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名门少爷
改头换面的刘越斜倚在床上,很有些不情愿地看着那碗端到面前的药汁。他倒并不是怕那奇苦无比的味道,而是着实担心里头是不是添加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材料。然而,在看到母亲孙氏那关切的目光时,他只好硬着头皮一口气把整碗药全都喝了下去。
瞧见儿子喝完了药,孙氏顿时松了一口气,赶紧从旁边的小碟子中取了一块蜜饯塞进儿子口中,继而硬是把人按着躺下,又拉上了那层锦被。在床头坐了好一会儿,见张越好似是睡着了,她这才站起身来,对侍立在旁的一个丫头吩咐道:“秋痕,好生看着越儿,有什么事立刻报我。”
然而,床上的刘越并没有入睡。骤然间经历了这样的大变,他的心里满满当当塞着各式各样的疑问,此时一丝一毫的睡意也没有。闭着眼睛思量了许久,他只觉得脑壳隐隐作痛,又知道母亲不在,索性就睁开了眼睛。
有道是不知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从昨天到今天在床上这么躺着,他竟是逐渐恢复了对这个时代的所有记忆。现如今,刘捷和刘越这两个原本截然不同的人已经在他的身上完全合为了一体。只是,某些细节问题却不能指望小孩子的记忆,他还得好好向别人打探一下才行。
四下里一扫,他就看见了那个坐在床边小杌子上的丫头,那张面孔正是他最初醒来的时候曾经见过的。她大约十四五岁的年纪,虽说不上十分绝色,却胜在清秀可人。此时此刻,她正在专心致志地做着一件绣活,手指灵巧地上下挪动着绣针,却是没看到他醒了。
“秋痕。”
秋痕这才回过神来,朝床上一看立刻就慌了,随手把手中的活计往旁边一扔,她便伸出手来在刘越的额头上轻轻一搭,随即又缩回手仔仔细细端详了一番他的脸色,这才问道:“少爷怎么这么快就醒了?可有哪儿不舒服,若是有,奴婢这就去叫太太来。”
“我已经没什么事了。”
见秋痕满脸的不信,刘越不觉有些头痛。略一沉吟,他便学小孩子那般赌气道:“我只是不想睡了,想找人说说话,难道这也不行么?”
秋痕顿时有些为难,想想前几天刘越都在昏睡,这会儿睡不着也大有可能,她便心软地点了点头。丢下手中攥着的松花色汗巾,她伸手帮张越垫高了枕头,扶着人半坐了起来,她这才开口问道:“少爷想说什么?”
“我问你,这几天家里头都有些什么事情?”
这话若是遇到闷葫芦自然没什么效用,可秋痕乃是家生子,父母亲眷都在这家里,她又素来是个话多的,此时便以为刘越不过是闷得慌。想想他又小,太太待下素来不严,就是说些闲话也不要紧,她便笑着掰了几件家里头的琐事。
她说者无心,刘越听者却有意,于是一面仔仔细细地听,一面有意无意地旁敲侧击,同时也没忘了童言无忌似的赞上秋痕几句,趁着她得意便套出了更多的底细。等到秋痕重新哄着他躺下的时候,结合他融合的那些记忆,他的脑海中已经渐渐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
如今是大明朝永乐年间。对于这个时代,他最熟悉的就是那场惊天动地的靖难之役以及之后的血腥屠杀,还有郑和七次下西洋的丰功伟绩。只是,如今郑和的船队还在大洋上航行,其他的事情却已经都是过去时了。
这里是祥符刘家,上下一共三代人。最上头的便是老太太顾氏,下头一辈总共有三个儿子。长子刘信乃是嫡出,如今一家都随他在浙江为官,膝下有一儿一女。次子刘攸是庶出,却是在军中担任武职,如今正随大军在交趾。其妻东方氏生养了两个儿子,还有一个侍妾骆姨娘则育有一女。由于东方氏很会在婆婆顾氏面前奉承,家事便几乎都是她掌管。
而同是庶出的三子刘倬性子低调,文不成武不就,在家里素来形同透明人,其妻孙氏也没什么手腕,一向并不与人相争。两人唯一的儿子刘越儿时体弱多病,稍大了一些身体有了起色,人却颇有些浑浑噩噩的。于是,比起强势的长房和精明的二房,三房在家里几乎没什么话语权。
刘越仔仔细细地分辨着这些家长里短的琐事,然后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上辈子他就是一兢兢业业的打工族,如今好容易托生在了富贵人家,居然还是一边缘人物,这也实在是太倒霉了。而且就自己那十岁的年纪,还得装很长一段时间小孩子,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然而,当秋痕炫耀似的提起他还有一位在京城当高官的堂伯时,他却不禁悚然动容。
那是英国公刘辅!
他虽然对明朝的历史只不过是一知半解,但也知道朱元璋滥杀功臣,开国元勋的后人不过是徒有尊荣,但那些靖难功臣却不同,刘玉刘辅父子则更不同。刘玉固然是死于靖难之役,可刘辅不但活了下来,而且还屡建大功,硬生生从伯爵一路封到了国公。就是这么显赫的一位,竟然还得管老太太顾氏叫一声婶娘!
重新躺下之后,他用了很长的时间方才消化了这些信息。看这一家子的情形,他若是安分守己,日子也不会太糟糕,可是他难道要一生小心谨慎度日?既然重生了,辜负这第二次的机会似乎要天打雷劈的。
兴许是重生之后脱胎换骨,随着时间的推移,刘越的伤势一日日好了起来。孙氏这边大喜之余,在用药上更是不曾吝惜,而祖母顾氏那边却也使人从开封府请来了一位名医。如是调养了月余,刘越终于完全痊愈,三房上下的人无不大喜过望,唯有他自己看着铜镜中那个瘦弱的人影头痛不已。
看来,如今当务之急就是锻炼好身体,否则顶着这么一副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的身板,他就什么都甭想干了。不过这些都是以后要考虑的勾当,照了镜子之后的第一件事,刘越便央求母亲孙氏带他去见祖母顾氏。
孙氏却有些迟疑:“你才刚刚大好了,再将养两天,迟些再去给老太太问安也不迟。”
“娘,这一次若不是祖母命人请来了名医,我也不会这么快痊愈。既然大夫都已经说没事了,我自然该去一趟。”见孙氏心有所动,刘越便索性抓着她的一只手,软言求恳道,“娘,我也是张家的孙辈,你也不想让人一直把我当成药罐子病秧子吧?”
尽管仍然存有一丝怨尤之心,但这话一入耳,孙氏立刻恍然醒悟。想到之前自己为了儿子的病豁出去在婆母院子里大闹了一番,又想到了婆母那次的严厉告诫,她的脸色不知不觉渐渐泛上了一丝白色。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蹲下身子按着儿子的肩膀,重重点了点头。
“好,我这就带你去见老太太!”
-御夫有娇术,天光再相逢。 简介: 顾愈出身名门,清贵无双。 他姿容清正,蕴藉风流,弱冠便引众多世家女子芳心暗许。 惜乎,时局混乱,烽火未靖,他自领兵权请战,六载未归。后又遇皇权更迭,为免陷于储君站队,妻位悬空。 为堵祖母对血脉之忧心,顾愈临时起意纳了一家商贾庶女为妾。 宋绘身份低微,不至于日后惹妻子不快。 宋绘为人聪慧,不至于在勾心斗角落败。 宋绘花颜月貌,不至于折损了他的兴致。
作者:宋三冬
角色:宋绘,顾愈
阅读时间:7月8号-9号
附言:本是随便翻翻,结果让人兴致盎然,一口气看完,女主冷情自持,颇有心计,属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性格,纵使被逼为妾,与男主相处也是头脑清醒,不卑不亢。反而让对方深陷。文章篇幅不长,布局紧凑,各种事件推动情节发展。本书是上集。下集名“与天光”。
节选1:
梁顺平噼里啪啦把自己讲了一大通,这才想起问宋绘,“你平日有什么爱好吗?”
宋绘:“看书下棋。”
梁顺平脸皱成一团,“我一看书就想睡觉,就算是话本子也不怎喜欢,不过围棋我还算厉害。”
他余光瞥见桃树下的石头桌椅,歪下巴指了指,“要不要对弈?”
宋绘往林外瞧了一眼,梁顺平似乎明白她的担心,“无事,外边一时半会结束不了,竹瑞,你去拿副棋具。”
灰袍小厮应了一声,朝外走。
宋绘见此也不再多推脱,和他一左一右在石桌两侧坐下。
明媚的日光聚成束,穿过桃花簇间的缝隙落在草地上,碎碎片片的,像是星星白日出逃。 “猜子定黑白。”
“双数。”
“嗒。”
“单子,我先。”
宋绘闲来无事就喜欢琢磨围棋,局不过半,她就知道梁顺平嘴里的厉害不过是说说而已。
宋绘不太愿意破坏梁顺平的兴致,转着手里的棋子,考虑了小会儿,在小目落了子。
梁顺平堵上缺,捡了里面的白子。
你来我往下了莫约半个时辰,黑子白子旗鼓相当。
“有人占了我们的地儿啊。”说着话,三个公子哥从竹林钻出来。
为首的紫袍公子见宋绘起身,目光在她脸上顿了顿,而后知礼的移开,随意摆了摆手,“坐着坐着,我也就随口说说。”
他动作从容,无拘又洒脱,看似没有规矩,但融在骨子里的礼节风范却根本掩不住。
他手拿着折扇,扇骨在掌心拍了两下,回头问道:“你们府上今日有女客?”
回这话的公子穿着青袍,闻言点头,“母亲和妹妹搞的春宴,早前一直在堂厅,这会儿可能见着雨停就出来了。”
“那我们去你院里待会儿?”
“自是可以。”
宋绘认出青袍男子的身份应当是县尉府的二公子李成渊,他语气亲切但掩饰不住恭敬,显然和他说话的紫袍男子身份不低。
宋绘不想招惹高门子弟,规规矩矩垂眸福了个身,安静坐下。
李成渊指了指往左延伸的青石板路,“表哥,子御兄,往这边走。”
“等会儿,看看。”
被唤作子御的男子语调平缓,声线含着几分暗哑,混杂在一起,尾音微微拖着,落在耳边,让人心尖也跟着酥|麻起来。
?看什么?或许是出于对好声音主人的好奇,宋绘抬了抬眸。
说话男子站在紫袍公子身后,他穿着灰白暗纹袍,安静立着,身姿挺拔,五官温雅清俊,光凭一张脸,一身儒雅气质就当得起“公子世无双”的赞誉。
他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但笑意不及眼底,世家公子天生带有的高人一等疏离感显露无疑。 宋绘看见躺在他视野范围内的棋盘,心里一咯噔,心里有不太好的预感。
很快,想法应验,灰袍公子明目张胆的站在她身侧,似乎打算观棋。
苏秋容不知道他唱的哪出,但也没驳了他的话,“你小 子,临安一大堆烂摊子等你回去收拾,这节骨眼上你还有这兴致。”
灰袍男子洒脱弯了弯唇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何难。”
梁顺平起身作揖,“小生梁顺平,不知几位如何称呼?”
紫袍公子随意抬了抬手,“苏秋容。”
灰袍男子连手都不抬,随声应道:“顾愈。” 李成渊作为府邸主人,态度是最好的,礼仪没有任何差错的回了个揖。
梁顺平脑子缺根筋,他从两人轻慢的态度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妥,高兴坐下,仍要继续和宋绘下棋。
宋绘捏着手里的子儿,心情并不平静。
大宁定都临安。
从两人刚才随口的交谈听来,他们分明是皇城根下来的世家公子哥。
宋绘当然知晓这样的机会有多难得,她对自己的样貌什么样的心里有数,若是能够在这里搏一把也不是没可能。
若能得二人青眼,那她可谓是一步登天。
她睫毛扇着,脑海里各种念头翻腾,小半晌后,最后归于平静。
顾愈将她神色看在眼底,颇为有趣的扬了扬眉。 梁顺平见她半晌不落子,催促了一句,“宋小姐,到你了。”
宋绘稳住心神,道了声抱歉,继续下棋。
十几步后,宋绘又听见一声轻笑声,“下得挺好。”
宋绘手指摩着棋子的边缘线,轻抿了一下唇。 梁顺平棋力普通,根本看不出她这让子的小心思,但若是在围棋上所有造诣的人细心些便能看出这分明是一局指导棋。
宋绘本意是为了和梁顺平的相处能愉快些,但若是由别的人说破,那她今日就只留了个善钻营的印象,算是白来了。
她把棋子往篓里一放,眨眨眼,“梁公子棋力高超,我自认不如,不如且停在这里,算是给我留两分面子。”
梁顺平乐得施展风度,闻言点头,“也罢,本就下个趣儿,也没必要定争个输赢。”
宋绘歪了歪头,“那我们出去听琴吧。”
“也好。”
梁顺平起身,抬手朝三位初见的公子拱手道别。
宋绘吩咐春瓷收拾棋具,并未和苏秋容三人多搭话,福身后,落后梁顺平半肩往外走。
春瓷刚伸手想分装黑白子,一柄折扇在她身前一挡,“不必。”
苏秋容:“你且跟着主子离开便是,我们想在这儿下会儿棋。”
春瓷弯腰应声,朝着宋绘的背影追过去。
顾愈掀了掀衣袂,在宋绘刚坐的石凳坐下,“有什么想法?”
苏秋容展开扇子,潇洒挥了挥,感叹道:“往日总听闻绍南水土养人,我还不信,今日幸得一见,确姿容绝艳。”
“谁问你这个。”
苏秋容见他还盯着残局看,轻嗤笑了声,眼底欣赏一敛,露出几分讥讽,“你说这棋啊,要我说这小姑娘小小年纪心思深沉,明明棋力高不止一筹还装,分明是把那什梁顺平当猴耍。”
顾愈轻呵笑了声,也不反驳,他伸手捡掉白子的三步棋,再接着捡掉三个黑子,原本兵 败如山倒的棋局出现了些微妙的变化。
苏秋容不是蠢笨之人,他一眼看出关键,“若是没这三步,白子不会输得这么快。”
顾愈重新落了白子,局势颠倒,白方占据压倒性的优势,“让子让得无声无息可费了不少心思。”
“这倒是。”苏秋容苏秋容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怎突然关心起这些个小事?”
顾愈:“没什么,不过是突然有个想法罢了。”
节选2
宋绘用完饭,天还没黑。
她坐回案边继续抄录佛经,边分神想着顾愈此番行事的目的。
她平日甚少出门,在春日宴前也未曾认识顾愈,不太可能是恩惠或者仇怨;
她虽棋艺拿得出手,但世上棋力高深的人不知凡几,没有必要与她死磕;
她对弈时侥幸胜了,但顾愈并非沉迷围棋博弈的人,应是不会因这么一盘棋耿耿于怀才是。
人行事无非是为了钱财权色,而她,宋绘停了笔,由着笔尖的墨汁坠在纸面上,变成一个难看的墨点,...而她只有色这一项能入人眼。
写了大半的佛经作废,宋绘停了笔,端坐着等顾愈到来。
白烛下去了一小截,蜡油滴聚在铜座上,窗户外传来男声,宋绘起身去开窗。
顾愈进屋,宋绘替他倒上茶,在他对面坐下,弯着唇,笑意不及眼底,“公子找我可是为了纳妾之事?”
宋仁礼挥退宋巧等人带的丫鬟,在宋老夫人拿筷后,道了声“都用饭吧”。
宋绘这才拿筷吃饭。
她一点也不饿,勉强跟着用了几筷子便没了食欲,低着头数着碗里的米粒。
“老婆子把陈氏带走了,这家里没人管着,没出什么事吧?”
“能出什么事。”说完,他夹菜吃了一口,想了一小会儿,“不过倒是有人上门给绘儿提亲,是布行梁家的,当时你们都不在,我便拖着了。”
宋老夫人想了片刻,“这梁家的生意近年来越铺越大,倒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宋仁礼点头,“儿也是这么以为的,本我想着等你们回来这事就定了,没想到前几日这梁家突然就变了心思,和其他家结了亲。”
宋老夫人蹙了蹙眉心,而后摇头,轻描淡写道:“那便算了,也没定下来,人家改了主意也正常。”
接下来,他们在说什么,宋绘便没听进去了。
用完饭,已经过了酉时,春瓷提着灯笼,陪宋绘步行回院落。
夜色和还未完全消减下去的日光融在一起,把天空染成特别的烟灰色。
宋绘站在池塘上的短拱桥上,看着干净的天空,慢慢收起挫败的情绪,陷入沉思。
宋府别院着火,梁家自会观望一段时日,因而宋老夫人去寺庙祈福要她同行时,她并未推拒。
梁家应是知晓陈氏不在府上才是,但也派人上了门。
宋绘想起春日宴分别时那双依依不舍的眼睛,想来,梁家是属意这场亲事的,甚至比她想象的更为迫切。
明明八九不离十,定是出现了什么变数。
“姑娘,天凉了,回屋吧。”
宋绘眉眼间已不见了郁色,她平静应了一声,和春瓷一道消失在渐渐变浓的夜色里。
第二日一早,宋绘便差人去打听梁府结亲的事。
这事不难问到,很快前因后果便传到了
宋绘耳边,她边下着棋边听着春瓷复述。 “和梁家结亲的是西郊钱家,男丁 兴旺,这一代有四个男儿,前几年乘兴死了两个,剩下两个也因去年的东安事变落了残疾,如今务农为生。” 宋绘不紧不慢的落子,将春瓷给的信息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继续。”
“前几日,这钱家大郎也不知怎么得了县尉府公子青眼,数次被邀一同游湖,而后,县尉府夫人出面替他家五妹做了媒。”春瓷脸上出现忿忿神色,替宋绘抱不平,“要我说没结亲正好,婢子之前就觉得梁家公子根本配不上姑娘你。”
“或许吧。”宋绘拿起手边的茶杯,抿了下,“去替我拿些点心吧,我饿了。”
春瓷福身退出房间,宋绘抿直唇线看着棋盘上的残局,漂亮的眸底染上了一层暗光。
在听见县尉府三个字时,宋绘便知道是谁做的手脚了。
她本以为世家公子哥心胸宽广能纳百川,没不曾想这顾愈心眼比针孔还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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