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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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过桑梓叔叔的丧事一个月后，181°乐队开始了第一次商演。尽管被自己的声音和现场的热情影响着，可小桑梓还是听到了来自键盘手程维的错误，而且，随后那几天，程维的错误总是接二连三的出现。小桑梓担心这家伙家里又出现了经济危机，可问了程维几次他都摇头，看到程维的眼神越来越害羞和忸怩，小桑梓突然恍然大悟：“我靠！兄弟，你不是谈恋爱了吧？快告诉我，谁家的小姐把你迷成了这个样子？”程维面色通红，他嗫嚅了半晌才异常伤感的说：“老大，我......我知道我犯了一个自己都不能原谅的错误，我.....我知道，不论离开谁......我都很难过，可我早晚必须做出选择......”小桑梓很聪明，他立即意识到程维的错误跟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脑子迅速在身边几个认识的女孩子闪过之后，小桑梓脑皮一阵发麻：“是......是小雅？你和小雅......怎么可能？你怎么会成为我姑父？你......”
小雅比小桑梓小，又是女孩子，所以小时候很得宠。一般和小桑梓起争执的时候，大人们都会这样对小桑梓说：“姑姑小，你让着姑姑点儿。”见小桑梓喊桑梓母亲“奶奶”，小雅就觉得自己叫桑梓母亲“大娘”吃了亏，所以也哭着喊着偏要叫桑梓母亲“奶奶”。如同小爷、父亲、叔叔一样，小雅也是和小桑梓一起长大的，小雅跟屁虫似的和小桑梓玩到十一岁，然后就跟母亲到澳大利亚去了。小桑梓一小就讨厌小雅，从来没叫过她姑姑，只是小雅突然从他生活里消失了以后，他才偶尔感到生活里缺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小桑梓学的专业是工商管理，但对美术和音乐也都热衷，这当然与他的家庭有关系。在学校，小桑梓有个很出名的乐队叫“181°”，用他自己的话说，181°就是“刚刚转弯”的意思。桑梓哥哥为181°提供了全套M-AUDIO乐器，桑梓弟弟无偿奉献了全部音乐知识，所以，181°很快就冲出校园、红遍东北、走向全国了。毕业以后，乐队成员只剩下了程维。程维没有离开181°的主要原因，是瘫在床上的父亲一时一刻也离不开他的演出酬劳。程维身高比小桑梓还多出两指头，1.85米的身高加上一张英俊的面孔，程维从不缺美女的追求，可他根本不敢谈恋爱，他说他没法在爱情和家庭间做出选择。可这次他怎么了？他将要做出选择了，但对象却是在小雅和小桑梓中间。公平讲，小雅和程维绝对称得上郎才女貌，就小雅现在的身价，称他们“女财郎貌”也未尝不可。由哥们跃升为“姑父”不合适也不过是小桑梓的借口，他极力反对的理由，一是已被惯成“小太妹”性格的小雅根本不可能跟着程维去程家尽孝；二是程维也不可能抛下家庭跟着小雅去澳大利亚生活。
安葬了桑梓叔叔之后，小雅回澳大利亚办理了休学手续，她自己的理由是“孤单的滋味太难受，她要回来享受一下家庭的温暖”。桑梓母亲始终一个人生活，小雅回来后就住在那里没挪过窝。小桑梓将水果交给保姆后就径直走向了奶奶的房间。小雅正在给桑梓母亲捶背，见小桑梓黑着脸进来，就找了个借口躲出去了，和奶奶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几句，小桑梓就把小雅叫下了楼。小雅“咯咯”笑着说：“我知道第一个来找我算账的肯定是你，然后是我大哥，然后是我大娘，最后是我妈，为我你们会搞成统一战线真让我感动哦。”小桑梓气得直跺脚：“拜托，你严肃点儿好不好？你以为你那叫爱？你以为爱就能改变一切？大小姐，你认真想过没有，你这样做会害了人家的！”小雅冷夏脸来观察着小桑梓的表情：“你在和我很认真的谈问题吗？”小桑梓“呼呼”喘着粗气：“没闲心逗你玩。”小雅叹了口气，然后垂下眼睑说：“即便你不认我这个姑姑，有个事实你否认不了，我是成年人了，有权决定自己的事情。”“可你和程维生下来就注定你们在一起不会平等，你会替程维烧灶坑做饭吗？你能替程维给他爸端屎端尿吗？这不是你们俩关于王子和灰姑娘、或者乞丐与公主的爱情故事！”“别说那么邪乎成吗？程维现在吃什么坑做出的饭了吗？现在给他爸端屎端尿了吗？我会在沈阳给他家买处最好的房子，雇个最好的保姆，和你给的演出费比起来，我给程维的更实际！”小桑梓摇摇头：“我给了程维尊严，程维也是需要尊严的，你明白个屁！”小雅的脸色由红转白：“你说什么？你在骂我.....”小桑梓跺了一下脚：“一个是和我一同长大的小姑，一个是我最好的哥们，我何尝不愿意你们都得到最好的归宿，可不平等的地位带不来平等的婚姻，我小爷为什么和你妈离婚？你体会不到吗？”小雅的眼泪流出来了：“不要给我装大，你一直在我大娘、我大哥和我大嫂的呵护下长大的，我的经历比你复杂得多，我非常清楚我在做什么！所以，请你不要干涉我的自由！”
两人不欢而散。以后在一桌吃饭的时候，姑侄俩也是仇人似的看都不看一眼。大人们还拿他俩当孩子，桑梓哥哥和桑梓夫人一如既往的数落了儿子一番，也没去追究二人翻脸的缘由。小桑梓知道自己没有力量去充当“法海”，事情早晚都得露馅，到不可收拾时讲出来，肯定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于是他找了个时间气哼哼的把这事情对父母讲了。桑梓哥哥夫妇当然也是目瞪口呆，母亲年龄大了，家庭现在的情况，小雅的事情想躲都躲不出去呀。桑梓哥哥与夫人商量了两天，就对小桑梓说：“儿子，别说我们，就是你小爷在，他也管不了小雅这事儿。我看这样吧，我们带她去程维家看看，小雅若是知难而退当然最好，若是一意孤行，我们就不得不把这事告诉她妈妈了。”
没等桑梓父子将小雅和程维的事讲出来，为争取桑梓母亲的支持，小雅倒把自己的事先对老太太说了。尽管桑母得到了桑家至高无上的尊重，但老太太一点都不糊涂，她知道这样的事情是没法替小雅做主的，幸好大儿子及时想了那么个主意，所以，她不但同意去程维家看看，而且还要亲自跟着走一趟。
程维家在本溪的山里，小桑梓去过程家，知道那里虽然风景如画，但道路崎岖难走。好在桑梓家还有桑梓叔叔的悍马、桑梓弟弟的陆地巡洋舰，一行八人就“浩浩荡荡”替小雅相亲去了。
小雅抱着桑梓母亲的胳膊坐在后座上，前面坐着桑梓哥哥夫妇。程维被小桑梓硬拉到桑梓弟弟驾驶的陆地巡洋舰上去了。小雅虽然很自信，但桑梓家带着不明朗的态度为她倾巢出动，这让她还是有些忐忑不安。一个半小时后，两辆车钻进了茂密的绿茵。小雅渐渐放松了心态，开始不时的和桑梓婆媳撒娇，当然还要习惯性的告小桑梓一些歪状。随着危机四伏的盘山路出现，小雅由紧张变的惊恐起来，最后她那侧的窗外面临了深不可测的深谷，小雅忍不住哆哆嗦嗦将头埋在了桑梓母亲的怀里。待悍马终于不再颠簸了，程维把脸色苍白的小雅搀下车，小雅顾不上眼前的程家是什么样子，就猛地推开程维，然后对着一个大树根吐了起来。
尽管程父卧床多年，但程母和程维的兄嫂勤奋好强，所以，眼前簇新的一溜瓦房、整洁的院落，大车、拖拉机等等都显示着这个程家在这里的富足。虽然心里略有安慰，但桑家的人依然没人相信小雅会和程维能走得很远。
程家人诚惶诚恐的接待了这支队伍，小雅的美貌、洋气、和身后这个强大的背景，搞得程母连目光都不敢和未来的儿媳对视一下。因小雅辈份的原因，程维父母该叫桑梓母亲一声大嫂或者大姐的，轮椅中的程父面红耳赤的急着说：“我们多大胆子敢攀这个大辈呢，再说小桑梓叫我们叔叔婶婶好多年了，冷丁改我们还不习惯，我看等孩子们有结果了我们再决定怎么称呼好了。”一切仿佛都在桑梓父子的意料之中，尽管小雅和程维始终若触若离的依偎在一起，但小雅惨白的脸色和精神上的异常疲惫似乎昭告大家他们的前途充满了危机，另外，程家的态度也始终保持在敬而远之的距离上。
饭吃了一半的时候，小雅忽然发起了高烧，吃了几片退烧药后，小雅就倒在程家的土炕上睡着了。气氛尴尬，桑梓哥哥借口路不好走，大家就匆匆结束了这次本溪之行。程维没有跟着回沈阳，分手的时候，小桑梓看到好哥们儿脸上落寞、失望、甚至沮丧的表情心里也非常难过，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和小雅提早结束这段感情，也许才是对他、对他家最好的结果。
临上高速公路前，车子先后停了下来，小桑梓跑过来将母亲撵到叔叔的车子去了，在副驾驶的位置坐好后，他扭过头来，颇有些得意的对一蹶不振的小雅说：“爱是一种甜蜜的痛苦，真诚的爱情永不是走一条平坦的道路的。怎么样大小姐，对莎士比亚这句名言体会挺深的吧 ？”小雅从桑梓母亲怀里抬起头对桑梓哥哥说：“大哥，你停下车。”桑梓哥哥减慢了车速问：“你要干什么小雅？晕车吗？”小雅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说：“大哥，求你让你的宝贝儿子滚下去......”桑梓母亲亲昵的拍了拍小雅的脸颊说：“冤家，你大侄儿也是为你好啊。”小雅重新将头埋在桑梓母亲怀里“嘤嘤”哭了起来：“大娘，我想好了，马上就和程维结婚，马上就把他父母接到沈阳来，我要和程维一起来照顾这个家庭......”小桑梓鼻子重重的“哼”了一下：“琼瑶小说看多了吧你。”桑梓母亲拍了孙子一巴掌：“你也少说两句吧......”老太太叹了口气道：“当年我嫁到桑家来，和小雅的情况差不多呀，谁说我和你爷爷过的不和谐呢？”
小雅的母亲飞到沈阳来了，她当然反对小雅和程维有这样的关系。这女人甚至毫不避讳的当着桑家所有人的面要小雅将桑梓叔叔留下来的不动产全部卖掉，然后跟她回澳大利亚或者加拿大嫁个外国人。小雅对桑梓哥哥打电话让母亲来过问她和程维的事很不满意，但看到母亲专横跋扈的样子顿时所有的委屈一起涌上心头：“我十三岁时你就抛开我让我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独自生活了，十三岁以前，大部分时间都是大哥大嫂甚至是小桑梓在照顾我，你和我爸除了生下我还为我做了什么？今天若不是我爸留下这么多财产，你会如此热心关心我吗？”小雅妈妈叫道：“别傻了姑娘，没有你爸爸的财产在做怪，谁会对你那么热心？你若是一分钱没有，谁会承认你是桑梓家的人！你是妈身上掉下来的肉，只有妈是真心疼你！”桑梓哥哥强抑心中的怒火道：“我和我弟弟是没有我老叔钱多，但还不至于靠打我老叔的歪主意才能活下去，再说我爷爷奶奶死得早，我妈拉扯我老叔那么多年也没指望我老叔给她什么回报，桑梓家最不缺的只有两样东西，钱和亲情！你不是桑梓家的人看起来真没什么错，但小雅是！此生我犯的最大一个错误就是给你打了这个电话，我忘记你早就不是桑梓家的人了！”小雅妈妈顿时柳眉倒竖：“小雅傻让你们给迷糊住了，可我不傻！告诉你们所有人，在沈阳我还是能找到说话算的人，你们甭想打我们家财产的主意！”小雅突然打断了妈妈的话：“我想好了，我爸爸的这份遗产对我来说未必是件好东西。小桑梓说得对，有这份财产就注定不能让我和程维有段平等的感情，所以，今天上午我已经把我爸爸留给我的两个画廊全都捐出去了。我爸爸留下的财产只有我这个人了，你愿意接受，我明天就可以跟你走。”屋子里的人全被小雅的话惊得目瞪口呆！过了半晌，小雅妈妈才指着小雅说：“小雅，你告诉妈妈，你刚才的话是骗我们呢，你说，你快说！”小雅平静的说：“不！我说的是真的......”小雅转过身对桑梓家所有的人说：“大娘、大哥、二哥、大嫂、二嫂，我现在一无所有了，我还是桑梓家的人吗？”桑梓母亲拉着小雅的手说：“傻丫头，那还能变得了吗？”小雅走到小桑梓跟前：“你说.....”小桑梓哭了：“你是我小姑，想改都改不了......”“这一家人真他妈疯了！”小雅妈妈拉起了小雅的手：“跟妈出去，有话跟你说！”小雅挣脱了妈妈的手：“别做梦了，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啪！”小雅妈妈气急败坏的扇了小雅一个耳光：“败家子！”
包括小雅妈妈在内，没人相信小雅真的把价值两千多万的房产捐了出去。第二天早上，小雅不见了，打电话也没人接。小雅妈妈厚着脸皮在桑梓哥哥家等了一天，傍晚的时候小雅满面春风的拉着程维走进了家门。小雅扬着手里的红色证书说：“别紧张，还不是结婚证书。哦不！你们也许会更紧张，这是捐赠证书，证明我真的是个无产者了，也证明我和程维从此平等了！”小雅妈妈冲上来看了看那个证书，然后扔到脚下用力踩了踩：“这一家人脑子都他妈有病！”
程维办了个旅游护照跟小雅去了澳大利亚。小雅这样对桑梓家所有人说，她带程维到澳大利亚是让程维做一个决定，将来的家安在沈阳还是悉尼；她说程家的工作原来比桑梓家还难做，直到现在还不相信他俩的感情，但她会以实际行动说服程家所有人的。程维跟小雅走了以后，181°就不再活动了，不是181°离了程维玩不转，主要原因是小桑梓踢足球时崴伤了脚。
上足了网，睡够了觉，小桑梓望着窗外的雨丝更加百无聊赖。转到书房，拄着下颌看父亲画了半天画，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爸，你说我是不是乌鸦嘴？”桑梓哥哥抬起头问道：“指什么？中国足球？”小桑梓道：“没闲心跟他们操心。我是说小雅，我以前说过，咱家就是这个命，我太爷把我小爷扔给我奶奶拉扯了，将来小雅也得你们拉扯，看来我是说着了。”桑梓哥哥放下笔说：“小雅长大了，不需要我们拉扯了。”“可这傻丫头把什么都捐了呀？她那锦衣玉食的生活将来靠什么支撑啊？”桑梓哥哥坐进藤椅里揉搓着双手道：“你小爷还不至于生出那么笨的一个女儿来？”小桑梓瞪大了眼睛：“她是假捐？”“不，真捐。”桑梓哥哥对儿子笑了笑：“这丫头鬼着呢，他那证书我虽然没看，但我知道这丫头捐的不是你小爷的全部房产。”小桑梓一脸惭愧：“我原来还想和您商量把她那悍马买过来呢，看来人家不需要这笔钱了。”“你又错了儿子，只要你喜欢，你小姑一定会将很多东西送给你。”“为什么？”桑梓哥哥站起身拍拍儿子的肩膀：“小雅长大了，懂得报恩了。” 桑梓夫人喊儿子出去擦药，就在小桑梓临出门时，桑梓哥哥喊住了他：“不过......你也成熟了。”小桑梓扭过头：“你指什么老爸？”桑梓哥哥沉吟片刻道：“你对你小姑和小程感情的担心啊。”“老爸，你也不看好他们？”桑梓哥哥点点头：“我也担心他们不同成长环境造就的不同性格啊......”
《儒林外史》的第一回回目为“说楔子敷陈大义，借名流隐括全文”。《蝶恋花》词之后，紧接着便是楔子，敷陈大义。所谓“大义”，当指“人生富贵功名是身外之物”，所谓“名流”，指的是看破富贵功名颇有魏晋风度的名士王冕。他饱读诗书、满腹经纶、淡泊名利、不求闻达、孝敬父母、忧国忧民，这是作者心目中理想的读书人形象。针对明太祖朱元璋八股取士之法，作者借王冕之口说道：“这个法却定的不好！将来读书人既有此一条荣身之路，把那文行出处都看得轻了。”这就把读书人种种可恶、可恨、可笑、可怜的行为都归结为科举制的罪恶，直接对其进行批判。卷首词中的“功名富贵无凭据，费尽心情，总把流光误。”一针见血，鞭辟入里。这和王冕的识见是一致的。
这首《蝶恋花》词，经过作者点染式的诠释，经过王冕形象化的演绎，有如高屋建瓴振聋发聩，立意深远发语警策。在卷首词和楔子中正面提出作品的思想主旨、在正文中运用讽刺手法塑造众多被批判的形象，这种反讽手法的运用，无疑加强了作品的思想厚度，体现了作者思考的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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