷酸,自信啃了不少的书本,这巫山十二峰的名字,也装在肚子里,什么望霞、朝云、飞凤、聚鹤……的都知道,可是如今一旦脚踏巫山,哈哈,竟不知举步何去了,如此也敢用这个儒字,焉不觉着脸红吗……”说罢,又是一阵长笑。 “白眉果老”孙公太听“江南醉儒”如此一说,不由白眉轩动,哈哈大笑,道:“高大侠,你成名江湖,素以达观开朗,游戏风尘见称,怎么今天却恁地想不开呢?所谓生有涯,知无涯,天下事事物物,人生短短百年,又岂能尽知尽晓,……” “白眉果老”说到此处,又笑了一阵,道:“修习武功,有走火入魔之事,难道你们这读书人,读起书也会入魔不成……高大侠,可不要酸了,咱们赶紧入山才是。” “江南醉儒”是何等人物,他胸襟宽阔,灵台净明,事理通达,方才只是因这十二峰途径不辨,心中着急罢了,如今听“白眉果老”一催,他知道着急于事无补,凭自己的胆识经验,纵令他是千峰百壑,也不见得就能难得住自己,想到这地,心地泰然,一晃脑袋,道:“好,咱们进山!”话毕,当先举步走去。 这巫山十二峰,绝不似普通山麓那么平坦易行,这山不仅无径可循,而且是上罩冻云寒雾,地上则是盈尺积雪,尤其是峰奇石怪,使人难以攀爬。 四人一骑,进山之后,虽然行走困难,但人是武林高手,驴是兽中俊物,这些奇峰怪石,虽不能困阻他们,只是拖了只不会说话的牲口,任它是灵物,总还是一种累赘。 “白眉果老”在驴身上将乾粮,绳索应用之物取下,分摊四人之后,右手摸摸黑驴头颈,道:“小黑,咱们要进山去,带了你就不太方便,现在我把你放了,你可在附近一带走走,我们出来之时,再叫你就是……”说着,又轻拍了一阵驴头,嗾口发出一声清啸,那黑驴就如同懂他的意思一般,长昂一声,四蹄翻起雪花,便自跑去。 “白眉果老”遣走黑驴,转脸对“江南醉儒”道:“高大侠望重武林,二小侠初入江湖,小老儿少不得前头开路了。”话甫落口,人已跃腾开去,但见他那肥胖的身边,一身黑衫,在皎白的雪地上,几个起落,已奔出数丈之远。 贞儿启唇一笑,对傅玉琪道:“看不出他这么胖的身子,却有这样好的轻功,呶,你看!”说着,纤手一指,道:“他倒像个黑球了……”说到这里,心里觉着好玩,不由嗤嗤发笑起来。 傅玉琪对她望了一眼,微微摇头道:“师妹,你……” 贞儿抢着嗔道:“你,你怎么样?” 傅玉琪笑道:“没有什么,只是太喜爱开玩笑了。” “江南醉儒”望了望“白眉果老”的后影,一晃脑袋,转脸对二人道:“好啦!不要斗嘴了,咱们也该走啦。”说罢话,一摆长袖,但闻衣袂震风,人已向前追去。 贞儿抿嘴一笑,拖着傅玉琪,道:“走吧,琪师哥。”双双奔去。 巫山十二峰,峙立长江北岸,连亘百里,终年雾封云锁,而且飞崖突峰,深谷绝壑,不要说是人迹,就是飞禽、猿猴都不敢轻易攀渡。 他们四个人手胼足胝,翻山越岭的跑了两天,第三天辰时光景,四人正走到一处山峰之处,似觉一声断续的喝叱之声,来自山腹之间,这声既来得突然,其声又若断若续,而且来处又远,音细如发,但走在前端的“江南醉儒”与“白眉果老”都是内功津湛的高人,这种声响,自是逃不过他二人耳朵,当下停身住足,屏息凝神,静待许久,却未闻再有任何声息。 再看眼前山势,但见日光映雪,耀眼生辉,面前一片皑白,分不出峰岭谷壑,尤其眼前一座巨峰,占地更广,这声响却似发自这座山峰腹内。 “江南醉儒”“白眉果老”自是不信鬼怪之说,但这声音却明明是来自山腹之内,不由大感惊异,好奇之心顿起,一前一后,双双跃起,沿着峰壁搜去。 “江南醉儒”“白眉果老”在前,傅玉琪贞儿随后,四个人一阵奔跃,已走到山峰转回之处,这山峰却不向前延展,猛的一折山势,朝回一凹,就如弯曲的手臂一般,成了个环抱之势。 四人一打量山势,才知道适才听到喝叱之声的所在,正在山峰外缘,而这山峰的这一面,却是断山如劈,这一道如劈的立壁削岩,直向西北伸去,蜓蜿迤逦,也不知下去多远。 “江南醉儒”停身之处,正夹在群峰环围之中,这时四周俱是一片白色,只有这道迤逦的山壁,因为其势过于陡斜,未曾蒙上积雪,依然怪石嶙峋。 就在白雪怪石之间,蓦然又响起了一声轻叱,其声虽细远,但听来却甚清晰,四人举目望去,但见白雪黑石上,正追逐着二条黑影。 “江南醉儒”晃脑微笑,向“白眉果老”一招手,又转脸对傅玉琪、贞儿道:“你二人紧随我们身后,不可多话,也不准胡乱出手……”说着衣袖一拂,人已向前奔去。 贞儿对傅玉琪一噘嘴,哼一声,秀目斜瞥,道:“哼,就是她,看到了吧!” 傅玉琪应道:“果然是她。” 贞儿瞪了傅玉琪一眼,又哼了一声,道:“我就知道你喜欢看她……” 傅玉琪听得心里一凛,暗道:“你说这种话,到底是何用心呢?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如此疑神见鬼的?” 傅玉琪想到这里,轻轻叹息一声,道:“师妹……” 他原想要叫贞儿不要胡猜乱想的,可是只叫了一声“师妹”再看贞儿,已跃离自己五六尺远,只得摇摇头,追了上去。 四人奔跃了约一盏茶工夫,已离那二条人影不远,便隐身在一耸立的大山石之后。 “白眉果老”侧脸对“江南醉儒”道:“此女果然与母一般模样,如若不是事前知情,必然会误认为是‘玉蜂娘子’复生了。” “江南醉儒”轻轻一叹,道:“‘玉蜂娘子’复生,倒还不见得可惧,严兄,你可曾看出来,此女武功不仅比她娘高强,而且招术诡异,幸而听‘圣手医隐’陆兄谈过,他说此女是蛇母龙女,天性纯厚,善良……唉,如若不然,又是江湖上一大隐忧。” 贞儿朝“江南醉儒”看了看,道:“看她穿得那种怪样,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人……” 傅玉琪忍不住道:“师妹……” 贞儿一嘟嘴,双手一堵耳朵,道:“你不要讲,我不要听。” 傅玉琪望着“江南醉儒”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这时“玉蜂娘子”女儿发出一阵银铃似的娇笑,道:“唐一民,现在你跟着我进了巫山,我必定会叫你称心如愿,让你到陰曹地府去见我娘的。”说罢又是一阵咯咯娇笑。 “东岳散人”道:“小丫头,我一路之上,未曾肯下你毒手,就是想见见你娘埋骨之处,你如肯乖乖地带我去,我绝不会为难你……” “玉蜂娘子”女儿笑道:“唐一民你也不要托大卖狂了,我跟你说真话罢,我赶到你‘红叶谷’本来就是想杀了你,把你的头带回来祭我娘的,可是没有碰到你……” “东岳散人”听她说到“红叶谷”心中猛又记起踏毁“红叶谷”花树阵,打伤虎猿,击毙崔源之恨,双眉一挑,本想发作,但随即一佥怒容,强作柔和,道:“你毁去我‘红叶谷’之事,我也不追究,只要你肯……” “玉蜂娘子”女儿一扬秀眉,截道:“看起来,你倒是个很好的人嘛,好,我肯带你去……” “东岳散人”道:“你肯带我去了吗?” “玉蜂娘子”女儿点头,轻盈一笑道:“是啦,不过,我也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东岳散人”望着“玉蜂娘子”女儿道:“你说吧,你有什么事,只要我能为你做到,必定答应你就是。” “玉蜂娘子”女儿眨了眨一双圆圆的眸子,道:“其实也不是我的事,这还是我娘的事。” “东岳散人”忍不住不耐烦的神色,道:“你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玉蜂娘子”女儿用手掩住樱口一笑,又一伸玉腕指指唐一民,笑道:“只要你肯先把头给我,我就会带你……” “东岳散人”一生冷傲,哪里受过人这等玩弄,不等她说完,早已忍耐不住,暴喝一声,道:“鬼丫头,你道老夫当真怕你不成,不给你厉害看,你也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 说话声中人已欺身直进,双掌一吐,刹那间已连绵攻出三招。 “玉蜂娘子”女儿身躯微移,但见白纱飘飘,已轻轻避过三掌,一面又笑道:“不肯就算了,为什么要这样凶,当真要拚命啦。” 唐一民三掌落空,又被她这不真不假的逗了两句,心中又恨又怒,也不答话,错步翻腕,直向“玉蜂娘子”女儿要袕袭去。 “东岳散人”在恨怒之中,攻出几招,自是猛烈,但见“玉蜂娘子”女儿,一低头,柳腰款摆,娇笑声中,便已闪过。 “江南醉儒”“白眉果老”都是享名武林的高手,更知“东岳散人”的武功,也是一流人物,他这一连攻出多招,竟被对方一个十几二十几的小姑娘,轻描淡写的化解开去,而所用的身法,更是奇奥难测,都不由一皱眉头,大感惊奇。 贞儿虽然不喜欢“玉蜂娘子”女儿,但是她对“东岳散人”更是厌恨,她牢牢记着“东岳散人”找上黄山白象崖,自己被逼弃剑那一幕往事,想到这里,便不由的对“玉蜂娘子” 女儿产生了一丝好感,是以“东岳散人”唐一民,被“玉蜂娘子”女儿一阵戏弄,在她心中,实是大感快意。 这时“东岳散人”因连连失招,心头火起,绝不容让,双手忽掌忽拳,急如骤雨,猛似狂飙,连绵不断的疾向“玉蜂娘子”女儿周身要袕攻去。 “玉蜂娘子”女儿看似娴静如常,脸上还是笑意盈盈,咯咯轻笑道:“你要是打架玩,我会陪你的,不过,我们已打了好多次了,你并没有能赢了我,但是我一时也不想赢你,不然,我便找不到人跟我打着玩了……” 唐一民声声冷笑,一味抢攻。 “玉蜂娘子”女儿却并不还击,只是闪避躲让。 转眼间,唐一民已攻出二百多招,竟未能占得一分优势。 二人又斗了半晌,这时双方都微见汗意“玉蜂娘子”女儿轻盈的娇喘了一声,左手拂掠云鬓,右掌斜地里回攻一招,这一招看上去,柔棉无奇。 这时“东岳散人”唐一民正两掌齐进,左掌食、中二指势如毒蟒出洞,疾点“肩井” 袕,右手曲指如?,猛扣“玉蜂娘子”女儿左腕“东岳散人”自以为这两招并攻,不点着她,也要拏住她,哪知她却不闪不让,随附着自己掌势轻灵的一转,收回左手,漫理云鬓,扭腰移步之间,竟回攻出一掌。 唐一民与“玉蜂娘子”女儿已是多次交手,她却是极少出手相攻,这时突然反攻一掌,唐一民一看对方攻来一掌,既无破空啸风,又无袭人陰气,胆气一壮,不但不闪不避,更且欺步进身,左手曲指一直,又向“玉蜂娘子”女儿“臂儒”袕拍到。 就在唐一民双掌将触及“玉蜂娘子”女儿麻袕之际,猛觉肌肤如裂,痛如针刺,不禁悚然大惊,这才惊觉“玉蜂娘子”女儿攻出的这一掌,实寒有千钧压力,这时哪敢硬接,丹田一收,挫腰长身,连攻出的双掌都未曾收回,但见天蓝色长袍划地飞过,人已急跃闪退,一丈开外。 再看“玉蜂娘子”女儿,虽然反攻出一掌,也只是点到为止,并未存袭人之心,惊退“东岳散人”之后,并未追击,却笑意盈盈的站在原地,理着散垂在双肩的秀发,又慢慢的呼出一口气,道:“打了半天啦,我看你已累了,其实我也累了,我要歇歇啦……”她也不管“东岳散人”如何,便懒懒地走了几步,朝一块突出的石上一坐,双手抱着右膝,望着唐一民,秀靥上泛出一种天真无邪的憨笑。 “东岳散人”唐一民,原是一个极为冷傲寡情之人,一向作事,冷酷任性,但今天碰上这个对手,竟使他无可奈何,既惊于对方奇谲的身法,又摸不清对方所存何心,暗自忖道:“若说这丫头是找自己为‘玉蜂娘子’报仇,那么为什么又不对自己下手?若说是戏弄自己,但对方明明是‘玉蜂娘子’的女儿,而且人家口口声声是为娘报仇而来。” 这种令人难以捉摸的事,迷惑着“东岳散人”使他一时之间,也分析不出其中原故,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望着满脸憨笑的“玉蜂娘子”的女儿,怔在当地。 “东岳散人”原是极工心计,城府深远之人,虽被“玉蜂娘子”女儿奇怪难测的行径,迷惑得愣了半晌,这不过是片刻之事,经他一阵悉心沉思,已略能猜出大概,他知道眼前的敌人,虽然口口声声要为她娘报仇,虽然她的武功奇奥难测,但由她言语、行动上看来,她却完全是毫无阅历,毫无人情世故的经验,一派稚气,她虽知要为母报仇,但在生活中却没有亲仇之痛的体验……“东岳散人”将这意念,在脑海里,千回百转的仔细一想,自认所料绝不致有误,想到得意之处,口角间隐隐泛现出一丝冷冷笑意,缓缓地朝着“玉蜂娘子”女儿身侧走去,一面柔声道:“你娘死时除了叫你来找我,为她报仇之外,就没有再对你说别的吗?” “玉蜂娘子”女儿冷冷的道:“没有!” 唐一民又道:“你也没有问你娘,她为什么和我结仇吗?” “玉蜂娘子”女儿道:“哼,我为什么要问,难道我娘说的还会错吗?” 唐一民淡淡一笑,道:“你既是找我为你娘报仇,为什么不动手,却要把我引到巫山来呢?” “玉蜂娘子”女儿接道:“因为我娘的遗体在这里,我自然要把你引进巫山,好让我娘也看到你……” “东岳散人”一扬双眉,追问道:“你娘的遗体果真就在此处吗?” “玉蜂娘子”女儿天真的答道:“是呀,就在这巫山……” “东岳散人”道:“既是如此,你先带我去,也好让我先拜祭一番,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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