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囚凰》小说全文免费阅读(第二十一章至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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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临时抱佛脚

目送裴述离开后,楚玉才郁闷的想起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方才情急之下,她忘了记忆路途,现在大约是迷路了。

她左右看看,选了一个方向便要尝试找来路,身边却忽然多了一条人影,那人影无声无息的,鬼魅般出现,若非在公主府内已经有过同样情况,楚玉此时恐怕就要叫出声来。

来人自然是被楚玉不小心甩掉的越捷飞,他望着裴述离开的方向,道:“公主不要把那人带回去么?”

楚玉正想直觉的反问为什么要带回去,话未出口便福至心灵的领悟过来:那山阴公主从前只怕没少让越捷飞干这类勾当,在街上瞧见顺眼的男子便让人打昏了带回府去,现在想来裴述长得也算不错,只是在公主府内那些人的映衬下,却仅仅能够得上端正二字而已。

有比较才有优劣,楚玉现在才明白,山阴公主收藏起来的男人是什么等级的优质货色,但是却被她一下子放走了大半,假如,她是说假如,假如山阴公主地下有灵,也许会被她气得再死一次。

“不必……”伴随着心里一声叹息,楚玉淡淡的道,忽而又想起来:“你方才为何不带着我逃离?”看越捷飞这个架势,似乎并不似如她原先所想的一样被甩开,而是一直跟在她身后,为何他不出手相救,难道存心看她笑话不成?

越捷飞惊讶道:“公主原来不喜欢那样么?”

楚玉无语。

原来因为她没有下令,导致越捷飞以为她在享受被追逐的乐趣,时下确实有名门公子有这样的嗜好,被这么多人倾慕追赶,是一种极大的荣耀,甚至有极端者攀比谁身后追逐的人比较多。

两人挑选僻静的小道回公主府,走过一条街巷时,楚玉听到巷口传出妇人的喝骂声:“你们若是再不听话,就叫坏公主把你们给捉了去!”

坏公主?

楚玉心中微动,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朝巷子里望去,只见参差不齐的两排木房之间,一个健壮的妇人正拿着条看不清原本什么颜色的抹布,单手叉腰喝骂身边的两个小孩。

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好像在地上打过滚一样脏兮兮的,都是六七岁上下,男的那个听了这话,立即瑟缩一下老实了,而女孩儿却还不肯乖乖听话,用稚气的嗓音反驳道:“我才不怕,坏公主只抓男娃娃,不抓女娃娃。”

他们口中的坏公主……

楚玉心头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下意识的朝越捷飞看了一眼,对方回以十分肯定的眼神:说的就是你。

楚玉大为郁闷,心说这山阴公主真是恶名在外了,连大婶都拿来当作狼外婆吓唬小孩子,幸好刚才没对裴述说本名,否则他九成九跑得比兔子还快。

不过话说回来,她就算要抓男人,也至少是抓家里容止桓远那个等级的,至于看上这脏兮兮的小破孩么?

那妇人见吓唬不了女孩,立马变了脸色,骂道:“坏公主不抓女孩儿,但是妖法师抓,当心把你们俩抓去,正好凑一对童男童女。”

小女孩一听,似乎极为戒惧,也跟着老实了。

楚玉眼睛一亮,心说原来还有比她更加恶名昭彰的人啊,不晓得那妖法师是什么人物,又有什么杰出事迹,比她的名号更能吓唬小孩?

带着疑问楚玉回到公主府里,结束了这一次虎头蛇尾的出游。

*****************

楚玉站在沐雪园门口,这是她第二次来到这里,上一次是闲逛时瞧见桓远与江淹相会,这次,却是为了临时抱佛脚。

虽然她胸中有超出千年的品味见识,但是楚玉却并不打算完全依赖这些。

文学这个东西,因为时代的不同,欣赏的角度与方向也是有所差异的,假如她在诗会上做出一首元曲,甚至是现代散文诗,只怕没有几人会欣赏,因此当务之急是多了解现在的诗文界流行风向,所谓临阵磨枪不亮也光,至少她能装装模样。

打听到府内最大的藏书阁在容止的睡雪园中时,楚玉就在心中犹豫着要不要来,犹豫间却不知不觉的走到了这里,站在门口,她踯躅不已。

她有些不敢见容止。

几天前的情形还清晰的在脑海中回荡,当她处理完府内其他的人后,转头问他是否想要离开时,那个眼神高雅仿若不可攀附的少年,用看不到底的眸子注视着她,似笑非笑,那么轻缓的念着: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这是一首用来求爱的琴歌《凤求凰》,大意是说看到一个美丽的人,对她思慕如狂,希望能与她比翼双飞。

楚玉忍不住皱眉,容止究竟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他在借助这首琴歌来表达对山阴公主的爱慕?可是山阴公主身上哪有一丝一毫值得爱慕的地方?又或者,他是如柳色墨香一般的邀宠献媚之辈?可是假如他是那样的人,眼神却为何那么的高雅?

他的容貌明明不是顶尖,不要说柳色墨香,就连被她赶走的男宠之中,也有七八个比他强的,他唯一不同的便是那高雅不可攀附的神情,游离于众人之外,既不反抗,也不谄媚。

难道这就是山阴公主看重他的原因?

蓦地,楚玉明白过来,原来她心中一直对容止有着最深的忌惮,超过她重生以来所见过的任何人。不管是献媚讨好的柳色墨香,还是傲骨隐忍的桓远,刚极易折的江淹,又或者反复小人沈光左,这些人至少有一方面是可以看透的,只要一个人有所求,那么便不难找到他的弱点,可是容止不同,他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需要,什么都不在乎,甚至连自由也不要……

假如容止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白痴废物,什么都不要的混沌度日,这也不足为怪,但是他的心思那么的敏悟通透,处理事情起来井井有条,甚至桓远还曾想拉拢他,这样一个人,怎么甘心以这样尴尬的身份,消磨在在一个声名狼藉的公主府里?

又想起那支《凤求凰》,楚玉有一种不敢置信的荒谬感,容止,他该不会真的倾慕着山阴公主吧?这太令人不愿相信了。还是说,这《凤求凰》之中,别有什么深意?

意识到自己已经在门口站了太久,楚玉抿一下嘴唇,推开门步入园中。

只见满园的清气之中,梧桐树下,青石台上,靠坐着一个悠然的人影。

容止白色的衣衫好似云一样散落在石台上,竹简放在一边,他背靠着梧桐树,平日里看来深不可测的双眼闭合,睡着的姿态显得毫无防备。

楚玉想了想,放轻脚步,朝林后的阁楼走去,可是在经过容止身边时,脚下不知道踩着了什么,顿时林中响起了清脆的玉石碰撞声,楚玉一惊,还未及有所动作,容止便已经醒来。

“啊,是公主。”容止懒洋洋的揉一下睡眼,看清是楚玉时也没起身行礼,只笑着问道:“公主来我这,可是有什么事么?”

楚玉略一迟疑便直言道出:“我想拿几本诗集看看。”

容止有些惊诧,神情莫测的看着她,道:“我记得,公主从前似乎是不爱看诗文的啊。”

一时间,春光璀璨绿意葱荣的庭院,在脉脉不得语间生出些寒意。

楚玉连眼睛都没有多眨一下,不慌不忙道:“我现在想看了,不成么?”她知道容止已经开始起疑,但是只要她不留下确实证据就不必紧张。

静默片刻,容止一笑道:“公主若是想要亲自寻找,只怕不太容易,还是让我来帮公主吧。”

来到藏书阁之中,楚玉才明白,容止所说的不太容易,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二十二章 三日锁心丹

书阁的第一印象:大。

非常的大,七八间宽大的屋子,全都摆满了书架,架子上也放得满满的,几乎不见什么空余。

书阁的第二印象:乱。

这是楚玉细看之后发现的,书架上有放着纸书,有锦帛卷轴,也有竹册。一捆捆竹简卷轴以淡青色的丝绸书衣包着,整整齐齐的摞放在书架上,干净无尘,空气间漫溢着淡淡的书香与檀香混合的味道,可见容止平日里对书阁的打理十分用心。

但楚玉说乱,并不是说容止乱丢书籍,而是这些书籍的摆放,几乎没有什么规律,竹简与纸书混放在一起,虽然各自拜访得整齐,但是整体看起来,却是有些乱了。

而这些书也没有按照内容分类,各种类型的杂放在一起,非常不便寻找。

书阁的第三印象:杂。

楚玉随意的翻了一些书,发现这书阁之中,所收藏之繁杂,超出她的想像,山河,地理,政治,诗文,民间故事,异闻杂录,几乎什么都有。

容止静静的站在书阁门口,看着楚玉在书架边不断的来回走动,拿起一本本书草草翻阅,也没有上前动手帮忙,他只是在原地默默的看着,乌黑的深不见底的眼瞳里,好似有叠云一般莫测的情绪漫漫舒卷着。

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只出神似的看了许久,才慢慢的出声,凭记忆指点楚玉应该在哪里找她要的诗文书册,自己也帮忙挑选诗集。

“左侧书架第二排第三格第七册。”按照容止的指点,楚玉准确无误的找出他所说的书籍,心中对于他的记忆力表示一百二十万分的佩服,如此杂乱的排布,还能一丝不差的记得哪本书放在哪个位置,这人脑简直堪比电脑。

怀里抱着二十多本书,楚玉感觉双臂酸麻发痛,才回头想要招呼容止帮忙,却见容止手上捧着十本书,样子有些吃力的道:“公主,我拿不动了,你帮忙分担些吧。”说着,他走过来,给在楚玉雪上加霜的又叠了十本。

楚玉无语的瞪视着他,后者神情倒是十分坦然,好像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一样,想起自己这些天从未见过容止拿起比一册竹简更重的东西,也许大概真的是体质柔弱弱不胜衣,便咬牙忍下,充当了一回大力水手。

当楚玉抱着书慢慢的往外走时,作势继续翻找诗集的容止停下了动作,从楚玉看不见的角度,深深看着她。

满是书卷芬芳的空气里,那少女容貌是欺骗世人的清雅,虽然因为手上重负有些难过,可是压抑之下的神情依然明快如山间松风,目中又有几分飒然之意。

恍惚间,容止好像看到了另外一个影子,模模糊糊的,与楚玉清丽的面庞分离又重合。

他不知不觉的伸手抚上心口,直到楚玉走出书屋,身影完全消失,才从迷梦一般的幻境中苏醒:他方才在看着的人,究竟是谁?

****************

狂翻了两天的书,楚玉看得头昏脑胀,她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前世上大学时,每到临考试前,大家便都拼命的学习,努力的记忆书中要点,靠着这种考前突击的做法,竟然一路平安,大学四年都没有落到补考的境地。

对于这种突击式的学习,楚玉是轻车熟路早已习惯,但是两天来一直看着她的容止却十分不解,终于忍不住在两天后问出来:“公主,你这么辛苦看书,是要做什么么?”

楚玉放下书本,揉揉酸涩的眼睛,道:“没法子,我受人邀约,要去参加诗会,总要做些准备。”

容止失笑道:“竟然是这样,公主是想要自己做出诗来么?”这可有些不太容易。

楚玉想想道:“这倒未必,只是诗会上若只有我一人不作诗,未免有些出格。”

容止抿一下嘴唇,柔声道:“倘若公主在为这个烦恼,大可不必如此辛苦,只消在参加诗会时带上一个人便可。”

“谁?你?”楚玉微微眯起眼,觉得颇为有趣,难道参加诗会也能带枪手?

容止摇摇头,道:“我算什么?我说的那人,是桓远。只要带上他,保管没有人会留心公主你是否有作诗。”

他顿一顿道,“不过桓远身份不便示人,公主应该掌控得严密一些。”他说着走到书架的尽头,手按在墙面上,掌心一转,便有一个暗格弹了出来。从暗格中取出两只瓷瓶,一只瓶身上有斑驳的青蓝色莲纹,一只瓶身晶莹玉白。

楚玉有点紧张又有点好奇的睁大眼,盯着两只瓷瓶:那该不会是传说中的毒药吧?

容止仔细端详了一下两只瓷瓶,最后将带莲纹的握在手心,玉白的那只放回去:“这药名为三日锁心丹,服下一粒,大约有三日左右的时间身子乏力,只能堪堪行走,跑动却是不支,更遑论动武,如此一来便不必担忧桓远借机逃走。”

“这个,会不会对身体有损害?”

“自然是有一些的,三日之后,桓远需要卧床调养半月,才能恢复如初。”容止很随意的说着,好像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手中药瓶朝楚玉递了过来。

楚玉盯着他,手却不去接:“桓远是不是曾经得罪过你?”假如没有,何以要怂恿她对桓远施加这么阴损的药物?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既然容止在内苑的权力如此之大,那么那些记载各男宠资料的卷轴,是不是他也曾经手过呢?

假如是这个缘故,卷轴上不见容止的记载,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她还记得,府上曾经有几个男宠,据说因为不守规矩被处置了,那是不是容止干的?

容止闻言一愣,他抬眼望向楚玉,漆黑的眼瞳里,如云一般翻卷着微妙的情绪,他平素看来总是高雅又深沉,这一番错愕,带着几近微微的哀恸之色,好像严密的面具乍然破裂,露出了一角绝色的脸容。

他的神情素来平和高雅,这不同寻常的刹那波动,反而令他生出一种别样的惊魂动魄的诡艳,楚玉刹那间几乎失了神,片刻后才收敛心志,却还是被他看得心虚。虽然明知道自己没什么可心虚的,可是被这样一双眼睛望着,她还是忍不住心虚……不仅心虚,还还心跳乱了好几拍。

“公主既然舍不得让桓远受苦,那么便让越捷飞留神将他看紧一些,此人假如放到了外面,一定会反过来成为对付公主的利器。”容止微微一笑,方才异样的眼神好似水月镜花的幻影一般,就那么不着痕迹的抹去,他将药瓶放回原处,“容止还有要事,先行离去了。”他甚至连最简单的礼节也省略了,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开。

楚玉就算再迟钝,也晓得容止好像是生气了,而生气的原因恰好是她。可是她想不通那家伙为什么生气,她只是不想伤人而已,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那家伙究竟在计较什么?有什么问题坦白说出来不行吗?给她摆什么脸色?

古人真是莫名其妙!

第二十三章 有暗香盈床

容止莫名其妙的走了,楚玉比他还要莫名其妙的留在原地,手上虽然拿着书,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她想来想去,怎么都想不通,容止在气恼什么,照理说,容止在府内的地位,几乎就是在山阴公主一人之下,其他所有人之上,甚至连驸马都未必能比得上,而根据幼蓝所说,容止平素待人十分的宽厚,并不似小心眼的人。

她只不过是带桓远出府而已,也没有说要给他什么天大好处,容止不至于连这点小事都容不下吧?

思来想去的乱成一团,不知不觉太阳西斜,夕照从窗口打入屋内,打在书页和楚玉手上,给如玉的手指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辉,楚玉知道自己这个状态是看不进书了,只有暂时放下,回到东上阁吃了晚饭,又洗漱一番,天色便完全暗下去了。

楚玉记得明天就是与裴述约定的参加诗会的日子,也不想睡得太晚耽误时候,便走回卧室准备睡觉,她心中有事牵挂,没有留神卧室所在院子前侍卫的奇怪神情,以及幼蓝的古怪眼色。

推开房门,楚玉如同这些天一般随口吩咐幼蓝不用守着伺候了,进屋反手关门。

屋内没有点灯,但是楚玉这些天来已经把摆设位置记得烂熟,不需分辨便顺畅走到床边,手摸在腰上准备解衣上床,可是她尚未动手,便嗅到空气里有一抹温暖柔滑的,若有若无的香气。

楚玉皱一下眉,原本这卧室里是点燃熏香的,但是楚玉嫌点香时紧闭门窗空气不流通,加上身上沾染得满是香味也不习惯,便让人撤了,几日下来屋内香味渐渐消散,怎料现在又闻到了,她才想出声叫人进来询问,却又忽然想起这香味似乎不是熏香,她好像在哪里闻过。

沉思片刻,楚玉眯起眼睛,借着屋内微光,却隐约的瞧见,在自己的床上,被子下似乎有一个人形的隆起。

楚玉沉默的看了一会,走到墙边点燃挂在墙上的灯具,并不算明亮的黄色光线,立即充满了整个房间,也让楚玉看清楚了床上的人,那人整个身子连同脑袋几乎都埋在被子里,只露出宛如丝缎般柔软光滑的黑发,铺在床上。

楚玉走回床边,双手环胸,淡淡道:“出来吧。”

那人缓缓的爬起来,不出楚玉所料,果然是墨香,他身上独特的香气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若不是闻到了这香气,她还不会觉察床上有人。

墨香姿态慵懒的支起身子,丝被顺着他起身的动作滑落,一点点的,露出光洁的颈项,圆润的肩头,修长的手臂,和纤细柔韧的腰身,他的肌肤姣白如玉,神情似梦非梦,狭长凤眸之中水光潋滟,流转着惊人的妩媚,伴随着周身的异香,简直是天生尤物。

但是楚玉并不为之所动,只是冷淡的注视着他,墨香似乎能感觉到她心中所想,咬一下嫣红的嘴唇,眸子半垂下已是泫然欲泣,但眼泪却不落出来,只在眼里盈盈的含着,他轻启朱唇,道:“公主,都已经这些天了,你当真一点儿都不想墨香么?”

楚玉皱了皱眉,并不说话。

墨香眼睫微微颤动,一滴晶莹的泪水便凄然落下:“墨香很害怕,墨香原本便是主人送来的玩物,除了侍奉主人,本身全无所长,倘若公主不要了,墨香不知该如何自处,公主会不会厌倦了,要把墨香送给别人?”

楚玉原想呵斥他,可是见他身体微微颤抖,已是不能自持,心头还是一软,温声道:“你尽管放心,我虽然不再贪恋……床笫之事,可也绝不会如此待你,若你实在是不愿离开,有我一日,有公主府一日,便不会少了你的衣食,你就算想在这里住一辈子,也行。”她心中叹息,看这个情形,这墨香也是受过不少苦,才会如此没有安全感,甚至想方设法爬到了她床上,希望能用身体争取什么。

好不容易打发走感激涕零的墨香,楚玉叫来侍卫,问道:“你们怎么放他进来的?”她不是早就宣布过不要轻易放男人进来么?幸好这是墨香,倘若是心存杀意的人,趁她就寝时一刀刺过来……

侍卫恭敬的道:“是容公子带他进来的,我们以为是公主的意思。”

楚玉默然片刻,点点头,叫来侍女换过盈满墨香体香的床单被子,终于躺上床时,已经有了倦意。

虽然心中尚有许多不解,可是倦意与黑暗一起袭来,楚玉慢慢睡去。

****************

墨香用单薄的衣衫包裹住身体,走出东上阁时,面上还带有凄色,可是才走入西上阁,神情便陡然一换,倘若楚玉在此,定会吃惊得说不出话来,此时的墨香,妩媚的眼眸中目光平稳坚定,身躯虽然柔弱,却似蕴藏着不可摧毁的韧性。

西上阁的隐香苑,是墨香的住所,原本与他同住的还有一名男宠,只不过此时已经离开。

走近隐香苑的主屋,屋内站立着一个人,那人背对着墨香,雪白的衣衫曳地,身姿孤绝冷峭,在黑暗之中,仿佛漂浮的冰雪。

墨香趋步上前,半跪在那人身后,道:“见过容公子。”

那人转过身来,弯腰搀扶起墨香:“说了许多次,不管是私底下还是外面,都不要对我行此大礼。”在外是不能,在此是不必。

他的嘴角牵着柔和散淡的笑容,漆黑的眼眸幽深不可度测。

正是容止。

第二十四章 敬酒与罚酒

夜沉如水。

容止身后跟随着四名侍卫,双手端着一只托盘,盘上放着一尊酒壶,一只白玉杯子,五人走进了修远居。

而门口的侍卫并未阻拦。

这个时候,桓远还未入睡,正捧着一本书坐在灯下,表面像是在看书,目光却无焦距,不知神游何方,门被推开的声音将他惊醒,转头一看,见容止面带笑意的走进来,桓远心中一沉,顿时便与这夜色一般的凉了。

容止面上带着慵懒散漫的笑意,眼神高雅又温柔,可是桓远知道,这人甚少有从容以外的表情,虽然从未亲见,可是他能想像,这人即便是在杀人的时候,也不会流露出血腥的戾气。

那么现在,他是要做什么?

目光落在容止端着的托盘上,桓远心头浮现猜测(电脑小说站http://更新最快),神情也警惕起来:“这么晚了,容公子驾临修远居,可是有什么吩咐?”

容止微微一笑,道:“明人不说暗话,桓远,在你面前我也不想兜弯子,喝我一杯酒,我便走。”

桓远放下书本,淡淡道:“若我不愿呢?”

容止洒然笑道:“你以为,我带来这些人,是做什么的?”言下之意便是,假如桓远不肯,敬酒不喝,那么他只能让人用强,逼他喝罚酒了。

由不得他。

桓远将目光移向酒壶,好似知道他心中所想,容止淡淡道:“你大可放心,我并不是来杀你的,让你饮下这杯酒,乃是另有用途,快些做决定吧,桓远。”

知道再无转圜余地,桓远拿过杯子,稳稳端着让人斟满,毫不迟疑的仰头一饮而尽,酒液之中,带着微微的甜味,过喉却又有淡淡的苦涩回转,他情知酒中加了别的料,只是不知是什么。

容止了然微笑着:桓远的性子,他还是能捉摸的,此人虽然有纵横的才华,但是因为生平眼界局限,骨子里有些放不开的书生气,就算明知道这杯是毒酒,为了面子上不难看,他还是会主动饮下的。

喝下酒后,桓远感觉身体并无异样,并无料想之中的剧痛,也无昏沉晕眩之感,疑虑之间,容止已经带人离开。

这厢里桓远迷惑不解,那厢里,楚玉安睡无梦。

*****************

次日醒来,楚玉着衣出门,才推开门,便见到容止站在门外,似乎是正要抬手敲门。

“公主早啊。”他微微笑着,眼神如云,好似昨天的不欢而散是一场幻影。

楚玉也乐得装无辜,虽然有点想责难他为什么往她床上送男人,可是想起从前容止只怕没少干这事,也不便说些什么,只含笑点点头。

两人并肩而行,容止漫不经心的道:“公主是打算去找桓远么?”

沉默片刻,楚玉点点头:“不错,我是要带他出去。”她也明白,自己的诗文水平是很难在短时间内突击提高的,因此不管有没有用,既然容止说了,那她就尝试着带上桓远出去,同时也算是借这个机会,试试看能不能与桓远构建良好的关系。

不想一直被人敌视着,也不愿意消灭敌视的来源,那么只有想办法消除敌意。

容止看看楚玉的男装打扮,浅笑道:“公主这个模样,要是走在街上,只怕会颇受百姓倾慕呢。”

楚玉听他这话,想起了三天前的遭遇,马上就有点面无人色了,可是她是要去参加诗会,总不能穿着女装或者邋遢不堪的去吧?

容止眼色了然的道:“公主如是不弃,我可以为公主稍加修饰。”

一个时辰后,楚玉走出沐雪园,样子已经不大一样,容止取了一些药物为她修饰容貌,这不是易容,只是将脸色变得暗一些,风华登时少了四五分,以确保她不会因为皮相过于俊美而被人追逐。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楚玉便去找桓远,她原本还担心能不能找到,但是才靠近修远居,便正好与目标遭逢,桓远与流桑从远处走来,流桑抱着桓远的手,样子很是依赖。

一看见流桑,楚玉便忍不住在心中暗骂山阴公主禽兽,虽然她已经得知山阴公主并未真正对流桑下过手,但是看这个架势,很显然这位公主是想玩养成,自己养一个美少年出来使用,有这份心思,就已经很禽兽了。

桓远偏着头,好像在对流桑说些什么,走近了才瞧见楚玉,他的神情有些僵硬,站在原地不进不退,倒是流桑欢呼一声扑上来,抱着楚玉的胳膊,叫道:“公主,你怎么穿着男装?”流桑的身高只到楚玉的肩头,他仰起脸,一边说着,一边用水汪汪闪亮亮的大眼睛望着楚玉。

这双大眼睛那么的纯真可爱,楚玉见了,心中不由得柔软了几分,想起流桑的身世,她拔出被抱住的手,安抚的拍拍他的肩膀:“我想出去走走,换上这身衣服方便些。”

她话才说完,却看见流桑的眼中忽然绽放出明亮的光芒,他又一次抱住楚玉的手,贴在楚玉身旁用力蹭:“公主,我也想出去玩,你带我出去好不好?”

流桑细软的黑色发丝微微颤动着,嫩嫩的脸蛋看起来令人食指大动,忍不住想要捏一下,楚玉并不好色,可是这种好像柔软绒毛小动物一样的东西,让人无法不喜欢,她活动一下手指,忍住开捏的冲动:“好,我可以带着你出去,但是你要记住,在外面要叫我公子,不准暴露我的身份。”

流桑自然是连连点头,要求得到了满足,他一开心又抱着楚玉蹭啊蹭的,像一只幼小乖巧的猫咪,楚玉被他嫩嫩的小脸蹭得心痒痒的,心说难怪山阴公主要糟蹋幼苗,就照着他这么蹭,要是色心再足一点,她也忍不住……

自己能出去了,流桑看一眼桓远,又得寸进尺的提出要求:“公主……公子,我们也带桓哥哥一起出去好不好?”

楚玉原本就有此意,闻言瞥一眼桓远,只见他双眸垂敛,似是漠不关心,她微笑道:“好。”

听闻她此言,一直冷淡的桓远忍不住震惊的抬起眼来,似是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楚玉,楚玉对他微微一笑,他立即收敛神情,又恢复了一派漠然。

“公主。”出声叫她的人是越捷飞,被楚玉瞥了一眼后,无奈的改了称呼:“公子,桓公子……”桓远毕竟是叛逆之子,这么带他出去,万一他跑了怎么办?

楚玉笑道:“有你在身边,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带桓远去参加诗会是容止的建议,给桓远下药也是容止的建议,但是楚玉以自己的意志决断,采用前者而抛却后者。

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而伤害他人的身体,楚玉认为不可取,那么就只有依靠侍卫的严密保护了。

越捷飞不再多言。

第二十五章 新忍者神龟

为免太多人注意,楚玉和上次一样,还是从后门出发,四人走出门去,便是公主府后的巷子,这巷子十分冷清,平素少有人来,可是这个时候,他们却听到了一阵马蹄声。

一人一骑出现在尽头巷口,马踏声声,片刻后已来到他们面前,仿若一阵疾奔的风。

骑士勒住骏马停下,此时楚玉才看清他的模样。因为骑马疾驰,他身上的衣服有些凌乱,帽子斜落在肩头,可是乍看上去,却丝毫不觉狼狈,反而有一种飞扬挺拔的气质,他俊美的面上没有表情,坐在马上微微侧眼俯视四人,身姿笔挺,用现代的话来说,这造型很酷。

“驸马爷。”流桑喃喃的出声,抱着楚玉胳膊的手臂慢慢的松开。

那就是这么多天也没能见到的驸马何戢?这具身体名义上的丈夫?

即便这些天楚玉已经被府上的容止等人养刁了眼睛,看到帅哥早已见怪不怪,但楚玉还是不得不承认,何戢的样貌,十分的上等,就光靠着这张脸,也足够成为驸马。

何戢骑马回府,瞧见门口不远处站着一个似是从未见过的人,身边是越捷飞桓远和流桑,他眉毛微耸,本以为这是公主新带回来的男宠,暗道不过如此,可是再看一眼却有些眼熟,更仔细观察……

何戢面色微变,翻身下马,来到楚玉面前,深深一揖:“见过公主。”

看到何戢时,楚玉以为自己又要遭一次白眼了,毕竟身为山阴公主的丈夫却被戴上这么多顶绿帽,是个男人都无法忍受的,就算没办法休妻,也至少会摆出高傲不屑的姿态,对这个妻子视而不见,就好像江淹那样。

可是何驸马的反应大出楚玉的预料之外,导致她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何戢抬眼瞧见楚玉眼中流露迷茫,立即面露关切之色,上前握住楚玉的手,担忧的道:“公主的身子是否还未恢复?前些天公主生病,我身为驸马,却因为公务繁忙无法探望公主,如今想来真是羞愧万分。”他一边说着,眼角还微微泛红,似是动了真情。

楚玉被他的手一握就立即惊醒过来,随即在心中赞叹:演技!什么是演技?这就是演技呀。这位驸马的演技,绝对是奥斯卡影帝级别的!这么细腻的神态表演,如此真情流露的台词,假如不知道内情,外人看来,绝对会认为这是一对如胶似漆的恩爱夫妻。

楚玉绝不认为,何驸马会对自己妻子养男宠的事宽宏大量毫不介怀,事实上,没有哪个男人会对这种事毫不介怀的,她甚至认为,假如自己的身份不是公主,早就被何驸马杀了一万遍啊一万遍,可是,现在她身边还站着两个男宠,何驸马却能够如此深情款款的说话……

微微的寒意笼罩着心脏,尽管被帅哥亲热的握着手,可楚玉丝毫不觉得甜蜜温馨,只警觉的暗叹,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这样的人不是有大智慧,便是有大图谋,今后对这个人,她要多加小心。

她淡淡一笑,从何戢手中抽回自己的手,道:“我没有事,驸马如果事物繁忙,不必理会我,我有流桑桓远陪着就好。”

何戢犹豫一下,见楚玉神情散淡,便再说两句关怀的话,才口称尚有急事,将马匹交给看门的人,走入公主府,尽管衣衫凌乱,可是他风姿仪态,却好似穿着整整齐齐的盛装华服一般。

身后的大门关上,楚玉才长长的吐了口气,流桑再抱住她的手臂,低着头闷闷的道:“公主……公子,我不喜欢驸马。”

楚玉莞尔一笑,终于忍不住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摸摸他的头顶,手下发丝柔软细致:“为什么不喜欢他?”

“我不知道。”流桑困惑的摇摇头,又习惯性的蹭了楚玉两下,“我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不喜欢他。”他的眼睛清澈真纯,漾着粼粼波光。

楚玉一愣,随即恍然:孩子的心是最敏感的,他能够感受到何戢伪装外表下所掩藏的恨意,直觉的转化为自己的不喜欢。

失笑出声,楚玉拍拍他嫩脸,、细嫩手软手感极佳,终于忍不住顺手捏了一把:“没关系,我也不喜欢他,我们一起不喜欢好了。”

听她这么说,流桑很开心的笑了起来。

楚玉跟着微笑,眉间不由得透出一丝沉沉忧色。

尽管何戢的外貌极好,风仪出众,让人无论如何都讨厌不起来,可是才见过一次,楚玉立即将他上升为心目中危险程度仅次于容止的角色。

何戢是驸马,是世家子弟,是有官职在身的人,不像公主府上那些男宠一般没有后台,这样的人,根本无需看公主的脸色行事,他却如此隐忍,甚至不惜做出恩爱的表象,究竟是为了什么?

想得心烦,楚玉决定暂时放下,不再困扰自己,念头一转想起一事:这位驸马大人,被公主免费赠送了那么多顶绿幽幽的帽子,自然是大大的王八乌龟了,但是他不但不发作,还这么能忍,表面上做出很爱公主的模样,简直就是神人,为表达尊敬,她决定今后暗地里尊他为忍者神龟。

也是为了在心中警醒自己,千万要防备这位驸马。

他如此忍耐,必有所图。

第二十六章 流水非诗会

才走出公主府后的巷子,走到大街上,楚玉便敏锐的觉察到,桓远的在宽大衣衫下的身躯有些僵硬,尽管他极力的掩饰,但却仍被楚玉看出了动作上的不自然。

而他俊美的脸容,也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少许像是有些防备,又像是有些向往的神情,恋恋不舍的看着每一样事物,好像怎么都看不够。假如一定要拿什么来比喻,楚玉觉得是刚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的生物,想要探索外界,却又本能的防备。

心头随即浮现容止今天对她说的话:桓远已经有两年未曾踏出公主府了。

而在被公主看中纳入后宫之前,桓远也没有多少自由,他身为叛逆族人,被皇室软禁,本身就不得自由,想要做什么都受到监视,时刻如履薄冰,甚少有像这样在街上行走的机会。

四人挑较为僻静的街巷走,但是饶是如此,桓远俊美的外貌还是极为引人注目,不一会儿,便有个小姑娘红着脸跑过来,朝桓远身上丢了一支桃花。

楚玉暗叹失算,她只记得自己改装了,却忘了桓远的俊美比起她来甚至犹有过之,幸而他们今天没有跑到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否则只怕会被瓜果活生生的砸死。

桓远下意识的接住桃花花枝,神情有些不解,楚玉偏头瞥着他笑道:“你怎地不高兴?有人倾慕你呐。”

桓远白皙俊美的脸容上瞬间闪过赧然之色,他从出生开始,就没有像这样光明正大的走到大街上,从被软禁到被强辱,不过是一个牢笼到另一个牢笼,从未有过像现在这般走在路上,收到年轻少女的倾慕。

从小在封闭的环境下长大,比谁都渴望挣脱牢笼,现在辽阔的天际就在眼前,他几乎是用尽全力,才压抑住发足逃跑的冲动。因为桓远知道自己逃不了。尽管身边只有一个越捷飞,可是他见识过此人的武技,知道绝非自己所能力敌,只要他稍有妄动,越捷飞腰间的长剑,就会准确无误的架在他颈上。

桃花逸散着浅浅的馨香,桓远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虽然那少女的容貌平常普通,可是这毕竟是他生平第一次遭遇到……

尚未来得及思索许多,桓远脑中闪电般的掠过一件旧事,面色微变,好像甩开什么大麻烦一样,飞快的丢开花枝。

他并不害怕楚玉因为他收下花枝而惩罚他,却怕楚玉加害那个姑娘。

那是一年多前,公主一个时常往来的很要好的堂姐看上容止,便嬉笑着问公主索取,被公主笑着婉拒,然后,桓远就再也没有见过那女子,疑虑之下请人打听,却得知是出了意外丧生。

可是谁又晓得,那意外是不是真的意外?

楚玉眼明手快,捞过半空中坠落的花枝,笑道:“人家小姑娘送你的花,怎么丢了呢?你若是不要,我便要了。”这枝桃花开得很是娇艳,看花枝折断处还很新鲜,想来是才摘下来不久。

桓远忡怔着,不知道她说这些有什么用意,还不及细想,楚玉便朝前走去,而他的袖子一紧,身不由己的被流桑拉着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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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顶山是城外一座并不算出名的小山,这名字甚至也不在记载之中,山虽不高,但看上去倒也秀丽婉约,来到山脚下时,楚玉便瞧见有一汪清澈的流水,顺着山间的岩石狭缝潺潺流下。

山道虽然有修葺,可还是稍嫌陡峭,幸而山间林荫不时送来缕缕凉风,令人心情舒旷。

山道有几处分岔,林木十分密集,晃眼看去宛若铺上一层碧装,看不清远处的道路曲折,走上一条岔道时,楚玉却听见从另一条道上飘出来的人声,碧色的绿荫遮挡住了人影,只有那轻快的声音隐隐传来:“意之兄,往这边走!小心!”

另一人似是回了什么,但因为声音稍低,听不清楚,随后发出声音的人便渐渐行得远了。

过了片刻来到山顶,山顶上是一大片的平台,大约这就是平顶山名字的来由,平台尽头的尖角处是一座依着山崖边建造的八角亭,亭边青白色的山石之中,有一汪清澈的泉水潺潺流出,从一条像是人工开辟出来,约莫一尺多宽的弯弯曲曲的水道里,顺着山石的坡度蜿蜒而下。

曲折的流水两旁,每隔大约两米间距,每一个位置,都放置了一两张锦垫,而锦垫边,又是一张四方矮几,放置有肉脯糕点,供客人取用。

不过楚玉却无暇关注这些,因为她的心神正处在惊讶之中。

山顶上已经来了不少人,想必都是来参加诗会的,人不稀奇,可是稀奇的是,这些人几乎都是美男子,走动起来的时候,一个个长袖飘飘身姿潇洒,甚是好看,就算其中有几个外貌不是那么出众,脸容平凡的,但是举止仪态也都是十分的优美,让人一看就产生亲近的念头。

这哪里是什么流水诗会?分明是美男荟萃!

楚玉有点郁闷,早知道如此,她何必突击式的啃那么多古文?直接带着一张脸来就好了!

与楚玉心中的惊讶不同,桓远和越捷飞都是一脸恍然大悟的神色,不由自主的各自看一眼楚玉,心说难怪公主最近好像转性了一样,还以为她准备朝高雅层次发展了……原来如此。

这下子可算是狼掉进羊群里了。

除了与桓远所想的一样之外,而越捷飞却在为可能发生的另一件事犯愁:这里上档次的美男子实在不少,假如公主看上的目标太多,他要怎么把这些人全打包带回去?

第二十七章 美男来荟萃

邀请楚玉来此的裴述正与几名美男子谈笑风生,冷不防的瞧见楚玉,便于正交谈的人告了声罪,施施然走过来,笑道:“子楚兄真是守信。”说罢将目光移到楚玉身边其他三人身上,带着几分询问的意味:“请问这几位是——”

楚玉接上他拖长的调子,道:“这两位是我家人。这位是喻子远,这位是喻流桑,子远才学胜我许多,我想他才更为适合参加诗会,便带着他们来了。”嘴唇上下一碰,便轻巧的给桓远流桑二人改了名,介绍完他们,楚玉又指向越捷飞:“这是我的好友,姓越,前日听说我遭了意外,便送我来此。”

越捷飞也知道自己在一旁很是突兀,便微一点头,告一声罪,退到了一旁不起眼的角落,在那里照看楚玉的安危。

随后,裴述带着楚玉绕山顶走了一圈,向她介绍那些美男子,同时也将楚玉介绍给他们,彼此只通姓名,不说来历。

裴述每介绍一个人,楚玉都含笑的冲那人点点头,她心中坦然,神情翩翩,不管裴述介绍到什么人,都似是丝毫不为所动,更让裴述对她高看几分。

其实楚玉之所以没反应,主要是因为,光听名字,她不太清楚这些人的来历,因此这些名字对她来说不过是一个个抽象意义上的符号,并没有更深一层的含义,可是一旁的桓远听着,心中却翻涌起波涛。

这里共有约莫二三十人,从他们的姓氏和彼此之间的态度亲疏,以及他所掌握的资料来分析,他们大概是南朝上层阶级将近半数的权贵的继承人,换而言之,假如将来没有什么太大的政治变动发生,这些人将会成长为新一代的政权中心。

桓远心里翻滚着什么楚玉丝毫没有觉察,她的注意力,正随着不时看向裴述,而被另一件事给吸引了过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感觉今天裴述的样子,比三天前看到时好看了不少,皮肤变白了,并且还细腻了很多,几乎可以说是跨上了一个台阶。

虽然暗道这也许是错觉,可是楚玉心里的怀疑越来越深,若非古代没有整容技术,她简直怀疑他去做漂白了,还有一点便是,裴述身上不时飘来淡淡的香气,让楚玉怀疑自己是不是碰到了第二个墨香?可是前些天她遇见裴述时,他身上并没有这种香气啊?

注意到楚玉关切得有些过分的眼神,裴述先是一愣,随即领悟过来,笑道:“子楚兄有没有看出来,我今天擦了粉?”

“擦粉?”面对完全无法联系起来的人和语言,楚玉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幻听,几乎是无意识的重复了一遍。

在她生前二十多年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中,好像擦粉这个词,是专门为了女性塑造的。还记得有这么一款化妆品广告,一个肌肤雪白滑嫩的女人指着自己的脸,在屏幕上笑嘻嘻的说:“你猜,我今天擦粉了没有?”那时候楚玉正在追看一个电视剧,每天都要忍受电视剧插播的这则广告,故而印象十分深刻,今天裴述的一句话,将她多年前的回忆又重新的勾了起来。

“对啊。”裴述的神情有点得意,指了指自己的脸道:“我擦的是特地从歆兰坊购来的桃花粉,这种粉很细,擦在脸上跟没有擦粉差不多,并且也不容易掉落,不信你看?”今天是特别的日子,当然要认真打扮。

楚玉的心神,还留在震撼之中没回过来:这裴述原本怎么看都像一个正常人类啊,怎么有这么让人郁闷的毛病?而旁边的人,听见他这么说,似乎丝毫不觉得惊讶奇怪,好像这么做再正常不过似的。

猛地想到一个可能,楚玉环顾四周,随后又猛地看向裴述:“这些人不会都擦了粉吧?”一想到她现在正身处于一群涂脂抹粉的男人中间,楚玉便忍不住全身一阵恶寒。

“倒也不是。”裴述的这句话让楚玉心头一松,暗道还好,下句话却又让她郁闷起来:“一半一半吧。”

看楚玉表现出一副在潮流方面很无知很震撼的样子,裴述好心的给她做了特殊补习,让楚玉知道了现下的流行,在这个时代,男子擦粉熏香都是一种时尚,就好像穿衣服那样平常,当然也有天生丽质本钱雄厚又或者喜好亲近自然的,这样的人不会这么做。

假如要给擦粉派的风潮拟一个口号,想必应该是:更白!更嫩!更闪亮!

楚玉暗暗的松了口气,心说幸好还有些比较正常的,否则她真的想拔腿就跑。

真可怜。

楚玉怜悯的看着裴述:好好一个帅哥(勉强算吧),怎么审美扭曲到这个地步?

真可怜。

裴述看着楚玉,也这么想,连擦粉都不知道,这孩子从前不晓得被家里怎么严格管束甚至囚禁呢。

参加诗会的这些人好像大多数都十分健谈,几个几个凑在一起谈论人生哲学,天地道理,气氛十分热烈,裴述带着楚玉一路走一路说,经过山崖边的亭子时,裴述道了声歉:“请稍待,我补一下妆。”说着是施施然的从袖子里取出一只粉盒,拿一小块细软绒布沾着往脸上扑。

楚玉又是一阵恶寒,不过看裴述一脸十分自然的神态,她也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心里说服自己今后把他当作姐妹就好,但这个景象对她来说毕竟有点冲击,索性佯装四处张望转过头,却瞥见亭中坐着一名蓝衫青年。

方才在远处时,这青年与楚玉之间隔着几个正在聊天的美男,导致楚玉走近了才发现他。

青年面前的桌案上摆放着一具古琴,他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子里,垂目注视着琴弦,俊美的脸容紧绷,好像笼罩着一层冰冷的寒霜,但那双垂下的眼眸又让他看起来有些忧郁。

他周围好像有一层刻意隔绝的空气,仿佛外界的事与他全无干系,他不想去理睬别人,也不希望有人来理会他,楚玉正想问刚补完妆的裴述这是何人,忽然发现周围的人有些骚动,不少人都朝一个方向走了几步。

发生什么事?怀着好奇心,楚玉也望了过去。

第二十八章 王家有意之

楚玉视线转移时,眼角余光瞥见裴述几乎是朝那个方向小跑而去,很快就赶到了众人之前,扬声对从山道上走过来的三人道:“可算是把你们盼来了。”

这从山道上徐徐而来的一行三人,一人在前,两人在后,前者与裴述似是熟识,笑嘻嘻的道:“恕罪恕罪,我们贪看山间景色,耽误了些时候。”

楚玉一听差点嗤笑出声:贪看山间景色?这小山虽然也算秀丽,却没什么出奇的景观,倒是上山的岔路比较多且复杂,照她看,此三人八成是迷路了。

裴述也不知道是真信了他所言,还是跟着装傻,笑着拍拍那人后,转向后方的那两人,长身一揖:“意之兄,印之兄,两位到来,真是不胜荣幸。”

楚玉冷眼旁观,看裴述这态度,似乎来的这两人很是了得。她站在原地,微微眯起眼睛,这才看清两人的形貌,尽管原先心中有些不以为然,可是在看清二人后,她还是忍不住暗暗的赞叹一声:好人物!

尽管楚玉认为这里是美男荟萃,可是这两人一现身,立即就将周围的美男子,比下去了一个档次,尤其是站在左侧的那位,大约二十六七岁上下,不同于别人梳着发髻甚至戴冠,他的头发只在脑后松松的束着,狭长双目眼角斜飞,随意悠然的敛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假如单纯比容貌,这男子最多便是与在场众人打个平手,可是他往那里一站,整个人都带着让人难以移开视线的气质,明明站立不动,可是楚玉却有一种错觉,好像他是随意流动的水,就算伸手去抓,也抓他不住。

右侧的那名青年男子,年岁看上去相若,却与身旁的人截然相反,略显下巴的棱角有些傲意,他的存在感,好像是险峻陡峭的山岳,巍峨逼人。

两人气质强烈的反差,却又恰好互补,站在一起,反而形成一种奇异的氛围,强烈得让人屏息。

放眼在场众人,楚玉环顾一圈,竟然找不到能与这两人相抗衡的人物,不,其实有两个,一个是亭中的蓝衫青年,即便王谢二人的到来引发骚动,他也好似完全没注意到一般,依旧是宛如冰霜封结,周身散发着生人勿扰的气息,而另外一人,则正在她身边。

桓远的古雅风仪,又是另一番风采,虽然不能说压过这两人,却也堪互别苗头。

自然,不管是楚玉还是桓远,都没有这种无聊的争强好胜念头罢了,而楚玉更是只在心中好奇,这两位,究竟谁才是裴述那天所说的千金公子?

裴述清清嗓子,向众人隆重介绍,最先被介绍的,就是楚玉留意的那人:“这一位,便是王意之,想必大家都知道了。”

“王意之?”众人之中有人发出不和谐音:“哪个王意之?”

裴述瞥那人一眼,带着一点骄傲和不屑的,道:“天底下有几个王意之?自然是琅琊王氏的王意之。”

裴述才说完,在座诸人之中,便发出了一阵惊叹,方才仅仅是倾慕二人的风采,这会儿却已经有人露出了仰慕之色,甚至有人按捺不住上前见礼,更加热情的,则请求王意之在他所穿的衣衫上留下墨宝。

楚玉听了也是惊讶了一下,虽然她历史并不太好,可是对于琅琊王氏,还是知道一些的。

不为别的,只因为这个王家,实在是太有名太显赫太尊荣了。

纵观中国历史,几乎没有哪个世家大族堪与琅琊王氏比肩,这个家族曾经是那么那么的繁荣昌盛,爵位蝉联,文才相继,几百年的王朝更迭,时局变幻之中,王家始终屹立不倒,显赫华贵冠冕相承,数百年来,王家出的名士是以百为基本单位计算的,而宰相则有九十多人,这样辉煌的华彩,这样显赫的历史,没有一个家族可以匹敌。

唐诗中有这么一句:“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其中的王,说的就是琅琊王氏,

毫不夸张的说,王家是第一贵族,第一世家。

在这一刻,楚玉真真切切的再一次体会到,她是真的穿越了,她可以用自己的眼睛,亲眼见证琅琊王氏的传奇。

楚玉知道王家,可是她所不知道的是,这位王意之,即便是在王家,也是一位传奇人物,他有什么本事无人知晓,只知道现任的王家的主事者是他的伯伯,打算跳过自己的儿子,让他继承王家领导人的权位,面对这样的重视和宠爱,王意之却笑着婉拒,将大好的生命投放到山水之间,成了出名的浪荡子。

可即便是放纵不羁,他依旧是名满天下的浪荡子,他的伯父直到现在都未曾放弃让他继承家业的念头,时不时派人苦劝,每劝一次,王意之的名声便显赫一分。

接下来与王意之站在一起的那人身份也藉由裴述之口公布出来,他名叫谢印之,一听这个姓氏,不需要别人提醒,楚玉便知道这姓谢的,八成就是那“王谢堂前”的谢家了,这是一个与王家并称的家族,虽然不似王家那么威名赫赫,可也是一流的门阀贵族。

这王意之与谢印之来了之后,众人在曲水两旁纷纷坐下,楚玉心头雪亮:看来这次美男荟萃的重头戏是王谢两位公子,这两位来了,就没别人什么事了,她在这里,也不过就是个凑数的。

接下来,楚玉看到裴述差人取出纸笔,心中十分惊讶,这才总算想起来,这是那个什么流水诗会,只不过之前的美男子亮相过于重头戏,令她险些忘了真正的主题。

楚玉与流桑桓远找了个周围人少的空位,坐在流水边,锦垫旁桌矮几上的点心看起来玲珑精致,楚玉顺手拈了一块送进嘴里,绵软的甜香在舌尖化开,还没等她下咽,眼角余光便瞥见刚才引起骚动的王意之,慢慢悠悠的来到她身旁不远处,悠哉悠哉的坐下。

虽然坐在附近,但王意之并未多留意楚玉,诗会很快就开始了,这所谓的曲水流觞诗会,其实不过就是文雅版的击鼓传花,在琴声起时,将乘着酒的酒觞放入流水里,让它顺水漂流,琴声停下时,酒觞漂到谁的面前,那人就要喝酒加作诗。

之前楚玉所见,亭中坐着的蓝衫青年此时终于有了动作,他缓慢的抬起手来,在琴弦上虚按一下,随即开始了弹奏。

酒杯顺水而下,楚玉念咒一样默默的心中祈祷:不要停在我面前,不要停在我面前。

她是真没那诗才啊!

可是也不知道是楚玉自己乌鸦嘴,还是命运专门与她作对,琴声停下时,酒觞正在楚玉面前的水流漩涡里,微微的打着转儿。

众目睽睽无法蒙混,楚玉苦笑着拿起酒杯。

第二十九章 别有玲珑思

抄袭?瞎掰?装晕?

一瞬间,楚玉脑中同时闪过三个念头。

抄袭,这条道路最简单最实惠也最快捷,此时还是一千多年前,在唐朝之前,还没有到达诗词繁荣鼎盛的时代,所有的唐诗,只要是她记得的,都能借来使用,绝对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跟她追究版权问题。

楚玉在突击诗文时,也曾动过这个念头,为此还在记忆中仔细筛选,将用了典故的剔除,不符合这个时代潮流趋向的剔除,留下来的也有七八首,足够她拿来应付凑数了。

但是临到头来要她真这么做,她却又有点儿心理障碍。

因为楚玉记得的诗,多半是极喜欢的,连带着也会对诗人本人有尊敬之意,就这样拿走他们的才华结晶,她有些过意不去。

第二条路瞎掰,便是楚玉自己胡诌出几句诗来,这一条更是万万行不通,且不说文辞绮丽这方面她不达标,光想到那些平仄用韵,就让人脑袋一团浆糊。

第三种办法比前两种更无耻,就是她死皮赖脸的往地上一躺,假装自己犯病了,头脑昏昏沉沉的,便能逃过此劫,可先不说这么做丢不丢面子,倘若她实施了,只怕会被立即送下山去。

楚玉面上神情凝重,一动不动的握着酒觞,心中还在天人交战,忽然感觉垂下那只手的袖子被人拉了一下,扭头一看却是流桑,流桑低着头,小小声的提醒:“公……”话才出口他就想起楚玉方才对他们的介绍,连忙改口:“子楚堂哥,大家都在等着你呢。”

他一只手扯着楚玉的袖子,另一只手却灵巧的钻入袖子下,指尖在楚玉手背上慢慢的写了几笔,楚玉仔细辨认,认出那是一个“止”字。

止?容止?

想到容止,楚玉蓦地想起容止的建议——桓远。她竟然差点把这个人给忘记了!

于是第四条路在眼前霍然呈现:枪手。

从某种意义上说,第四种办法的无耻程度不下于前三种,但是在眼前,对于楚玉来说,似乎确实是极好的办法。

楚玉露出微笑,朝裴述所在方向举杯:“我现在做不出诗来,可否请同行的堂兄喻子远代我接下这考题?”

裴述还未答话,楚玉便听见旁边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这自然无妨,只不过他既然是代你接下,那么诗要做两首,酒要喝两杯。”

闻声偏头,却见说话的人是王意之,他拿着酒壶自斟自饮,一双眼睛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望着楚玉。

既然王意之抢先这么说了,裴述也不好提出异议,便顺势点头:“如此正好。”

楚玉皱一下眉,随即很快笑着道:“作诗交给我堂兄,喝酒留给我便好。”倒不是她小气,只是怕桓远喝醉了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出来。

桓远闻言面色微变,正要说些什么,忽然见楚玉靠近他,耳边传来很轻的声音:“这是为了你自己而作的诗。”

声音细微得好像一线若即若离的丝,可是桓远听了,手指却不由得轻轻颤抖起来。楚玉这么说,也是出门前容止特别所交代的,他早就料到桓远有可能会拒绝,因此教给她这么一句话,笑言只要说出这句话,桓远的诗就多半能出来了。

楚玉不过是依言而行,但桓远却心中激荡,他想起两年前被带入公主府时,见到那个傲慢的女子,以近乎调笑的轻蔑口气,让他“做两首诗来玩玩”。

他自然是拒绝,从那以后足足两年,再也不曾写出半句片语诗文来。

可是此时楚玉却对他这么说。

为了他而作?

什么笑话?

虽然在心里嘲弄着,可是桓远的情绪却无法那么快的平复,今日的片刻自由已经动摇了他的心神,两年的压抑已经将他逼到了某种极限,楚玉稍一触碰,便好似决堤一般汹涌喷薄而出。

打铁要趁热,看出他有所动摇,楚玉笑眯眯的让人送上纸笔桌案,摆在桓远面前。

桓远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才握住笔,宛如岩石乍裂,泉水涌动,心头锦缎一般的诗句便源源不断的流出来。

再也不能闭锁。

桓远正奋笔疾书时,在角落里站着的越捷飞,却已经无聊得快要蹲在地上数蚂蚁了:来了这么久,没看到发生什么意外,公主竟然认认真真的参加起什么诗会来了……难道真的是转性了么?

照公主以前的习惯,这时候早就把一个两个三个甚至更多美男子往回带了。

他就是个没文化没品位的俗人,看见眼前这个情景闷气得要命,就差没挠地了……

越捷飞在心里小声的呻吟:公主,您要是看上谁就直说吧,不管那人是谁,我都给您打包捆回去。

*****************************

容止进入东上阁,便径直朝公主卧房所在的院子走去。

一路行来,无人阻拦,甚至有人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忙,都被容止笑着拒绝。

进入楚玉的卧房后,他反手关上房门,转身落栓,如此一来,便不会有前来整理的侍女误闯进入。

目光在室内环顾一周,容止眼神幽深莫测,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

四处翻找一番后,容止来到楚玉床边,正要俯身掀开被褥,手扶在床沿上,指尖却触碰到凹凸不平的粗糙刻痕。

他扬扬眉毛,偏头看去,看见床沿上刻着几个“正”字,还有一个只刻了三笔,并未完成。

再过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容止双手空空的离开。

第三十章 倚马可千言

桓远片刻功夫便做出两首诗,楚玉拿过来看看,觉得大概还不错,但并没什么把握,只有拿给一旁的仆僮,让其交给裴述,裴述念出诗句,众人一阵交口称赞,楚玉这才相信这诗是真不错的了。

第二支曲子响起时,酒觞顺水再流,楚玉又一次在心中念咒,可是最后琴声停下时,那酒觞还是正好的来到了她的面前。

一分不多,也一分不少。

楚玉下意识的看了那弹琴的蓝衫青年一眼,几乎想脱口问他是不是故意的,可那青年始终只凝视着古琴,俊美的容颜上封着不能亲近的寒霜,让人猜不透他的真正想法。

默默的再看蓝衫青年一眼,楚玉举杯朝裴述笑笑,仰头一饮而尽,而纸笔桌案,又一次被抬到了桓远面前。

楚玉笑笑拍一下桓远的肩膀:“看你的了。”现在,她只能冀望于容止所说的没有夸大,桓远确实有倚马千言的诗才。

与此同时,她心中也在疑惑着:两次琴曲停下,酒觞都停在她的面前,究竟是巧合还是刻意?倘若是后者,那蓝衫青年为什么要这么做?

山巅,流泉,听琴,酌酒,吟诗,这本来是极为风雅的事,可是对于一旁的越捷飞却是莫大的折磨,听着幽幽的琴声,再听着华美的诗篇,他默默的从内衬的里衣里私下两条布,卷成小团塞入耳中。

两首诗又好像流水线作业一样现场生产出来,楚玉把写着诗的纸交给裴述时,他看着桓远的眼神,已经有点儿像是看怪物。

第三支琴曲响起,酒觞再度漂流,楚玉这回没有在心里念咒,只扭头定定的看着蓝衫青年,嘴角挂着浅笑。

她倒是要看看,这回还会不会再一次的“巧合”。

***********************

容止徐徐的走出东上阁,面上神情似笑非笑,此时墨香正好从西上阁里走出来,瞧见他的笑容,犹豫一下,还是走上前去。

容止对他微微点头,漫然笑道:“陪我下一盘棋。”容止除了看书之外爱好便是下棋,偶尔拉府上其他男宠去相陪,这一点几乎所有人都知道。

两人来到沐雪园中,只见绿竹荫影之中,青石台上摆放着一张棋盘,纵横交错的格路间黑白二子疏密不等的散落排布着。

这是一个残局。

墨香已经不是第一次和容止下棋,很自觉的便上前坐在一侧,从棋盒之中拈起白子,落子,口中却轻声问道:“公子去了东上阁?”

容止随即落黑子,淡笑道:“去证实一件事情,你不必忧心,我自有分寸。”

听他这么说,墨香也是一笑,道:“是我多事了,公子素来先谋而后动,不会有什么危险。”再落一子,他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公子,我听说今天公主带着桓远出去了。”

容止道:“不错,是我劝公主这么做的。”

“为什么?”墨香忍不住蹙起眉头,“我始终不知,公子为何对桓远如此看重,他也不过就是个文采好些的书生罢了,能成什么大事?”

容止正拈起一粒黑子,听他这么问,抬起头来,慢慢的道:“你知不知道,桓远是什么人?”

墨香老老实实的说出自己所知的:“我听说过一些,桓远似乎是反贼桓家的后人。”

“反贼?”容止偏头想想,一笑道:“也对,对于刘氏的王朝来说,桓家确实是反贼吧,但是若说反贼,南朝高祖刘裕也是,这乱世之中,忠诚便如竹纸一般易摧,姬发灭商而建周,刘邦反秦而成汉,司马篡魏而立晋,几乎每一代成就帝王之业的人,都要推翻前一代的王朝,又有谁不是反贼呢?”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倘若当初败的人是刘裕,那么今天便轮到桓家的人统治天下,刘家的人被赶尽杀绝了。”他语调虽然从容温和,可是言语之间对于开国皇帝却毫无敬意,甚至满不在乎的直呼南朝开国帝王的名字。

墨香对此似是见怪不怪,他甚至没露出一丝半分惊讶的神情,只静静的听容止说下去。

容止微微一笑,落子:“我今日之所以如此多言,是希望你不要把眼光局限在一家一姓之中,以天下之目看天下之事,会看得分外清楚。”

“昔年操纵东晋权柄的顶级士族之中,只有桓家与谢家是白手起家的,可谢家的崛起经历了好几代人的持续努力,桓家却仅凭一人,那便是桓远的先祖桓温,以一人之力,在短短的十数年内,振兴出一个顶级士族,桓温是绝世豪杰,只因为病死太早,没能成就功业,而他的儿子桓玄却是个志向与才能不匹配的草包,白白做了刘裕建功立业的踏脚石。”

“桓家的传奇本应就此结束,可是我看到桓远时,就知道,他身上还留着桓家最后的希望。”容止沉默片刻后,继续说道,“我打听到,公主之所以知道桓远的存在,是桓家的其他人设法传递来的消息,那时还是公主的父亲为帝,准备对桓家最后下杀手,赶尽杀绝斩除最后一脉,他们不得以让桓远被公主瞧见,以便进入公主府得保安全。”桓远的命,便是这样保住的,除了他之外,桓家的人死得一个都不剩。

对于这件事,墨香倒是第一次听闻,他忍不住惊讶的道:“那么桓远知不知道此事?”

容止微微一笑:“他当然不知道,我那时也不会让他知道。”

“这又是为什么?”

“你看不出桓远有多大本事,因为桓远的才能被限制了,他自幼便被软禁,虽然受些限制委屈,可是真正复杂的人情世故,世间百态,他一样都没有见识过,他所学所知,不过来自书本和同样受软禁的家人,可是你看他前次做出来的反叛计划,像是一个毫无历练经验的人能想出来的么?”

假如说,这世界上有天才的存在,那么就是桓远了,完全没有社会经验,完全没有勾心斗角的经历,却可以做出这样缜密的计划,其中环扣巧妙,虽然在他眼中仍有破绽,可也不过是因为他比桓远多一些眼界罢了。

也许桓家先辈桓温天生的政客才能,在这一代这个人的血液中又复苏了,即便是在那样狭隘的环境下长大,依然不能磨去其所有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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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囚凰》小说免费在线阅读(第一章至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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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春色关不住

一觉醒来,比发现身边睡着一个裸男更可怕的是什么?

是五个裸男。

现在的楚玉,便面临着这样的境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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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甜美的酣睡中醒来,楚玉隐隐约约感觉到身边有人,她半支起躺得酥软的身体,睁开朦胧睡眼,楚玉随意的,甚至是有些漫不经心的朝身旁看去。

睡得很舒服。

她以为是她的好友在闹着玩。

这一看之下,楚玉却如遭雷击,周身的舒适闲逸不翼而飞。

睡在楚玉身旁的少年,年岁看上去大约十七八岁,乌墨一般的长发披在**的圆润肩头,形容秀美,眉是远山之黛,唇似三月桃花。

这少年生得好像女孩子一样秀美绝伦,可是再怎么秀美绝伦,他都是个男人。

任何一个正常女孩子,一觉醒来时,发觉身边睡着一个没穿衣服的男人,恐怕心情都不会太过愉悦,即便这少年相貌十分的秀丽。

因为睡眠还有些迷蒙的脑子顿时被炸得清醒过来,随后,她更加吃惊的发现,丝被下自己的身体,也是一丝不挂的——难怪她方才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震惊之中,楚玉慢慢的感受到一丝屈辱,随后陡然放大,因为这屈辱她全身都微微颤抖起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时楚玉方发觉,身上盖的被子是非常精细的丝被,被面绣工繁丽精致,而身下所躺的床,大得可以随意打滚。

这个少年是谁?怎么会睡在这里?她为什么又没穿衣服?

咬着牙,楚玉想要推醒那少年,忽然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浅浅的呻吟。

她的身体僵直住。

慢慢的转过身,慢慢的调动目光,看见身后躺着的另一个没穿衣服的男子时,楚玉终于无法再控制自己保持冷静。

错愕,惊恐,屈辱,复杂而强烈的情绪在楚玉胸中激荡,太过突然的变故让她无法接受,思维甚至陷入停滞状态,最后化作一声低哑的,极度压抑的叫喊:“啊————!”她双手紧紧的抱着丝被遮挡自己**的身躯。

被楚玉的叫声惊醒,躺在她身侧的两个少年很快睁开眼睛,而在两个少年坐起来后,楚玉看见,在床下又先后爬起来三个少年,他们身上都只裹着一层薄薄的绢布,伴随着起身的动作滑落在地,露出**的身躯。

楚玉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倒过去,所幸她自制力还算不错,强令自己不在这个时候失去意识,饶是如此,她还是不由得有些恍惚:一,二,三,四,五,竟然有五个没穿衣服的男人,这算什么?6p现场么?

这么荒诞的场景,怎么会在她面前呈现?

楚玉用力的咬一下嘴唇,坚硬的牙齿陷入柔软的唇瓣之中,微微的疼痛让楚玉冷静下来,神智略为清醒。

待楚玉定下神来时,那五个少年,其中四人已经整整齐齐的跪在床边,而剩下的那人,便是楚玉最先看到的少年,他飞快的一展臂,将挂在屏风上的宽大衣服拉下来,宽大的衣服像蝴蝶羽翼一样展开,披在他光洁修长的身躯上。

衣袂破空之声打破死寂的安静。

少年是屋内唯一一个勉强算是穿衣服的,楚玉不知道往哪里放的目光无措的投向了他。

楚玉这时候注意到,那衣服很宽大,制作得非常典雅,衣料是纯白色的,但领口与袖口却有一条大约一寸半宽的黑色镶边,其上纹着隐约滑过暗光的精美纹样。

衣服往身上这么一批,少年的神采气度当即显现了出来,他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模样,容颜秀丽,还带着那么一丝心底无邪的纯真稚气,可是他的眼神却那么的高雅,好似蓝天白云,高山流水。

方才他闭着眼时,觉着他容色秀美,可是他睁开眼后,楚玉却只能注意到他的神情高雅不可攀附,仿佛那温柔的秀色,都被高旷之气洗涤一空。

他是谁?

少年将衣服的领口用一只手拢着,另一只手将头发捋至颈后,偏头对楚玉微微一笑,相比其余四人的跪伏的姿态,少年几乎有一种洗练般的豁达。别人跪着,他站着,他是屋内惟一一个以平等的目光与楚玉对视的人。

少年慢慢的走过来,衣摆有少许拖过光滑无尘的地面,他温柔的看着楚玉,漫声道:“公主怎么了?是不是做了噩梦?”

空气中弥漫着舒雅慵懒的靡丽香气,楚玉心头陡然升起无可遏止的寒意,甚至在这温暖如春的室内,她也忍不住想要颤抖。

也许……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玩笑?

第二章 魂魄今安在(上)

这里是一间卧房。

这卧房内的摆设繁丽精美,透着一派婉雅秀丽之相,墙边挂着鎏金凤灯,屏风案几端庄典雅,皆是古式家具。

之所以开始怀疑这并不是一个玩笑,是因为,楚玉在找回了清醒之后,也终于想起,假如按照常理来说,她应该已经死了。

在这次醒来之前,她最后的记忆是飞机失事,那并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可是她也必须去面对。

飞机失事,然后,她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睡在五个**少年的身边,身上没有半点伤痛,屋内的摆设都是不可思议的繁华古雅,而她的手……

楚玉看着自己抬到了眼前的手,这根本不是她的手,骨肉均匀,白皙纤丽,细嫩的肌肤上没有伤痕或粗糙的硬皮旧茧,这双手简直养尊处优到了极点,绝不是楚玉自己所拥有的修长有力的,曾经伴随着自己攀援过高山,闯入过原始森林的手。

这是最大的不协调,也是莫大的证据。

这不是玩笑,她所认识的人里,没有人能和她开这样大手笔的玩笑。

楚玉生前闲暇之时,也曾看网上的流行小说,其中有写穿越时空,借尸还魂,夺魄重生,虽然极为新颖有趣,但楚玉却丝毫不曾当真,只作是奇妙的幻想,可是当无法辩驳的证据放到了自己面前时,楚玉才想起了这个不可能的可能。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少年,以及陌生的身体。

除了穿越,楚玉想不到别的更合理的解释。

楚玉眼前黑了一下,几乎要晕倒过去,心脏剧烈的紧缩,巨大的变故让她几乎无法接受,可是她不得不强迫自己接受眼前的事实,并且开始思索。

少年的说话的口音有些奇怪,发音与现代汉语截然不同,像是某地的方言,却又不是楚玉自己所知道的任何一种,可是奇怪的是,楚玉却能够毫无障碍的听懂,好像她原本就掌握这门发音一样。

楚玉知道,古代汉语的发音,在经历了千百年的变迁之后,与现代汉语是有些不一样的,但这都不是她所要追究的重点,目前最关切的是,她是谁?她在哪里?什么时候?

心口被极度的惊慌恐惧与不知所措充斥着,但是在理智被逼到极限的时候,却又无端的衍生出一种计算机般的冷静,好像将理智抽取出来,分成另外一个灵魂,冷冷的旁观着思索着考量着。

这少年叫她公主,在看他的衣衫,多半不是清代或元代的,这两个朝代首先可以排除,但是她现在的身份,难道真是一个公主么?

心念电转,片刻功夫间,楚玉脑中飞快的晃过了几个念头,她以尽量平稳的声音道:“你们都起来吧,先把衣服穿上。”话才出口她便有些后悔,要是让她们听出发音不同该怎么办,可是片刻之后她又猛然发觉,自己说出来的话,说话的语调发音,也因为这身体的改变而改变了。

发音的变化这个疑问也可暂时押后,因为楚玉分明的瞧见,在自己说了让四个少年起身的话后,最先站着的那少年,漆黑的眼睛里闪过惊诧之色,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可是这也被敏感的楚玉捕捉到了。

她说错话了吗?

楚玉心跳加快,不安的猜测着,只见那少年的惊诧之色一闪而过后,面上神情似笑非笑:“公主今日看起来有些不同。”他偏头随意的吩咐那四名少年,“你们先出去,待会有事便会唤你们进来。”

他的话似是极有威信,四名少年原本听楚玉要他们不要再跪,并不动作,但一听到他的话,却当即纷纷站起来披衣,楚玉甚至能听到,其中微微松了口气的声音,这让她心中越发的怀疑与不安。

四人绕过门口竖立的屏风,陆续离去,屋内只剩下楚玉与那神情高雅的少年,尽管少年的样子纯稚无害,可是楚玉依旧觉得很不自在,她轻轻开口:“你也出去。”她需要一个足够她冷静的空间,既然这少年叫她公主,那么相信她还是有些权威的。

“公主?”少年愕然,似是料不到自己也会遭到这样的对待,看着楚玉的眼神也随即变得有些奇异,好像指控楚玉做了什么不对的事一样,楚玉被看得十分心虚,但是此时此刻,她自顾不暇,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顾虑别人的感受。

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楚玉收回成命,少年神情中流露出丝丝奇妙的莫测之意,他微微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容止告退,但是公主,倘若有什么事,请随时传唤容止。”

自称容止的少年说完,便不疾不徐的,也跟随着先前四名少年的步履,离开了这间卧房。他走得不快不慢,阴暗的光线里背影孤绝料峭,与温和面容大不相同。

随后,这间宽大的屋子里,就只剩下楚玉一个人,孤独无助像云一样卷上她的身体,楚玉深呼吸了几下,才用力的压制住胸口疯狂滋生的软弱。

即便是在原始森林之中迷失,在黑暗之中只身摸索脱险的道路,她也不曾有过这样惨淡的情绪。

因为这已经超出了她所能掌控的。

身上还裹着丝被,楚玉下意识的寻找衣衫蔽体:距离床边不远的地面上摆放着一张方形的案几,上面整齐的叠着几件衣服,大件小件层层叠叠的让楚玉看得有些眼晕,一下子不知道应该先穿拿一件。

不等楚玉深思,被屏风遮挡的门外传来怯生生的女声:“公主,幼蓝来给您更衣了。”

楚玉原想不搭理,忽然念头一转,抿抿嘴唇,朗声道:“进来。”

第三章 魂魄今安在(下)

绕过门口竖立的插屏,出现在楚玉视线之中的,是一个相貌清秀神情胆怯的十五六岁少女,便是门外自称幼蓝的人,那名叫幼蓝的少女穿着浅蓝色的曲裾,端着一只铜盆,而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少女,两人手上一人捧着一块叠起来的手巾,低头跟在幼蓝的身后。

幼蓝走进来后,先是小心翼翼的看了楚玉一眼,随后将盆放在墙边的六脚盆架上。

楚玉阻止了她接过布巾放进盆中浸湿的动作,道:“你们两个出去……幼,幼蓝你留下来。”试图用一种熟练的口吻叫出幼蓝的名字,楚玉觉得很别扭。

两个少女不敢有异议,欠身拜了一拜便慢慢的退出门外,楚玉冷淡的吩咐幼蓝:“你过来,靠近一些。”

幼蓝神色间飞快的晃过一抹不安,她慢慢走到床边,端端正正的跪下,唯恐触怒楚玉。

少女惶恐的态度,让楚玉慌乱的心得到了一丝安慰,方才在面对那名叫容止的少年时,少年不卑不亢的态度,让楚玉无法把握与掌控,她想要得知自己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最快最直接的办法,莫过于询问身边的人,但楚玉性格谨慎缜密,深知自己的问题也许会惹来怀疑,而容止看起来又是一副不好糊弄的模样,相比之下,眼下诚惶诚恐的幼蓝,才是最好的询问对象。

楚玉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慌乱得害怕得要从别人的胆怯身上获取自信和勇气,可是现在事实却是如此。

她需要勇气,让她面对这一切。

稳定住情绪,楚玉微微一笑,道:“幼蓝,我问问你,你今年多大了?”

幼蓝神情有些畏惧,怯生生的道:“回公主,十六。”

楚玉沉吟片刻:“你来我这里,有多久了?”

“三个月。”

巧妙的引导,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话,片刻后楚玉转向正题:“我问你一些事,答得好了,我不会亏待你,要是你敢有半句假话或欺瞒,可就要多加小心……看着我回话!”最后一句话,她突然抬高音调,语气冷厉,从威慑入手。

面对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办法,虽然吓唬一个年纪比自己小的女孩不太厚道,但是楚玉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最后的低喝让幼蓝胆怯的瑟缩了一下,她不敢抗命,怯怯的抬起脸望向楚玉:“公主请问。”

见想要的效果已经差不多达到,楚玉缓和语气,张口便直接切入主题:“我是谁?”

幼蓝愣了愣,很不理解楚玉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您是公主啊。”

楚玉心中暗道你们一直叫我公主不问也可以知道,她点出了重点:“我问的是,我的名字,我要你说出来。”

幼蓝赶紧伏拜在地:“幼蓝不敢直呼公主的名字。”

楚玉淡淡道:“我叫你说你就说,我不怪罪你就是。”她心中急切,想要知道答案,面上却不得不维持着随意淡然的神情,不让焦虑流露出来。

“公主……”声音犹在为难。

在幼蓝的迟疑之中,几个呼吸的功夫,楚玉的耐心已经被消磨殆尽:“说!”

楚玉一声低喝,这喝声之中的决断冷厉之意吓得幼蓝全身打一个哆嗦,跪在地上快速道:“公主姓刘名楚玉,封号山阴。”

山阴公主刘楚玉?!

一秒钟。

有一秒钟的时间,楚玉的脑海里,是一片空白的,就连眼前,也好似瞬间失去了视觉。

山阴公主……刘楚玉?

历史上,是有这个人的。楚玉知道刘楚玉是谁。

这个时代有掷果盈车的潘安,有明珠美玉的卫玠,有凤止阿房的慕容冲,侧帽风流的独孤信,音容兼美的兰陵王,广陵绝响的嵇康,兰亭集序的王羲之,也有……山阴公主刘楚玉。

历史大部分公主,都是只有封号而没有名字记载的,而山阴公主刘楚玉,这位生于南朝宋国的公主,她的名字却流传到了一千多年之后。这并不是什么好的名声,刘楚玉之名,在一千多年前就以一种耻辱的姿态,被钉在了淫荡的罪柱之上。

这位公主最出名的功绩,便在于她的弟弟刘子业当上了皇帝后,她对刘子业说:“我跟陛下虽然男女不同,但是我们都是同一个老爹生的,为什么你可以嘿咻那么多女人,我却只能每天守着驸马一人,这真是不公平?”

虽然荒淫的宫廷之中,偷偷寻欢作乐的女人不算少数,但是像山阴公主这样光明正大问皇帝要男人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简直可说是剽悍!不是一般的剽悍!

美国总统他女儿都不敢这么干,但是一千多年前的山阴公主干了,不仅干了,还干得理直气壮。

而身为皇帝的弟弟刘子业听了他姐姐的话之后,竟然脑残的认为很有道理,随后立刻知错就改,精心挑选了三十名俊美少年供她享用。

对于楚玉来说,山阴公主的身份倒是其次,她甚至几乎忘却了方才所感受到的羞耻,屈辱,从他人的口中,确定了自己所处的时代后,她的整个灵魂,处在急遽的动荡之中,好像周围的世界寸寸断裂崩毁。

一千多年!

时光是多么的恐怖!

身体不是自己的了,环境也发生了巨大的变迁。

也许她应满足,毕竟她本来应该已经死去,但是生命却以这样的方式得到重生。这条生命,可以说是捡回来的。

可是……

她的家人朋友她的一切都离得那么那么遥远,远到了即便楚玉竭尽所能伸长手臂,伸得断了,也没有能力触碰到一千多年后,二十一世纪的残影。

父亲低沉威严却暗藏亲情的询问,母亲有些絮叨的殷殷关切,兄弟姐妹偶尔飞过的只言片语,朋友欢笑的眼神……全都没有了。

多么汹涌澎湃的灭顶之灾。

那么多的眷恋和羁绊,被时间之刀狠狠的斩断。

痛得她鲜血淋漓。

第四章 翩翩少年郎

山阴公主变了,简直就好像彻底换了一个人一样。

几日之内,公主府上上下下,都有了这样新的认知。

自从有一日早晨,她将侍寝的五个男宠都赶出门,甚至连平日里最纵容宠爱的容止也没能留下后,山阴公主就忽然变了。

她不再整日的纵情享乐,而是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也不叫人服侍,只让幼蓝几个侍女送三餐和打理她的起居,却从不肯见一见从前几乎离不开的男宠,几名男宠曾前去求见,都被挡了回来。

一连五日皆是如此。

到了第六日,男宠之中已经有一个人按捺不住了。

柳色是山阴公主后宫的男宠之一,他今年十七岁,容颜生得丰润娇艳,喜欢穿碧色衣裳,眉目波光流动之间娇媚无比,楚玉发生变化的那日他没能轮上侍寝,这些天来屡次求见楚玉不成,心中不免惊疑猜测,便忍不住去找容止。

公主府内苑分别有东上阁与西上阁,贵为公主的楚玉住在东上阁之中,而相对的西上阁,则住着她的驸马和男宠。

柳色找到容止的时候,容止正靠坐在庭院中的梧桐树下,手握着一卷竹册,低头专心阅读着。

柳色是后来的,在他到来的时候,容止就已经在山阴公主身边了,山阴公主对这个少年的宠爱让人难以想象,她不仅赐给他西上阁最好的院子,还因为容止喜欢看书,就命人给他四处搜集流传较少的书籍。

甚至的,她免去了容止一切礼节,令容止可以不用对她行礼。

论容貌,容止并不是男宠之中最娇艳美丽的,而他对山阴公主,甚至也不够恭敬小心,可是不管之后来了多么美丽的男宠,山阴公主对于容止的偏爱,依旧丝毫没有减少。

容止的来路,身份,对于众男宠而言都是一个谜,他们不知道这个少年的底细,只知道容止在山阴公主心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容止说一句话,抵得上他们说百十句话,而山阴公主的心意,容止一眼就能通透了悟。

山阴公主这些天来性情大变,让府内的男宠也跟着猜测不休,不知道她又要做些什么。柳色出身寒门,依靠色相成为山阴公主的男宠,这个身份虽然让人不齿,但是却很是实惠,因为他的身份,柳色家中的兄长已经做了小官,过得颇为滋润。因此,山阴公主不再召他们取乐,让柳色很担心自己是否会就此失宠。

但是楚玉让人在门口挡驾,他也不敢仗着公主平日一点宠爱硬闯,只有来找从前一贯看不顺眼的容止。

走到沐雪园门口,安静隔世的气息便扑面而来,沿着曲折的道路,绕过亭台楼阁,柳色找到坐在梧桐树下的容止。

容止低头专注的看着竹简,侧面优雅的轮廓泛着玉石一般温润的光泽,呈现在扶疏的枝叶空隙之间,他看起来是那么的悠闲自在,山阴公主的拒不相见,似乎没有对他造成丝毫影响。

柳色踩上花径的小石子,发出轻微的声响,划破满园的静瑟,容止抬起头来,执竹简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偏转过头,瞧着柳色浅浅微笑:“有什么事么?”

来向自己一直看不过眼的人求助,柳色心里是有些别扭的,但他男宠都安心的做了,又怎么会在乎这些别扭,只迟疑片刻,他就放开顾忌:“我想请你去看看公主,这些天来,公主足不出户,也不再召见我们,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容止慢慢的站起来,他一手拿着合拢的竹册,宽大的雪白衣袖轻柔的垂着,随着风吹而轻摆,仿若云一般轻缓,月一样柔和,柳色看得直眼热:这雪蚕丝所织成的布料极为难得,整个公主府就只有两匹,但只因为容止所居住的苑子名称里有一个雪字,山阴公主便将布料全部送给了容止,让他制成衣服穿在身上。

这并不是单纯的名字的缘故,柳色相信,即便他们所有人的名字里都带着雪字,山阴公主也不会赏赐给他们一丝半缕雪蚕丝。

假如这小小的公主府西上阁是一个后宫,那么公主的驸马便如同那皇后,但是握有实际权利,最为得宠的宠妃却是容止,剩下的他们,不管多少人,都是容止照人光彩下的点缀。

容止将竹简放入宽大的衣袖中,微微一笑道:“公主自然有她的打算,我们又何必打扰她,给她增添麻烦呢?”

柳色愤然,忍不住脱口而出:“你当然不必担忧,但我们……”话语忽然中止。

在发觉自己把心底不甘的怨怼说出来时,柳色就后悔了。他虽然不喜欢容止,可是也知道他在府中的地位,几乎一句话就能左右他的命运……他不该在这个时候发作出来。

可是压抑不住。

他恨容止。

他的眼神总是那么高雅,恍若山巅不可攀附的冰雪,每每让他看了,都不由自主的自惭形秽。

明明都是男宠,为何他可以看起来如此洁白无垢?

容止发出一声轻笑,他好像完全没有将柳色的愤恨放在心上,脚步不疾不徐的走向门口:“好,那我就依你所言,去看一看公主。”

走出西上阁,穿过中庭,容止风采翩翩的身影来到了东上阁之中,找到山阴公主的卧房,因为容止拥有在府内随意来去的特权,院子门口的守卫没有阻拦他,自动放行了。

站在紧闭的房门前,容止光洁漂亮的下巴微微仰起,眉间却含着沉思之色,有些迟疑。

他确实是最了解公主的,也确实是最受宠的没错,可是在那日早晨,公主惊叫一声后,他便发现,他好像忽然看不透那个美丽的女子了。

容止微微皱起眉,回想起那日的情形,他被叫声吵醒惊起的那一刻,第一眼瞧见的,就是那么美丽女子惊恐慌乱错愕甚至……的神情,那眼神……

容止仰起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嘴角溢出一抹浅浅的苦笑。

真是不愿意回想。

第五章 来路不可溯

收回思绪,容止有些涣散的目光,又重新聚集在面前的门上。

其实这些天来,他心中不是不奇怪的,公主的失常,他比任何人都更深刻真切的看在眼里,只是他的心志沉静坚定,养气功夫极好,没有如柳色等人一般流露出惊疑焦虑之态。

今日柳色找来,让容止猛然省起了一件事,那就是,全府上下,假如连他都不肯来探究山阴公主发生了什么事,那么就没人敢来第一个以身犯险了。

容止叹了口气,抬手推开门。

屋内是黑暗的,冷寂的,没有点灯,甚至也撤去了公主平日偏爱的熏香。

容止不由得皱眉。

当外界的光亮伴随着门轴转动的声音,精灵一般投入屋内时,容止听到那宽大的屏风后,传来低低的声音:“谁。”

那声音分明是熟悉的,却又是陌生的。

低柔微哑的调子,那是他听过了许多次的,只是没有一次,如现在这般,这般……

好像来自极为遥远的地方,冷静,坚定,内敛,并且,有着破茧重生的释然。

一瞬间,容止以为自己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见到了另外一个人。

“谁。”也许是因为沉默得太久,屏风后的人等不到回答,又问了一次。

容止站在门口,伸手推了一下挡在门口的屏风,可是只推开了一小段距离,便没了气力,一道阳光从不算大的开口处洒进来,低头凝视自己修长的手,他轻轻叹了口气:“是我,公主,我是容止。”

他缓步走向内室,再绕过一道屏风后,便瞧见了公主的卧房,不太意外,却又有些意外的,在床上看见了楚玉。

虽然已经成婚,并且广纳男宠,但是山阴公主目前还是少女的样貌与年岁,容止入目所见,便是那美丽的少女,身着深衣,乌黑的长发宛如丝缎一般披散着,坐在床边。

黑暗之中,少女的容颜还是欺骗世人的舒雅温文,可是眼神那么冷静清澈,与容止从前熟悉的迷离浅笑,截然不同。

同时容止也发现,几日不见,公主清雅的脸颊清减不少,他暗暗疑惑:山阴公主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是你。”楚玉看了一眼容止,这少年的风采还是那么的清雅高华,气度还是那么的从容淡泊,与她来到这里第一日所见一般无二。他没有戴巾帽,仅仅将乌墨一般的头发盘结成髻,以一根玳瑁发簪固定。

但是现在的楚玉,已经不像几日前那么的惊惶,她甚至可以冷静的审视少年,打量他的模样,思量他的身份。

虽然对于山阴公主的习性有些郁闷,可是楚玉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的审美十分不错,假如不知道容止的身份是男宠,她几乎会错以为,这眼神高雅的少年,是哪家显贵士族的孩子。

“你怎么进来的?”楚玉扬扬眉毛,假如她记得不错,她应该吩咐过,让人在外面挡驾,谁都不见吧?难道守卫给她摸鱼去了?

容止并未作答,他上前走了两步,就站在楚玉身前三步外,他温柔的道:“公主,你已经好几日没有出屋了,我们都很是担忧……”

楚玉淡淡接道:“担忧什么?”

容止笑了笑,宛如月光流水一般的宁静悠闲,他的语调也十分的悠闲安然,甚至有一些随意:“担忧辜负春光,再过一些日子,到了炎夏,便不那么有趣了。”

楚玉原以为他会说担忧她身体,却没料到他说这样一番话,惊讶之余也不由得莞尔:“你说得对,时光如水不待我辈,我确实不能一直这么关着自己了。”

容止眸光微闪,道:“其实容止也十分的奇怪,这些日子公主在房中,想了些什么呢?”

“想了什么?”楚玉微微抬起脸,从下巴到颈项,构成一条优美的曲线,她霍然轻松的笑了起来,“想了很多,有过去,有现在,告别已经无法挽回的,放弃终生不得见的,接受已经发生的,面对并非梦境的。”身为二十一世纪楚玉,所拥有的一切,都在睁开眼的那瞬间,失去了。

她的亲人,朋友,熟悉的生活环境,以及她的生命。

倘若迷路,第一要务便是冷静,不要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跑,冷静的观察周围的环境,做出最有利自己的判断,并果断的采取行动。

即便穿越了时间与空间,在历史上迷失了道路,也应该是一样的。

只是这迷路,让她失去的太多了,以至于她花费了足足五天的时间,来整理自己的思绪。

仓惶,震惊,痛苦,迷惘,清醒,冷静,抛弃,决断,思索。

死了,又活了。

回不去,怎么办?

正视自己,面对当前。

一片片将痛得麻木的伤口揭开,让冷静的思维手术刀慢慢切割。

从不知所措到将思绪整理得调理分明,楚玉的灵魂经过了一次几乎可说是浴火重生般的磨砺考验。这过程不能说是不痛苦,幸而已经过去。

但尽管已经做好了面对的准备,做了许多的心理建设,但是出于本能的惰性与对周围一切的未知,楚玉始终不愿意推开门走出去。

直到容止进屋。

他将门推开,把阳光放进来,也好像推开了她心中紧闭的不愿开启的门扉。

楚玉站起来。

她没有穿鞋,赤足披发,走在光滑冰凉的地面上,沁凉的丝丝寒意从脚心窜入身体里,却让楚玉更为清醒与坚定。

她走到门口,绕过歪斜的插屏,便见好大一片春光扑面而来,新抽的嫩绿映入眼帘,温柔清澈的日光一下子照亮了心底晦暗的角落,扫净沉闷之气,楚玉只觉得胸口豁然开朗。

多么美丽的景色!这些天来,她把自己关在了屋内,也把这大好的光景关在了屋外。

她转过头看向容止,真心实意的说道:“多谢。”透亮的阳光打在她白玉般的清丽脸容上,让她雪白的肌肤看起来好像半透明一般。

假如不是他闯入,她不知道还要磨蹭多长时间。

说着谢语的,不是山阴公主刘楚玉,而是千余年之后,穿透那如水的时光,越过不可逾越的障碍,来到此地的另一个楚玉。

第六章 唯恐负春光

“越捷飞,陪我走走。”楚玉向身旁穿着蓝色紧身武士服的青年道,随后也不等他答话,便自己走上了蜿蜒的石子小径。

名叫越捷飞的青年,有一具挺拔英武的身材,收身剪裁的衣服显出他漂亮的长腿窄腰和宽肩,他的面容虽然不是绝顶的好看,但是却别有一分飞扬英挺的俊气。

楚玉还记得她来到这个世界几天后,头一次走出屋子时,越捷飞好像鬼魅一般,无声无息的就出现在她身边,吓得她险些心肌梗塞,后来弄清楚越捷飞是她的贴身护卫,才稍稍安下心来,明白这大约是传说中高来高去的轻功。

只要走出起居室,越捷飞就会立刻出现在她身边,不分白天黑夜,不论什么时候,而只要楚玉回房,越捷飞就会自动消失,绝不浪费一秒时间。楚玉曾经尝试过清早突然跑出屋子,才踏出门口,往身边一瞧,就看见了那非常容易辨认的宽肩窄腰长腿,让楚玉不得不承认,越捷飞对她的保护真的是二十四小时贴身,完全不带休假的。

楚玉曾经私下里暗暗猜想,这么贴身的进行保护,越捷飞他平时都是在哪里休息的?难不成他每天就在她的屋顶上睡觉?万一到了下雨天怎么办?不过遗憾的是,楚玉自穿越过来始,几场雨都是在半夜落下,那时她基本睡得正香,哪里可能特地爬起来证实自己的疑问?

摆正心态以来,楚玉便敞开怀抱,享受原本属于山阴公主的一切,公主府占地面积可以称得上辽阔,简直就好像土地不要钱的一样,前世在现代城市里寸土值寸金,贵得不得了,有人工作一辈子,也不过是为一套房屋努力,但此时放眼放去,亭台楼阁,园林假山都是属于她的领地,让楚玉每每想起,都忍不住心花怒放。

而公主的衣食,也是超出想像的奢华,三四十个菜式,那是最简单的早饭夜宵,正餐菜式至少过百,这还是楚玉自己一个人吃饭的状况,衣服更是每天翻着心思的换花样,都是簇新的衣料,没有哪一天的衣服是相同的,楚玉问过幼蓝,得知那许多精美的衣裳,山阴公主一般只穿一次,穿过之后便送到仓库里堆积灰尘,让楚玉小小的心疼了一把。

在适应了没有现代设施尤其是没有电脑的生活后,楚玉过得极为滋润。

“奢侈,真奢侈,**,太**了。”楚玉一边这么感慨,一边笑眯眯的享受穿越重生的福利,新身份所拥有的一切,只除了一样——男人。

虽然走出了屋子,但是楚玉走得并不太远,她忘了解除禁令,导致来找她的男宠还是如前几日般被挡驾,至今为止,楚玉依然没有见除了容止外山阴公主其他的男宠,最初醒来那日虽然还看见另外四人,但他们模样在楚玉脑海里还是一团模糊。

好吃好喝好睡,楚玉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在品尝古代天然无污染食品的活动上,过剩的营养迅速将前些天忧思造成的瘦削补了回来,只不过**了几日,楚玉的脸颊又恢复柔润动人的光泽,假如继续这么**下去,她怀疑自己的身材很有可能开始朝横向发展。

所以楚玉停了下来。不光是为了保持身材,也是想要活动活动身子,去见一见公主府上的其他人。

这其中十分重要的一部分,便是那些男宠。

前夜下了一场雨,虽然已经过了一日光景,铺就小路的石子之间还残留着微凉的湿意,庭院之间树木新抽的绿叶笼罩着一层动人心魄的苍翠,这样清新可人的碧色,只有在江南的春日才堪拥有。

走了不过三两步路程,楚玉忽然想起,自己身为公主,巴巴的跑去瞅自家男宠,岂不是太过奇怪了一些,她顿住脚步,唤来幼蓝代为传话,说她要在府内办春日酒宴。

幼蓝小心的问:“此事是否还与从前一样,交给容公子打理?”就她所知,公主府内苑的许多重要事宜,都是交由容止办理的。

楚玉略一迟疑,随即微笑点头:“对,交给他。”眼下她对一切都还较为陌生,事情交代给熟手会比较省事,但是楚玉也在心里揣度,山阴公主给那容止的权限,是不是稍微大了一点?不仅能够无视她的禁令在府内任意走动,还经常经手山阴公主交代的事务。这少年在众多男宠之中,必然是有什么不同的。

不过楚玉暂时不打算有所动作,凡事皆应先谋定而后动,她计划先考量一番。

楚玉下达命令后,容止便去代为执行了,他效率不错,不过两刻钟的时间,在一片杏花林中,便摆开了坐席,缤纷的花树之间,一尺高的矮桌上两列铺开,摆放着美食佳酿,而一个个或者美丽或者俊俏的少年,也都纷纷入座。

楚玉静静的坐在首座。身为公主,她本不必这么早来,但是楚玉心中另有计较,便让幼蓝领路,几乎是第一个入席。坐在长几后的锦垫上,她静静的注视着庭院的门口,看每一个来人,用自己的眼睛去衡量判断。

这个时候,虽然椅子已经从游牧民族那里传入,可是并不流行。人们要做什么事,比如谈话办公吃饭等等,都是跪坐着,而且是那种双腿并拢,脚后跟贴着臀部的那种坐法。

因此,在公主开聚会时,即便是公主自己,也必须跪着。

楚玉一边暗暗挪动跪得僵硬的双腿,以此来缓解麻木的感觉,一边腹诽这个椅子还没有开始流行的朝代,虽然双腿之下有柔软的垫子垫着,可是被身体的重量压迫久了,血液循环迟滞,还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

只跪坐了一会儿,楚玉便有些受不住了,但是她偏头看已经将所有琐事交代分派完毕,坐在右侧席首位的容止,他面上神情安宁平和,丝毫没有不适之色。她偷偷的撇撇嘴:难道这些跪坐的古人,腿都不会发麻的么?还是麻着麻着就习惯了?

楚玉只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便有人入席了,这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第七章 活色暗生香(上)

华丽!真华丽!

荒淫!太荒淫了!

一个两个三四个,五个六个七八个,九个十个十一个……虽然史书上载山阴公主刘楚玉一共三十男宠,乃是皇帝一次性批发给她,但是楚玉问过幼蓝,事实并非如此,公主府上的男宠,一共二十四名,虽然有半数是皇帝一次性送的,但是也有半数,是山阴公主自己精挑细选四处陆续搜刮而来。

其中容止,便是山阴公主最早带回府中的。

各色美少年美青年从庭院门口接连亮相,看得楚玉心中惊叹不已,并且再一次肯定了这位公主的审美,不仅品味极高,而且趋向于多样化,几乎每个类型的,都要来那么两三个,同类之中又有细微不同,风格各异,真是异彩纷呈。

山阴公主就好像是一个挑剔的收藏家,不断搜集家中缺乏的艺术品,每一种风格的,她只要两三样同类相似,务必做到种类齐全化,风格多样化。

原本以为容止的容貌便已经十分不错,怎料见过其他男宠后,楚玉才晓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假如撇去气质这一项,光以皮相论断,公主府内比容止强的,实在不算少数。

这些男子的年龄,从十多岁到二十出头,不一而足,楚玉瞧见一个看上去才十一二岁的孩子,那孩子生得玉雪可爱,睫毛又长又翘,水汪汪的圆眼睛黑黑亮亮的,脸蛋嫩得好像一掐就能出水。脑子里“嗡”了一下,楚玉强作镇定,好似若无其事的问一旁的容止:“对了,他今年多大了?”手指向那孩子。

“十二。”容止的回答让楚玉的脑袋又嗡了一下,觉得山阴公主简直就不是人,才十二岁的小孩,她也好意思糟蹋……虽说眼前这孩子确实长着一副让人看了就很想糟蹋的模样,虽说山阴公主的年纪虽也不算太大,只有十七八岁,可十二岁,十二岁……她这是在摧残祖国的幼苗啊!

再看席上其他人的年龄普遍都不算大,楚玉摇摇头:显然山阴公主不是一个全年龄爱好者,甚至的,有比较严重的啃嫩草习性。

男宠加上容止一共二十四名,有二人据说病了,容止提前代其向楚玉说了声不能来,但至于是真不能来还是别的什么,楚玉无从判断,只有暗暗笑一声,记住那两人的名字。山阴公主的那位驸马何戢也不在府上,来了这些天,都没有瞧过这身体的正牌老公,让楚玉有些遗憾,不过从这个角度,亦可以说明,山阴公主和这位驸马爷的感情不怎么样——这是当然的,不管哪个男人,看着老婆当着他的面出轨,他和老婆的感情都不会太好的。

可怜的何驸马……看着面前两排各有风采的美少年美青年,楚玉不由得深深同情起了那个尚未谋面的男人,他头顶上的绿帽子,算算摞起来该有一层楼那么高了吧?

最后出现在席上的,是两个神情娇媚容貌艳丽的少年,他们一个穿着浅粉色衣裳,一个一身仿佛要滴出来的翠绿,并肩朝楚玉走来,此时楚玉正端起酒杯啜饮一小口果酒,还没来得及品出味道,便见这一红一绿走了过来,险些岔气呛住,她赶紧低头,强行咽下酒液,这才缓了口气。

楚玉舔舔嘴唇,也没什么心思喝酒了,她看已经走近的两个少年:逼人艳色炫目夺神,不管哪一个,单看都是了不得的美人,但是……红配绿,这是谁想出来的搭配?

那一身翠绿的妩媚少年正是求容止去见公主的柳色,他得知公主要在杏林之中设宴,连忙梳妆打扮,甚至还洁身沐浴了一下,这才匆匆赶来,以至于有些迟了,而与他一样迟到了片刻的,是一直与他争宠争得十分厉害的墨香。

两人从两条相对的小道上走出来相遇,看见对方都是精心打扮,各自以仇恨的眼光剜了对方一眼,随后谁都不肯落后,加快脚步,几乎是同时来到席间。

假如要问柳色在这公主府中最看不惯什么人,这个人既不是公主的驸马何戢,也不是倍受公主宠爱的容止,而是这个墨香。

何戢这个驸马做得窝囊,于他们没有半分威胁,而容止虽然极为受宠,平日为人却很是舒雅清简,除了偶尔向公主要些书之外,从不去主动争取什么,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公主自己主动给的,柳色对于容止,与其说是憎恨怨怼,倒不如说是因为不可攀附不可企及的绝望妒嫉。

然而这个墨香,却是真正能威胁到柳色实际利益,目前最为让柳色痛恨的。

府里的人几乎都知道,山阴公主挑选男宠,不喜欢有太多的重复,那么越是独特的,就越为珍惜宠爱,柳色与墨香同样是以艳色夺人,虽说在姿色上,柳色胜出半分,但是墨香却有一项特点是他所没有的,这成了墨香最有利的武器,也是他最大的资本。

此时席间还有两个空位,但是两个艳丽少年,连看了不看那空位一眼,同时向楚玉行了礼,就从两旁分头而行,绕过案几,到楚玉身边坐下。

两人才靠近,楚玉便闻到一股甜腻柔润的芬芳,那香味不同于平日所用的熏香,不带烟火之气,却又比花香温厚悠长,还隐约带着温温的暖意。

楚玉略一思索,忽然想到一个可能,忍不住偏头朝墨香看了又看,大约是路上走得急了,墨香的额头鼻尖,渗出一层微微的薄汗,轻风一吹,便有一阵馨香飘来。

清代有一位新疆的绝色美人,体有幽香,不施香料而自发香气,迷住了乾隆皇帝,被封为香妃,但楚玉没想到在一千多年前的南北朝,竟然有这么一个男性版的香妃,身在山阴公主的后宫里。

楚玉现在有点佩服山阴公主了:因为每个人自身体质的不同,能够天生散发动人体香的人少之又少,但这样少见的人,却被山阴公主这个美男子收藏家给弄到手,收入了后宫。

第八章 活色暗生香(下)

柳色墨香来时,也发觉了楚玉与从前的不同,两人心有顾忌,不敢贸然亲近,只保持着大约一尺多的距离,跪坐在楚玉的两侧随侍,但是柳色万万没想到,他们才一坐下,楚玉便立即扭过头,冲墨香看个不停,完全不顾另一旁的他。

相较于墨香的欣喜,柳色暗恨,面上却不能发作。从前此等聚会,他与墨香都随侍公主两侧,墨香虽然会与他争夺公主的注意力,可是他容颜生得娇媚,艳色比墨香更胜一筹,也不会被忽视,却不料今日……

柳色暗暗生气之时,楚玉还在看墨香,之前看着两人红配绿的出现只觉得好笑,没有细看两人的容貌,现在从近处仔细瞧了,却让楚玉从心底生出另一种惊叹,只见墨香姿容妍丽,凤眼中波光宛转,散发出的香气柔媚动人,肤如凝脂,这么近的距离也完全看不到毛孔,这样的美人,实在是世间难得,只是,呃……是不是太弱了一点?她现在感觉有点性别倒错了,一个男人比女人还妩媚,让她几乎错以为她才是男人,眼前的柔媚少年,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女子。

原来山阴公主喜欢这个调调么?楚玉暗暗思忖着,她抬眼看一圈席上其他的人,目光扫到容止的时候又觉得自己想的不对,同是男宠,容止的风采气度,与墨香柳色便截然不同,而席上诸人,亦是气质容貌各异。

这些人对楚玉的态度也有所不同,如柳色墨香者是殷勤备至,也有人并不那么热切,甚至有面色僵硬神情抗拒者,想来是被迫成为男宠,不肯完全屈服的。

可是这其中最为独特的,却是容止,他的神情那么从容自在,淡定温和,好像周围的一切,皆与他没有关系,他独自一人,在清幽林间漫步徐行。

“公主。”身边带着几分幽怨的轻唤让楚玉想起了柳色,她偏转过头,见柳色双手端起琉璃杯盏,眉眼妩媚,娇艳欲滴的朱唇轻轻开启:“公主,您前些日子闷在屋里,让柳色很是担忧啊,柳色是着急得没办法了,才求容止去找您的。还望公主不要责怪。”

这回近处看了,楚玉才发觉,柳色容色更在墨香之上,恍若春光柳色之中,最浓艳凝翠的一抹。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勾魂摄魄,眼睫浓黑长翘,嘴唇莹润娇艳,柳色的衣领微微敞开,露出小片白皙光洁的胸口肌肤,里衣领口的阴影下,还隐约可见漂亮的锁骨……这简直就是富有冲击性的美貌。

好在她方才看了一会儿墨香,有了点免疫力,这才不至于当场失态。定定神,楚玉眉毛轻挑,随口道:“原来如此,是你让容止来找我的,那么为什么你不亲自来呢?”

柳色愣了一下,旋即又笑道:“公主在拿柳色说笑么?公主不让我们见,我们又岂可擅闯?”他的语调转瞬间变得有些哀怨,“公主这样可不公平,容止时时都能见着您,但柳色却要苦苦思念等待呢。”

目光越过楚玉的肩头,柳色看见墨香讥诮的笑,两人的视线对上,墨香不屑的抬起头,嘴唇无声开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念头,你不就想和容止一样在府内有特权么?”墨香和柳色自从见面以来,两人便一直在斗,彼此都十分了解对方的想法,柳色才说出这饱含暗示的话,墨香便知道他打的什么鬼主意。

柳色也不管他,只冲着楚玉嫣然一笑,以此作为向墨香的示威。

楚玉沉思片刻,慢慢道:“你说得很对……”她说话间顿了一下,却让柳色心跳一下子加快,他原本并没有想到要得到与容止一样的待遇,只希望用这个为由头,以退为进的趁机要些好处,可是现在听楚玉的意思,似乎是有些赞同的味道,这让柳色也不由得紧张过度,猜想难道公主打算将他的地位提升到与容止一样了?

楚玉顿了一顿,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微笑,接着道:“你说得很对,我确实该一视同仁。”就在柳色做好了准备,打算要表达感激涕零时,却听见楚玉淡淡道:“今后,把容止在府内的所有特权取消,如此大家就都一样了。”

她这话一出,几乎席间所有人,都对此产生了反应。

柳色极为惊愕,也极为不安,他没想到自己这番话不但没有捞到好处,还牵连得容止失去了一项特权,也许这并不影响容止在公主府上的地位,但是会不会因此让容止记恨上他了?

况且,容止在府上许多男宠之间极受尊重,假如因为他而遭到损伤,他今后也许会遭到大部分人的联合抵制。

柳色一下子慌了神,他这一遭不单是损人不利己,还有可能招来敌视,实在是太失策了。

相比柳色的惊愕不安,墨香却在偷偷暗笑。

席上诸人,也是各自反应不一,有的人不平的看向楚玉,有的人愤怒的瞪着柳色,也有少数幸灾乐祸不小心流露出一丝喜色的……

楚玉垂下眼帘,眸中笑意一闪而过。只是一句话,便好像巨石入水,激起汹涌的浪花。突如其来的惊变会让人难以掩饰自己的情绪,根据不同人的反应,可以初步判断他们对公主,以及对容止的态度。

第九章 宠辱不为惊

虽然从幼蓝口中旁敲侧击的问出一些,但是楚玉未免露出破绽令人起疑,还是控制住自己没有问太多,更何况,从幼蓝口中得知的,只不过是一个不解事的小姑娘眼中的世界,真正的情形究竟如何,楚玉还要自己来判断。

席上诸人之中,有两人让楚玉较为留意,其中一个坐在左侧最下首的位置,那青年看上去比容止年岁大些,大约二十一二的模样,容颜瘦削清俊,但是这人自从进入庭院之后,神情郁郁,面上的孤涩之气半刻都无有消散。

他的神情气度,与这满园春色格格不入,明朗的蓝天白云之下,只这么一小片晦暗阴影,因而显得分外的醒目。

从入席到楚玉说出罢免容止的权力的话之前,他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连一个目光都吝啬给予,好像看楚玉一眼,就会玷污了他的眼睛一般。

楚玉说出话后,便留神着他的态度,只见那神情郁郁的青年果然有了反应,他错愕的扫了一眼楚玉,神情有些不屑,也有些不忿,但是他压抑住了自己,什么都没说,眼中一道冷光闪过,便又扭过头去。

但是所有人之中,最让楚玉惊讶的,是容止。

楚玉说出要免除容止自由来去的权力时,容止正举杯欲饮,听见楚玉的话,他的神情丝毫没有波动,动作也没有停顿,只十分文雅的喝了一小口酒,轻柔的放下酒杯,神情安适的转向楚玉,微微一笑:“好。”

有人在为他不平,有人在幸灾乐祸,可是他却好像全不知晓,不,他其实是知晓的,只是他并不在意,那种沉静,是一种接近奢华的高雅,宛如和氏美玉,只可偶遇,不可强求。

好像一切纷乱的情绪,到了他那里,都会被梳理被安抚。

很仔细的看完了席上个人的表现,楚玉微微一笑,道:“我说笑的,你们不要当真。”在没有弄清楚容止的底细前,她并不打算着急做出太大的改动,方才的话,不过是为了试探一二,众人的反应没有辜负楚玉的期待,只除了容止。

这少年眉间眼梢似有芬芳书卷,每翻一页都能看到新的内容,楚玉直到现在,都没看清这本书一共有多少页。

听见楚玉这么说,柳色吊着的心才安下来,暗暗庆幸避过一劫,并在心底盘算着待会是否要前去向容止示好以免他记恨,相对的,墨香秀丽婉约的眉间悄悄的浮现失望之色。

容止则依旧温和淡定,如天边白云漫卷,花树之下,衣衫如雪的少年微笑着再应一声:“是。”

这本该是一场聚餐,但是楚玉忙着观察诸人,心中别有牵挂,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就是吃进嘴里了,也感觉不到味道。她在席上偶尔说一些话,并观察众人的反应,以此来做出相应的判断。

楚玉吃得心不在焉,大部分男宠也不得心安,有的人在心中揣测这位公主又打算玩什么花样,吃得甚至比楚玉还少。

这些天不见,公主的变化实在太大了,相貌并无改变,关键在于她的神情,那坐在首座的少女,欺骗世人的优雅面容上,呈现的不再是往日半醉一般的迷离笑意,她笑得很少,很浅,但是也很果决,清澈如水的眼睛看着每个人的目光,好像要把他们看穿一样。

简直就像是,彻底变了另外一个人。

楚玉不是不知道众人的疑惑,但是她并不在乎,自打从侍女幼蓝口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后,她就开始放下心来。

只要平素小心一些,不要留下切实证据,有人怀疑她又怎么样?谁能拿出证据,说她不是真的刘楚玉?谁敢来质问她这么一个地位尊荣的公主?她与过去不同又怎么样?她高兴她乐意改变,谁有资格过问?

真要逼得没办法,她还有“失忆”这手最后绝招可以祭出去。

丧失记忆,这可是古今中外,附体穿越小说百分之九十的必杀法宝。但是对于楚玉来说,却是万不得已的最后手段。

用失忆来扮无辜,依靠他人来感知世界,被人牵着走,有什么问题也不能掌控,这不是她楚玉的作风。

不过楚玉对山阴公主的淫威有一点信心,在这个王府之中,想必没有人敢随便对她发出质疑……除了容止。

这少年,是楚玉目前最为顾虑之人。

按照楚玉原来最先想的,是应该立即遣散所有男宠的,美少年固然赏心悦目,但她毕竟不是山阴公主,没有那方面的需要,还是不要耽误好男儿的前程为好。

通过观察,楚玉发现容止在山阴公主心目中以及在所有男宠之中的地位都极为特殊,而容止的身份来历竟是一个谜团,他看起来不像是被迫成为男宠的,可是对于楚玉的态度也绝不谄媚,他甚至拥有在府内完全自由的权力,但却又从不妄尊自大,恐怕只有原来的正牌山阴公主,才知道容止是什么人。

他看上去好像无所求,正因为如此,楚玉才觉得他深不可测。

聚会在半个时辰后便结束了,楚玉宣布散席,但是她不动,又有谁敢当着公主的面走人,因此出现的尴尬境况便是大家都一个个默默的坐在座位上,互相的大眼瞪小眼。

楚玉道:“我还想在这里多留片刻,你们都先走吧。”

她说了这话,还是无人动弹,楚玉初时不解,仔细想了一会儿,才恍然明白,这山阴公主只怕是有不良记录,曾经用类似的办法耍弄过人,所以这些人才会如此谨慎小心。

她正在思索应该如何劝解,忽然有人发出一声轻笑,楚玉抬眼看去,却是容止,他端起酒杯,对楚玉遥遥一举后饮尽,随即长身立起,洒然离去。

在容止之后,那不屑楚玉的清俊青年,也跟着走了。有人带头,便会有人跟随,不一会儿,席上的人走了大半,可是楚玉身边两个美少年却不肯走,一个楚楚可怜一个娇媚艳丽,都眼巴巴的瞧着楚玉。

楚玉无奈又好笑,她如何不明白这两个少年打的是争宠的主意,可惜她不是山阴公主,解不来这么多的风情。不得以只有再出声赶人:“你们也先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墨香柳色对视一眼,彼此交换一缕敌意,又各自小心对楚玉行了一礼,才磨磨蹭蹭的走了。

两排坐席空落落的,虽说未必有多少感情,但是宴席过后那种曲终人散的寂寥,还是让楚玉不由得一阵怅然。

公主府富贵繁华,让初来乍到的楚玉狠狠**了一把,但是那么多的华服美食,却无法填满她胸怀之中的空旷。

来到这里,她付出了失去前世的一切的代价,虽然身为公主,拥有奢华的享受,可是却未必比在现代时更无拘无束更快活自在。

但是楚玉不抱怨,不自怜,不自伤。清醒过来后,她的目光坚定的投向前。

她骨子里便有着一种充满韧性的生机,在任何时候都那么的郁郁葱葱,即便是在这蒙昧的一千多年之前,也能绽放出绚烂的花朵。

这是一种坦然,发自灵魂上的高贵,与物质无关,与身份无关,与世俗无关,更与时间无关。

楚玉一抹眉毛,朝杏林之外看去,目光穿过艳红的花枝雪色的花瓣,蓝天白云辽远澄明。

她总有一天能自在飞翔。

第十章 绿竹伴疏桐

该走的都走了,长几锦垫什么的都撤得差不多了,只是没动她公主大人面前的这张。

人也几乎走得干干净净,但是越捷飞却一直守在她身后的不远处,楚玉扭过头看着越捷飞挺拔的身姿,道:“越捷飞,你到前面守着,不要看我。”

越捷飞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奇怪,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脸上微微一红,便依言向前走了十多步。

看见越捷飞脸红,楚玉脸有点绿,他刚才那个表情,该不会是以为她要做什么下流事吧?其实她之所以让人先走,只不过是因为……

楚玉一下子垮下脸,挣扎着挪动身体,双手撑着地面,将两条已经麻木得失去知觉的小腿从身下解放出来,坐得太久,她腿麻了。

手攥成拳敲打没有感觉的双腿,针刺般的痛感一寸寸卷入肌理,揉了一下双腿,舒活被压迫久了的血脉,再站起来摇晃的走几步,楚玉才堪堪恢复过来,打定主意今后要在公主府内大力推行座椅。

在来回走动一会,行走才完全自如,楚玉轻轻的吐了口气,叫唤越捷飞:“跟我过来,我想走一走。”她还没有好好看过公主府。

越捷飞道:“是,我这就命人将轿子抬过来。”从前若是走得远一些,山阴公主总是以轿子代步的。

楚玉摇头道:“不必,你陪着我步行就好。”

“是。”越捷飞嘴上应着,眼神却左右漂移,躲躲闪闪的不敢看楚玉,好像楚玉是什么吃人的野兽一样,过了片刻他犹豫的问道:“公主是否需要多叫上几人作陪?”

楚玉先是一愣,看着他的神情,忽然反应过来,敢情这小子是怕她趁着两人独处时兽性大发非礼良家帅哥,把他给糟蹋了,才这么的不清不愿。

以公主府上那么多美貌男子为参照标准,越捷飞这样的容貌简直就是在及格线之下,这样他还能如此自恋,也让楚玉不由有些佩服。

楚玉好气又好笑,想要解释两句,转念一想又觉得没必要,便先行朝杏花林外走去:“得了,别罗嗦,随我来。”

一边走着,楚玉一边默记府内的地形路线,慢慢的在脑海中勾画出一副公主府局部地形图,之所以说是局部,主要是因为公主府占地面积太广阔,楚玉足足走了三十多分钟,走走停停,偶尔看看风景,才将内苑走了一半。

整个公主府分为外府和内苑,简单的说就是内外两层,这两层之间的等级界限十分的严格,有资格住进内苑的,都是公主信得过的侍女部下,以及所有男宠外稍带俊美驸马一名,而外府的部分,除了修葺来游玩享乐的地方外,还居住着一些门客,府上的官吏以及卫队私兵,最开始楚玉听说自己府中有私人武装时十分的惊讶,暗道这难道不会被皇帝咔嚓掉么?后来才知道原来这时候皇亲贵族的权利还是很大的,甚至可以在府上私人任命官吏。

既然不会被咔嚓,加上这些事有专人去管理,不须她多操劳,楚玉也就不再理会。

虽然路上不时的停下来,但是半个多小时站着走着,楚玉还是觉得累了,对于这个身体的娇贵,她有些不满,但是这个问题不是一天能改变的,现在只有忍着。

靠在一株梧桐树下休息,楚玉拿袖子轻轻擦拭额角的薄汗,四周种植着绿竹疏桐,环境极为清雅怡人,风吹过树叶发出的轻微声响,细细碎碎的抚慰着心中的躁动。

公主府内花木茂盛,园林假山秀丽端方,动辄小桥流水花树成林,美则美矣,但这般景色看久了,未免觉得枯燥,这片桐林竹枝,入目的清幽绿意,便有一分别样的雅意深致。

透过竹枝之间的缝隙,楚玉勉强看清前方立着一堵白墙,墙后也有桐竹扶疏,她唤过越捷飞,漫不经心的随口问道:“这附近是谁的住所?”

越捷飞不疑她在探问,不假思索道:“是容公子的沐雪园。”

楚玉轻轻的“哦”了一声,忽然隐约看见似有人朝这边走来,她定睛一瞧,却是一名儒雅俊美的青年男子,峨冠博带,行走之间宽袍广袖款摆飘动,颇有古时风雅名士之姿,他没有注意到隐藏于竹桐之间的楚玉,脚步匆忙的走向沐雪园,推开虚掩的朱漆门,便那么直接的走了进去。

楚玉这才注意到,沐雪园周围没有守卫,也看不出有任何的警戒布置,也正因为如此,此地才有那么清逸的脱俗之意。

那青年的面孔是楚玉没有见过的,出现在内苑,他的相貌又如此俊美,身份很快的在楚玉心中呼之欲出,要么他是她那尚未谋面的驸马,又或者,是那两个称病的男宠之一。

楚玉原本就怀疑,哪里有这么巧的事,在这么滋润温暖的春日,一连病倒了两个,不过究竟是怎么回事,还需要她进一步求证。

楚玉心里面还在盘算着应该怎么做,不一会儿又见一人走来,那人是先前在宴席上所见的神情阴郁的孤傲青年,与方才那人一般没看见她,并且也一样朝那沐雪园而去。

楚玉依稀记得,席上曾有人唤他做江淹。

嗯哼。

楚玉从鼻子里发出轻轻的哼声:她才在杏花林里办了春日宴,容止就要在自己的底盘办春日小宴吗?

随手扯下一片新生的竹叶在指尖缠绕,柔软的叶片随着她手指的动作不停的扭动,楚玉眼中忽然漾开笑意:很有意思。

丢下撕裂的叶片,她大步朝沐雪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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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的诗凤求凰诗词?

李白的凤求凰出自西汉·司马相如《凤求凰》,全诗如下:其一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求凤求凰原诗全文?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

凤囚凰第几章楚玉向容止坦白自己不是山阴公主的-懂得

202章山有木兮(下)第二卷红了樱桃绿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抛二百零二章山有草木兮(下)“我来自一千五百多年之后。那时候距离现在,已经又更迭了许多个朝...

【“款款东南望,一曲凤求凰”出自哪里这句作者是谁呀?是诗歌...

[回答]凤求凰是描写古人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的爱情故事的古琴曲这句话的意思应该综合上文喜开封,捧玉照,细端详,但见樱唇红,柳眉黛,星眸水汪汪,情深意更长...

历史上的刘子业真的像《凤囚凰》中那样变态残暴吗?

前段时间热播的连续剧《凤囚凰》想必很多人都看过,电视剧中两个奇葩人物山阴公主刘楚玉和刘子业演绎的惟妙惟肖,哪么历史上真实的刘子业真的如此不堪吗?答案是...

你觉得什么影视比较好看?

你喜欢心理犯罪片吗?你喜欢悬疑反转全程揪心的电影吗?给大家推荐一部最近看过的,韩国有名的犯罪惊悚电影——《捉迷藏》。韩国很擅长拍心理类的惊悚类的电影...

历史上有哪些负心汉?

我想,不妨正说一下鲁迅与朱安、胡适与江冬秀,不希望把这种历史和文化的悲剧窄化成对某一个人品质的八卦,当社会从男性绝对权威向平权转变,对错的做法都会有人...

最怕忽然听懂哪一首歌曲?

...初闻不知曲中意,再闻已是曲中人。既然已是曲中人,何必再听曲中曲。曲中轻忆梦中人,梦醒时分叹红尘。曲终人散梦已醒,何处再寻梦中人。梦中合唱凤求凰,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