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三本篇幅一般长,《长姐》90多万字,另外两本均在70万字左右,不看超过50万的小可爱避雷。小编个人看得很多都是百万字+的书,所以推很少推短篇,嗐!
为了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佟锦不得不去祸害某家公子。
只是前路太崎岖,达成愿望不容易。
仇人似的老爹,不着调的老娘,老妖婆似的奶奶……
打怪升级要时间,公子别急,为能尽早祸害你,佟锦一直在努力!
整体不错,属于宅斗风吧,开篇和中间都很好,后面有点点崩,瑕不掩瑜,不介意的可以看,介意就避雷吧。
柴门篷户,生活艰难。
母丧父亡,留下弟妹一箩筐。
重生长姐,表示压力就是动力……
重生文,写长姐的小说不多,但也看过几部,这本还是比较比较可以。
普通人家的故事,家长里短比较接地气,与那些不管是种田文乡下故事还是宫闱宅斗一律都嫁给王公贵族的不太一样,整体来讲可。
注:错别字较多,介意慎入。(剧情是值得推荐的)
由于某种不可知的原因,安心跨越时空来到了千年前的宋朝,被千手毒医苏子扬收为弟子。
那是一个与现代截然不同的世界。
平民生活、奸商之道、快意江湖、深宫内院……
安心将怎样开始她的古代之旅?
她的爱情将又花落谁家?
一千年,用来等待太长。
一千年,用来相爱太短。
有时只是短短的一回眸,便已天上人间!
元素挺多,很早很早以前的小说了,(告诉你是十多年前的小说,会不会吓一跳?嘿嘿~)
所以你要说这是古早言情,好像也对,因为是网游文,架空,胭脂大宋里的大宋只不过是个由头,没影响故事很好玩,女主纵横天下,灵牙利嘴,机巧百出,让天下英雄尽折腰。
感情描写挺生动的,有一种纯纯的味道。
强烈推荐!
文案
上辈子,世人都说苏菱命好,姝色无双,又出身高门,父亲是镇国大将军,兄长是大理寺少卿。
十七岁嫁给晋王为妃,两年后又顺理成章做了大周皇后。
论其尊贵,真是无人能及。
然,延熙元年,镇国公临阵脱逃,苏家被指认通敌叛国。
苏菱诞下一子后,死于后宫。
待她再睁开眼时,却成了五品太史令之女—秦婈。
一朝梦醒,她虽不会再惦记那个薄情的男人,却不得不为了她曾生下的孩子,再入宫一次。
选秀当日,帝王靠在龙椅上垂眸不语,十分不耐地揉了下眉心。
便是留牌子都未曾抬眼。
直到秦婈走进去,顶着与苏后一模一样的脸,唤了一句:陛下万福金安。
大殿之上,帝王蓦然抬头,幽遂的双眸在对视间失神,茶盏碎了一地。
失魂落魄呢喃喊了一声:阿菱。
【小剧场】
秦婈:再入宫,我发现当年坑过我的人都长了皱纹,包括那个狗皇帝。
萧聿(yu):演我?利用我?然后不爱我?
【母爱小剧场】
她以为,人死如灯灭,过去的事,便永远过去了。
可没想到。
小皇子会偷偷跑到她的寝殿,拉着她的小手指问:“你是我母后吗?”
#她是他的白月光,也是他的心头好。#
#回宫的诱惑#
ps: 非典型重生,时间线是持续前进的。
女主嫁了男主两次,男主的白月光是她本人。
女主演技第一,后宫最美。
文案成产于2018年年初。
阅读指南(一定要看)
1.理论上灵魂是sc,但女主两具身子,怕杠,直接算非sc了,洁党看一下。
2.本文以感情线为主,男女主有金手指。
3.全架空,历史乱炖。
4.不坑不水,结局美,番外足。
#言情小说##言情##古言##重生文#
试读:
第1章 楔子
延熙元年,八月十五,亥时一刻。
秋虫喃浓,乌云遮月。
嫡皇子诞生,本是大喜之事,可坤宁宫上上下下却无一丝喜气。
宫门紧闭,太监宫女噤若寒蝉,四周阒寂,犹如暴风雨前夕。
太医院院正常岺甫跪坐榻边,手指微颤,大滴大滴的汗水从鬓角滑落。
这一室的忐忑惶恐,皆因榻上那名女子——大周朝的皇后,苏菱。
隔着层层叠叠的缦纱,常岺甫颤着嗓子道:“再拿碗汤药来。”
宫女急忙道:“是。”
药汁过喉,苏菱的呼吸却越来越弱,她的瞳孔渐渐涣散,下意识呢喃,“父亲、兄长。”
话音甫落,众人的神色骤变。
世人皆知苏后出身高门,父亲是镇国公苏景北,兄长是大理寺少卿苏淮安,身份地位在这后宫无人能及。
只是如今,苏后的这两座靠山,已是大周朝最提不得的两个人。
很多事要从半年前说起——
新帝登基不足三个月,巳州边境便有齐军来犯,来势之汹,可谓是前所未有。苏大将军领兵出征,六万精兵绝尘而去。
然,一个月前,阆州总督快马来报,称大周六万将士被困密河,腹背受敌之际,苏景北竟进了敌军营帐,之后再无踪迹。
苏家战功赫赫,又有从龙之功,没有死证,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可紧接着,便有人找出了苏家通敌叛国的罪证——镇国公府内,竟藏着一条修了十年之久的暗道。
循着线索,刑部、锦衣卫连夜查封京城数家妓院、酒楼、茶馆,捉拿细作百余人,这里面很多家店面,都与苏家有关。
以上种种,便是死证。
镇国大将军通敌叛国,满朝哗然,坊间耄耋老太得知自家儿孙战死沙场,再回不来,便一头撞死在了镇国公府门前。
一时间,整个京城怨声滔天。
为平民心,劭熙帝萧聿御驾亲征。
大周百年基业能否得以延续,一切尚未可知。
药灌进去多少,苏菱吐出来多少,常岺甫额头的汗如更漏一般滴答作响,他缓缓转过身,反复斟酌后才道:“启禀太后,皇后娘娘近来思虑过重,劳神伤身过度导致早产,这一连折腾两日,眼下,眼下许是撑不住了……”
就在众人静默之时,宫女扶莺倏然抬头,对太后道:“奴婢有事启禀太后娘娘。”
太后坐在棕竹嵌玉的扶手椅上,拨弄佛珠的动作一顿,淡淡道:“你说。”
扶莺深吸一口气,朝女官徐尚仪看了一眼,道:“奴婢方才看到徐尚仪袖中藏了张带血的帕子,举止鬼祟可疑。”
被指认的徐尚仪突然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是谁指使你往我身上泼脏水的?”
太后敛了敛衣襟,神情严肃道:“你是说,徐尚仪手里的帕子有问题?”
“奴婢只是猜测,徐尚仪手中的血帕子,不是坤宁宫的。”扶莺道:“奴婢还请太后娘娘明察!请太后娘娘做主。”
苏菱已经没有力气再开口了,她用余光看了扶莺一眼。
傻子。
说出这样的话,与白送一条命有何不同?
这世间想要她这条命的人多了去了,没人能做她的主。
毕竟,通敌叛国是罪,身居高位是罪,诞下嫡子更是罪。
徐尚仪“噗通”一声跪下,大声道:“太后明鉴,奴婢绝对没藏过什么血帕子。”
“来人。”太后睨着徐尚仪,道:“带下去严刑拷问,如有可疑之处,直接送往司礼监。”
“奴婢冤枉!”
两个太监直接将徐尚仪拖走,
沉闷的雷声划破半空,风声猎猎作响,房檐下的灯笼在凄风苦雨中来回摇曳,大雨倾盆而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殿内响起了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苏菱缓缓闭上眼,回忆纷至沓来——
永昌三十六年,春。
那一年,她十七岁,待字闺中。
本以为能嫁个门当户对、肯疼她爱她的郎君,却不想一道圣旨,让她成了晋王正妃。晋王萧聿不得帝心,生母早逝,又并非嫡出,虽说是在皇后身边长大,但这储位之争,仍是胜算寥寥。
这道圣旨,分明是把镇国公府往火坑里拉。
那时的她,觉得天都要塌了。
将门之女,又逢年少,总会有许多不知何处来的勇气。
打听到萧聿的行踪后,她装扮成纨绔公子哥儿的模样,着一身白色长裾,摇着扇,走进了京城鱼龙混杂的庆丰楼。
她翻了袖口,递给虞掌柜好大一笔银子。
虞掌柜面带笑意带她上了二楼,左拐,她在西侧的包厢坐下。庆丰楼是看戏听曲的地方,说是包厢,但其实前后也只隔着一扇屏风。
她背靠屏风,屏住呼吸,开始偷听隔壁传来的声响。
皇帝身子大不如前,储君之争近在咫尺,此刻高谈阔论的这几位,苏菱猜,应是晋王府的幕僚。
果然,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苏家女。
楼下丝竹声渐弱,有人给萧聿倒了一杯酒,“殿下此番与镇国公府结姻,成王和燕王怕是都要急了。”
另一人叹气道:“能拉拢镇国公是好,可苏家女名声不佳,与何子宸牵扯不清,这也是个麻烦事。”
如今世家昌盛,京中以薛、何、楚、穆四家为尊,众人皆知,何家嫡子何子宸爱慕苏家女已久,整日就知道围着镇国公府转。
不过官宦权贵嘴里的麻烦事,又岂会是儿女私情那么简单。
何家,那是铁打的燕王一派。
苏菱的心怦怦跳,回身透过屏风去看——
庆丰楼灯红酒绿,屏风后影影绰绰,她一眼就看到了萧聿。
那人轮廓锋锐,半垂着眼,把玩着一樽小小的杯盏,晃了晃,忽而凉凉一笑,“麻烦又如何?苏景北又没有其他女儿。”
他的嗓音极沉,一字一句,似佛珠落玉盘,砸在她心上。
苏菱的心像是灌了铅一样往下跌。
十七岁的姑娘对着手中的折扇,怔了许久。
高门贵女又如何,还不是成了旁人夺权的一柄利箭吗?
她是一千一万个不想嫁他。
然,皇命不可违,她再是不甘不愿,也只能穿上嫁衣,嫁给了父亲口中那个文才武略、骁勇善战的萧聿。
成亲那日,她一早就哭花了脸。
她一边哭,苏淮安一边给她擦,眼泪混着鼻涕,蹭的苏少卿满手都是。
作为长兄,苏淮安要将她背出镇国公府,他笑一声,叹一声,又叹一声,“阿菱,别哭了,成不成?”
她上轿前忍不住回头。
犹记得,那个身长如玉的少年同她对望,唇抿的紧紧地,眼眶刹那间变得通红。
他轻声说,“阿菱,镇国公府,永远都是你的家。”
她以为,永远是没有尽头的。
其实嫁给萧聿之后,撇开最初的针锋相对,日子并没有她想的那般差。
虽然她总是提醒自己,骁勇善战四个字背后,不是风花雪月,而是白骨成堆,但怎么说呢?
日复一日的相处,夜复一夜的亲密,终究还是让她卸了心防。
那日烛光摇曳,他的眼睛深邃又清明,似山涧泉水,清晰地映着她的泛着潮红的身子。
他俯在她耳边道:“阿菱,我知你怨我什么。你怨我娶你时全是算计,怨我毁了你一桩姻缘。”
“那我赔你,如何?”
那时年少,情窦初开如星火燎原,一触即燃。
她动了情,也当了真。
时过境迁,即便到了这一刻,她仍是承认,那一年的萧聿太令她着迷。
他教她射箭骑马、教她肆意快活、也教她如何当他的妻。
她爱他展臂拉弓时英姿勃发的模样,爱他情浓缱绻时低声嘶吼她的名字,也爱他奉旨离京查案时说的那句,阿菱,跟我走吧。
他的眉眼不常带笑,笑起来又不止丰神俊朗。
她曾以为,会一直这样和他过下去。
直至永昌三十八年十月初三,嘉宣帝突然驾崩,他坐上了那把龙椅。
新旧更迭之际,京中乱作一团。
论政绩,先帝在位三十八年,说句昏庸无道不为过。朝廷连年征战,他却忙着建行宫、宠官宦、在后宫放权致外戚干政,赋税一年比一年高,世家大族兜里肥的流油,朝廷一年的总收却不足五千万两。
就连河南大旱救济灾民的钱,都是东拼西凑而来。
这大周的江山,早已千疮百孔,积重难返。
萧聿夜以继日地忙于朝政,她常常见不到他的人。
但没多久,她便诊出两个月的身孕,朝臣嘴上忙着恭贺,却忙不迭地劝新帝广纳后宫,以开枝散叶。
于是,刑部尚书薛襄阳之妹薛澜怡,内阁首辅刘文士之女柳沽扬,高丽李氏公主李苑接连入宫。
其实她心里知道,只要他做了皇帝,便有这么一天。
时光流转,思绪回到一个月前,也就是镇国公府出事的时候。
苏家通敌叛国证据确凿,她无话可辨。可就算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也不信苏淮安与此事有关。
不然密道摆在那,苏淮安为何还要留在京中?
她跪在养心殿外等他,等到最后,还是盛公公将她搀了起来。
“娘娘身怀龙嗣,这是做什么。”盛公公叹了一口气,道:“平日娘娘待老奴如何,老奴都记在心上,今日,便斗胆劝娘娘一句。”
“娘娘是皇上的发妻,情意自然深重,可这再深的情谊,也经不起折腾,娘娘若是为苏家的事而来,那不妨想想,这叛国之罪,究竟叛的是谁的国?这情,当真求得吗?”
“娘娘便是不为自己,难道也不为腹中的孩子想想?”
孩子。
萧韫,她叫他韫儿,叫了九个月……
她实在不该留他在这偌大的后宫长大。
也许吧,也许。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本就多有遗憾。
苏菱感觉身体渐渐变轻了,好似化成了一缕烟,越来越高,也不知,是要飘去何方。
就在这时,榻上的小皇子就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一般,蓦地就哭了起来。
婴孩的声音很细,却一声比一声高,似乎能扯碎人的心肠。
月落星沉,钟声响起——
延熙元年,八月十五,淳懿皇后崩逝。
第2章 秦家(修完)
“醒了!姑娘总算是醒了!”
一道陌生的声音在苏菱耳畔响起。
她缓缓睁开眼睛,旋即,喉咙深处便传来撕裂般的灼痛,她哑声道:“水。”
“奴婢、奴婢这就去给姑娘倒水。”着绿色长裾的丫鬟道。
苏菱半支起身子,接过杯盏,抿了一口,清水入喉,彷如沙漠遇上绿洲。
眼前的世界也跟着慢慢清晰起来。
苏菱撩了下眼皮,环顾四周。
入目的是一张紫檀桦木铜镀金包角圆腿长方桌,上面摆着冬青釉竹叶纹花盆、一套茶盏,左边是紫檀大柜一对,右边是张彩丝绣鹤鹿同春图挂屏。
如此简陋。
这里不是坤宁宫。
然而还没等苏菱想清楚眼前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见一个男人怒气冲冲地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一位年逾三十的妇人。
苏菱不识人,却识官服。
此人头顶乌纱,身着暗红色白鹇纹官服,腰系银鈒花带……
哦,是个五品小官。
五品官上前两步,抬手便掀翻了眼前的茶壶,怒道:“一哭二闹三上吊还不够是吧!还嫌不够丢人是吧!今日连毒酒都敢喝,明儿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爹。
话音甫落,苏菱整个人恍若被雷劈了一般。
就连“放肆”二字也跟着停在唇边。
五品官继续道:“此番是皇上登基以来头回选秀,满朝上下都盯着这事,‘秦婈’二字既已呈交给礼部,便由不得你了!你当皇家是什么!秦家大门吗!来去由你!”
说罢,他还用掌心狠狠拍了三下桌面。
苏菱屏息凝神,惊的手中杯盏都要被她捏碎了。
从小到大,从没人敢在她面前拍桌子,便是皇帝,也不曾。
“那姓朱的不过是商贾之子,竟也值得你如此作践自己!”五品官见苏菱的神情没有任何悔意,只有一片茫然和一股说不上来的傲慢,不禁咬牙切齿道:“好、好、好极了,从今儿起,你别想再出门半步,倘若你再与那朱家小子见面,我便当着你的面,打折他的腿!这太史令,我也不做了!”
这时,那妇人连忙拉住五品官的胳膊,柔声道:“大姑娘如今才醒,身子还弱着,官爷快别说了。”
五品官深吸一口气,须臾摔门而去,只留下一句话。
“你和你娘一样,为了自己,根本不顾别人死活。”
说罢,那妇人也连忙跟了出去。
爹?
娘?
选秀?
为了什么朱氏男子寻死?
苏菱坐在榻上,反复思忖着五品官方才说的话。
她难道没死?
可若是没死,秦婈又是谁?
思及此,苏菱翻身下地,赤脚走到镀金包角圆腿长方桌旁,打开妆奁,拿出一面铜镜……
这一看,她整个人跌坐在圆凳上。
这镜中女子,除了下颔多了一颗痣,眉、眼、唇、鼻竟与十六岁的自己……生的一般无二。
看着看着,太阳穴忽然传来钝痛,她又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夜里。
记忆断断续续向她袭来,她时而会看到些从没见过的人,时而又会听见些从未听过的声音,虽然不够连贯,但也足够让她理清眼下的处境了。
今日是延熙四年,八月十六。
她没死,但她也不是她。
这具身子的主人,是秦家的嫡长女,秦婈的。
昨日朝她放肆无礼的五品官叫秦望,乃是秦家的主君,秦婈的生父。
而她会成为秦婈的缘由,还得从头说起——
秦望出身寒门,早年不过是迁安县的一个穷书生,母亲病重,父亲早逝,就秦家当时那个状况,别说拜师读书,便是娶个正经媳妇都是痴人说梦。
秦家虽然一穷二白,但好就好在,秦望的脸比兜干净,哪怕着粗布衣,也是个仪表堂堂的少年郎君。
一次灯会上,迁安县首富之女温双华对秦望一见钟情。
温双华从小娇生惯养,要风便得风,她以为只要她想嫁,秦望就该乐颠颠来娶。
然而事与愿违,那一年的秦望穷的有志气,面对金山丝毫不动,决意娶了自己心仪的女子姜明月。可惜姜明月是个薄命的,与秦望成婚不过半年就撒手人寰了。
秦望心如死灰,温双华的心却死灰复燃了。
秦温两家到底还是走到了一起。
有了温家的帮扶,秦望不到两年便中了进士,秦母的病也跟着好了起来。秦望当了官,温双华给他生了一儿一女——长子叫秦绥之、长女叫秦婈。
日子过得还算和美。
直到有一天,姜明月的胞妹姜岚月,因走投无路找上门来。
温双华的噩梦就开始了。
别看秦家小门小户,但这院子里唱起戏来,可不比高门大院里差,甚至可以说,比她以前看过的话本子都精彩。
秦望把姜岚月带回了秦家,开始是略加照拂,但是很快,就照拂到了榻上去,温双华不是没闹过,可闹了也白闹,毕竟,男人一旦鬼迷心窍,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夫妻离心,温双华整日以泪洗面。
秦望在欲望面前失了智,好在秦家还有秦老太太,秦老太太一生本分,她劝不动自己的儿子,却一直记得温家的好。临终前,老太太只说了一句话,“望儿,咱做人不能忘本,娘要你发誓,这小姜氏,永永远远,都只能是妾室。”
自古孝字大过天,秦望只能跪在秦老太太面前起了誓。
原以为秦家这下可以消停了,可谁能想到,这道誓言就像一座山,虽然压碎了姜岚月蓄势待发的野心,也为日后埋下了祸根。
这姜岚月手段极好,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上一秒对秦望哭,下一秒就能对温双华笑,不过是孀居之身,却能勾的秦望忘乎所以。
温双华在这后院里越来越疯狂,日子一长,到底还是病倒了。
直到临终前,她都是半疯的状态,她既争不过秦望的发妻,也斗不过那位一哭便能昏过去的姜姨娘。她在歇斯底里的漩涡中打转了一辈子,她想不放过别人,也想不放过自己。
温双华在弥留之际,忽然想起了老太太临终前的那一幕。
她唤来自己的长子,让秦绥之跪在自己面前。
温双华眼中含泪,唇色苍白,她哑声道:“绥之,娘要走了,你给娘发誓,这一辈子,都要守好温家,不得参加科考。”
此话一出,秦望彻底傻了眼。
秦望是个读书人,要是没几分才气和远见,今日也不会从迁安调任至京城。他最看重的,便是从小被大家称为神童的嫡子。
只要秦绥之起了誓,那便全完了。
可温双华是在爱里漂泊了一辈子的女人,她早就没有理智了。
她一边哭,一边逼秦绥之发誓。
秦绥之看着奄奄一息的母亲,双膝慢慢弯了下去,举起手,一字一句起了誓。就像那一年,秦望在老太太面前起誓一样。
姜岚月看着哀哀欲绝的秦婈,缓缓勾起了嘴角。
当日的仇,她终于报了。
一条人命,你若问姜岚月后悔过吗?
她定然答否。
在她眼里,这后宅没有先来后到,只有能者居上,人过的好不好,全凭自己的本事。
像温双华这样女子肯为了男人付出一切的女子,又能唤来什么呢?
温双华病逝后,秦望再没对秦绥之和秦婈发过脾气,愧疚二字如潮水一般,几乎要将他淹没。
可秦婈的性子和温双华如出一辙,她把母亲的死和兄长的前途全算在了姜岚月母女身上,乃至秦望,父女情分早就分崩离析。
秦婈不止一次在姜岚月面前掀桌子,大骂她是狐狸精,害死了她娘,也不止一次伸手打庶妹秦蓉。每每秦望准备教训她,姜岚月都会抚着秦望的胸膛说,“大姑娘年岁尚浅,还不懂事,夫人走后,妾身总能瞧见她偷偷躲在屋里哭……说到底,这不还都是妾身的错……”
语气柔的,就像昨天一样。
秦婈被养得骄纵任性,无法无天,很多事秦望都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在大选之际,与一个商户之子私底下生了情谊,还寻死觅活,非他不嫁。
秦望便不能坐视不理了。
昨日,他已忍到了极限。
捋顺了秦家这些事,苏菱抬手揉了下眉心。
这位秦家女,可真是被那小姜氏耍的团团转。
她若是继续和那朱姓男子见面,接下来必生事端,秦望不会拿自己的仕途开玩笑,真出了事,他只能让秦家另一个女儿秦蓉,代替她入宫。
真到那时,小姜氏便是不能扶正也得扶正了。
苏菱起身推开支摘窗,瞧了一眼外面的圆月,嘲讽般地勾一下唇角。
延熙四年,后宫大选。还真是天意弄人。
秦望升迁太史令不足半年,再加之身份不显,想来是未曾见过她……先皇后的。
他根本想象不到,这张脸若是进了宫,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正想着,内室的门“嘭”地一声就被人推开了。
苏菱眉头微蹙,回身去看——
只见一位身着玄色长袍,面如冠玉的少年郎,出现在她眼前。
短暂对视后,他大步上前,双手握住苏菱的肩膀,然后抱住她,“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苏菱下意识去躲,可奈何少年抱的格外紧,根本挣脱不开。
她知道这人是谁。
他是秦婈的胞兄,秦绥之。
自打秦绥之断了科举之路,便接手了温家在迁安的生意,看这风尘仆仆的样子,应是在得知秦婈饮毒自尽后,特意赶回来的。
过了许久,秦绥之才放开了她。
抬眸间,苏菱看清了他眼中布满的血丝。
秦绥之低头柔声道:“阿婈,那朱泽接近你本就目的不纯,你为何不肯信我?你可知,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你这辈子就毁了。”
阿婈。
苏菱知道秦绥之不是在叫自己,可这一瞬间,她还是不可抑制地想到了苏淮安。
她的兄长,从前也是这样唤自己。
秦绥之握了握拳,神色间全是溃败,声音发颤,“他就那般好,为了和他在一起,你连我都舍得扔下?”
第3章 怀荆(修完)
“他就那般好,为了和他在一起,你连我都舍得扔下?”
听到秦绥之这句话,苏菱太阳穴顿觉一痛,脑海中秦婈为那朱氏男子寻死觅活的画面接踵而来。
自打礼部公布了新帝大选的消息,秦大姑娘不是整日坐在窗下落泪,就是砸东西绝食,再后来,干脆直接将三尺白绫挂在了房梁上。
哀哀欲绝的语气在她耳边回荡——
“朱公子与我说,倘若我入宫,他一辈子都不会成亲。”
“哥哥,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的道理你比我懂,外面的言辞大多不实,朱泽绝非是你想的那样。”
“阿婈这辈子,注定愧于父母兄长。”
秦望昨日说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真是半点都没冤枉秦婈。
平心而论,秦婈和朱泽,若真是两情相悦也就罢了,可如今闹饮毒自尽的份上,也没见那朱氏男子出现过一次。
情深情浅,不言而喻。
再看秦绥之。
少年的衣袍尽是灰尘,鞋上沾了泥,手心还有因驾快马而被缰绳勒出的红痕。
秦绥之见她久久未语,忍不住自嘲一笑,抬头看了一眼房梁,长叹一声,道:“阿婈,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许是少年眼中的心疼太刺眼,她试探着安抚道:“以后……不会了。”
秦绥之目光一怔,“你说什么?”
苏菱尽量学着秦婈的语气道:“经了这一遭,许多事我也都瞧清楚了……以后,不会再让兄长担心了。”
秦绥之用力眨了眨眼,缓了好半晌,仍是用不敢相信的语气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以后不会再见那朱泽了?”
苏菱点点头,低低“嗯”了一声。
许是昏迷太久,苏菱的声音明显还有些哑,秦绥之不由想起她为朱泽饮毒的事,眸色稍暗,拍了下她的肩膀道:“好了,你早点歇息吧,我这几日都在家里陪你。”
说是陪,说白了,还是为了看着她。
不过苏菱也清楚,就她方才的那番话,秦绥之最多也只敢信一半。毕竟秦大姑娘用情至深,这难保不是以退为进的新手段。
秦绥之走后,苏菱回到榻上,思忖着日后该怎么办。
秦大姑娘两耳不闻窗外事,满心只有朱公子,在她的回忆里,没有任何与苏家和朝政有关的消息。
眼下她能得知的消息只有一条——
三年前与齐国的那场战役,大周胜了,萧家的江山保住了。
至于其他的,便只能东直门的庆丰楼打听了。
总之,她必须得出趟门。
翌日一早,日挂树梢。
丫鬟荷珠站在苏菱身后,对着镜子,将一支嵌绿松石金簪缓缓插入苏菱的发髻,随后感叹道:“奴婢没读过书,说不来漂亮话,只觉得姑娘生的真真是惹眼,瞧见姑娘,便觉得这院子里的花儿都失了颜色。”
苏菱撩起眼去看她。
这哪里是不会说话,这分明是“太会说话”了。
倘若她是真正的秦婈,此刻眼泪便是都要落下来了。
选秀、选秀。
虽说才学、品德、出身、才艺皆在考核范围内,但说到底,还是在选美。
单就秦家女的容貌来说,是想不中都难。
说秦大姑娘生的惹眼,那无异于是往她心上捅刀子。
这丫鬟的心,显然是长偏了。
虽说已经换了身份,但苏菱终究还是那个曾掌管六宫事务的皇后,短短一个对视,荷珠便不由打了个激灵。
她咬了咬唇,干笑道:“姑娘……姑娘怎么这般看奴婢?”
苏菱敛眸,淡淡道,“没什么,你出去吧。”
荷珠心有惴惴地退下了。
门还未阖上,就见秦绥之提着两个食盒走进来了,他笑道:“方才我去街上,买了你爱吃的水粉汤圆和清蒸鲈鱼,你不是嗓子疼么,吃点清淡的最好,快过来。”
苏菱坐过去,秦绥之夹了块鱼腹给她。
苏菱握住手中的木箸,没动。
因为她从不吃鱼。
“快吃啊,想什么呢?”秦绥之拍了一下苏菱的头,偏头笑道:“昨晚我还在想你那话是不是在蒙我,今日一看,还真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
话音坠地,苏菱立马咳嗽起来。
秦绥之抚了抚她的背脊,“慢点。”
“阿婈,等会儿你随我去父亲那儿,认个错吧。”秦绥之撂下筷子,神情渐渐严肃,“纵使他在你心里有千般不是,可你以死相逼,到底是不……”
“罢了,过去就不提了,你就当是为我,成不成?”
苏菱抬眼道:“成。”
昨日之后,她本就打算去见秦望一面,毕竟,她想入宫,一定得先处理好秦家这些事。
秦绥之没想她这么轻易就能同意,嘴角正要上扬,就听苏菱开口道:“哥,下午我想出府一趟。”
闻言,秦绥之笑意瞬间消失,一脸严肃道:“阿婈,你是不是又要去见他?”
苏菱心知自己信誉太低,眼下独自出门不现实,便道:“这两日我心里难受,就想出去走走,兄长若是不放心,大可随我一同去。”
秦绥之看了她一眼,道:“好,那我陪你去。”
两人吃完饭,秦绥之带苏菱去了主院。
进门之时,姜岚月正给秦望整理衣襟,两人本来有说有笑的,一见到秦婈,秦望立马撂下了嘴角,“你来做什么!”
秦绥之心里一紧,生怕妹妹转身就走,连忙安抚道:“阿婈,父亲这回也是着急,你别多想,话说完我们就走。”
其实按照秦大姑娘的脾气,秦望这话一出,她已经走了,不仅要走,还得回头骂姜岚月一句狐狸精。
姜岚月面带笑意地看着苏菱,正准备欣赏父女二人水火不容的场面,就听苏菱缓缓道:“从今日起,我不会再见朱家公子了。”
她的语气称不上多诚恳,然而就是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也足矣让秦望愣住。
默了好半晌,秦望才扳起脸道:“若是再有一次,秦家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知道了。”
苏菱转身离开。
兄妹二人离开主院后,姜岚月躬身给秦望倒了一壶茶,她笑道:“正所谓福兮祸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大姑娘经了这事,也不是甚坏事,这下,老爷便能放心了吧。”
自打温双华病逝后,秦婈再没与秦望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过话。
此时秦望的嘴角,彷如冰冻三尺的湖面出现了一丝裂缝。
明明心里生出了一丝欢喜,但仍是嘴硬道:“放什么心?她做的荒唐事还少了?指不定哪日就又变了性子。”
姜岚月打趣道:“再荒唐,那也是你亲生的。”
秦望跟着笑了一下。
就是这笑,并不是姜岚月所求的。
——
秋日的天色一沉,风便有些凉。
苏菱戴着帷帽蹬上了马车。
带小姑娘上街,首先去的便是首饰铺子。
秦绥之满脸写着“你随便挑,哥哥付钱。”但秦婈却没找到她想要的。
无奈之下,秦绥之只好要管掌柜要了张纸,缓缓道:“你说,我给你画。”
秦婈指点秦绥之落笔,“我想要金花步摇,上面要嵌红珍珠。”
“哥,这里再弯一点。”
“你怎么不先说?”秦绥之嘴上嫌弃,却还是重画了一张。
过了半晌,秦绥之把画交到掌柜手上,“就照这个做吧,劳烦掌柜了。”
掌柜笑着接下,“公子客气了。”
秦婈道:“不知这金花嵌红珍珠步摇,多久能做好?”
掌柜捏了捏下巴道:“这步摇画得精致,姑娘再怎么急,也得等上十日。”
秦婈道了声多谢。
十日,够了。
从首饰铺子出来后,二人又朝东直门的方向去了。
刚下马车,就见乌泱泱的人朝同一个方向走去。
他们本就是来寻热闹的,便也跟了过去,沿路桂花飘香,越来越浓。
停下脚步才发现,此处乃是贡院。
今日是八月十七,乃是京城乡试放榜的日子。
解元:怀荆
亚元:何文以、楚江涯、穆正延、丁谨、唐文、洛秋禾……
众人纷纷对一位身着墨色长裾的男人道贺,“恭喜怀公子了。”
“真没想到,怀公子第一次参加科考,便考上了解元,实在是前途无量。”
“多谢。”
被围绕的男人身姿挺拔,眉宇深邃,唇角的弧度不深不浅,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还真不像是第一次科考的样子。
苏菱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她回过头时,秦绥之正一动不动地看着解元二字。
在苏菱的回忆里,秦绥之自幼便被称为神童,三岁能作诗,七岁便写得一手好字。若是秦家大夫人临终前没让秦绥之发那道誓言。
兴许,今年的解元便是他了。
秦绥之察觉有人在看自己,立马平复好情绪,朝苏菱笑道:“瞧我做什么?”
有些事不需要安慰,戳破了只会更伤人。
苏菱道:“我们走吧。”
话音甫落,寒风骤起。
苏菱头上的帷帽和贡院门前的榜纸同时被狂风卷起。
然而就在榜纸掀起的一瞬——
苏菱的心脏仿佛都停了。
她好似看到了一张泛黄的通缉令。
而那张通缉令上的人……
为确定自己的猜想,她大步走上前,不管不顾地撕下了那张通缉令。
这时,一个身着灰布衫的男人道:“欸,姑娘撕这通缉令是何意?”
风在耳畔簌簌作响。
苏菱死死地盯着通缉令上的画像,和画像下面的三个字——苏淮安。
苏淮安。
怎么会呢?
他不是早就……
倘若他没死,三年前那张血帕子又是怎么回事?
正思忖着,秦绥之走过来低声问:“阿婈,怎么了?”
苏菱喃喃自语,“这是谁?”
一听这话,着灰布衫的男子便笑道:“姑娘不是京城人吧?连这位都不知道?”
“这位啊,这位乃是曾经的镇国公世子、大理寺少卿、哦,对,还是永昌三十四年的金科状元郎,本该前途无量,哪成想……”灰布衫摇了摇头,道:“竟是个通敌叛国的贼人。”
苏菱暗暗握住拳,指甲快要陷入手心。
她控制好自己的声音,轻声道:“通敌叛国,其罪当诛,这人怎么还在通缉令上?”
灰布衫摸了摸下巴道:“嗐,我记得是三年前吧,八月十五的晚上,这人从刑部大牢里凭空消失了,三年都没抓住人,都快成一桩悬案了。”
第4章 演技(修完)
秦绥之看着失魂落魄的苏菱,不由蹙眉道:“阿婈,你到底怎么了,这人,难不成你认得?”
苏菱深吸一口气,迅速整理好情绪,抬头若无其事道:“怎会?只是好奇罢了。”
秦绥之狐疑地点了下头,道:“这儿人都快散了,咱们也走吧。”
苏菱应是。
二人吃饭时,苏菱一直心不在焉。
秦绥之揣摩不出女儿家的那些小心思,只觉得她心里定还念着那朱泽,便无奈道:“阿婈,待会儿你还想去哪?哥哥带你去。”
苏菱撂下勺子,顺着他的话道:“我听闻庆丰楼的戏极好,想去瞧瞧。”
秦绥之哭笑不得地看着她,“那庆丰楼鱼龙混杂,你一个人姑娘家去那地方作甚?”
苏菱以退为进,强挤出一丝笑意,道:“倘若兄长不喜欢,那便不去了。”
只是这笑意,秦绥之怎么看都是强颜欢笑的意思。
要说秦大姑娘能有那等骄纵的性子,秦绥之实在是功不可没。他无条件地惯着秦婈也不是一两日了,这不,一见她不高兴,立马放弃原则改了口。
“我带你去就是了。”说罢,秦绥之抬手揉了一下眉骨道:“那你戴好帷帽,不许摘下来。”
苏菱点头一笑,“好。”
秦绥之嗤了一声。
京城东直门,乃是大周最繁华的地儿。
街头熙熙攘攘,各肆林立,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苏菱环顾四周,不由心道:这京城,比之先帝在位时,确实热闹了许多。
他们走过巷子最后一个拐角,来到庆丰楼脚下。
庆丰楼共有三层,一楼是戏台,二楼是包厢,来此喝酒看戏的大多是达官显贵、武林义士、和一些外国商客。
至于三层,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飞鸟阁。
她只上过去过一次,还是为了买萧聿的消息。
那黑底描金漆的匾额下,刻着这么一句话——知你前世事,懂你今生苦,解你来世谜。
她至今记忆犹新。
苏菱跟着秦绥之走进大门。
庆丰楼的大掌柜虞百绮见来了生人,立刻打量了一番。
京城里有头有脸的权贵她大多都见过,可眼前的这位公子,瞧穿着不像王公贵族,但看这品貌也不似俗人。他断定,要么是富商之子,要么是刚来京城不久。
至于他身后那位姑娘,虞掌柜眯了眯眼。
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哪怕戴着帷帽,也掩不住其中的瑰姿艳逸。
只是这周身的气度,她总觉得有几分熟悉,但又说不上来。
再看两个人的举止,虞娘猜,是兄妹。
虞娘含笑走过来道:“二位可是来听戏的?”
秦绥之点了点头,“是。”
虞娘勾唇一笑,“那这边儿请吧。”
须臾,虞娘对兄妹二人道:“二位来的巧了 ,今儿唱戏的这位四月姑娘,可是广州府送来的名角,姿色动人不说,琴棋书画,也无一不佳。”
苏菱笑了一下道:“不知几时开始?”
虞娘道:“一刻钟后。”
苏菱又道:“可有戏文看?”
虞娘道:“自然是有的,待会儿便给姑娘拿来。”
虞娘常年在男人堆里摸爬,风韵二字可谓是刻在了脸上,她瞧秦绥之生的好看又正经,不由多打趣了一句,“我们四月姑娘卖艺不卖身,公子一会儿便是再喜欢,也莫要一掷千金呀。”
一句话,便惹得秦绥之这个没成家的郎君立刻红了耳朵。
苏菱实在忍不住,便笑了一声。
虞娘走后,秦绥之斜眼看她,道:“瞧你这驾轻就熟的模样,说,你是不是背着我来过这儿?”
话音一落,苏菱连忙摇头。
但心却不由咯噔一下。
自打她醒来,不知是第几次有这种感觉了。
虽说她已在极力地模仿记忆中的秦婈,可人在无意识间流露出来的情绪,是掩饰不住的。
这两日莫说其他人了,便是秦绥之,都不止一次地感叹过,她像换了一个人。
秦家也就罢了,哪怕他们会觉得怪,也不会怀疑她的身份。
可宫里就不一样了。
她的样貌、她的声音、她的字迹、她的一切习惯,都将是他日的祸患。
她若是顶着这张脸入宫,旁人尚且能骗一骗,但萧聿呢?那样城府深密的男人,时间久了,她怎能保证不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宫里头个个都是人精,别说她根本不是秦婈,便是秦大姑娘还在这世上,那些杀人不见血的招数,也能给她定个妖女的罪名。
人若是换了魂魄活着,与鬼无异,谁也容不下她。
到那时,该当如何?
苏菱这边儿正想着,只听鼓乐悠悠地响了起来。
四周的香炉升起袅袅烟雾,一片迷蒙中,忽有一细白手腕绕过青缎帘,竖了个兰花手。
紧接着,一个身着红色金线纹绸纱,头戴银花丝嵌宝步摇的女子,抱扇遮面,一步,一步走向了圆台。
苏菱低头看了一眼戏本。
云台传。
写的是侯府贵女落魄后在青楼卖艺为生的事。
苏菱以手支颐,将目光投了过去。
本是想看个热闹,但看着看着,便跟着入了迷。
苏菱从没见过哪个女子,眉眼鼻唇无一处突出,却能媚到骨子里,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喜怒哀乐收放自如。
她披上金丝红纱,此处便是秦楼楚馆。
她穿上绫罗绸缎,此处便是高门府邸。
回眸时轻笑,再一低头便能落泪。
苏菱用食指敲了敲桌面,勾了一下唇角。
这位四月姑娘,真是好颜色啊。
秦绥之见她看的聚精会神,心里默默道:就她这好玩的性子,若真入了宫门,也不知将来会如何。
思及此,秦绥之握住了拳头。
昨日他之所以会带她去给父亲道歉,其实不单单是为一个“孝”字,还有一个原因,他没说。
他发了那道誓,注定此生不能科考入仕。倘若她真入了宫门,他除了能多给钱财,便什么都给不了了。
她能指望的,只有秦望一人。
秦绥之陪苏菱玩了三天,临走时,他再三嘱咐道:“我走后,你不许再见朱泽。”
苏菱连连点头道:“好、是,我知晓了。”
秦绥之“嗯”一声,道:“那我下个月再回来。”
——
秦府,北苑。
月影迷蒙,林叶簌簌。
姜岚月坐在圆凳上,垂眸拆卸耳珰,低声对身边的嬷嬷道:“大姑娘这几日到底在作甚?朱家那边怎么说的?”
老嬷嬷低声道:“朱公子说,近来大姑娘确实没再往那儿送过信。”
姜岚月蹙眉道:“不应该啊,难不成死过一回,就真转了性子?”
老嬷嬷笑了一声道:“依奴婢看,她根本就是本性难移,夫人可知,这两日大公子都带她往哪儿跑?”
姜岚月提眉道:“何处?”
老嬷嬷道:“是庆丰楼。说起来这大姑娘也是有意思,好像生来就不乐意过安生日子,她一个姑娘家总往庆丰楼窜,能有什么好事?这大公子怎么就这般由着她?”
姜岚月冷笑道:“自小不就是这样吗?秦婈想要天上的月亮,秦绥之都得给她摘,而我的蓉儿,我若是不替她争,她便什么都没有。”
老嬷嬷道:“这事儿,可要往老爷那儿传一传?”
“不必。”姜岚月用手比了个三,“秦绥之走了,不出三日,她自己就得捅出事端来,到时候让她自己说,不是更好吗?”
便姜岚月自己都没想到,她期待的事端,苏菱只用了不到一日的功夫。
秦绥之回了迁安,秦望日日要上值,姜岚月又管不了她,于是苏菱一早便带着丫鬟小厮朝庆丰楼去了。
哪知一进门,庆丰楼竟乱成了一片。
“虞娘,你开个价,这四姑娘,小爷我定是要了。”
虞娘笑道:“四姑娘卖艺不卖身,今儿来庆丰楼唱戏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江公子何必为难一姑娘家,若是想寻知己,江公子不如楚馆里瞧瞧。”
“再者说,真开了价,您也未必给得起。”
苏菱蹙了一下眉。
哪个江、姜?
是户部侍郎江程远的那个江,还是礼部尚书姜中庭那个姜?
男人大笑道:“我爹是乃是户部侍郎江程远,我江戊岂会没钱?你开价便是。”
哦,还真是那个没钱的江。
苏菱心说,就你爹那个顽固性子,你有钱就怪了。
江程远是户部有名的守财奴,铁公鸡,平日没少在朝中得罪人。
曾有人盯着江家的账找错处,可江程远清清白白,一分多余的银子都没贪过。
苏菱偏头看了一眼泫然欲泣的四月姑娘。
忽然觉得这江戊出现的时机刚刚好。
虞娘笑道:“对不住了江公子,今日除非四姑娘点头,不然虞娘开不了价。”
“来人,给我围了这庆丰楼。”江戊道:“今儿我还偏要她,你也别说我在你这庆丰楼抢人,钱我给你放这了,只多不少。”
“慢着。”
苏菱上前一步,道:“江公子别急啊,既然你能开价,那么我也能开,你若是开的比我高,我走,反之,你和你身后这些,都得走。”
江戊眯眼盯着苏菱的面纱,道:“你是什么人?谁家的?敢跟我讲规矩?”
苏菱找了个杌子坐下,手腕虚虚地搭在膝上,气定神闲道:“江公子不必管我是谁,既是竞价,那便是拿银子说话,你说呢?”
江戊看了眼身边抱臂而立的江湖义士,吸口气道:“好、好,竞价是吧,五十两。”
按照大周现在的俸禄水准来说,五十两,大概可以买两个妾。
作为起价,倒是不低。
苏菱想到都不想就接道:“一百两。”
秦家虽然门户不显,但温家却是极富的,尤其是秦绥之接手温家之后,更是将迁安的买卖做到了河南。平日里没少给秦婈塞钱。
她估摸了一下秦婈手里物件和银两,多了没有,八百两还是能凑出来的。
只是这八百两不上不下,她能凑的出来,江程远的儿子也能。
江戊见她如此不给面子,不由掐腰“哈”了一声,又道:“二百两。”
苏菱又立马接道:“四百两。”
这话一出,周围立马沸腾起来了。
江戊脸色骤变,他握了握拳头,冷声道:“五百两。”
瞧他不翻倍了。
苏菱心里有了数,笑着道:“八百两。”
江戊的汗珠子,肉眼可见地从鬓角滑了下来,他怒声道:“你到底是何人?!”他看苏菱身后那两个歪瓜裂枣,怎么都不像是大户人家。
可若不是高门贵女,这女子的底气,是不是也太足了些!
苏菱慢声慢语道:“瞧江公子这架势,难不成是要同我动手吗?今日若是动了手,只怕令尊就要带公子去薛大人府上喝茶了。”
薛大人,那便是刑部尚书薛襄阳,当今薛妃的胞兄。
“你姓薛?你是薛府的几姑娘?”
苏菱不答反问,“四月姑娘还在这儿呢,江公子还竞价吗?”
见这架势,江戊已不敢再加了,又或者说,他并不认为这戏子能值八百两。
他皱着眉头道:“你一个姑娘家,拿八百两买一戏子作甚!”
“你是买,我却不是,今日去留,皆随她意。”
这话说的,大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意思。
苏菱起身走到四月面前,撩起一半的面纱,轻声道:“四姑娘,要跟我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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