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仙宗,无尘宫。
此处是宗主白子画的寝殿。
花千骨双眼缚着白绸坐在院中,静静等待着。
仙娥兰心将披帛搭在她的肩上:“姑娘日日等着宗主,但宗主已经半月未来了。”
花千骨握住盲杖的手一紧,声音缥缈。
“师父事务繁忙,没关系的。”
三年前,仙宗大乱,白子画被人暗算,双眼失明险些丧命。
是最小的弟子花千骨,拼了命带着他从密道逃到凡尘。
两人相依为命三年,互生情愫。
一年前,花千骨打听到仙宗要选取宗主继承人。
便毅然剜出双眼给白子画,助他杀了回去。
彼时白子画颤抖着抱住她,哽声许诺:“我此生定不负你。”
如此一来,已经一年了。
花千骨扶着盲杖唤道:“兰心,扶我起来吧。”
话落,一只有力的大掌搀扶住她,清冷的声音落下:“外面风大,怎么出来了?”
花千骨微怔,心中猛地雀跃几分。
她轻声试探道:“师父?”
白子画轻应下,玉冠白袍加身,一派不染尘埃的模样。
他领着人进了屋,温软了声音:“老宗主仙逝了,临终前还在恳求我饶过知澜一命。”
花千骨呼吸微滞,没有回答。
白子画担心她多想,斟酌着解释:“你放心,我并非还对她有情……”
“我都明白,师父不用多虑。”花千骨摇头打断了他的话。
她对白子画,向来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圣女知澜是老宗主的女儿,和白子画青梅竹马定下婚约。
可在大婚前夕,她伙同旁人给白子画下毒,害他瞎了双眼。
只因知澜怨恨白子画与世无争,给不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白子画将花千骨搂紧,坚定道:“等一切安定下来,我便与你成婚。”
花千骨颔首,笑容清浅羞涩。
倏地,地牢看守的弟子急急前来禀告:“宗主,知澜师姐传话,称她为老宗主送最后一程,尽最后的孝道。”
说罢,弟子拿出信物玉佩递给了白子画。
花千骨闻言,茫然地攥紧衣襟,心中几分忐忑。
白子画拧着眉,看着手中刻有‘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字样的玉佩,眸色幽深。
这是当年他亲手雕刻,送给知澜的定情信物。
室内沉默良久。
花千骨一时不安,忍不住开口:“师父。”
听到她的话,白子画回过神,掩去几分别样的神色。
花千骨伸手一点点握住他的手,温声道:“您心中是怎么想的?”
白子画抿唇迟疑,将玉佩收进袖中,吩咐道。
“传本尊的话,看在父女一场,可允许她出来为老宗主送最后一程。”
花千骨垂下头,心头又酸又闷。
可她知道,师父这样这不过是全了父女情谊。
但心中,莫名不安。
三日后,老宗主葬礼。
风雨交加了一日,花千骨听着雨声,久久不见白子画回来。
夜里寒冷,她不禁担忧白子画的旧疾,便连忙吩咐:“兰心,收拾一下药箱。”
不多时,花千骨背着药箱,兀自摸索着去了灵堂。
风呼啸急促,花千骨没来由心神惶惶,加快了步伐。
走到灵堂门口时,她身形一震,肩头药箱摔落在地。
只听灵堂内,传来阵阵男女欢爱的不堪呻吟!
第二章 一夕之变
“师父……”
花千骨心如刀绞,耳畔是旖旎的声音。
她身形晃晃,死死捂住嘴靠墙坐下,泪水浸透了白绸。
花千骨紧咬着唇,不愿再听那不堪入耳的声音。
她匆匆起身,留下狼藉的药箱,摸索踉跄着离去。
倏地,黑暗中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风雨渐歇。
无尘宫内。
花千骨蜷缩在床角,双手环抱着肩膀,瑟瑟发抖。
屋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她被人温柔地抱在怀中。
白子画愧疚哄道:“是我不对,今晚是我贪杯喝多了,才没有控制住自己犯了错。”
他在清醒后,看见怀中的知澜时心中惊惧不已。
于是匆忙披上衣服离去,却只见门外洒落一地的药箱。
白子画便知道,花千骨来过了。
花千骨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味道,纵使心中痛楚,她却还是一如既往地乖顺。
“不怪师父。”
“那师父……要如何处理这事?”
白子画心中一时间涌上各种复杂情绪,沉默着一言不发。
窗外闪电划过,映照出他眉间一瞬的犹豫。
花千骨没有等到回答,心一点点沉下。
她知道……两人之间或许有什么在悄无声息地改变了。
第二日,天光初破晓。
兰心便匆忙跑进屋,脸上焦急:“姑娘,知澜被宗主从地牢放出来了,还恢复了圣女身份!”
“宗主怎么会这样做,他还要和您成亲啊!”
花千骨呼吸猛地一顿,心中诧异。
“怎么会?”
千机峰的人都知道,当年知澜对白子画痛下杀手,可他居然就这样放过了她!
当真是……昨夜两人旧情复燃了吗?
花千骨紧揪着衣角,再也坐不住,让兰心带着自己去了主殿。
主殿内,只有白子画和知澜两人。
花千骨走到门外,脚步还没踏进去,就听见知澜娇俏的声音传来。
“玄之哥哥,以往是我不对,日后我定会助你扩张仙宗势力,戴罪立功。”
白子画的声音多了几分温柔:“我信你。”
“你我一同长大,我不会怨你。”
花千骨步伐顿住,不再上前。
一夕之间,变化令她措不及防。
当年逃亡时,她记得白子画对知澜恨之入骨……
花千骨转身匆忙离开,脚步跌跌撞撞,如她的心一般慌乱。
此后,接连两月。
白子画忙于仙宗的事情,花千骨见到他的日子愈发之少。
匆匆几面,也都是他和知澜在一起。
而这些日子知澜屡立奇功,让白子画张口闭口都是她。
寝殿寂寥。
这天,花千骨一如往日般坐在廊下。
忽的,身后传来脚步声。
花千骨循声茫然望去:“是师父吗?”
一道轻嗤声响起,知澜神色冷傲:“玄之哥哥不会来的。”
花千骨一惊,连忙拄着盲杖起身。
“你来做什么?”
知澜瞧着她孱弱的模样,轻蔑一笑:“我是来警告你,别再痴心妄想了,你一个无用的医仙,只会拖白子画的后腿。”
“他之所以娶你,不过是因为救命之恩罢了。”
闻声,花千骨面色发白。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师父不会这样,我相信他。”
知澜挑了挑眉:“你当真是天真。”
“最终能与玄之哥哥站在一起的人,只有我!”
第三章 媚毒情浓
宣告主权般的话语在花千骨耳畔骤响。
她呼吸一顿,心底涩意不断蔓延。
而知澜走上前,压低声音道:“若你还有自知之明,就不要再痴心妄想。”
“否则……”
“知澜?你怎么来了。”白子画的声音打断了两人。
花千骨连忙望去,感受着那熟悉的气息。
知澜脸颊带上笑意,亲密地挽住白子画的胳膊,娇声道:“这不是来感谢千骨吗?”
“当初多亏了她,你才能回来,不然我就要铸成大错了!”
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花千骨心头一颤。
她正欲开口,白子画薄凉的声音传来。
“我从未怪过你。”
“更何况,当初是千骨自愿的,如今我报恩也答应娶她了,可对?”
说着,白子画的目光落在花千骨身上。
感受到被人注视,花千骨鼻尖一酸,心痛如绞。
她抿了抿唇,怯生道:“是我甘愿。”
为何……紧紧这么短的时间,师父的气息便这般陌生了。
闻言,白子画满意颔首,淡声吩咐道:“我和知澜不日要去除妖兽,不在你这儿耽搁了。。”
说罢,他便没有再看花千骨一眼,带着知澜离去。
花千骨惨白着唇,紧闭的双眼一阵热意。
白子画似乎感受到什么,回头望了一眼石桌前的人。
看着那道孤寂单薄的身影,心口倏地一痛。
可很快,那痛楚感就淡去了,他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无尘宫重归寂静。
花千骨坐在廊下,心好似被刀剑穿透。
她父母早逝,颠沛流离中被探子带到了仙宗。
可因修行缓慢,生性胆小,花千骨时常被教习仙长鞭笞责骂。
是白子画将她救下,带到了无尘宫修行医术。
她曾经遥不可及的人,好不容易可以触碰了,如今好像又渐渐遥远了。
次日。
花千骨突然得知,在除妖兽时白子画为了救知澜身负重伤。
她的心陡然一沉:“师父受伤了?”
兰心面色凝重:“姑娘不用担心,宗主定会没事的。”
可花千骨来不及多想,便拄着盲杖朝主殿踉跄而去。
无尘宫主殿内。
花千骨刚摸着进去,鼻尖就嗅到了血腥味,盲杖瞬间落地。
她满心担忧:“师父,师父你还好吗?”
下一瞬,一道劲风‘嘭’的将门关上,她被一人拽住压在床榻上。
花千骨浑身颤栗,她看不见,只能抖着手去摸索身上人的面容。
是白子画!他这般是种了媚毒!
“师——”
话未完,白子画就禁锢着她倾身吻下,灼热的气息吞噬了花千骨的理智。
白子画赤红的眼看着她,满是占有和掠夺。
一室沉浮,旖旎声不绝。
花千骨迷离着,在她黑暗的世界中,仿若一叶扁舟在海浪中起伏。
忽的,白子画伏在她身上吻着,哑声唤道:“澜儿。”
‘轰’的一声。
花千骨脑中似被惊雷炸开,呼吸陡然艰涩:“师父,我……我是千骨……”
可无人再回应她。
花千骨紧咬着唇,任凭泪水滑落在发间,心痛到麻木。
但为了解师父的毒,她没有怨言……
直至海浪渐歇,花千骨才拖着残败的身子起身,捡起盲杖离开。
天光乍亮,她一身疲惫地从宫内醒来。
就听见兰心脚步声匆匆,伴随着她慌乱的声音。
“姑娘不好了,宗主要与您解除婚姻!”
第四章 解除婚约
花千骨闻声一慌,摔到床下。
“你说什么?”
师父怎么会娶别人?他明明答应过的……
兰心连忙将人扶起,可花千骨转身便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一路上,不少仙宗弟子都看着她狼狈的模样。
窃窃私语传入花千骨耳中。
“果然,宗主和知澜圣女才是天生一对!”
“你瞧她瞎眼的模样,怎么能当宗主夫人?”
“这样的人,只会让仙宗成为笑柄。”
知澜?!
花千骨呼吸一窒,寒意从心口渗透到四肢百骸。
她按照记忆摸索到主殿,刚走进,白子画冷淡的声音传遍四方。
“本尊会与花千骨解除婚约,迎娶知澜为妻。”
花千骨猛地愣在原地,茫然地望向白子画所在的方向:“师父,你真要解除婚约吗?”
白子画闻言眸光一缩,显然没想到她会来。
他不禁拧眉道:“你来做什么?”
四周的目光落在花千骨身上,带着审视、不屑、怜惜等。
花千骨步履蹒跚地走上前,心痛如绞:“师父是要娶圣女吗?”
白子画阖眸,眉心带上倦意和不耐。
他走下主位,一袭银丝白袍,不染纤尘。
“千骨,与你定下婚约是为师思虑不周。”
“你救过我,在我最为落魄的几年不离不弃,甚至不惜将双眼换给我,我甚是感激。”
“但我不爱你……对知澜才是爱。”
花千骨的心,痛到难以呼吸。
原来……师父对她真的只是报恩。
一侧的知澜款款上前,笑道:“千骨师妹,我与玄之哥哥已有肌肤之亲,昨夜我还亲自为他解了媚毒,成亲自是应该的。”
花千骨倏地震住,盲着眼望向知澜。
肌肤之亲?
可昨夜为师父解毒的人,分明是她!
花千骨咽下喉间涌上的腥涩感,想解释的话终究化为了凄然一笑。
可她不能用这样的事情,去逼迫任何人……
她逼出破碎的颤声:“我愿意听从师父的安排。”
白子画袖中的手缓缓缩紧,沉声道:“你明白就好。”
花千骨抿唇,转身就踉跄着离去。
她怕自己再多停留,会在众人面前哭出来给师父添乱。
可刚走两步,花千骨就吐出一口鲜血,轰然倒下。
……
两日后,她才从昏迷中苏醒。
身上还在发着高热,鼻尖传来熟悉的清冽气息。
“你醒了。”
花千骨茫然转头,怯生唤道:“师父。”
白子画长叹一口气,握住花千骨的手,轻声问道:“你可怨恨师父?”
花千骨头脑发沉,却下意识摇摇头:“不怨,徒儿只愿师父欢喜就好。”
顿了顿,她小声询问:“但师父……对千骨有没有过一丝感情?”
白子画被这话击中心头,莫名悸痛。
接着,一阵莫名的愧疚涌上,难以呼吸。
他移开眼:“你始终都是师父的徒弟,好好养病,莫再多想。”
说罢,便匆匆起身离去。
花千骨攥紧了被褥,泪水从眼角滑下浸湿了枕巾。
翌日,白子画和知澜的婚期就被排上了日程。
入夜熟睡间,花千骨被仙宗庆贺的烟花声吵醒。
她撑起身子侧耳听着,神色愈发悲寂。
因为白子画曾对她说:“等我回去,我定放一场盛世烟花求娶你,向仙门各界宣告这桩盛事。”
可如今,他身边的新人却不是她。
花千骨挣扎着下床,脚步一绊就要摔倒。
下一刻,一双微凉的手从身侧搀扶住她。
熟悉的戏谑声自头顶响起:“小医仙,许久不见,怎么还是这般无用?”
第五章 白狐阿酒
花千骨一怔。
她心中涌上喜悦,低声道:“是阿酒吗?”
说着,花千骨伸手摸着阿酒的俊容,直到触及头上毛茸茸的狐耳。
她唇角含笑:“阿酒,当真是你,你怎么会来?”
顿了顿,花千骨想到什么,急声道:“这里很危险,被仙宗的人发现,你会死的!”
两年前,她救下一只妖兽白狐——阿酒。
她翻阅古籍知道,世有白狐,生性纯良,喜好天下美酒。
而阿酒因为偷喝仙家的酒被打伤,逃到人间,恰好被花千骨救下。
她担心白子画察觉,只能偷偷将阿酒安置在山间。
阿酒扶着她坐下,心中酸涩不已。
他讥讽道:“这不是听闻仙宗宗主和圣女的喜事将近,来看看热闹。”
花千骨笑容苦涩,声音闷闷:“这有什么好看的。”
沉默片刻,阿酒抓住她的手:“阿卿,我带你走吧。”
“当初我就和你说过,不要把一切都交给白子画,他这般薄凉之人终会负你。”
花千骨心头涌上委屈,声音缥缈。
“可他是我的师父。”
是这十多年来,对她最好的人,是把她养大的人。
话落,她猛地咳嗽起来,阿酒连忙给她把脉。
半晌,他面色愠怒:“阿卿,你的身体亏空严重,再劳心你……”
花千骨察觉他话中的肃意,打断道:“我知道,谢谢阿酒。”
她是医仙,曾经为了炼药,不断的吃百草试药,早已伤了根本。
如今的身体,撑不了很久了。
阿酒心中一酸,想伸手触碰她眼上的白绸。
最终收回手,留下几枚丹药匆匆离去。
“你必须好好养病,我可不想哪日给你收尸。”
屋内再次安静。
花千骨拄着盲杖,一点点挪步到门外。
烟花声不绝,一朵朵绽开在黑暗的空中。
可她看不见,只能靠着门听着。
倏地,胸口阵阵悸痛。
她捂住嘴咳嗽起来,掌中一片粘稠,血腥味袭入鼻尖。
花千骨抿唇,收紧了手掌。
冬去春来,她的身体在丹药作用下好转些许。
可白子画来看望她愈发少了,反倒阿酒成了这里的常客。
他拎着酒壶坐在廊下,朝着屋内的花千骨道:“明日,就是白子画成亲的日子了。”
“你不去看看吗?”
花千骨呼吸一乱,双手紧紧缠着。
师父大婚……她作为徒弟怎么可能不去呢?
第二日,仙宗一片喜庆。
花千骨被兰心搀扶着,站在云台下。
云台上,是身着大红喜服的白子画和知澜。
百鸟争鸣,锣鼓喧天。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花千骨闻声身形发颤,泪水早已糊满一脸。
末了,在众仙门的恭贺声中,她哽声道:“兰心,我们回去吧。”
兰心扶着她,蹒跚着离开了正殿。
云台上,白子画心头忽的一痛。
他下意识望向人群,正巧看见花千骨单薄的背影。
那一刻,白子画只觉胸口淤堵,似乎有什么正在离他而去。
两月匆匆而过。
花千骨细数着日子,她二十岁生辰竟快要来了。
生辰当晚,她在廊下等着阿酒,他许诺会带回山下的甜糕。
可直至深夜,也没有见人来赴约。
‘砰’的一声,院门被人猛地推开。
花千骨一惊,就听见白子画冷淡的声音响起。
“花千骨,你与妖兽私通,残害同门,可知罪?”
第六章 天罗地网诛杀
花千骨吓得站起身。
而仙宗弟子也齐齐闯进,包围此地。
花千骨无措茫然看向白子画:“师父,徒儿何时残害同门?”
话落,知澜就拿出通天镜对准她。
镜子上显现她和阿酒在一起的画面,以及满地死去的弟子。
知澜愤声道:“秘宝通天镜上记录,你与一只千年白狐妖兽暗中勾结,密谋杀害同门弟子!”
“你还在装糊涂?”
花千骨心底一沉,脸色煞白。
她竟忘了通天镜的存在!那阿酒……阿酒定是出事了!
花千骨摇着头,神色哀切:“师父,我没有杀害同门。”
“阿酒生性纯善,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
白子画闻言,眼底一片冷沉:“白狐阿酒?你果真与妖兽勾结。”
花千骨顿感心如刀割。
师父为什么不愿意信任她,她从始至终都未曾骗过他。
“两年前我救下阿酒,他是只好妖!”
白子画微拧眉,面色浮现嫌恶:“妖兽一向嗜杀,祸害苍生,应当除之。”
花千骨喉间一哽,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感受到四周憎恶的眼光,寒意从足底蔓延全身。
仙宗之人痛恨妖兽,恨不得全部杀尽。
花千骨心中一乱,猛地跪下,把头磕的‘砰砰’直响。
“师父,我不会再与阿酒来往了。”
“师父,徒儿求您,求您放过阿酒!”
白子画迟迟不答,紧了几分握着的拳。
心中似有一块巨石压着,闷慌至极。
知澜察觉不对,眸光一冷。
她走到白子画身边,缓缓道:“玄之哥哥,你不能因为花千骨是你徒弟,就心慈手软。”
“只有抓住她,那只千年妖兽才会回来,我们才能将其斩杀!”
白子画阖上眼,终究下定决心。
“将花千骨关入炼狱,布下天罗地网,势必抓住千年妖兽。”
这一瞬,花千骨的心坠入了冰窖。
……
不见天日的炼狱,阴冷潮湿。
花千骨被吊在刑架上,一身血迹斑斑,气息微弱。
倏地,一阵脚步声响起。
花千骨侧耳一听,就听见知澜的讥笑声。
“你竟然还没死?”
花千骨虚弱抬头,下一瞬,她的下颌被用力掐住。
知澜阴狠道:“你还在指望白子画会心慈手软呢?”
“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还是这般蠢笨。”
花千骨张了张干裂的唇:“不是师父……是你害我,还要害阿酒。”
知澜轻嗤一声,勾起唇:“是又如何?白子画如今只会听我的。”
“那只白狐妖兽已经来了,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打的魂飞魄散。”
“若想见他最后一面,我可以大发慈悲帮你。”
说罢,她笑着解开了锁链。
花千骨无力瘫软在地,她知道自己不该离开炼狱。
但心中放心不下阿酒,咬牙一瘸一拐地逃了出去。
风声簌簌,空气中波动着仙门气息。
花千骨感受着气息而去,一路摔倒数次,伤口裂开渗出鲜血。
“阿酒……你要等我。”
只闻前方,白子画冷漠决断的声音传来。
“妖兽已入网,起杀阵,诛杀!”
阿酒悲戚痛楚的兽鸣骤然响起,空气中涌动着阵阵血腥味。
“不要——!”
花千骨撕心裂肺地喊着,心脏撕裂般痛苦。
她跌撞着朝山林奔去,眼前被一片黑红浸湿——
第七章 狐骨入酒
仙宗外升起一个金色的大杀阵。
巨大的兽鸣哀嚎传入花千骨耳中,她踉跄着竟径直闯进了杀阵。
“花千骨?回来!”
白子画瞳孔剧缩,指尖流露出的金色流光霎时收回。
紧接着,一声巨响伴随着花千骨撕心裂肺“阿酒”,杀阵瞬间归于平静。
无尘宫偏殿。
花千骨重伤沉睡半月,才从疼痛中苏醒。
身上的伤疼的直吸冷气,忽的一双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师父。”花千骨闻到了熟悉的清冽气息,怯生唤道。
顿了顿,她又失魂般问道:“阿酒……师父您真的杀了他吗?”
花千骨苍白的模样刺痛了白子画的眼,心猝不及防刺痛一下。
诛杀妖兽那日,花千骨在众人没有防备时闯入杀阵。
她血迹斑斑,神形俱灭地倒在巨大的白狐面前。
白狐在濒死关头,还替花千骨挡住了杀阵。
若非如此,恐怕白子画也不能保证花千骨能活下来。
白子画轻攥了攥手,淡声道:“它是妖兽,已经被诛杀。”
阿酒死了……
泪水从花千骨紧闭的眼角落下,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她颤声逼出一句:“师父……只要是妖兽就不能活吗?”
白子画眸光微寒,一字一顿说道。
“千骨,你难道忘了仙宗宗旨了吗?”
花千骨身形摇晃,咬了咬下唇。
仙宗与妖兽势不两立,而仙宗建立就是为了保护苍生,斩杀妖兽。
白子画话锋一转,沉声:“为师可以原谅你与妖兽勾结,此事会给你澄清,你只需好生休养。”
花千骨喉间苦涩上涌。
她不敢对师父有怨言,只能哑着嗓说道:“多谢师父。”
这道声音很轻,仿若下一秒就会消散。
白子画一瞬心口闷得慌,难以喘息。
他干脆别开眼,起身离开了屋。
走到偏殿外时,白子画吩咐仙娥:“将人看好了,有什么事立即向我禀告。”
偏殿中死寂一片。
花千骨忍着伤痛拄着盲杖,如以往一样走到廊下。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阿酒的气息。
她恍惚想起,两年前她在山林中发现身受重伤的小白狐。
阿酒伤好后,常常给她带好酒:“阿卿,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生辰前一晚,阿酒含笑的声音落入她心间。
“阿卿,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去很多地方,可以做你的眼睛,照顾你一辈子。”
这一刻,花千骨似乎懂了什么叫做哀莫大于心死。
她坐在廊下,泪水滚落:“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回应她的,只有徐徐吹过的风声。
这日后,花千骨几乎被众人遗忘在偏殿。
凄寒夜晚孤寂无声,就连兰心,也被调去了别的宫。
一月后,花千骨在院中听见看守仙娥的交谈声。
“宗主夫人有喜了!”
“夫人大度,给宗门每个弟子都分了兽骨酒,让我们都沾沾喜气。”
花千骨霎时愣住,手脚冰凉。
知澜怀有身孕了?
仙娥瞧见她顿时收了声,拿起另一壶酒放在她面前。
“姑娘,这是夫人赏赐的酒。”
花千骨摸索拿起酒壶,浓烈的酒香隔着壶塞都袭入鼻尖。
仅一瞬,她竟无端落下泪。
兽骨酒……兽骨……一个猜想在脑中浮现。
花千骨颤声问:“这是用什么泡的酒?”
“一月前诛杀的千年白狐,狐骨入酒,据说可助长修为,延续寿命。”
‘嘭’的一声脆响。
花千骨手中的酒砸在地上,脸色煞白。
第八章 仙宗职责
仙娥的话还回荡在花千骨耳畔。
狐骨入酒……是阿酒!
她神思恍惚,泪水登时落下。
“我要去找师父……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寒意席卷全身,花千骨立即闯出了无尘宫。
一路跌撞,她按照记忆来到主殿,却重重摔倒在殿门前。
疼痛令她倒吸冷气,接着,熟悉的清冽气息袭来。
白子画将她搀扶起来,声音一如既往清冷:“谁允许你出来的?”
“明知看不见,还要到处跑。”
带着责备的话语让花千骨抬起头,缚眼的白绸早已掉落。
她身子发抖,厉声质问:“师父,为什么一定要对阿酒赶尽杀绝!?”
“杀了他不够,就连狐骨都要制成药酒?”
花千骨第一次对白子画这般疾言厉色。
白子画神色一凛。
他拧起眉,不虞道:“澜儿本就体弱,千年白狐难得,他的狐骨可以助澜儿重塑体质。”
顿了顿,白子画又斥责说:“澜儿好心分你酒,你却这般不知感恩!”
花千骨一愣,心剜着发疼。
从未有哪一刻,她觉得师父这般陌生。
花千骨竭力逼出一句颤音:“所以……你才会毫不留情地斩杀阿酒,只为了给她养身体吗?”
说完这话,她心底被各种情绪交杂。
有恐惧、痛楚还有失望等……
“放肆!”白子画怒喝道,眼神晦涩不明。
他一把甩开花千骨,面色冷然:“一派胡言,斩杀妖兽是仙宗的职责!”
花千骨摔得一个踉跄,感受到了白子画身上散发的浓浓压迫。
她胸口胀痛,最终忍着泪认错:“是徒儿说话不当,还请师父责罚。”
两人之间沉默几许。
白子画阖上眸,转身冷声道:“罢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完,他便离开了。
花千骨心如死灰,浑浑噩噩地回到无尘宫。
一进门,就听见知澜的讥笑声:“这么好的酒,你竟浪费了?”
花千骨呼吸一顿,认出了知澜。
她立即又想起,是知澜将阿酒的尸骨泡在酒中,遍体生寒。
“阿酒的尸骨,可以还给我吗?”
花千骨声音轻微,却令知澜脸色陡然冷沉下来。
她嗤笑一声,眉宇高傲:“这可是玄之哥哥好不容易给我找的白狐妖兽。”
花千骨闻言,手不由攥紧。
知澜得意笑道:“我且告诉你,这一切可都是他设的局。”
“是白子画利用你的消息,引白狐妖兽来到仙宗,就连你们的相逢都在他的掌握中!”
“你还天真的以为,他不知道阿酒的存在吗?”
花千骨的心似是被拧成一团。
她呼吸急促,不敢相信:“你在骗我……不,不可能。”
知澜瞥了她一眼:“通天镜,从不会出错。”
说罢,她不屑笑了声,离开了偏殿。
花千骨在原地,心中的信念一寸寸坍塌,愈发崩溃。
入夜,花千骨蜷缩着坐在偏殿角落。
她一遍遍找寻记忆中的白子画,可曾经的相处就像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那许抱着她承诺一生一世的师父,似乎早就不见了。
“嘭——”一道劲风撞开了房门。
花千骨被吓了一跳,茫然望去。
白子画一大步走进,一掌打在花千骨身侧,桌凳碎裂一地。
“花千骨,你竟这般恶毒!”
花千骨心中一颤,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摸索着起身,就听见白子画厉声道:“你居然敢给澜儿下药,害她腹中孩子!”
第九章 炼制药人
“下药?”
花千骨脑中一白,脸色焦急几分。
她仓皇解释:“师父……您忘了徒儿已经许久不曾炼药了吗?”
自从双眼剜出后,她便再未碰过药草。
白子画赫然想起,脸色微变。
可一想到知澜抚着肚子痛哭指认花千骨的模样,心中的怜惜顷刻间消失。
他拧紧眉:“你还在狡辩?”
“今日澜儿念你可怜,好心来看你,可事后就有了滑胎的征兆!”
花千骨的心沉入谷底。
她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这般笃定她做了这些事!
花千骨哀切问道:“我没有……师父你为何不信我?”
白子画却愈发愤怒:“因事事都指向你,你让本尊如何相信?”
“本尊怎会有你这般心狠手辣的弟子!?”
字字诛心,花千骨心似被尖刀剜着般疼痛。
她苦涩一笑,凄然不已:“难道在师父心中,徒儿是这样的人吗?”
闻言,白子画一怔,心口又闷又堵。
他看着花千骨,莫名将责备的话语咽下。
白子画捂着隐隐作痛的心口,挥袖在偏殿设下封印。
“本尊不杀你,但你我之间再无师徒情分,今后不准踏出此地一步!”
说罢,他转身离开,脚步微晃。
花千骨踉跄扑上前,却被封印撞开,一口鲜血吐出。
她费力起身跪下,字字恳切:“师父,千骨从未做过这些事情,求您信我一次!”
血伴着泪落下,单薄的身影愈发惨淡。
白子画步伐一顿,却头也没回地离去。
花千骨跪坐许久,看守的仙娥来劝说了几句。
但她终究不肯起来,索性不再管了。
一连数日,花千骨都未曾再见到师父的身影。
她的身体愈发之差,花千骨自觉已经油尽灯枯。
可当终于等到白子画,但他开口就将她打入深渊——
“仙族医仙寻得灵丹秘术,可保澜儿母子平安,但需要炼制一名药人,作为丹药引子……”
花千骨呼吸一窒,心冰冷刺骨。
她习医数年,了解过药人是什么。
但炼制的过程极其残忍,稍有不慎,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如今放眼仙宗,只有她这个尝遍灵草,体质特殊且再无用处的人最为合适。
白子画见她不言,一脸憔悴的模样。
他终究心软几分:“你若不愿成为药人,本尊看在多年情分上,不做强求……”
话未完,花千骨哽咽缥缈的声音传来:“师父,徒儿愿意。”
白子画怔愣住,回眸看去。
花千骨挂着苍白的笑容,语气轻柔:“如若能帮到师父,徒儿毫无怨言,也算成全这段师徒情。”
左右,她也活不了多久了,在这世间也无牵挂,何不再帮帮师父……
白子画紧抿唇,心口淤堵至极。
心底无端涌上的慌乱,他却哑着声道:“好。”
花千骨如释重负般笑了,笑容凄然刺痛了白子画的眼。
炼制药人当日。
花千骨浸泡在剧毒无比的药池中,浑身锥心刺骨的疼痛。
她一声不吭,泪水却浸透缚眼的白绸。
白子画神色淡漠,沉默地看着花千骨,心底泛起痛意。
花千骨却小声唤道:“师父。”
“说。”
“如若徒儿遭遇不测,还请师父亲手将我安葬。”
“千骨无父无母,不想成为孤魂野鬼,师父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第十章 忘情之蛊
一片朦胧中,花千骨盲着眼望向白子画。
安静几许,白子画冷声道:“你若不测,本尊定会好生将你安葬。”
他暗自攥紧手,转身拂袖离去。
声音清冷无情,但花千骨满足地笑了。
她低喃的颤声再度响起:“谢谢师父,还有……千骨不会怨您。”
纵使这一生过得伤痕累累,她也舍不得怨恨师父。
对她这个孤女来说,在仙宗十年,是白子画给予她一切。
可她欠阿酒的,便去黄泉奈河偿还吧。
白子画脚步一顿,似有一双大手掐住心脏。
他呼吸微促,大步而去。
花千骨听着脚步声远去,含着笑,渐渐没入药池中。
意识散尽前,她似乎看见,自己搀扶着双眼失明的白子画走在山间。
“师父慢些走,以后千骨就是你的眼睛,我会一直陪着您,不离不弃。”
……
白子画匆匆走出药阁,嘱咐弟子:“看好此地!”
转身之际,心口传来剧痛,脑中似有什么要冲破禁锢。
仙宗正殿。
白子画扶着剧痛的头走进寝殿。
岂料一抬眸,就见知澜正烧着东西,面前摆放的匣子内蠕动着一只蛊虫。
“你在做什么!?”白子画大喝。
知澜猛地一惊,连带着打翻了匣子:“玄之哥哥,你怎么回来了?”
白子画盯着地上爬动的蛊虫,一击将其杀掉。
这一瞬,他吐出一口发黑的鲜血,脑内如钟鸣般敲响。
白子画忽的意识到什么,一把拽住知澜的手腕。
只见她的手上拿着两张未烧尽的符纸,而上方正是他和‘花千骨’的名字及生辰八字。
这一瞬,白子画神色骤变。
无数的记忆如泉涌般渗入脑中。
忘却的一切,他全都想起来了。
花千骨逃回来带走重伤的他,为了给他疗伤日日采集灵草,为了让他复仇甘愿剜去双眼。
白子画心中被禁锢的情弦一瞬崩断,翻涌的爱意侵袭而上。
知澜瞳孔一颤,她想逃走。
仅一瞬,白子画用力掐住她的脖颈。
他双目猩红含泪:“是你,是你用情蛊咒控制了我!”
这是仙宗的禁术,以情蛊控制对方,便可让人不可自拔地爱上施咒者。
中蛊的人,会逐渐忘却对曾经爱人的感情,再难生出情谊。
知澜呼吸困难,索性也不再隐瞒。
她凄厉笑道:“是我,是我让你忘掉花千骨。”
“明明……我才是你的未婚妻,凭什么她后来居上!”
“你该娶的人,只有我!”
她是在灵堂给白子画下的蛊,一点点让他离不开自己。
但近日,白子画有了失控之兆,她逼不得已,决定用药人之道除掉花千骨。
白子画的手颤抖起来,身形一晃。
药池……花千骨还在药池!
他一把甩开知澜,给寝殿下了封印将人禁锢,转身冲向药池。
一路上,衣袂翻飞,白子画跌撞跑着,嘶声恸哭。
再快一些,快些他就能救下花千骨。
他不会再抛下她,从今往后,他会成为她的眼睛,再无人可欺负她!
可还没到药阁,一众弟子的惊呼乍然作响——
“不好了,药阁快塌了!”
白子画的心骤然缩紧,飞身而去:“千骨!不要……”
但一切都迟了。
漫天轰鸣声中,药阁在他眼前顷刻间倒塌。
“不——!”
第十一章 一夜白发
“宗主!”
弟子眼疾手快,拦住了要冲进坍塌药阁中的白子画。
白子画身上迸发出仙力拂开弟子。
他情弦彻底苏醒,跪在地上嘶声恸哭。
众人目光错愕,一向清冷不苟言笑的宗主,竟会露出这般神色。
“挖!给本尊将药池挖出来!”
白子画厉声道,他搬开坍塌的石块,一袭白袍被染的脏污也全然不顾。
“千骨,你要坚持住……师父一定将你救出来。”
“师父不会再抛下你了……”
弟子们不再阻拦,纷纷将倒塌的巨石等清理开来。
末了,药池的一角出现在眼前。
白子画双手渗着血,随后一掌击碎了覆盖在药池上的碎石。
药池全然露出,里面的药水已经干涸。
他泪眼模糊间,瞧见花千骨的身体已被毒药腐蚀,血迹斑斑,不少地方白骨嶙峋。
整个人气息早已断绝。
“啊——!”
白子画踉跄上前,紧抱住她残破的身躯失声痛哭。
风声簌簌,却也掩不住痛楚哭声,他再也听不见那声软软的‘师父’。
大雨倾盆落下,洗刷着仙宗。
药阁的修建推上了日程,而白子画自那日后,就抱着花千骨的尸首回了无尘宫。
整日闭门不出,仙宗各长老轮番来劝说。
无尘宫前跪倒一片人。
“还请宗主顾全大局!”
“千骨已逝,应当下葬!”
字字恳求,但白子画始终没有出现。
直至半月后,无尘宫大门终于打开。
但众人看见走出来的白子画那刻,纷纷震愣在原地。
白子画模样瘦削,看似二十七八的年纪,却已一头白发。
“玄之。”千机峰长老忍不住唤道,满目担忧。
究竟是多么大的痛楚,才会致使满头青丝换白发?
“都散了吧。”白子画黑眸无波,声色喑哑。
众人面面相觑,行礼后离去。
仙宗后山,冰室。
花千骨的尸首被冰封在冰棺内,白子画在棺面下了一层层封印。
他神色温柔,眸中是掩不住的痛:“你且好生歇息,师父定会将你救回来。”
这半月,他耗费百年修为将花千骨残败的尸体复原,又保她尸首不腐。
但白子画感觉得到,她的三魂早已不在了。
他微阖眸,转身离开了后山。
千机炼狱。
炼狱阴冷如常,知澜四肢被铐上铁链,惨白着脸望着逐步朝自己而来的人。
她瞳孔微怔,止不住讥笑。
“一夜白头,白子画,你对她当真痴情至此?”
顿了顿,知澜又点出:“花千骨死了,可对?”
短短一句话,白子画呼吸一窒,冷眸顷刻间被怒意覆盖。
可他还没开口,就见知澜大笑,四肢的铁链撞击地作响。
“害死她的人是你!”
“若你对她爱的坚定,又怎会被情蛊害的淡漠忘情!”
“同意药人之道的是你,毫不留情地去伤害她也是你!”
“白子画,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够了!”白子画一瞬恼怒,掌中打出劲风。
炼狱顿时生出寒意,知澜面色吓得发白。
她拧了拧眉,腹部突然疼痛,她冷笑几声。
“忘记告诉你,所谓的胎像不稳,药人仙丹之法,统统都是骗人的!”
她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让花千骨彻底消失世间。
白子画对花千骨的感情,愈发蠢蠢欲动要冲破压制,只要花千骨在一天,她就提心吊胆!
于是,才有了那些计划……
第十二章 三魂转世
炼狱内回荡着知澜凄厉的笑声。
白子画呼吸微颤,强逼自己不去细想先前的一切。
他怒急,低声冷笑几分。
“来人,将她丢去药池,日日承受毒药侵蚀之痛。”
知澜惊惧万分,费力扯动铁链挣扎:“不,我腹中还有你的孩子,虎毒不食子!”
闻声,白子画眸色复杂地看向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下一瞬,他掌中凝聚金光,直接击向知澜小腹。
“啊——”
知澜凄厉的惨叫,却根本反抗不了。
“两月余未成形的胎儿,何必跟着你受苦?”
白子画的话音冰冷,不夹杂一丝情绪。
知澜赤红着眼,大汗淋漓,恨恨地望着眼前如修罗般的男人。
他依旧一袭白衣不染纤尘,掌中是一团被金光包裹的生灵。
白子画握了握手,生灵立即被送往超度。
“不!”
知澜眼泪落下,竭力逼出一句颤音:“白子画……你还有心吗?”
她倏地想到,曾经的白子画虽说不争不抢,但对外始终有着玉面修罗之名。
他从始至终,都是一个狠厉薄凉之人!
知澜凄然一笑:“白子画,若我当初没有背叛你,我们……”
白子画冷睨她一眼,决然道:“没有如果。”
他的心软,导致了如今的一切。
话落,身后的弟子走进来架起知澜。
白子画冷声吩咐:“将她送去药池,等她气息断绝后再捞出来。”
知澜被拖走,撕心裂肺的声音传来:“白子画,我恨你……我不会放过你!”
炼狱的大门‘嘭’的关上。
无尘宫主殿,云雾缭绕,一派宁静。
白子画站在崖石边,耳畔还在回荡那些话。
“若你对她爱的坚定,又怎会被情蛊害的淡漠忘情!”
“同意药人之道的是你,毫不留情地去伤害她也是你!”
“白子画,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脑中钝痛,白子画不禁红了眼。
恍惚间,他好似听到花千骨怯糯的声音:“师父……”
白子画猛地回头看去,却没有任何人。
是他幻听了……
可越是如此,他心底越是苦涩。
曾几何时,十岁的花千骨就躲在树后面,日复一日地偷偷看他。
白子画其实知道,但从未揭穿,只是一笑置之。
因着这个弟子没有坏心,是个善良的人。
“千骨,是我错了。”
忏悔的话随风飘落,落入无尘宫的泥泞间。
一月后,看守药阁的弟子来报。
“宗主,知澜已死在药池中。”
白子画头也未抬,冷声道:“处理了。”
“是。”
待人离开后,白子画才抑制不住吐出鲜血,身形微颤。
前几日,他去冥界忘川寻找花千骨的魂魄。
摆渡人看他这般执着,才告诉他女主的三魂已经分散,未过忘川便去了各界。
白子画调整了气息,拿出一枚聚灵珠。
愧疚绞着难过和悲戚,低喃声响起:“阿卿,我一定会把你找回来。”
第十三章 花酒白狐
七日后,白子画离开了仙宗,下到了人间。
事务分给了各峰长老处理。
仙宗上一日,人间一年,转瞬间就是十余年过去。
人间烟雨镇,落地在一处闭塞的山谷间。
白子画驻足镇外,长身玉立,望着这潮湿却宁静的天地间。
“十五年了,阿卿你转世去了何处?”
他这些年走遍人界,最终跟着指引来了烟雨镇。
烟雨震鲜少有外人,镇民看见白子画时微微吃惊,而后淳朴一笑,继续忙活自己的事情。
白子画借住到了一位老妇人的家中,交付了一块银锭。
“郎君唤我花老太就行。”老妇人佝偻着身子,语气慈和。
她浑浊的眼打量着白子画。
皮肤苍白,眉眼深邃,约莫二十六七岁的年轻人,却有一头白发。
但花老太没有过多询问。
入住后,她叮嘱道:“最近镇上晚上不太平,方道士说是山间的魑魅,郎君不要乱走。”
白子画微愣,此地居然也有妖兽?
在凡间,生出灵智的妖兽被换做魑魅。
倏地,屋外一道清朗的少年音传来:“祖母!”
白子画循声看去,就见穿着蓝白色麻布衣的少年跑来,手中提着一袋糕点。
少年眉宇清澈,一双如墨的桃花眼深邃,看似像极了一人……
他惊讶看向白子画;“你是借住的客人吗?”
白子画心中升起莫名的熟悉感,颔首:“是的,多有叨扰。”
少年郎笑了笑,开口:“郎君,我名花酒,你可以唤我阿酒!”
白子画脸上的笑意顷刻间散去,他目光复杂地盯着花酒。
“阿酒?”
花酒被他的神色惊住,抿了抿唇,一时间竟不知道白子画是在唤他还是何人……
他挠了挠后脑勺,笑的憨厚:“郎君,我还以为你在叫别人呢。”
白子画紧抿唇,掩于袖中的手却微微攥紧。
“是我唐突了。”
烟雨镇的这场细雨,持续到夜晚才停歇。
白子画手中拿着白绸站在窗边,眸色深深地看着窗外。
花酒……阿酒,真是巧合吗?
当初诛杀白狐阿酒,他看着这只妖兽倾尽一切护下花千骨,心中也曾被镇住。
倏地,院中传来声响。
白子画眸光一凛,就见一只瘦小的白狐一瘸一拐地走进院中。
它低低唤了两声,声音怯懦轻微。
接着,隔壁的窗子被人打开又关上。
白子画微挑眉,便瞧见花酒提着小灯笼轻声轻脚地离开了小院。
深夜的竹林中,花酒拿出白日买的甜糕,蹲在地上喂给白狐。
“我本以为今日你不会来了。”
“慢点吃,我过两天再给你买。”花酒满目怜爱,抚摸着白狐的头。
白狐躺地上翻了翻肚皮,怯生生应了声。
白子画隐藏在黑暗中,定睛打量着。
白狐看着年幼,一身皮毛参差不齐,当是受过重伤。
看着这般融洽的场景。
下意识,白子画想起了花千骨。
花酒收起油纸包,叮嘱道:“最近镇上请了道士捕捉魑魅,小白你要小心点。”
白狐点点头。
但下一刻,林中赫然亮起不少火光,镇民举起火把,声音由远及近。
“抓魑魅!”
“方先生说,今晚有魑魅来了!”
第十四章 妖兽又如何
火把将竹林照亮。
花酒听声顿时大惊失色,抱起白狐便往林中跑去。
眼尖的镇民看见了花酒的身影,大喊:“那有人!快!抓住他!”
花酒跑的呼吸急促,心跳如擂。
白子画本不想插手,可没来由的,他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
立即飞身掠至花酒身畔,拽住他就将其带离。
等来到一处无人的山间,白子画才收回手。
花酒拍着胸脯喘气,抬眸这才注意到他:“是你,多亏有你,不然……”
话未说完,他就瞧见白子画目光落在白狐身上。Finition citron
那冰冷杀意的目光,花酒霎时收声,连忙将白狐藏在身后。
“你也是要杀了小白吗?”
白子画拧眉,语气无波:“它是妖兽,势要除之。”
花酒不赞同,激动反驳:“是妖兽又如何,小白从未伤过人!”
“反倒是那些自以为是的镇民们都想杀了它。”
听到这句话,白子画罕见怔愣。
“师父……是妖兽,就必须得死吗?”
花千骨的声音回荡在耳畔,白子画的心口隐隐作痛。
他竭力压下,垂眸那刻对上了小白狐怯怯探出来的眼。
好似花千骨曾经的眸子,令他心一颤。
初见的时候,她便是跪在教习仙长面前,这般看着自己。
此刻,白子画第一次对妖兽心软了。
“也罢,我不杀它。”
花酒愣了愣,随即喜笑颜开地道谢:“多谢多谢。”
白子画抿唇未言。
半晌,花酒将白狐放下,让它朝着深林处而去,不要再来烟雨镇了。
白狐一步三回头,最终轻唤了几声,才一瘸一拐地跑走。
白子画带着花酒回到烟雨镇,细雨蒙蒙笼罩此地,回望一片青色。
小院海棠树下,粉嫩的花瓣飘临落在泥泞中。
花酒看着驻足在廊下的白子画,犹豫着开口:“客人,你那么厉害,是传说中的仙人吗?”
白子画沉吟半晌,颔首:“只是修行之人。”
但花酒眼中也顿时溢出钦慕之色。
白子画思虑几许,又道:“你是如何认识白狐的?”
花酒笑了笑,目光飘远:“应当是它救了我。”
两年前,他上山采药的时候跌入山崖,昏迷数日,最后是被小白狐舔醒的。
是它日复一日接露水喂给他。
那时的小白狐就已经一身伤,却还忍着疼痛守着他数日。
花酒继续道:“仙人,魑魅和人一样,一定都有好坏之分!”
白子画心神微动,淡声道:“即便如此,人和妖兽终是有差别,不要多往来……”
花酒心一急,正想开口。
‘嘭’的一声,小院的门被人推开。
同镇的少年匆匆跑进来,急声喊道:“阿酒不好了,花婆婆被抓起来了!”
“那道士说你们家有魑魅气息,要严惩!”
闻声,花酒瞳孔剧缩,起身就冲了出去。
白子画见状紧随其后。
一来到烟雨镇街道上,就见一处广阔的地处挤满了镇民。
看似仙风道骨的老道站在高台上,挥动拂尘,沉声质问。
“如实交代,你们与魑魅是何关系?”
花老太摇头,眸子沧桑茫然:“老身什么时候和魑魅有关系了?”
老道哼笑,掐指一算,喝道。
“你一身妖邪气息,还在狡辩!”
“你若这般嘴硬,就休怪我无情!”
说罢,他吩咐着便要让人拿来黑狗血,但下一瞬,花酒挤进人群抱住花老太。
他赤红着眼,挡在老人身前:“与我祖母无关!”
“和妖兽有联系是我!放过我祖母!”
第十五章 梦妖指引
镇民纷纷哗然。
老道打量着花酒,感受到他身上带着几分妖兽气息。
骤然间,他的眼珠子闪过精光。
“抓起来,杀了他,各位就能不再受魑魅侵扰!”
镇民一听,看向花酒的眼神瞬间变化,上前便要将他和花老太分开。
“阿酒!”
“放过他!你们可是看着他长大的啊!”
花老太哭嚷着,她被人推的一个踉跄,将要摔倒之际,白子画出现搀扶住人。
他满目冷意,挥袖便将四周的镇民震开,纷纷吓得不敢上前。
浓浓的仙气炸开,引得高台上的老道一惊。
他畏惧地看着白子画。
白子画眸光一凛:“妖物,装神弄鬼,还不现出原形?”
说罢,一道劲风瞬间打向老道。
老道怒喝一声,妖风习过,化为一个妩媚多姿的女子出现在眼前。
她猩红的双眼盯着白子画:“竟是仙宗之人?”
“梦妖。”白子画轻启唇,语气冷冽。
梦妖,一种吞噬人灵魂梦境的妖兽,生性弑杀,喜好人类内心恐惧的情绪。
眼前这只梦妖,显然已经吞噬过许多魂魄。
周遭的百姓,也已被她的妖邪气息侵染几分。
梦妖自知不是对手,当下打出强劲的妖力阻挡,转身便向外逃去。
白子画施咒挡下,随即飞身追上去。
……
山林间浓雾渐起,一道金光射过竹林,刺穿了梦妖的肩头。
梦妖顿时栽倒在地,她捂住鲜血直流的伤口。
一回头就对上一柄泛着光的神剑,白子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这剑……你是仙宗宗主白子画?”
梦妖不可置信。
仙宗之人怎会出现在人间?
白子画未曾回答,决然举剑便要诛杀她。
梦妖神情瞬变,连忙出声求饶:“宗主饶命!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可以帮你!”
闻言,白子画手一顿,轻扬眉:“你怎知我要做什么?”
“我是梦妖,梦妖独有的能力可以根据气息入梦,寻找此人所在。”
白子画思索继续,当即收了剑:“劝你勿要动手脚。”
说罢,他取出了花千骨曾经用过的白绸带。
梦妖脸上一喜,知晓这是他相信了自己的话。
她接过绸带,立即顺着上方花千骨残留的气息施咒。
下一刻,梦妖阖眸就见一片黑暗中。
一只弱小的生灵,被族人抛弃,遭遇追杀。
那双令人心生怜悯的双眼,无助失措地看着一切。
“如何?”白子画冰冷的声音响起。
梦妖霎时迷茫,她将白绸带交还白子画,如实开口:“绸带残留的气息太弱。”
“我只能推断出,她或许就在这一带地方。”
白子画神情一愣,心中多年来首次有了波动。
见状,梦妖谄媚开口:“宗主,可否放小的一条生路?”
白子画语气淡然:“走吧。”
梦妖大喜,起身便想离去。
但她刚转身,一道金光自她心口穿过,顷刻间便没了气息。
白子画冷眼看着梦妖的尸体,瞬间化为灰烬:“残害万千生灵,作恶多端,当诛。”
说罢,他便回到烟雨镇。
烟雨蒙蒙中,他看见花老太失魂落魄地跪在雨幕中。
瞧见白子画,老人浑浊的眼中泵出几分希冀。
“仙人,求您救救阿酒。”
第十六章 白狐救友人
白子画心中一瞬骇然。
他带着花老太赶过去,就见花酒一身遍体鳞伤。
他倒在血泊中,身下被人用鸡血画了阵法,身子被绳子束缚着动弹不了。
“阿酒,你竟然被魑魅蛊惑,这是要害死烟雨镇的人啊!”
镇长痛心疾首地说道。
花酒被疼痛啮噬着神智,却强撑着抬起头。
“阿酒!”花老太哭的凄惨,冲上去便要将他带出来。
镇民拦住她,说道:“花老太,你家阿酒还在给魑魅求情,已经被蛊惑了!”
花老太怒吼道:“那老道都是魑魅所变,我看你们才是被蛊惑的。”
“执迷不悟!”镇长怒目圆睁。
花酒奋力抬起头,绳子已经在他的脖子上勒出了血痕:“不要伤害我祖母……”
话音落下,倏地,一声兽鸣自不远处传来。
四周的镇民齐齐颤了颤,对魑魅的恐惧深深扎在心中。
如今已经没了道士,但他们认为花酒既然和魑魅相识,必然是烟雨镇的叛徒。
一只白狐出现在眼前。
“魑魅!”
“是只没用的狐狸,烧死它!”
看着白狐一瘸一拐的模样,镇民逐渐大胆起来。
白狐骤然变大,狐尾一扫将镇民挥散开来,它上前叼起花酒便想将人带走。
“小白?”
但下一瞬,地上的阵法陡然升起,白狐痛苦哀鸣着。
‘嗖’一声破空之音。
有人拿起射猎用的弓箭,朝着白狐射去。
白子画瞳孔一缩,飞身掠至,挥袖破掉了弓箭。
他看着身下的阵法,满目冷厉:“走。”
镇民看着突然出现的白子画,纷纷不敢再上前。
白狐看向他时,眸中满是怯色,它口中溢出血,却拼了命叼着花酒迅速离开了此地。
白子画居高临下地看着周遭的镇民。
倏地,他陡然想起当初因为千年白狐一事,仙宗弟子质问花千骨的场景。
眼下这一双双透着厌恶的眼神。
白子画心中陡然一闷,当时……花千骨也是这般吗?
“花酒未曾被蛊惑,白狐也未曾伤人。”
他的声音落入每人心中。
镇长颤颤开口:“你有什么证据?你一定也是和魑魅一伙的。”
白子画拧眉,不禁攥了攥手。
他广袖一挥,一道道仙力击入镇民的体内,梦妖先前残留的邪气散去。
“我乃千机仙宗宗主。”
说罢,白子画转身离去,去寻找白狐和花酒。
而烟雨镇镇民,心中淤堵的气息瞬间通畅,看着那远去的白影,纷纷跪下。
山林间。
花酒躺在地上,白狐一身血,推着爪子不断哀鸣唤着。
“小白……我没事。”花酒从喉中咕哝道。
白子画赶到时,正看见这一幕。
白狐尚年幼,只是一个法力低微的妖兽,救花酒已经用尽全力。
“仙人……救救小白。”花酒眼中一亮,竭力爬向白子画。
白子画心神一动,他俯身握住花酒的手,往他体内送着气息。
待花酒气息恢复几许,他立即抱起白狐朝白子画跪下。
“救救它……”
白子画看着奄奄一息的白狐,莫名心中一痛。
他拧眉,压下涌上的不适。
白子画半阖眸,轻声道:“它方才入阵,筋骨已碎,灵识逐渐消散,我没有把握。”
第十七章 白狐是她
随着白子画的话音落下。
花酒瘫软在地,他低着头,手紧紧抱着白狐。
“就连仙人……也没有办法了吗?”
“就算只有一丝希望,也求您帮帮忙。”
眼看花酒就要给他磕头,白子画出手拦住。
“好。”他终是不忍,答应了下来。
待寻到一处安静的地带,白子画设下一个阵法,将白狐放在其中。
他盘坐在地,念完咒语。
花酒瞪大眼睛,看着四周聚集在这里的灵气,金光乍然现出。
白子画垂眸看着白狐,阵法渐渐起效。
半晌,他就发现自己的神识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恍惚间,他看见一只白狐经历双亲逝去,被族人驱赶,最后险遭人族捕杀。
待清明下来,竟见面前站着一个娇小瘦削的身影。
熟悉的模样,令白子画一瞬心跳如擂。
他眸子一颤,迟疑开口:“阿卿?你是阿卿?”
那人转过身,模样与花千骨别无一二,但一双明眸透着几分茫然。
“你是仙人?是你救了阿酒。”
白子画像是被抽了魂般,僵愣住,泪瞬间落下。
他怎么也没想到,花千骨这一魂,竟转生成了妖兽。
先前梦妖的话,果真应验。
“你可还记得我?”
“我是白子画……是你师父……”
但白狐摇摇头,朝他走近,语气怯怯:“我与仙人并不相识。”
此话一出,似利刃般刺向白子画,绞得他喉间一紧。
白狐看见白子画通红的眼,抿了抿唇:“但很感激仙人救我,可我已经活不了了。”
“你可以帮我和阿酒告别吗?”
白狐难过地垂下眼,她看着白子画,心中竟有异样的滋味。
白子画双唇轻颤,逼出一笑,摸了摸她乱糟糟的头发。
“好,我给你们争取半日……”
待半日后,这一缕魂,他便能收回。
白子画阖上眸,一滴清泪于眼角落下。
不知何时,阵法才渐渐散去,本伤痕累累的白狐竟站起了身,踉跄着上前蹭了蹭白子画。
随后,它奔向花酒。
花酒喜极而泣,抱起白狐嚎哭着。
白子画一瞬愣神,抑制着心尖的情愫,淡声道:“你们只有半日的时间。”
“半日后,我便送她离去。”
花酒哽着声,纵有再多不舍,也感谢道:“谢谢仙人,半日也够了。”
白子画未曾回答。
这半日,花酒带着白狐去买了甜糕,坐在小院的海棠树下,他一人絮絮叨叨,白狐软声应着回应。
入夜时分,烟雨镇点燃了烟花。
烟花照映着天空,白狐缩在花酒怀中,豆大的眼睛望着黑空中的花。
“小白,你睡着了吗?”
花酒不敢垂下头去看,他的手抚着白狐,感受到它的气息一点点消散。
“下一世,你不要再受伤,不要再……相信任何一个人了。”
少年低喃的声音落下,但却没有人回应他了。
夜幕下,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白子画来到了冥界,忘川之畔,他终于等到了花千骨的一魂。
“阿卿……”
花千骨闻声一怔,她循声看去,呆愣原地。
忘川河畔,白袍白发的白子画看着她,眼中是她未曾见过的情愫涌动。
“师父。”
第十八章 不要插手凡人命数
四目相对,一时间彼此无言。
花千骨双目怔怔,赫然未曾反应过来。
她此时的脑海中,记忆混杂。
她好似变成了妖兽,遇见了师父,遇见了阿酒……
白子画的目光停留在花千骨身上。
她的眼中惊喜、诧异、不解还有几分逃避。
白子画将花千骨带上岸,温柔地将人抱在怀中:“阿卿。”
花千骨对这突如其来的亲近感到猝不及防。
她身子微颤,喃喃:“师父……您。”
“对不起,师父不应该背叛你,不应该抛下你。”
花千骨登时落泪,软声回道:“不怪师父,徒儿很高兴师父能来找我。”
话落,她含泪唤了几声,遂化作一道流光落在白子画手中。
白子画将花千骨的魂如珍宝般彷如聚灵珠内。
还差两魂,他便可以将花千骨救回来。
“宗主。”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忘川内响起。
白子画循声看去,就见摆渡人正笑盈盈看着他。
他俯身浅浅行了一礼,忽的想起什么,飞身掠至摆渡的小船上。
“本尊有一事不解。”
“宗主请说。”
“这一世,那花酒与阿卿……”
摆渡人一笑,说道:“白狐阿酒这一生正是花酒,花千骨执念转世,算对他的弥补。”
白子画眸色暗了暗,指腹摩挲着聚灵珠。
他告别摆渡人后,回到了仙宗。
千机仙宗,无尘宫内。
白子画将聚灵珠放下,看着灵珠内仅有的一魂。
倏地,宫门外有人来了。
白子画收好聚灵珠,出了无尘宫,只见门外站着一人。
“宗主,您回来了。”
来人是千机主峰长老玄风,他算出无尘宫气息波动,这才来拜访。
白子画将人请进宫,拿出了聚灵珠。
当初去人间,正是玄风勘破天机,将大致位置告诉了白子画。
千机峰的人,擅长法器、测算,可看破天机。
但看破天机也得付出一定代价,因此千机峰非重要事宜不会插手。
玄风看见了那一缕魂,眸光微怔:“还差两道魂。”
白子画神色温柔几许,随即又正色看向玄风,沉声道:“接下来,玄风可有指引?”
玄风笑道,挥袖于空中扬出一道地图般的画面。
“近日星辰指引,我们终于算出了花千骨其中一魂投身的地方。”
白子画一瞬激动,紧紧盯着玄风:“何处?”
“人间扬州。”
白子画闻言立即起身,转身便要继续下界。
但玄风拦住了他,神色肃穆:“玄之,我还是要叮嘱你一句,不要插手凡人本来的命数。”
“这不仅对你,对花千骨同样有伤害。”
白子画呼吸一顿。
半晌,他才低声应道:“我明白了。”
这一魂投身的不是妖兽,而是凡人,修行者不能随意干扰凡人的命数,否则会受到天谴。
玄风这才没有阻拦他,看着白子画闪身离开天机仙宗。
他不由轻叹:“情之一字,纵使仙者也无法逃脱。”
人间,扬州。
白子画来到此地时,正值除夕,他拂袖便幻化了模样。
白发变青丝,一身青衫着身。
寒风瑟瑟,烟花炸开,一派热闹景象。
他走着,听见百姓的交谈声。
“明儿花家小姐就要和知府二公子成亲了。”
“那花家小姐本心智不全,前些日子突然痊愈了,当真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听闻是寻到一位隐士高人。”
第十九章 换魂之术
白子画驻足听着。
他不由上前,低声问道:“各位所说的花家小姐,是何人?”
几人看着他的模样,闻言道:“公子不是扬州人士吧?”
白子画颔首。
就听这几位百姓道:“那花家,是扬州城首富,只有一位独女,名花千骨。”
千骨……花千骨?
白子画心顿时一紧。
“但八岁那年,千骨小姐摔到了头,竟成了痴儿。”
“好在知府二公子不嫌弃,与她定了亲,二公子也瞬间水涨船高。”
“这不,千骨小姐半月前恢复了心智,马上就要成亲了。”
白子画攥紧了手,匆匆告Лимонная отделка别几人。
他一路循着,再抬眼间,竟察觉自己走到了一处宅院。
灯笼高悬,烫金文牌匾,上书——花府。
他驻足良久,也没有进去瞧瞧。
第二日,扬州城一派锣鼓通天。
知县府的公子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排排聘礼,将花小姐从花家接了出来。
可迎亲队伍行到城中时,一个衣着素旧的少女突然冲出来。
她黑眸含泪,痴痴笑看坐在马上的新郎,顾言。
“言……言哥哥,我是卿……卿。”
满街哄闹,顾言更是不解,看着傻丫眼中嫌恶。
“哪儿来的人胆敢阻拦迎亲队伍?”
“来人,快赶走!”
侍卫冲上前就推搡着她,动作粗暴。
傻丫仓皇摇手,结结巴巴道:“我才是……是千骨,爹……爹娘亲救我。”
侍卫愈发厌恶,叫嚣着举起棍子打她。
迎亲队伍逐渐远去,傻丫衣服下的皮肤青一块紫一块。
围观的百姓唾弃至极,白子画从人群中走出,将人搀扶起来。
可手刚触碰到人,傻丫便叫出了声:“不……不要打我!”
“我不会。”
傻丫抬起头,看见白子画时眼中一惊。
她痴痴一笑:“你是仙……仙人?我见过你,在梦里见过你!”
话音落下,白子画怔怔一瞬。
眼前的少女面容陌生,但一双眼睛明亮带笑,与记忆中的人逐渐重合。
白子画不禁心中一痛,笑容温和。
“是的,我是仙人,所以我来保护你了。”
傻丫瞬间落下泪,大哭起来。
片刻相处后,白子画将她安置在昨夜住的院中。
待人睡着后,他鬼使神差地使用窃魂术,从傻丫记忆中看见了一切。
傻丫的记忆中,她是扬州首富之女。
那张脸,果真与花千骨别无一般。
可半月前,她夜中被黑袍女子带走。
再一觉醒来,自己竟成了乞丐,花小姐也另有其人。
白子画眸光一凛,低喃:“换魂术。”
他伸手抚了抚傻丫的头发,耳畔响起先前摆渡人说过的话。
“未曾过忘川便转世的魂魄,前世残留的记忆可能不会完全消散。”
难怪,她说在梦中见过自己。
白子画唇角笑意温柔:“我找到你了。”
但眼下,他不能直接将花千骨的魂魄取出,这一世他得守着她。
顾府,主院。
花小姐穿着喜服等候着,身边倏地出现一位黑袍着身的女子。
黑袍女子只露出一双眼,语气森然:“如今这张脸已是你的了,勿要忘了你承诺的。”
第二十章 知澜未死,已入妖道
花小姐掀起红盖头,露出了精致的面容。
花小姐眼中闪过烦闷:“放心。”
全然未曾注意,身后女子的眼中闪过阴戾之色。
白子画隐着身站在屋外,瞧着那张面容,眉宇间染上愠怒。
而这黑袍女子,竟有着妖兽气息。
倏地,一阵哄闹的人群声渐近,他转身离去。
待回到所住的地方,傻丫已经醒来,抱着膝坐在屋外。
白子画想起玄风的嘱咐,可眼下,他做不到袖手旁观。
换容后顶替他人的人生,这本就逆天而为。
“仙人!”傻丫痴笑着。
“你可以帮我回家吗?”
白子画抿唇,哑声道:“你很喜欢那知府公子吗?”
傻丫歪了歪头,眼中却笑意盈盈:“言哥哥最好了,他会保护卿卿。”
白子画眸光暗了暗,温柔握住她的手:“我带你回仙宗可好?日后没有人再欺负你。”
傻丫摇摇头:“仙人,我想言哥哥了。”
白子画心口淤堵,却还是应下。
只待杀了那施咒者,这换魂术自然就失效了。
……
顾府,偏院中。
黑袍女子盘坐而坐,身上股股浓郁的邪气涌出。
她刚将躁动的气息压下,紧闭的窗怦然被人击开。
一道金光射进,黑袍女子大惊,立即翻身避开。
她惊惧抬眸,就见白子画不知何时出现在屋内,一双冷眸透着寒意。
“白子画?”
沙哑的女声传入耳中,白子画蹙眉,广袖拂过打向她。
蒙面的面纱掉落,露出一张布满黑纹的脸。
“知澜!”
“你竟堕入妖道?还修行换魂禁术!”
白子画厉声道,当即要将其诛杀。
知澜捂着心口,咬牙望向眼前的男人,冷呵:“妖道,这都是拜你所赐!”
白子画将她丢入药池,她日日忍受毒药蚀骨之痛。
死后被丢入万妖窟,若非魂魄寄居在一个刚死的妖兽身上,她根本不会复生。
白子画阴沉着脸,手中化剑,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刺入知澜心口。
忽的,屋外传来花小姐的声音:“高人!你这里怎么了?”
白子画神色一寒,眼看门要被打开。
神剑乍然凛冽散出剑鸣音,屋外瞬间隔绝一切声音。
“啊——”
知澜惨叫声响起,门外即将推门而入的花小姐也瞬间晕厥。
知澜鲜血自口中溢出,心口处散出缕缕黑烟。
“白子画,我不会让你如意。”
说罢,一道紫光自她体内溢出,从窗外瞬间逃窜。
白子画收回手,紧拧着眉正想追出去。
门外再度响起声音:“夫人晕倒了!快来人啊!”
白子画隐去身形,匆匆离去。
换魂术方才他已经破掉,眼下这二人的魂魄也应当回归了本来的身体中。
……
城中小院内,一阵刺耳的尖叫声响起。
“啊——”
“不,怎么会!”
傻丫透过镜子看见如今的面容,颤抖着伸手摸了摸脸。
白子画出现在她身后。
他冷眼看着,轻喝:“不会如何?”
傻丫看着突然出现的男子,瞳孔一缩:“你是谁?”
白子画身上的压迫感,令她心中惊惧。
“你与那黑袍人什么关系?如实交代。”
第二十一章 痴儿,杀心渐起
话音落下,屋内陷入死寂。
傻丫颤抖着身子,她眼珠子一转,想糊弄过去。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话未完,白子画一把扼住她的脖颈。
周遭金光大作,他竟直接窃魂,看了傻丫与知澜相识的记忆。
记忆中。
傻丫在街上被别的乞儿欺负,是路过的花千骨心软,赶走了乞丐。
她将身上的银子给了傻丫:“给你,言哥哥说,有了银子就不会被欺负了。”
傻丫待花千骨走后,遇见了知澜。
知澜蛊惑问道:“想要成为她吗?我可以帮你。”
傻丫贪欲升起,同意了交易。
而她的代价,便是为知澜提供恶念吞噬。
白子画收回手,眼中满是嫌恶:“贪得无厌。”
说罢,他广袖一挥,将傻丫对花千骨的所有记忆尽数消去。
待到白子画离去后,一团紫光窜进此处。
知澜的头从紫光中闪现,满眼赤红,她看着傻丫,明白白子画已经将换魂术解开了。
恼怒袭来,她一口将傻丫的魂魄吞噬。
“白子画,此仇我来日必报!”
……
白子画回到顾府便隐去了身影,彼时花千骨刚好醒来。
她看见床边的顾言,瞬间傻笑起来:“言哥哥!”
话音落下那瞬,周遭却静谧起来。
顾言瞳孔微缩,半晌才逼出一句话:“卿卿……你。”
一夕之间,她的心智竟又倒退回了懵懂幼童。
但花千骨浑然不觉,伸手抱紧顾言:“言哥哥,卿卿好想你。”
顾言僵住身子,迟疑片刻才抚摸她的头。
一双黑眸中,是复杂的情绪。
白子画看着这一切,心中闷胀,别开了眼。
很快,花家小姐再度痴傻的消息传遍了扬州城。
而两月后,花家被查出了与奸臣勾搭,一夕之间满门抄斩,财富尽数上缴。
眼看花家垮台,本来对花千骨讨好的人,纷纷变了脸色。
就连顾言,也逐渐疏远了她。
顾言本就是妾室所生,但因曾经花家看重,才被知府另眼相待。
如今,府中都在看他笑话,称是他克了花家。
白子画恼怒,无数次想带走花千骨:“和我走。”
花千骨拒绝,依旧笑道:“仙人,我不走。”
她的笑容勉强,刺痛了白子画的眼。
而玄风得知这事,也劝道:“这是她的命数,不能插手,你也不想她万劫不复吧?”
“无数双眼睛看着,命数改变的后果你清楚!”
白子画终究忍下,却在暗中将那些欺辱花千骨的人一一惩处。
扬州第二年冬天,罕见落了雪。
花千骨被老夫人的丫鬟从屋内拖了出来,按在雪地里:“就是这手脚不干净的,偷了老夫人的镯子!”
花千骨委屈摇头:“没有,卿卿没有……”
‘啪’——
掌事嬷嬷一巴掌甩在她脸上:“还不承认!?”
“搜!”
花千骨脸颊高肿,脑子发懵。
可下人搜寻无果后,老夫人便传来话:“不交出来,就一直跪着。”
大雪簌簌落下,白子画心疼地蹲在花千骨身边,看着她单薄的身躯被雪覆盖。
他红了眼,将气息传给花千骨,防止她冻伤。
心头的杀念愈发之重,恨不得将这些人千刀万剐。
正当此时,顾言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眸色深沉,看不出喜怒。
花千骨明眸一亮,僵硬的笑道:“言哥哥。”
可话刚落下,顾言一巴掌便甩在她脸上——
第二十二章 想看星星吗
“你可知错!?”
顾言的怒喝镇住所有人,花千骨倒在雪地中,久久未回过神。
她颤抖着手抓住顾言的衣服,满目委屈:“没有……没有偷。”
顾言心中一紧,他别开眼,一把拿过下人手中的利棍抽在花千骨的身上。
“认不认错!?”
“你认不认错?”
凄厉的痛喊声响起,花千骨不断躲闪,这一幕让顾言不断颤抖。
最终,还是老夫人心软,连说:“住手。”
她看了眼浑身青紫的花千骨,心中升出几分怜悯:“找到了,原是我前些日子收起来了。”
“言儿不要怪祖母。”
闻言,顾言松了棍子,弯腰说道:“祖母哪里的话,找到便好……”
说罢,他抱着倒地的花千骨,踩在雪地上,慢慢回到屋。
转身之际,没人看见他红了的眼眶。
大雪落下,还能听见花千骨嘤咛的哭声:“卿卿没有偷,没有……”
白子画双眼猩红,竭力将杀意咽下。
他紧攥手,却不能插手一步。
直至入夜,花千骨发起了高热,但顾言却被知府唤去谈话。
白子画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
仙力笼罩在花千骨身上,一点点将她的伤痛抚去。
倏地,怯懦一声响起:“仙人……”
白子画对上一双明眸,他问道:“还疼吗?”
花千骨红了眼,她委屈道:“卿卿没有偷,娘亲说这是不对的……”
白子画心中疼痛,柔声安抚:“我信卿卿没有偷。”
“卿卿……是最好、最善良的。”
闻言,花千骨喜极而泣,弯着眸子:“仙人真好。”
和以前的言哥哥一样好……
可她不懂,为什么言哥哥不相信她……
隔了几日,京城传来圣旨,知府升了官,要迁居京城。
顾言突然对花千骨好了起来,带着她出府游玩,和曾经一般。
正当花千骨沉浸在突如其来的欢喜中时。
知府一家收拾行囊迁徙京城,顾言将花千骨关在了屋内,跟着随行的马车离去。
花千骨哭喊着,白子画听着心如刀绞。
他不忍心,打开了门。
就见花千骨冲出了屋,直奔府外。
她追着远行的马车,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摔倒在地:“言哥哥,卿卿……你忘了卿卿……”
院内留守的奴仆追上来按住花千骨,不让她上前。
“你个扫把星,还想再去打扰老爷一家!跟我回去!”
但那远行的队伍,终究没有停下。
花千骨被带了回去,整日郁郁寡欢坐在院内。
院内的老仆趁机卷走了留下的银钱,纷纷离去。
入夜,阴云笼罩,连月亮的影子都看不见。
白子画出现在她身边,白衣白袍,俊逸出尘。
“仙人?”花千骨第一次瞧见他这般模样,伸手止不住碰了碰他的白发。
白子画笑道:“想看星星吗?”
花千骨霎时笑开颜,紧张又期待地道:“可以吗?”
白子画伸手揽住她的腰,将人带到了屋顶。
广袖挥过,云雾尽散,只见明月高悬,星河围绕。
花千骨欢笑出声,一时间竟暂时忘却了被抛弃的苦闷。
白子画看着这幕,不禁弯了唇。
接下来这些年,他陪着花千骨便好,荒废大院,有他们两个就行。
第二十三章 言哥哥带你回家
七年而过。
扬州城内百姓都知,曾经的首富千金,住在荒废的顾宅中。
偶有人还看见,她身边有一道白发身影。
顾宅闹鬼的消息,一时传遍扬州城。
日头高悬。
白子画坐在院内,耳畔响起花千骨的絮叨声。
“仙人,言哥哥什么时候回来接我啊?”
白子画攥紧了杯,心中淤堵着气。
七年时间,她居然还在惦记着那人?
“他不会回来的,别等了。”白子画说道,语气中掩不住的酸楚。
岂料话音刚落,花千骨霎时红了眼。
她坐在一侧,无声啜泣。
白子画心中一紧,愧疚袭来。
正当他安抚着,门外忽的响起一道久久不曾听闻的嗓音:“卿卿。”
白子画霎时隐去身影。
他看着顾言踏着夕阳,从外面走进来,而后一把将花千骨抱入怀中。
花千骨愣住了,颤声哽咽道:“你是,言哥哥?”
“卿卿,我回来了,我不会再丢下你了。”
白子画捏碎了杯子,他冷眼看着顾言。
七年不见,他成了京中一品官员,有了充足的底气。
“卿卿,言哥哥带你回家。”顾言怜惜地抚摸着花千骨的脑袋。
花千骨顿时欢笑,她回头看了白子画先前所在的地方,明眸熠熠。
似乎在说,仙人,顾言回来接她了。
离开扬州城的时候,白子画看着顾言抱着花千骨上了马车。
他跟着身后,回看这住了七年的宅院,心中无端堵塞。
忽的,耳畔响起玄风的声音。
“宗主,万妖窟突然出现动荡,请速回。”
白子画眸色微沉,他捻决落在花千骨身上后,转身回仙宗。
千机仙宗内。
白子画身影一现,周遭弟子齐身行礼。
“万妖窟?发生了何事。”
玄风拧眉,缓缓道:“前些日子,万妖王的封印有了松动。”
白子画心神一紧,立即飞身掠至万妖窟所在。
万妖窟中封印着万千妖兽,常人若坠入此地,万劫不复。
而崖底,则是万妖之王,沧烛的封印所在。
白子画站在崖边,妖风猎猎,阵阵浓郁的妖邪之气侵袭而来。
“我去崖底一探究竟。”他眯眸,沉声道。
玄风一听,不由开口道:“我等护阵。”
白子画颔首,化作流光掠入崖底。
耳畔风声呼啸,阵阵腥臭的味道袭入鼻尖,映入眼中的是一片血红的潭水。
“白子画,许久不见。”
一道充满邪性的声音响彻在崖底。
这声音缥缈至极,邪魅而又放肆的回荡。
白子画眸光冷冽,厉声道:“沧烛,你果真醒了。”
他身形一闪,坠入了潭底之中。
就见一根盘龙石柱上,粗壮的铁链束缚着一只巨大的兽。
四爪锋利,肋生双翼,犄角黑红色,威风凛凛却又邪性十足。
赤红的双眼紧盯着出现在这里的白子画。
但沧烛还没说话,白子画便已结印,足下升出金光熠熠的封印阵法。
“白子画,你难道不好奇是何人将我的封印松动?”
阵法压在石柱上,沧烛低吼几声。
白子画出奇地冰冷,他启唇缓缓吐出两个字。
“知澜。”
第二十四章 忘了我
沧烛猩红的瞳孔倒映着白子画的身影。
它挪动巨大的身影,开口:“白子画,将妻子掷入这万妖窟,你这般薄凉狠厉之人,为何不是我妖兽一族。”
白子画神情淡漠,嗤声:“知澜,附身于妖兽之躯,是你相助?”
沧烛大笑,引得潭下震动。
“猜的不错。”
“本尊倒要看看,仙宗的天之骄子入我妖道,能将你这仙宗掀成什么模样!”
白子画怒火涌上,一剑贯穿沧烛躯体后,将其重创。
他居高临下望着,一字一顿。
“仙宗曾经能将你封印,日后依然可以。”
待白子画回到仙宗内后,将事情都讲了出来。
众弟子得知知澜入了妖道之后,纷纷震惊。
“真是荒谬至极,必须将这妖女诛杀!”
“当初就应该将她神形具销。”
白子画眸色冰冷,随即吩咐道。
“各界之内,一旦发现知澜,即刻诛杀。”
“是。”
接下来几日,白子画在仙宗未曾抽开身,新弟子入宗,他须得安排着事宜。
但偌大的无尘宫,始终只有白子画一人。
他的内门弟子之位,始终空悬着,他等着花千骨回来。
数日后,白子画处理妥当后,才抽身回到下界。
人间京城,太傅府内。
白子画来的时候,察觉到当初留在花千骨身上的印记异动。
匆匆赶到主院,顾言急迫的声音传来。
“卿卿,我在你身边,你为什么还要想着别人?”
白子画心一急,连忙进到了屋内。
只见榻上,花千骨病殃殃地躺着,白子画顿时心如刀割。
“言哥哥,仙人不要卿卿了……”
声音低微,却刺的顾言心在滴血。
他紧紧抱住花千骨,刻意不去注意她瘦骨嶙峋的身子,赌气般问道。
“卿卿,我和仙人,你到底选谁?”
花千骨委屈落泪,仰着一双水眸:“都要。”
顾言又气又心疼。
他伸手覆盖在花千骨的双眼上,忍不住泪水盈满眼眶。
“不允许,你只能有我一个。”
“我九岁相识于你,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我的,谁也不能抢走。”
“我拼命得到如今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不能……不要我。”
顾言将花千骨接回京城这五年,一直不曾碰过她。
花千骨一开始还好好的,可逐渐的,她坐在院中总是神思什么。
口中念叨着一人:“仙人不见了。”
顾言回扬州城打听,只得知那七年,顾宅竟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鬼宅。
因为有人看见,花千骨的身边陪伴着一个白衣白发的男子。
顾言到处查询这事无果,因为没有任何地方记录了有这人的存在。
白子画瞧着这幕,最终手中施咒,霎时间将周围一切定格。
他现出身影,缓缓蹲在花千骨面前。
花千骨没有被定格,她惊喜地看向白子画:“仙人,你回来了。”
白子画握住她的手,心底压抑的情愫汹涌袭来。
“为什么要等我,把你自己糟蹋成这样?”
花千骨歪头不懂,她知道,白子画陪了她很久很久。
一日之间突然不见了,就如支撑她那七年活下去的动力一瞬消失了。
“不想失去仙人。”
白子画双目含泪,此刻,他突然下定了决心:“对不起。”
说罢,在花千骨不解的目光中,他将手覆在她的额前。
一瞬间,花千骨这一世有关他的记忆瞬间消失。
逐渐的,她看向白子画的目光逐渐陌生。
最后,不解开口问道:“你是谁?”
——【复充卡点】——
第二十五章 还差一魂
白子画闻言笑道:“好好活着。”
言罢,他消失在花千骨眼前。
等到定格咒语消失后,顾言发觉花千骨再也未曾提过那‘仙人’的存在。
身子也在逐渐好转。
白子画渐渐知晓了当初顾言为何抛下花千骨离去。
在这人间,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子力量,根本保护不了一个犯人家眷。
争仕途也是争命。
即便如此,白子画也是对此人厌恶至极,时刻想除之而后快。
玄风偶尔来看他,询问缘由。
白子画哼笑一声,看着院中为花千骨摇扇的顾言:“在没有能力的时候,强要了一块稀世珍宝。”
“七年不闻不问,若没有我护着,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现在要回来,不如一早就不出现。”
玄风叹息,又笑道:“何不放开手,这一世早逝去,你不也早将她的魂收回来?”
白子画抿唇未言,他舍不得。
他舍不得放任不管,又舍不得花千骨心中有遗憾。
白子画之所以这般成全,还有一个缘由。
当初他淡漠忘情时,也是这般对待花千骨……他不想她再经历一次。
一晃人间几十载过去。
花千骨病逝,顾言以厚礼将她下葬在祖坟。
白子画等候在忘川,遥望那抹魂出现。
摆渡人摇着桨,说道:“姑娘,往前走,有人在等着你。”
花千骨茫然不解,等她看见忘川河畔那道白影时,被尘封的记忆尽数回来。
那是师父,也是……仙人。
“师父。”花千骨哽声道。
她突然明白了,这一世的自己,一直都有师父在暗中保护着。
因此,才有了这一世的懵懂天真。
白子画看见她,温柔向她伸出手:“阿卿,师父带你回家。”
花千骨不禁红了眼,下一瞬她便化作一团流光落在了白子画掌中。
白子画将这缕魂放进了聚灵珠内,眸中闪过柔和。
还差一缕……他就能将花千骨复活了。
待回到仙宗。
白子画竟发现无尘宫内有人来过,鼻尖袭来淡淡的馨香。
他不禁拧眉,目光扫过之处,竟见屏风后有几分异动。
白子画冷下眼:“出来。”ⓝⓜⓩⓛ
但话音落下,屏风后的身影也没有出来。
白子画拂袖挥过,屏风赫然倒向一边,一个身着鹅黄衣裙的少女吓得当即跪下。
“宗……宗主。”
白子画缓步走近,声音冰冷:“谁允许你进来的?”
少女抬眼,目露几分怯意。
“弟子……弟子是新入宗的,名施颜,是想来拜见宗主。”
白子画闻言,却并未表露几分相信的意思。
他轻启唇:“无人告诉你,无尘宫不允许进吗?”
施颜顿时一震,呼吸微促。
她张了张嘴,颤颤的说不出一句话。
白子画冷然撂下一句:“出去,自去领罚。”
说罢,他转身离去。
施颜抬起头,先前的怯意已经退去,留下几分懊恨。
她离开无尘宫被青云峰长老带了回去。
清尘看着她,无奈道:“入宗当日,我就说过,宗主的无尘宫不能去。”
施颜垂着头,认错:“长老息怒,弟子知错。”
清尘叹了口气,挥袖道:“去禁室罚三日。”
施颜应下,转身那刻,眼中都是不满。
她拜入仙宗,是听闻宗主弟子位置空悬。
可没想到,是白子画在为一人留着,而那人已经死了,为什么还一直惦记着!
第二十六章 三世轮回
无尘宫内。
白子画传音给玄风,片刻后,他才姗姗而来。
玄风瞧见眼前的人,不禁道:“这次下人间,守了她一世,倒是令我没想到的。”
能在一旁看着花千骨成为别的妻子过完这一生,白子画也是个狠人。
虽说花千骨在人间这匆匆几十年,仙宗不过才过了两月。
白子画回眸望玄风一眼,拂袖将聚灵珠放了出来。
“快了,还有一缕魂。”
话音落下,玄风面容却添了几分愁绪。
白子画察觉了他的迟疑,蹙眉:“怎了?”
玄风轻叹,带着他来到了千机峰上。
只见千机阁内,转动的星辰罗盘上,对应了黑空中的指引星辰。
白子画抬眸看着,说出了玄风心中的顾虑:“出问题了吗?”
玄风摸了摸下颌,慢悠悠开口:“此次第三缕魂,恐怕得你亲自去人间走一遭了。”
而这走一遭,便是亲自转世一遭。
白子画生来便是仙身,待这一世过去又会重新回仙宗,不会有太大的伤害。
只是担心,有人会在人间动手脚。
白子画闻言,没有过多犹豫:“好。”
“我送你去忘川。”
玄风颔首,可要离开之际,他在白子画手腕上点下三颗红印。
“若遇见危险,可保你度过三次。”
白子画心神微微触动,颔首:“多谢。”
……
忘川。
摆渡人看着坐上小船的白子画,愣了愣:“宗主,这是要转世渡劫?”
白子画抚了抚袖中的白绸,回道:“是,劳烦您送这一趟了。”
“那您坐好嘞。”摆渡人笑道。
轮回台。
轮回司司长知晓白子画寻找魂魄一事,转世那刻,他说道:“还望宗主,此番随心而走。”
白子画耳畔响起这话,伸手捂住心口,没来由一紧。
他走进轮回,逐渐意识模糊,渐渐坠入黑暗。
人间。
宗平二十七年,深秋,浮屠山。
年仅十六岁的白子画,被一群侍卫拥簇着,逃亡到此地。
身后是追杀的刺客,眼前是从未踏足过的深山。
“世子,快逃。”
心腹侍卫返回抵挡刺客,白子画瞳孔一紧,咬紧牙跑进浮屠山。
身后厮杀声传来,白子画心中惶恐又紧张。
跑着跑着,他发现自己跑到了一处山岚间,迷了路。
力竭昏迷前,白子画似乎瞧见眼前有人走来,一身青绿色的衣裙,脚腕串着铃铛。
再度醒来,他身在一间竹屋内,鼻尖是好闻的花香。
“你终于醒啦!都睡了三日了。”如铃铛般的少女声音响起。
白子画望去连忙起身,只见一张精致小巧的面容。
“我叫花千骨!今日上山采药,捡到了你。”她眨了眨眼,新奇不已。
花千骨自幼在浮屠山长大,第一次见到外来人,还是这般好看的人。
白子画见她痴痴的目光,脸颊微红,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我名白子画,京城人士,与家中走失,如果可以,麻烦你为我指引下山的路,或者……请你为我带带路。”
但花千骨听到这话,明眸含笑。
“我不能下山,我先带你去见我师父吧!”
第二十七章 浮屠山定情
浮屠山的山形复杂,生人近乎都会困在其中。
花千骨拉过白子画的手,顷刻间叫人红了脸。
她以手作哨,山林间顿时传来鸟兽腾飞的声音,一只巨大的白狐腾空落在了竹屋外。
“小白能带我们去找师父!”花千骨兴奋介绍着。
白子画却白了脸,他活了十二年,从未看见过这么大的狐狸。
瞧着他的模样,花千骨咯咯笑了两声,拉着他的手就跃上了小白的背。
日头正盛,白子画在小白的背上看着四周的景象。
鸟语花香,小河环绕着山林,美不胜收,细碎入眼。
花千骨的师父是个修行的奇人,精通测算奇门遁甲,以及驯养妖兽,在这山中隐世不出。
他看了眼白子画,神色微变,最终只缓缓说道。
“星盘之象,也罢也罢,都是缘。”
此后,白子画竟无端在浮屠山留了下来,师父也在山中设下了阻隔外人来此的阵法。
他喜欢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没有京城的枯燥、勾心斗角以及爹娘的各种督促。
山中溪涧畔,白子画抬眸,看着眼前正在与幼体的小白嬉闹的花千骨。
或许,他更喜欢这个如精灵般纯粹的人。
匆匆一年过去。
白子画还是决定下山,他放心不下娘亲。
花千骨得知后哭红了眼:“玄之哥哥,你还会回来吗?”
白子画眸中带过心疼,他将自己的玉佩取下放在花千骨手中。
并许诺道:“我一定会回来寻你,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把你们都接出去。”
花千骨攥紧了玉佩,胡乱擦掉眼泪:“我等你。”
临行前一晚。
师父夜观天象,无奈叹息。
他找到白子画,看着眼前模样俊朗的少年:“如若回到浮屠山,把千骨带走即可,好生待她。”
白子画颤了颤唇,跪下磕了几个头。
第二日,他珍重书写下婚书给花千骨,随后下了山。
一晃几载过去,花千骨抱着小白坐在山间,等了一日又一日。
她等到小树拔高,等到春去冬又来。
“小白,玄之哥哥什么时候才回来?”花千骨抱起小白,眼中的藏不住的思念。
小白嘤咛叫了几声。
花千骨心中淤堵着,她偶尔会去山巅,遥遥望向白子画曾说过的北方。
那里,是京城。
又是一年冬,师父躺在藤椅上,在黄昏落日下撒手人寰。
临终前,他交代花千骨:“莫等了,听师父的话,不要下山,在山中好好守着这片林子。”
花千骨跪在师父面前,无声痛哭。
翌日,她将师父火化后,将他的骨灰洒向了这片林子。
花千骨继承了的衣钵,成为门下唯一一位测算精通奇门遁甲之人。
山中的日子日复一日,枯燥孤单。
花千骨终究是按耐不住,吹哨唤来小白:“小白,我们下山去找玄之哥哥吧。”
既然他没有来,她便去寻他。
一路北上,花千骨历经半月,终于来到了白子画口中的京城。
她看着眼前繁华,人声鼎沸的城池,不禁张了张嘴。
进城后,花千骨询问了百姓。
“请问,你可认识白子画?”
“城阳王世子吗?他今日要与镇北将军府嫡女成亲了!”
第二十七章 你和我走吗
城阳王府,红绸悬梁,灯笼高挂。
花千骨站在府外,不禁亮了亮眸子。
“这就是玄之哥哥的家吗?”
原来他是世子,而今天是他成亲的日子。
可他不是说好要迎娶自己吗?
花千骨心口微酸,但这并未影响着她。
还有宾客在朝着里走,她跟在人群中,却被眼尖的侍卫拦住。
“哪儿来小姑娘?还敢擅闯王府?”
“没有请柬不允入内!”
花千骨并未害怕,她撇了撇嘴,弯了弯眸子:“你们拦不住我的。”
闻言,侍卫一脸不耐。
“快走快走!”
花千骨转身离去,回眸看了眼那宏伟的王府,手中攥着白子画的玉佩。
玉佩上还刻着他的名字‘玄之’。
“这就是我的请柬,我一定会进去的。”
王府内,一派喜气洋洋。
白子画一袭大红喜服,头戴紫金玉冠,但俊容上一片阴翳。
“世子,吉时已到。”
白子画攥紧手,心中不知为何空荡荡,好似失去了什么。
他拂袖起身,迈出了门。
正堂内,这场举朝瞩目的大婚,在铜锣喧天中开始。
白子画牵着身侧的新娘,在众人注视中缓缓走进。
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假笑,心中却在讥讽。
这桩圣上钦赐的婚约,不过是城阳王府和镇北将军府的阴谋罢了,他不过是枚棋子。
迈进正堂那一刻,身后的宾客突然传来尖叫。
“妖怪啊!”
“妖女,快跑!”
“是妖兽!快抓住这只妖兽!”
白子画猛地望去,只见一只巨大的白狐站在院中,白狐身上,站立着一位身穿青绿色衣裙的女子。
四周的宾客都吓得四处躲藏,王府的侍卫持刀握枪地要上前。
而女子从白狐身上跃下,长发飘动,明眸红唇,笑着对自己道:“玄之哥哥,我来找你了。”
白子画心弦忽的一动,一股异样的感觉倏地升起。
他下意识地朝着花千骨走去。
“你是……”
花千骨上前几步,从怀中拿出那枚玉佩。
“你答应过,会娶我的,我一直都在等你!”
“你要和我走吗?玄之哥哥。”
一刹那,白子画瞳孔剧缩,好似心底被封锁的东西在冲出来。
他垂眸看着眼前的手,怔了怔。
一向多疑的他,竟直接握住了花千骨的手。
身侧的新娘猛地掀开盖头,看见那被白狐保护的女子,心中一惊。
“白子画!快把她赶走!”
话音落下,却见花千骨带着白子画,飞跃上小白的背。
小白狐尾扫过,带起一阵劲风,将四周的宾客和侍卫齐齐推开,而后扬长而去。
“追!快去将人追回来!”
耳畔是风的呼啸声以及少女如铃般的笑声,白子画的心渐渐快速跳动。
距离京城愈发之远,他心中竟是少有的畅快。
他看着笑颜如花的花千骨,不由问道:“你是何人?”
花千骨的眼眸一瞬暗下,她拿出那枚玉佩,歪了歪头。
“玄之哥哥,我是千骨啊。”
“你曾许诺我,会回来娶我的。”
风掠长空,白子画的瞳孔溢出了几分茫然。
第二十八章 你救不了我
入夜时分。
两人休息在一处林间洞穴内,花千骨抱起变小的白狐,坐在升起的火堆边。
白子画一直垂眸看着手中的玉佩。
他究竟忘记了什么?
一路上,花千骨不知疲倦地将两人之间的事情告诉了他,可白子画闻之却很陌生。
“对不起,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花千骨眼底的光骤然灭下。
就听白子画说道:“三年前我生了一场大病,病好后,忘记了一些记忆。”
他只记得这块玉佩。
花千骨长舒出一口气,却又再次振奋起来:“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恢复记忆的。”
白子画看着她,一瞬心跳如擂。
他哑声说道:“你再给我讲讲以前的事情,或者,我们有做过什么特殊的事情吗?”
话音刚落,花千骨便扑进了白子画怀中,馨香的气息瞬间席卷他的鼻尖。
白子画怔愣时,唇上被温柔又轻轻地啄了一下。
花千骨俏皮地笑了笑:“以前玄之哥哥就喜欢做这样的事,还和千骨说,不能和其他男子这般。”
对上那双明眸,白子画的脸倏然红了,一时无措。
花千骨握住他的手,语气欢快:“还有很多,我们和小白一起去山顶,去采药,捕鱼……”
“玄之哥哥,我们回浮屠山吧,你们王府的人肯定追不上来的。”
白子画回望那被火光照亮的面容,止不住心中一片柔软。
他垂眸看了眼手腕处,那里有两颗红痣。
白子画依稀记得,幼时手中是有三颗。
接下来半月,他们顺着山间朝着南下,向着浮屠山所在而去。
可事事终不能如愿,白子画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再度病发,浑身青筋暴起,四肢冰冷,心脏似被人揪成一团。
花千骨泪如雨下,紧紧抱住白子画:“玄之哥哥,我们马上就到浮屠山了,我一定救你。”
前一日,她带的灵丹就全都没了。
只要再过几日,就能回到浮屠山了……
白子画大汗淋漓,他摇头颤声:“千骨,让我回去吧……没用的。”
这半月来,就如同他的梦一样。
他逃离了那个吃人的地方,过了一场如梦似幻的生活。
可随着病发愈发频繁,白子画便知道,他们追上来了,那人也来了……
三年前来到城阳王府,一位黑袍着身的女子。
也是她治好了白子画的病,却也让他成为了王府随时可控的傀儡。
他注定是逃不开城阳王府的。
花千骨咬紧牙,一刀割开了手腕,强迫白子画喝下自己的血。
“玄之哥哥,你喝了就好了。”
她自幼体质便不一般,师父说她生来血液就能救人,不要外露这件事。
白子画瞪大双眼,却无力推开,只能任凭鲜血滴入口中,一点点将他的伤痛抚平。
星河长明,和风卷过。
花千骨面色苍白,最终倒在白子画怀中。
白子画竭力将她紧紧抱住,双眼止不住落下泪,风声带着他颤抖的哭腔。
“我说了,你救不了我的……”
“何苦如此。”
第二十九章 我们不是一类人
花千骨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
她被白子画抱在怀中,抬眼就看见他虚弱的面容。
“玄之哥哥……”
话音刚落,花千骨就听见白子画隐隐怒气的声音。
这是他第一次,对着她语气发火。
“你为什么要伤害自己的身体喂我?”
“我不需要,你也不用这样对我,我只要回到王府,就能痊愈!”
“你以为回到浮屠山就安全了吗?王府有多少能人,很快就能找到我们。”
“师父都说了不让你下山,你为何不听,要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中。”
“花千骨,你自己回去吧,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们本就不是一类人。”
花千骨听着他撑着病弱的身子,竭力说着这番决绝冷漠的话。
白子画暗中红了眼,他清楚的知道,即使多么贪恋花千骨给的温暖,也只是一场梦。
花千骨正想说什么,忽的,空中突然传来利箭破空之音。
白狐带着两人险险避开。
花千骨回望,就见山林间有诸多人的影子出现,为首的马上,是一位黑袍女子。
“他们,怎么追来了。”
白子画手捂住心口,目光狠厉地看向那群人。
眼看追兵愈发之近。
白子画将怀中的花千骨推开,他喘息说道:“快走,不要管我。”
“他们不会动我。”
花千骨眼中委屈地泛起光,可她刚伸出手去拉白子画。
白子画便狠下心来,从白狐背上一跃而下,整个人体力不支倒在地上。
“快走!小白,带她走!”
小白叫了两声,不顾背上泪如雨下的花千骨,长尾一扫,跃进山间。
“玄之哥哥!”
花千骨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伴随着白狐的身影消失,白子画这才捂着心口虚弱瘫倒在地。
王府的侍卫很快追了上来。
黑袍女子下马走到白子画身前,目光冷然带着几分讥讽。
“世子殿下,还是回去成亲吧,莫要想着逃跑了。”
白子画抬眸望着她,牵唇露出几分冷笑。
“竟还要劳烦国巫亲自来这一趟。”
说罢,白子画倒在地上,他无力挣扎,只能再度将自己送回王府。
他虚弱撑开眼,看着远方的高山连绵。
他只求,花千骨能平安回到浮屠山,再不入这尘世间。
京城,城阳王府。
白子画一回来便不允许离开院中,他躺在床上修养了一月,浑身的疼痛才好转。
城阳王和王妃来见他。
王妃心疼地落泪:“你这傻孩子,当日为何要和那妖女走?”
这些时日,白子画也得知,诸多能人异士都盯上了花千骨和小白,纷纷想要抓住他们。
而他与镇北将军府千金的婚约,待他身体稍好,也要继续。
这桩圣上赐下的婚约,他只能认命,可心中还有所求……
白子画撑起身子跪下,他向城阳王伏下身子:“父王,您可否放过白狐和……那女子。”
话落,就听见城阳王喝道:“荒谬。”
“此等妖女,国巫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势必诛杀。”
“你若还有自知之明,就莫要参与此事!”
第三十章 我只要玄之哥哥
听到这话,白子画的心陡然沉下。
下一瞬,城阳王将他扶起,似和善般说道:“玄之,好生休养。”
“下月,父王再给你和将军千金办一场亲事。”
白子画神情木然。
待到屋内安静下来,他靠在床头,心口隐隐作痛。
“千骨,不要再来了。”
这样的折磨,他一人承受便可。
入夜时分,屋内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白子画察觉声音,一瞬惊醒,抬眼就见黑袍女子站在他身边。
他眼中闪过厌恶,冷声道:“国巫,你来做什么?”
黑袍女子看着他这般模样,讥笑一声,一把掐住白子画的下巴。
“白子画,我看着你这样,我心里可真是爽快。”
白子画用力挣脱,可黑袍女子掌心一捏,他的心口猛地剧痛。
一口鲜血吐出,他浑身战栗,抬眼看向她:“看国巫这样,是你对我有多大的深仇怨恨?”
“你不妨杀了我,我还解脱。”
黑袍女子倏地一怒:“我要慢慢折磨你。”
“白子画,这都是你欠我的。”
话音落下,还未等白子画说话,她便掌中凝聚紫光打向他。
下一刻,白子画身上突然迸发一缕金光,瞬间抵挡黑袍女子的攻击,令她连连后退几步,一口鲜血猛地吐出。
她遮面的黑布垂下,露出了布满黑纹的面容。
赫然是知澜。
“玄风?”知澜瞳孔微缩,心中一惊。
她本是察觉白子画转世,这才来想除掉他。
可没想到,仙宗之人竟还护着白子画。
果不其然,玄风的声音突然响起:“知澜,你还往何处逃?”
知澜察觉到四周涌来的仙族气息,呼吸一顿,匆匆离去。
白子画震惊地看了眼自己的双手,这才注意到手腕处的红痣,竟只有一颗了。
而他体内的疼痛竟也逐渐消散。
“是谁?”
他低喃道,但却无人回应。
但经历今晚的事,白子画确信,知澜与他之间有着莫名的仇恨。
她接近城阳王府,冲着他来的。
而暗中有高手,护住了他。
匆匆半月过去,王府内没有再出现知澜的身影,而新的婚期也即将抬上来。
成亲前一晚,白子画站在窗边,看着皎洁的明月。
他在想那浮屠山上的少女,偏偏想什么来什么,月色下,少女再度骑着白狐而来。
“玄之哥哥。”
白子画呼吸一滞,不可置信地看着花千骨奔向自己,最后扑入怀中。
“千骨!?”
花千骨紧紧环抱着他,泪水浸湿他的里衣:“我还是放心不下你,这次我带了很多很多灵药,我一定能带你回浮屠山。”
但白子画却猛地推开她,心中万分紧张:“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很危险,他们就等着你自投罗网!”
但花千骨却紧紧抓住他的手。
少女澄澈的眼中满是坚定:“我什么都不怕,我只想要玄之哥哥,你愿意和我走吗?”
第三十一章 死劫,也不畏惧
若被心仪之人再度牵手,一定是不忍心拒绝的。
但是白子画明白花千骨此番一定很危险,他拽住她的手,就将人带到白狐面前。
“快走,不要再来了。”
岂料话音刚落,白狐就摆着尾直接将白子画卷起丢在背上。
它纵身一跃,就往王府外而去。
下一刻,王府内突然出现诸多能人异士,高呼着:“抓住妖兽!”
而许久没有出现的知澜,正站在众人面前。
“还想跑?”
说罢,她立即施咒,偌大的王府地下骤然升出一个阵法,将三人团团包围住。
花千骨瞬间慌了神,她耳畔是小白的痛苦的兽鸣声。
“小白!”
而一道浑厚得意的笑声也乍然响起,身穿华服的城阳王走了出来。
他脸上都是志在必得的笑容:“妖兽,妖女,本王今日就要将你们一网打尽!”
白子画浑身气得发颤,他绝望闭上眼。
一场抓捕妖兽的密谋在此刻落下帷幕,花千骨和小白都被关进了王府设满阵法的牢狱中。
初冬悄悄来临,大雪落满了整个京城。
白子画来到牢中见了花千骨一面,那张白皙的脸上透出了几分落寞与委屈。
“玄之哥哥,我让你担心了。”
少女闷闷的声音敲击在白子画心间。
白子画鼻尖微酸,他伸手抚了抚花千骨的头,声音温柔道:“是我牵连你。”
顿了顿,他想起当初花千骨师父不允许她下山,许是推算出了什么。
白子画手一颤,不禁问道:“千骨,你可曾为自己推算过星辰命盘?”
这话一出,花千骨浑身一震。
她紧抿唇看着白子画,最终在他的目光下落败。
“是无法解开的死劫。”
当初师父离世后,她就算过,每一次来找白子画,她都不后悔。
花千骨抬起头,眸光倔强:“我只是想见玄之哥哥,年少我就答应了要做你的妻子。”
闻言,白子画眼中的落再也抑制不住地落下。
他一把将人搂进怀中,花千骨感受到他胸膛有力的心跳。
白子画墨眸中溢出决然,他一字一顿说道:“千骨,我一定会让你活下去的,即使是死劫,我们也能冲出一条路。”
花千骨伸手回抱住他的腰身,点头:“我相信你。”
很快,白子画就离开了牢中。
此后一段时间,他都未曾再去看过花千骨。
白子画开始表现得乖顺,身体也在日复一日地好转。
许是上次的事情,知澜没有再找过他的麻烦,反倒和城阳王等人开始商讨着如何处理妖兽一事。
老王妃看着仿若变了个人的儿子,握住白子画的手:“儿啊,你多和将军府的小姐走动走动。”
白子画乖巧点头,垂下的眉眼间却一片冷意。
他频繁出入镇北将军府,邀约这位未婚妻游玩。
将军小姐被白子画的温声软语时常哄得欢喜不已,称非他不嫁。
这般下来,不论是城阳王或是镇北将军,都不再避着白子画,带着他一同商讨事宜。
知澜却心怀疑虑:“王爷,世子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不得不防。”
城阳王抚了抚胡须,笑道:“这不有国巫在吗?”
“玄之这小子,体内可有你的蛊虫,若不听话,你便惩治即可。”
第三十二章 回家,你和我的家
知澜对于城阳王这话丝毫不感到意外。
这两只老狐狸,意图谋反,阻拦的任何人都可以牺牲。
知澜抬手抚上心口的伤,先前对白子画下手,被仙宗的人发现追杀。
好不容易逃脱,可她舍不得自己下的这盘大棋,这才冒险回到王府。
一来多日,都未曾再见到仙宗追杀之人。
很快了,待这人间天子陨落,她就能将其魂魄吞噬。
……
就这般,白子画跟着这两ⓝⓜⓩⓛ只老狐狸,出入私兵之地,甚至参与谋划。
冬去春来,待到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圣上率百官,以及他们的家眷,一起前往祭台,供奉先祖。
白子画以身体抱恙为理由,中途和太子说了这事,打道回府。
有了太子口谕,加上白子画看着脸色惨白的模样,城阳王也不好多说什么。
“我会命人跟着你,保护你回府。”
白子画闻言,面上乖顺,骑着马匆匆回了京城。
但在暗处,一行暗卫已经将城阳王的眼线尽数杀掉。
地牢里。
白子画时隔两月,再度见到了花千骨。
花千骨隔着铁栏,看见瘦削许多的白子画,身子微颤:“玄之哥哥。”
白子画来不及多说,将披风搭在她身上,低声道:“稍后跟着我,什么也不要问,不要说。”
铁链解开,白子画将手中的令牌展示给看守之人。
“父王有令,命本世子速速将这妖女和妖兽带去圣驾前,任何人不能阻拦。”
白子画带着人畅通无阻地离开。
待小白驮着两人离开京城,花千骨都觉得恍若隔世,不可置信。
“玄之哥哥,你是怎么办到的?”
白子画回望远去的京城,终于松了口气,嗤笑一声:“那两只老狐狸不是想要皇位吗?”
“那我就送他们一份大礼,让他们这一辈子都攀不上那个位置。”
花千骨愣愣看着他,下一瞬,就见白子画一口鲜血吐出,倒在白狐背上。
“玄之哥哥!”
白子画安抚着她,目光触及到自己手腕处的红痣缓缓消失,摇头道:“没事……”
他的蛊毒,应该是解开了。
这也说明,他们发现了自己设下的局,那国巫和老狐狸们,怕是逃不掉了。
在花千骨被抓住后几日,忽然他屋内出现了一位仙风道骨的男子。
他名为玄风,是仙宗之人,而那黑袍国巫名为知澜,是仙宗追杀的叛徒。
玄风将白子画被知澜封住的记忆解开,他终于记起了在浮屠山那一年的记忆。
之后,他们共同下了这盘棋,他表面乖顺,实则暗中拜访了太子,将这两月搜集的证据呈上,足以给圣上等人敲响警钟。
当今天子求仙问道,自会相信仙宗的话。
而知澜,则会陷入仙宗布下的天罗地网,难以逃脱。
白子画心想,他足以,足以保证花千骨安然无恙了。
“玄之哥哥,我带你回去,我一定把你的身体养好!”花千骨双眼泛红。
她没想到,这俩月白子画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你是不是要和我们回浮屠山,再也不走了?”
白子画对上那双期待的明眸,揽她入怀:“我不走了,再也不走了。”
“海阔天空,我也终于自由了。”
花千骨一愣,随即欢喜地抱住白子画的脖颈。
白狐鸣叫一声,在一片山林草木间,奔向浮屠山,奔向属于他们的家。
第三十二章 用我的死,换你生
浮屠山。
春去秋来,白子画也没有发现京城的人追杀而来。
他大致也能猜出,京城发生了什么。
可白子画如今,只想好好和花千骨在浮屠山生活,不再受那些纷扰。
深秋,浮屠山挂上一片金黄和火红。
白子画和花千骨穿上了大红喜服,以天地为媒,结成了夫妻。
可洞房之夜,他却没有碰花千骨,只是轻轻吻着她,唤着她的名字:“阿卿……”
花千骨没有注意到白子画眼底的眷恋,沉浸在这片欢喜中。
山中的生活是白子画这一生最惬意的时候。
可当下一年春天来临时,白子画咳出了血,他看着手中的鲜红,眼底是掩不住的痛楚。
他多么希望时间再慢一点,可如今恐怕大限已至。
曾经与玄风合作时。
他问过:“仙者,阿卿身上的死劫……可以解开吗?”
玄风怔愣住,最后告诉他:“死局相逢,除非用你的死,换她生。”
本来他的蛊毒解开后可以活下去,但白子画不愿,他只求花千骨这一生,能好好活下去。
她一生的苦难,都是由他而起。
白子画本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
可终究暴露了,花千骨发现了他咳血,愈发虚弱的模样,却依旧对自己强装笑颜。
她暗中在饭菜中加了灵药,却无济于补。
终于一日,她再也瞒不住,抱着白子画痛哭。
白子画红了眼,颤抖道:“我们,好好过这最后的日子,好吗?”
翌日一早。
白子画穿戴整齐,叫醒了花千骨:“阿卿,去看日出吗?”
花千骨鼻尖微酸,牵住他的手:“嗯。”
坐在,白子画不同于以往,一直絮絮叨叨:“阿卿,往后要好好保护自己。”
“莫要贪凉,山中若有生人,不要随意听信他们的话。”
“我给你酿了好多桃花酒,就埋在院子里的树下。”
“以后不要傻乎乎跑下山……”
花千骨的眼眶止不住发红,她笑着晃了晃白子画的手臂。
话语中,是藏不住的哽声:“玄之哥哥,为什么要说这些,你不要我了吗?”
白子画喟叹一声,将人抱在怀里,下巴抵在人的头顶:“阿卿……我舍不得你。”
山顶之上,远方的天空逐渐被照亮,有金色的朝阳一点点升起。
花千骨无声落着泪,她何尝不知道,白子画这是在和她告别。
“是我太贪心了。”
他人前虽然是风光的城阳王世子,可背地里,却是一个无法忤逆父王,听话的木偶。
遇见花千骨,是他这一生最美好的时光。
白子画看着双眼含泪的花千骨,他失笑一声,温柔为她拭去眼泪。
风轻拂过,吹动了白子画的发,他俯身在花千骨唇上落下深深一吻。
“阿卿,我很庆幸,你的死劫终于被改变了。”
花千骨一瞬怔愣,眼泪簌簌落下。
她几乎心痛到说不出话,最终强行逼出一句:“玄之哥哥。我会乖的……我会听你的话……”
风掠过山间,直到那轮圆日从远方升起。
金色的阳光洒遍浮屠山,白子画的手抚过花千骨的脸颊,最终他的目光落在那朝阳下,渐渐没了气息。
花千骨感受到那垂下,落在自己身上的手,无声的泪漫过脸颊。
“玄之哥哥……”
第三十三章 诛杀知澜
冥界,忘川。
白子画坐在摆渡人的小船上,耳畔传来他的话。
“宗主,到了。”
白子画抬起眸,就见玄风负手而立,正等着他。
“宗主,也算是久久不见。”
白子画颔首,面色又带着几分落寞感。
他在人间的身体死后,魂魄便来到了忘川,人间的记忆不断在脑海中回想。
“千骨,可还好?”
玄风嘴角噙着一抹笑:“她后生无忧,会有弟子,会安度晚年。”
白子画不禁眼眶微红,压下心底涌上的痛楚。
这便好……是再圆满不过了。
顿了顿,白子画想起什么,问道:“知澜可抓住了?”
“在无间炼狱中。”
闻言,白子画眸光骤寒,手不由攥紧。
天机仙宗,无间炼狱。
此处是关押妖兽之地,常年阴气森森。
深处血海之上,知澜被铁链铐住四肢,一身血污。
“白子画,你回来了。”知澜抬起眼,就见白衣白发的男人朝着自己而来。
那一双墨眸冷漠刺骨,似利刃般想要将她刺穿。
话音刚落,白子画抬手,数道冰晶形成的锋刃瞬间射出,径直刺入知澜的四肢。
“啊——”
凄厉的惨叫声在炼狱响起。
知澜筋骨寸断,一身的妖力逐渐流逝,她震惊看向白子画。
为什么……为什么经历人间这一回,他的修为竟上涨了?
“哈哈哈……白子画,没想到在人间,我竟还被你算计一遭!”知澜绝望笑道。
祭祀那日。
她随着城阳王等人来到了皇室祭台,可没想到仙宗的人早就在此地布下埋伏。
而皇室的人也早已和仙宗勾结好了。
不仅那两只老狐狸被抓,她也陷入了杀阵逃不了。
白子画冷眼看着知澜,只是冷声道:“你太过自以为是。”
“你是在为沧烛冲破封印收集怨魂。”
这话一出,知澜心中猛地一惊。
她呼吸几乎凝滞,怎么会……白子画怎么会知道?
但她的话还来不及问出口,那一刻,一柄泛着寒光的神剑就直接刺穿了她的胸口。
知澜瞪圆了眼,眼看着心口处飞出一颗妖丹。
仅一瞬,白子画就将其捏碎成灰。
“不要!”
知澜面容扭曲,眼看着心口散出紫光,躯体渐渐消散。
她的身体是借着这颗沧烛赐予的妖丹,才融合在死去的妖兽身上!
“啊——”
痛楚的惨叫划破虚空,知澜的魂体彻底消散。
白子画看着倒在血海之上的妖兽尸体,广袖挥过将其湮灭,转身离开了炼狱。
除掉知澜后,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白子画将事情的结果告诉各峰长老后,便下界回到了浮屠山。
距离人间的白子画去世已经五年。
浮屠山上红枫似火,白子画站在眼前的墓碑前,看着上方刻的字——夫白子画之墓。
正当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白子画连忙隐去身影,回眸一瞬愣在原地。
只见花千骨提着篮子走来,身边跟着一只幼体白狐。
第三十四章 我会在忘川接你
“玄之哥哥。”
花千骨蹲在墓碑前,将贡品一点点摆好。
“我过得很好……”
“我在山脚下捡到一个孩子,我决定将师父的本领都传下去。”
风轻轻拂过,白子画伸手落在花千骨头上。
下一瞬,花千骨浑身一怔,下意识抬眸,却什么也没看见。
她眼眶倏地一红,喃喃道:“玄之哥哥,是你吗?”
白子画怔了怔,最终还是没在花千骨面前现出身影,匆匆逃离。
接下来浮屠山数十载。
花千骨将捡来的孩子一点点抚养长大,如她的师父一般,把一身测算本领传了下去。
头发已花白的花千骨躺在枫树下。
她望着空中云卷云舒,白狐依旧待在她的怀中。
“小白,你说玄之哥哥会不会在忘川等着我?”
花千骨喃声道。
一侧守了她多年的白子画蹲下身子,轻声道:“我会在那里接你。”
话音落下,花千骨的手竟微微一颤。
她唇角轻扬,渐渐阖上眼:“他一定会的。”
白子画红了眼,泪从眼角滑落。
浮屠山的山风掠过耳畔,似乎还在带来曾经少女如铃的声音,拨动心弦。
……
忘川之畔。
花千骨见到了等候在此地的白子画。
她从摆渡小船上来到白子画身边,眼眶通红:“师父……”
这话一落,白子画的心瞬间一紧。
下一瞬,花千骨陡然扑入他的怀中,声音轻柔。
“我知道你等了我很久……保护我很久,谢谢您。”
言罢,她的身形消散,化作流光落在白子画手中。
白子画心如刀绞,可随之而来的是期待。
三魂齐了……
很快,花千骨就能醒了。
仙宗后山,冰室内。
白子画拿着聚灵珠站在冰棺旁,垂眸眷恋看着棺中的人。
“阿卿,马上就好了。”
“马上你就会醒了。”
说罢,他念动咒语,以心头血为引,聚灵珠内的三缕魂渐渐涌现,化作流光钻进了花千骨的身体内。
待到一切结束,白子画伸手触碰了花千骨的脸。
不再是刺骨的冰冷,透着丝丝温暖。
白子画俯身将花千骨抱起,心中紧张不已,低声道:“待你醒来,我一切都会弥补你。”
走出冰室,外界是暖阳照耀着。
无尘宫内。
白子画握住花千骨的手,问道玄风:“她何时会醒?”
玄风思虑几许:“最多几日。”
“但……你得做好准备,或许她会忘记你。”
白子画一怔,哑声道:“为何?”
“她的三魂虽然回归体内,但轮回后没有再过忘川,忘记最主要的记忆,是代价。”
玄风的声音传入耳中,白子画不由呼吸一顿。
他紧抿唇,伸手拂去花千骨的发。
“没关系,她还活着……就比什么都好。”
白子画如今不求其他,他可以豁出一切去复活花千骨,就不再祈求太多。
只要,她能回来。
第三十五章 忘却所爱
花千骨醒来是在七日后。
她睁开眼,茫然看着四周的一切。
倏地,眼前出现一个身姿颀长的男子,白发高束,眉眼精致清冷。
“阿卿……”
白子画颤声看着她,语气中夹杂着自己都未曾注意的颤意。
花千骨眼中闪过惊异,她怯生问道:“你是谁?”
白子画身形一颤。
他咽下喉间的苦涩,坐在床榻边:“这里是天机仙宗,我是你的师父白子画。”
“先前你受了伤,忘记了许多记忆,不过没关系……”
话音落下,花千骨黑眸满是讶异。
她记忆中只停留在了幼时流浪的画面。
她居然来到了传说中的仙宗,眼前的仙人竟是她的师父?
“师父?”
花千骨怔怔唤道。
人族对于仙始终都有着几分敬畏。
白子画瞧着她的模样不禁笑了笑,他伸手抚了抚她的发。
“阿卿,待你伤好,我们还要成亲。”
闻言,花千骨瞳孔一缩。
她望着白子画,脸颊陡然升起红晕,一时间有些慌乱无措。
“成亲?”
花千骨启唇,询问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白子画愧意满满地看着她。
“先前是我对不起你,这桩婚事才推延到现在。”
“待你休养好了,我会迎娶你为妻。”
花千骨抿了抿唇,手攥紧了被子。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她有些受惊,颤颤开口:“那师父……我丢失的记忆能找回来吗?”
白子画闻言,心一软:“为师会尽力。”
他心中忐忑,担心恢复记忆后,花千骨会怨他。
那个曾经一心一意待他的弟子,却被自己屡次伤害。
白子画对上花千骨的眼,那双澄澈的眸子里,只带着对他的几分敬畏和濡慕。
没有爱意。
一瞬间,白子画的心就像被尘土覆盖,有些闷痛。
‘咚咚’——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兰心走了进来,行了个礼。
她抬眸看见床上的花千骨,脸色一喜:“姑娘?”
兰心本还不知道为什么宗主会让她过来,这一瞬忽的明白了。
“她是?”花千骨问道。
白子画语气温和:“她是你曾经的仙娥,我派她来伺候你。”
他起身对兰心道:“为她换一身衣服。”
白子画说完,便转身走出了无尘宫。
如今花千骨与他的心头血相连,只要他无事,她就会安然无恙。
屋内,花千骨抬眸看着兰心,悬着的心渐渐放下。
兰心寻来一件杏黄色的衣裙,换衣时,花千骨不禁道:“我真的是仙人的未婚妻吗?”
闻言,兰心眼中含着几分怜惜。
她的声色哽咽:“姑娘,你是宗主的未婚妻。”
“先前知澜给宗主下蛊,他才被迫和你解除了婚约,现在好了,知澜已经被处死了!”
说罢,花千骨的脸色微变。
她绞着双手,没有再说什么。
反倒兰心开始絮絮叨叨:“姑娘,宗主为了将您复活,做了好多呢。”
“当初您葬身药阁,宗主伤心到瞬间白头。”
花千骨听着,心口突然传来阵阵疼痛。
“我葬身药阁?”
第三十六章 今后我是你师父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兰心面色带上了几分慌乱,她忙声道:“姑娘,这事您莫问了。”
说罢,她再也不愿多说什么。
花千骨换好衣服,起身走出了无尘宫。
此处仙气缭绕,远处云雾间有隐隐若现的山峰。
她不知怎的,下意识走到廊下坐着。
忽的,花千骨脑中闪过诸多片段。
——她站在树后,偷偷探眼看着站在云峰下,白衣出尘的白子画。
——她站在无尘宫内练功,白子画偶尔会站在她身后,帮忙调整。
还有一个记忆,是模模糊糊间,她坐在廊下,身边倚靠着一位恣意蹁跹的少年郎,手中拿着一壶酒。
他戏谑道:“阿卿……”
一瞬间,花千骨的头撕裂着疼痛。
她伸手按住头,不禁低吟出声。
“阿卿!”白子画倏地出现,将人揽在怀中,手中为她输入气息。
花千骨的疼痛渐渐缓解。
她抬眸看着一脸焦急的白子画,心弦一动。
她不禁开口:“师父,我刚刚好像想起来一些记忆。”
白子画一愣,微颤声道:“想起来什么?”
花千骨摇摇头。
“无事,慢慢会记起来的,不论之后你是否原谅我曾经做的事,为师都不会计较。”白子画说道,声音缓缓如同山间徐徐流淌的清泉。
花千骨听着,不可控的耳尖微红。
对上白子画的眼,一瞬间她心跳如雷。
“师父,你可以告诉我,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白子画久久未言。
正当花千骨以为他不会同意时,一道低哑的声音再耳畔响起:“好。”
接下来半日。
白子画将两人从相识的经历讲述给了花千骨听。
十一年前,仙宗仙探于凡间发现了刚刚父母双亡的花千骨,彼时凡间正在闹饥荒。
花千骨被仙探带回了仙宗,被发现医术上的天赋,开始在教习仙长的指导下学习。
但是花千骨生性胆小,握着银针,双眼委屈惊惧着,不敢对一只兔子下手。
教习仙长恼怒地惩罚她,在宫内斥责:“你真是没用,连这都下不去手。”
花千骨身子瑟瑟发抖,被打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仙长……千骨不敢。”
就在教习仙长恨铁不成钢时,白子画出现了,他一身白衣不染尘埃,神情冰冷:“本尊当是怎么回事,原来是宁仙长在训弟子,但怕是这样训下去,只会打死这位弟子。”
说罢,白子画来到花千骨身侧,俯身对上了那双怯怯的眼。
他不知道怎的,忽然就有了个想法:“来本尊门下,本尊亲自教导。”
说着,他牵起花千骨的手,将人带到了无尘宫。
接下来十年,白子画确实教导出了一位很好的医仙。
花千骨是有天赋的,她心性善良,总是一副软软糯糯的模样。
后来便是仙宗的事变。
知澜在白子画的酒杯中下了毒,害得他瞎了一双眼。
趁着老宗主闭关之际,其余峰上的峰主伙同知澜,发动了宫乱,想要杀死白子画。
白子画是老宗主最为得意的弟子,虽说他无心宗主之位,但明眼人都明白,他很大可能继任。
花千骨本来跟随着师兄们逃出了千机仙宗,但一想到师父还没出来。
她询问师兄:“师父怎么办?我们要丢下师父吗?”
师兄嗤声:“他不是号称仙宗第一高手吗?你要去自己去救。”
第三十七章 为了师父心甘情愿
花千骨被这话惊愣住。
她喃喃道:“可是,那是我们的师父啊!”
师兄冷哼一声,满不在意:“那是你师父,你何曾看他交过我们这些人一招半式?”
“他可是玉面修罗,谁敢欺负,你不走,别妨碍我们走!”
说罢,几位师兄匆匆扬长而去。
花千骨咬紧牙,最终捡起药箱直奔回无尘宫。
她趁乱来到无尘宫的时候,地上都是死去的弟子,场面一阵血腥。
白子画一身血污,双眼紧闭流出血泪,他拿着剑强撑着,宛如从冥界爬出来的厉鬼。
周遭围攻的人都不敢上前,一时间僵持不下。
就在此时,花千骨找到机会冲了进来,手忙脚乱地想给白子画止血。
可下一瞬,那双沾满鲜血,骨节分明的手迅速扼住她的脖颈,用力之大,立即让花千骨小脸憋红。
“师……师父,我是千骨,是你最小的弟子……”
闻言,白子画手一顿,紧闭的长睫微颤,他歪了歪头似乎是在确定什么,手上的力道却松了些许。
“是师父把千骨从教习仙长手中带走的,师父教导千骨成为医仙……”
话音落下,白子画一怔,松开手,哑声道:“是你。”
“你回来做什么?回来等死吗?”
花千骨捂着脖子咳嗽两声,眼眶泛红:“千骨不能丢下师父不管,我要带师父走……”
白子画直至后来都还记得那句话。
他本已在这场杀戮中心死,却因花千骨的话再次活过来几分。
周围其余峰主忌讳白子画的力量,最终不敢再入无尘宫。
几人对视一眼,顿时心生毒计,在无尘宫外设下杀阵及放了大火,试图将白子画困死其中。
大火熊熊燃烧,浓烟四溢。
“师父,快走。”
花千骨搀扶起白子画,只见他一身血污,笑容却肆意狠厉:“想置本尊于死地,痴心妄想。”
“千骨,扶为师去密室,那里有通往外界的密道。”
两人刚走进密道,无尘宫一瞬轰然倒塌。
一路来到人界,花千骨自此就陪伴着身负重伤,且双眼失明的白子画。
他们隐居在山间,这一来就是三年。
虽然艰苦,却是花千骨最为美好的一段岁月,她可以近距离和师父在一起,而不是只敢躲在角落凝望那道身影。
可花千骨明白,师父不会这样甘居一隅。
他那样一位天之骄子,本该站在最高点傲视群雄,怎么会甘心在这人间呆一辈子。
花千骨眼看着白子画因为未婚妻知澜的背叛,又因毒发时长走火入魔,变得敏感多疑,心痛如绞。
无数个夜晚,她抱住近乎癫狂的白子画,一句句说着。
“师父,千骨不会离开你,千骨会一直陪着你。”
无论白子画怎么赶她走,花千骨都不离开,哭干了所有泪,都还是一心一意好好待她。
白子画从前不争不抢,过够了各种厮杀的日子,想要隐居不问世事。
可当如今真的有个人想要和他过下去时,他却变了,被那场阴谋害的面目全非。
白子画想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花千骨知道后,甘愿剜出双眼,说道:“师父做什么,千骨都会陪着你。”
白子画那时愣住了,不可置信地抱着双眼流血的花千骨。
他近乎颤抖哽声着,那颗多疑敏感的心一点点被花千骨占据。
“疼不疼?”
“不疼,为了师父,千骨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白子画吻住她的眼,哽咽说着:“千骨,等我杀回去,我一定娶你为妻,绝不负你。”
可后来,却因为他的一次心软,害的两人分隔。
第三十八章 嫉妒
白子画的话落在了徐徐清风中。
花千骨怔怔看着他,心中的情绪极其复杂。
原来,他们经历了这么多吗?
“阿卿,今后的日子,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白子画许诺道。
当初若不是他习惯了花千骨的好,在情蛊的作用下,久而久之,忽视就成了常态。
花千骨垂下眸,她喃喃道:“师父……我想等记忆完全想起来,我们再说成亲一事可好?”
如今不知为何,她对白子画的感情很是复杂,爱意在心底很少。
“好。”白子画没有拒绝,耐心回答道。
第二日,一早。
千机仙宗便得知了花千骨复活一事。
当初不少弟子,都亲眼目睹了白子画将她从药阁废墟下将人挖出来,伤心到白头一事。
有消息称白子画下界寻找花千骨的魂,本以为不过是假消息,如今看来都是真的。
一时间,两人曾经那道婚约再次被提及。
青云峰弟子阁。
施颜一把将桌上的东西扫落在地,满目不甘。
“凭什么,凭什么宗主就收她一个弟子!?”
她出身于修仙世家,自幼就听闻仙宗的存在。
更是在两年前,得知白子画在仙宗大比上,一举杀回,拿下了宗主之位。
自此,施颜就定下一定要成为白子画的弟子。
她打探到,如今白子画的亲传徒弟,是一个瞎子,却还是他的未婚妻。
嫉妒的种子种下,便愈长愈烈。
若不是她拜入仙宗时,白子画不在宫内,她怎么会到青云峰来!
正当施颜想着,长老清尘走了进来,见着一地狼藉不由蹙眉。
“发生何事?”清尘微微蹙眉。
施颜面色一僵,却还是俯身行了个礼:“师父……”
清尘居高临下看着施颜。
自从白子画继任宗主后,就革去了各峰峰主的位置,全权交给了长老。
清尘觉得麻烦,本不想收弟子。
但当时迫于无奈,只能将施颜收于门下,可他也没想到,她一心都在无尘宫。
“如今无尘宫那位回来了,你的心思收一收。”清尘淡声道。
施颜心中一惊,她抬眸望向清尘。
清尘模样清冷,如名字般,一派仙风道骨、不染尘埃。
“弟子明白。”施颜说道。
但心中却不甘,手不自主攥紧。
几日匆匆而过。
花千骨自那日后,脑中偶尔就会浮现一些记忆,支离破碎,令她苦恼不已。
“姑娘,你莫要去想了,待会儿又头疼了。”兰心布下吃食,不由说道。
花千骨走过来,坐下时目光落在院外。
这些天白子画日日都会来陪她,不知不觉她竟已经形成习惯了。
“师父……今日可忙?”
花千骨问道。
兰心笑了笑,说道:“宗主今早传了话,说今日恐怕不能来陪姑娘了,各峰长老有急事商议。”
花千骨点点头,正准备拿筷时。
一道略显跋扈的声音自无尘宫外响起。
“你就是宗主亲传弟子?我看也不过如此!”
第三十九章 教导千骨仙法吧
这道声音顿时吸引了花千骨的注意。
她循声看去,就见一个模样俏丽的女子站在殿外,那双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
“你是?”
花千骨问道。
兰心认出了施颜,低声在她身侧说道:“这是青云峰长老的弟子,施颜。”
施颜缓缓走进来,看着眼前女子孱弱的模样,眼底闪过不屑。
“听闻你是一个医仙?”
花千骨察觉她来意不善,声音淡淡:“是。”
“不知施师妹来访,有什么事吗?”
这一声师妹,令施颜的神色微变。
她出身名门,从不愿被人压下一头。
“我是来告诉你,下月仙宗试炼,我一定能夺得头筹,到时候你这宗主弟子的位置,就是我的!”
施颜信誓旦旦的模样,令花千骨眸色微变。
“什么试炼?”
闻言,施颜嗤笑一声:“你连这都不知道?看来,宗主也没有很把你放在心上。”
花千骨倏地心口一紧。
兰心看不惯,上前便说道:“施姑娘,宗主对我们姑娘的心,不需要你来评判。”
“宗主说了,他只会有我们姑娘一位弟子,你身为青云峰弟子,不应该来此地挑拨离间!”
施颜顿时怒火中烧,挥手便想打兰心。
花千骨挡在兰心身前,面色罕见带上了怒意。
“这里是无尘宫,你没资格打这里的人。”
“至于师父是怎么想的,我会去亲自问,不需要你告诉我。”
她的目光定定,令施颜无端恼怒。
“那我就拭目以待,我总会将你拉下来。”
说罢,施颜怀揣几分怒意,转身离去。
花千骨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暗自咬了咬下唇。
待到傍晚时分,星河长明。
白子画回到无尘宫时,就见花千骨坐在廊下,如曾经无数次那般,似乎一直在等着他。
他轻声问道:“怎么不进去?”
花千骨抬眸,抿了抿唇:“师父,不日有仙宗试炼,你可会收新弟子?”
闻言,白子画一愣。
自仙宗上次大变,无尘宫已经不再招收新的弟子。
其余峰有事,他自然会去帮忙。
“不会,有你一人便好。”白子画说罢。
花千骨心中一动,沉默半晌,她问道:“师父,我想去参加仙宗试炼。”
话音落下,白子画拧了拧眉。
“你如今身体尚未完全好,试炼太过危险……”
话还没说完,花千骨便出声打断。
“可是师父,我是无尘宫弟子,若其余弟子都去试炼,我不去恐会遭人诟病。”
白子画垂眸,对上了那双明眸。
不知为何,花千骨复生后,性子反倒比曾经倔强不少。
白子画轻叹,伸手抚了抚她的头:“你去吧,自己多注意。”
“就算未曾夺得魁首,我也不会多收别的弟子。”
话音落下,花千骨脸颊微红。
好似,白子画已经猜出了她心中在想什么。
其实她并非此意,只是她看不惯施颜咄咄逼人的模样,这才控不住和白子画说到此事。
花千骨抿唇:“师父,你教导千骨再学习学习仙法吧。”
第四十章 仙宗试炼
距离仙宗试炼还有一月。
白子画自那夜后,就从最基础的术法教导花千骨。
花千骨虽然失去了记忆,但对于术法还是有着印象,很快就能掌握。
“师父,我是医仙……会不会……”在试炼中起不到作用。
话未说出口,白子画将手中新锻造的软剑放在了花千骨手中。
“医仙,未尝不能抵御妖兽。”
语气清清淡淡,花千骨当即抬起眸。
这次仙宗试炼,所处的地方妖兽颇多,首先穿越林间到达终点处的弟子夺得头魁。
“医仙,能够活下来的更久,千骨相信你自己。”
白子画的目光认真,花千骨不由点了点头。
一月而过。
花千骨偶尔会在仙宗看见施颜,她的眼神依旧带着敌意。
但却不如先前那般放肆。
仙宗试炼当日。
花千骨与一众弟子来到了宗门主殿前,偌大的地方站满了熙熙攘攘的人。
“今日仙宗试炼,一位弟子一块令牌。”
“林间妖兽密集,可将其诛杀,率先到达终点者夺得魁首。”
玄风长老的声音落下,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
下一瞬,试炼之地的入口瞬间开启。
花千骨手中拿着令牌,忽的脑中传来白子画的话——
“竭力而为。”
话落,她转眸看向站在正殿前,长身如玉的白子画。
那双黑眸中是掩不住的担忧。
“我会的,师父。”
说罢,她随着一众弟子走进了入口。
一阵刺眼的光芒闪过,整个人便已经身在了一片林间。
黑压压的阴云,耳畔急急呼啸的风声,将人内心的恐惧几乎不断挑起。
花千骨摸了摸身侧挂着的乾坤袋,里面是她的药箱等等。
她咬紧牙,朝着林中深处而去。
越往里走,天空愈发之黑,花千骨听见了厮杀声和兽鸣呼叫。
她定睛看去,只见不少仙宗弟子围困着一只独角妖兽。
妖兽体型庞大,身上流着血,警惕地看着四周的弟子。
“起杀阵!”
为首的弟子说道,瞬间,林中天罗地网杀阵升起,将妖兽团团围困。
兽鸣声敲击着花千骨的脑海,忽的,她猛地一阵刺痛。
“秘宝通天镜上记录,你与一只千年白狐妖兽暗中勾结,密谋杀害同门弟子!”
“阿酒生性纯善,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
“将花千骨关入炼狱,布下天罗地网,势必抓住千年妖兽。”
“那只白狐妖兽已经来了,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打的魂飞魄散。”
“这是用什么泡的酒?”
“一月前诛杀的千年白狐,狐骨入酒,据说可助长修为,延续寿命。”
花千骨双眼发红,不断有个人的名字在回荡。
阿酒……
“阿酒。”
花千骨不禁泪流满面,再抬眼时,那只独角妖兽已经被诛杀。
偌大的身躯渐渐消散,一颗妖丹滚落在地,被弟子一脚踩为灰烬。
花千骨惊得后退一步,却踩中落叶发出声响,顿时引起注意。
“是谁?”
闻言,她从暗处走了出来。
为首的弟子宋鹤看清她的模样,不由一愣:“千骨师姐?”
第四十一章 巨蟒袭来
花千骨颔首,一时有些无措。
反倒宋鹤高兴几分,连道:“师姐来的正好,您是医仙,麻烦为他们疗疗伤!”
听到这话,花千骨一怔。
她看向几名受伤的弟子,鲜血淋漓,连忙上前拿出药箱为其止血。
“多谢师姐!”
弟子们说道。
他们对花千骨并不陌生,都知道这是宗主极为在意的人。
“师姐不如和我们一起?”宋鹤诚心说道。
花千骨眼中一惊,问道:“可以吗?”
这群弟子中几乎没有医仙,千机仙宗修习医术的仙者并不多,在试炼中能与医仙组队,都是许多弟子求之不得的。
“可以!”
花千骨脸色带上喜悦,顺利与这群弟子一同前行。
入夜的林中时不时有兽鸣声响起,但奇迹般的,他们走了一路也未曾再遇见妖兽。
一处山洞前,花千骨等人坐在地上歇息,火堆熊熊燃烧的。
忽的,前方再次传来脚步声。
众人抬眼看去,就见几名弟子从林间钻出来。
其中一人正是施颜。
“是你?”施颜一眼便看见坐在其中的花千骨。
花千骨微颦眉,未曾回答她的话。
周遭的弟子察觉这一行人来者不善,当即站起身。
“施颜师妹。”宋鹤淡淡说道。
他是千机峰下的弟子。
玄风私下曾悄声说过,青云峰长老门下弟子,本是想拜入无尘宫,但无奈宗主不愿收徒,清尘长老只能将施颜收入门下。
如今看施颜眼中对花千骨的敌意,宋鹤才觉得玄风所说不假。
“师兄,我们能否和你们同行?林中妖兽太多,我等新入宗弟子,修为实在不敌。”施颜的声音软下来,轻声开口。
宋鹤不禁蹙眉,他回眸看了眼花千骨,才道:“师妹,我等也顾及不了太多人。”
“没关系,师兄愿意让我们跟着便好。”
施颜立即说道,身后的几名弟子也是随着附和。
宋鹤最终应下,让几人坐在了一侧。
花千骨安静坐着,脑中闪过了白子画的声音。
“阿卿。”
“师父?”花千骨一惊,她心声回道。
“如今情况如何?”
花千骨将遇见的情况都说了出来,顿了顿,白子画才道:“宋鹤是千机峰很优秀的弟子。”
“勿要接近施颜,她心机不纯,能远则远。”
花千骨轻声应下。
白子画叮嘱几句,但不再出现。
直至天色稍微明亮些许,一行人再度朝着终点处而去。
忽的,狂风簌簌而起。
风沙卷起,众人纷纷止步不前。
“吼——”
一声巨大的兽鸣声响起,一只偌大的巨蟒出现在眼前,拦住了道路。
不少人见状吓得脸色煞白。
下一瞬,巨蟒蛇尾扫过,卷起一地树木落下。
“起阵!”
宋鹤大喝一声,周遭弟子迅速结阵。
一道金色阵法升空落在他们头顶,蛇尾砸下只听见一声巨大的声音。
花千骨瞳孔微缩,双手也迅速结印,支撑着阵法。
不久前,白子画也曾教过她阵法结印。
可眼前的巨蟒,并非寻常妖兽,身上所携带的妖邪之气远比先前遇见的浓郁。
很快,阵法被蛇尾击溃,劲风扫过,众人纷纷倒地。
花千骨心口一痛,抬眸就见巨蟒向自己游曳而来。
第四十二章 遇见沧烛
“师姐!”
宋鹤惊呼一声,急急想跑来。
花千骨瞳孔微缩,从腰间抽出软剑,剑光挥过,于眼前瞬起一道剑阵阻挡开来。
花千骨忙站起身躲到一侧,软剑瞬间回到手中。
巨蟒嘶吼一声,长尾用力甩过。
‘砰’,雷鸣声轰然响起。
施颜目光触及花千骨,眼底闪过阴毒之色。
趁着宋鹤等人重新开始布阵时,施颜闪至正在施咒的花千骨身侧,佯装无意间将她推出了阵法。
花千骨目光一怔,下一瞬,人尚未反应过来,巨蟒迅速长尾将她整个人卷起。
“师姐!”
众人惊呼一声,想将花千骨从巨蟒尾巴中抢下来。
但巨蟒紧束缚着她,张嘴嘶鸣,强劲的妖力将众人击退开来。
花千骨被勒得喘不上气,鲜血从唇角溢出,渐渐晕厥前,她脑中隐隐听见白子画着急的声音。
“阿卿——!”
……
一片疼痛中,花千骨醒了过来。
她睁眼间,就看见了眼前一片血红之地。
四周是咕噜咕噜冒泡的血海,漂浮着一具具妖兽的尸体。
“这是什么地方?”
花千骨眼中惊惧一片,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晃动。
她猛地转头看去,只见身后站着一只被锁链束缚的巨兽,一双赤红的眼盯着她。
那双血眸中,带着饶有兴致的探究。
“你……”花千骨身后发冷,眼前巨兽给予的压迫感让她几乎站不住。
巨兽巨口一开,带着邪性的男声响起。
“吾乃沧烛。”
花千骨瞬间怔住,一股巨大的恐慌瞬间袭来。
沧烛?
这一月内,她已经渐渐知道了许多。
万妖之王,名为沧烛,百余年前被封印在万妖窟内。
“我怎么会到万妖窟来?”花千骨颤声问道。
沧烛挪动身躯,牵扯着铁链作响。
他说道:“蟒兽将你带到本座面前,白子画历经你三世将你救回来,本座有你这个筹码,何惧白子画?”
花千骨闻声一愣。
“三世?”
听到这话,沧烛血眸轻眯。
“复生的代价,看来你忘记了一切。”
花千骨身形一震,就见眼前红光闪过,沧烛偌大的身躯化为一个身着血红长袍的男子。
男子眉眼俊美,血眸透着一股邪性,嫣红的唇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不如,本尊帮你恢复记忆。”
说罢,还不等花千骨回答,沧烛广袖一挥,一道红光射入了她的眉心。
霎时间,花千骨瞳孔一缩,脑中瞬间闪过诸多记忆。
一帧一幕都在脑中回荡。
包括凡尘中的三世,齐齐出现在花千骨的脑海中。
她伸手死死按住头,脑内仿若被钝刀用力砍下般疼痛。
“师父……”花千骨喃喃出声。
她想起来了。
她死后白子画寻找三世,为了搜集她散落的魂。
想起师父……世世守护在自己身边。
“哈哈哈!”沧烛见状得意地笑了。
忽的,他血眸中闪过一道精光,说道:“本尊为你恢复记忆,那么就应当索取报酬。”
言罢,沧烛眉心涌出一道荧光,一枚血红的妖丹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射进花千骨心口。
花千骨再度抬眸,黑眸已被血色替代。
第四十三章 妖魂离开万妖窟
千机仙宗内。
白子画联系不上花千骨,心口突地一痛。
他顿时意识到不对劲,瞬间按耐不住。
“宗主!”
众人惊呼。
只见白子画再度打开试炼入口,化为流光进入了其中。
“宗主不可!”
但白子画已经顾及不了太多,等他到达炼狱内时,宋鹤带着人正和施颜争吵。
“施颜,我定秉明宗主,将你驱逐出仙宗!”
“你居然对同门下杀手。”
“那又如何,你们有何证据?!”
施颜辩声道,脸上却隐隐有着得意。
一旦花千骨死了,宗主亲传的位置便空了出来。
下一瞬,白子画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一把扼住了花千骨的脖颈。
“是你?”
他方才一进到此地,就感觉不到花千骨的气息,心中愈发慌乱。
可如今听到这些话,白子画还有什么不懂?
施颜眸中满是恐惧,她看着眼前面如冰霜的白子画,心跳如擂。
“宗……宗主。”
施颜呼吸艰涩,却感觉掐在脖颈上的力道愈发之重。
“宗主!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千骨师姐。”
一提到花千骨的名字,白子画呼吸微滞,一把甩开了施颜。
随即缚仙索将施颜拴住,他一道仙力打出将人送出了试炼境域内,传音至仙宗——
“清尘,将其关入炼狱。”
话音落下,众人皆是面面相觑。
清尘走到施颜身前,就听见她急声道:“师父救我!”
“宗主……宗主要杀了弟子!”
清尘面色清冷,带着几分不耐:“为师说过,收起你的心思,为何偏偏不听?”
施颜见他这般,心骤然沉入谷底。
半晌后,她被打入了炼狱。
试炼境域内。
众人寻到了终点处,却见花千骨在那里躺着,一身血污,双眼紧闭。
“阿卿!”
白子画连忙过去,将昏迷的花千骨抱起来。
失而复得的情绪笼罩在心头,一瞬间他的眼眶泛着红。
“回去吧,试炼结束。”
白子画看了眼四周的弟子,都已经到了试炼终点。
试炼境域关闭。
白子画抱着花千骨出现在仙宗内,顿时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他面色冷沉,撂下一句。
“此次魁首,千机峰宋鹤。”
“青云峰弟子施颜,谋害同门,逐出仙宗。”
说罢,白子画抱着人转身离去。
无尘宫。
白子画拿帕子擦去花千骨脸颊的污渍,心中的恐慌到此刻都未曾歇下。
“阿卿,你要好好醒来。”
他无法再接受花千骨的离开。
静默片刻,有弟子前来禀告:“宗主,各峰长老请您前去议事。”
白子画抿了抿唇:“好。”
他让兰心好好看着花千骨,有事立即向自己秉明。
白子画深深看了眼花千骨,转身大步走出了无尘宫。
浑然未觉,花千骨一瞬睁开的血眸。
……
议事殿,玄风紧紧拧着眉。
待到白子画走进那刻,他立即站起身,语气略微几分急切:“玄之,不好了。”
“万妖窟异动,我方才测算,发现沧烛的妖魂逃离了!”
第四十四章 师父,杀了我
白子画闻言,眼前瞬间化出万妖窟所在的画面。
只见此地漫天血红,天地几乎化为一色。
而万妖窟内,沧烛偌大的兽身倒在地上。
“他逃出来了。”
白子画眸光冷厉。
忽的,殿外传来尖叫嘶鸣声,无数弟子逃窜唤道:“救命!”
“师父!!千骨师姐入妖道了!”
听到这话,几人面色微变,迅速从议事殿来到外面。
只见花千骨立于虚空上,四周被血红色的气息包裹着,一双血眸紧紧盯着面前的白子画。
妖纹布满她右边脸颊,平添几分妖邪之气。
“沧烛?”白子画心中一惊。
“你竟敢借居于她身上逃出万妖窟!?”
花千骨(沧烛)大笑,掌中凝聚妖力:“白子画,你若杀了我,就是杀了你心爱的弟子。”
这话一出,白子画面色愠怒。
沧烛广袖一挥,瞬间无数妖力射向仙宗。
白子画和众长老立即设阵,抵挡了沧烛的攻击,他厉声喝道:“沧烛,从千骨身体里滚出来!”
说罢,白子画伸手挥过,神剑在沧烛四周摆出剑阵,将其束缚其中。
雷电的锁链将其四肢铐住。
“白子画,你舍得吗?”
沧烛一瞬褪去血眸,那双黑亮的眼眸盈着泪看向白子画。
白子画心中一紧,手微颤,却最终下定决心。
“天下苍生我无法去赌,但本尊明白,若放任你离去,将会害无数生灵!”
说罢,白子画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心却一瞬寂静下来。
忽的,耳畔传来一声轻柔的声音。
“师父。”
白子画一愣,抬眼就见花千骨看着自己,她面色痛苦,似乎是竭力将体内沧烛的妖魂压下。
“阿卿……”
花千骨双眼落下泪,她颤颤逼出话。
“师父,动手,不要犹豫。”
“徒儿还是那句话,千骨不会怨你,也不要您为我再牺牲。”
“谢谢师父,拼尽全力将千骨复生,如若能为苍生做出奉献,千骨无怨无悔。”
白子画对上那双泛红的水眸,心痛如绞。
下一瞬,沧烛狰狞的面容再次浮现,他邪性的男声响起:“白子画,这可是你最爱的徒弟!”
“师父动手!”
两道声音夹杂着,白子画拧紧了眉。
身边的长老都在劝说。
“此时不是犹豫的时候!玄之!”
“玄之!”
白子画眼眶猩红,当即举起银光泛泛的长剑。
岂料下一秒,花千骨忽的冲过来,握住剑身就刺入了心口。
“啊——”
沧烛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夹杂了白子画惊慌的一声“阿卿”。
花千骨长睫微颤,泪水簌簌落下。
她伸出手,颤颤环住白子画。
“师父,我担心你会犹豫,所以徒儿自己来。”
她怕白子画舍不得。
花千骨身上被鲜血浸透,身上渐渐散出沧烛的妖气。
她紧紧攥着白子画的衣袖,看着他竭力将自己抱在怀中,一向从容淡定的眸中是滔天的慌乱。
“师父,谢谢你。”
说罢,花千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白子画唇畔落下一吻。
她满含眷恋地看着白子画,最终化为点点流萤,飘散在他怀中。
白子画哀恸跪地哭泣,声音如受了剜心之痛。
眼前每一点飘散的萤火都是花千骨,但他却抓也抓不住。
“阿卿——!”
第四十五章 我在等一人
我听说千机仙宗有一处不能去的地方。
那里被称为仙宗的禁地,传说那里供奉着两百年前宗主白子画的灵位。
两百年前,白子画的弟子以身除掉了万妖王沧烛的妖魂,至此散尽身躯。
白子画耗尽一身修为,将弟子的魂魄聚集,助其复生。
但他自己却因此消散。
仙宗如今用灵位供奉着他,希望有朝一日能让白子画回来。
而他的弟子花千骨,一守就是千年。
我是仙宗这一代新入门的弟子。
宗主玄风宣读了宗门宗旨,如今天下人族与妖兽共处,据说彼此之间倒没有千年前那般仇视了。
“师父,那个传说是真的吗?”
我拉住玄风的衣袖,忍不住问道。
“是真的。”玄风目光幽幽,望着不远处的仙山。
那里便是禁地。
我随着目光看去,心中隐隐一动。
趁着夜晚,我压抑不住好奇心,偷溜着来到了这处禁地。
四周幽深,闯入禁地中时迷失了方向。
我打起了退堂鼓,正准备离开时,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
“你是谁?”
“是新入宗的弟子吗?”
一道好听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我连忙看去,就见一位白衣蹁跹的女子提着小绿灯站着。
她的模样很好看,我一时被吸引了视线。
“你是……”
“守在这里的师姐,花千骨吗?”
女子笑了笑,那双明眸中有很多我不懂的东西。
但我读懂了两样,思念和爱意。
“这里许久没有人来了,我带你出去吧。”花千骨朝我伸出了手。
我忍不住将手放了上去,跟着她一路走着。
仙山内弯弯绕绕一片,路过她所住的小院时,我看见了一棵高大散发着荧光的树。
“这是什么?”
“这里供奉着我师父,他很快就会回来了。”
花千骨的眼神带着深深的眷恋。
我想起了传说中的那人:“师姐,你就不怕他不会回来吗?”
“不会,他一定会回来。”
“当初,他可是找了我三世。”
我挠了挠头,并不理解三世和千年来说区别是什么。
来到仙山外,花千骨温柔地揉了揉我的头,说道:“去吧,以后不能偷偷来这里了。”
我点点头,转过身走了几步。
再回首时,就见她已经走回了仙山。
再后来不知过了几年。
玄风师父和我说,师姐的等待有了结果。
那传说中的人醒了,也难怪那日仙山上蔓延着浓郁的仙气。
“那师父,他们怎么不回仙宗?”
“仙宗多无趣,三界之大,何处都能去。”
我点点头。
……
人间,浮屠山。
山间小屋外。
花千骨正在红枫树下,怀中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狐。
风掠长空,凉凉地拂过耳畔。
带来一声清冷温柔的声音:“阿卿,吃饭了。”
花千骨唇畔噙着笑意,抱起小狐起身。
“来了。”
“师父!”
——完。
———————
花千骨被流放蛮荒之后,开始的时候还对师父白子画的绝情恨恨不已,但是后来在东方彧卿的悉心照顾下,花千骨渐渐恢复了元气,也慢慢的原谅了白子画。但是,她心里一直有个疑问,就是白子画身上的卜元鼎的毒到底是怎么解的,她始终不相信白子画绝情池水的毒也能解,所以决定冒险回长留山一趟,想要问个究竟。
花千骨偷偷潜回长留山,却发现白子画已经闭关修炼,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仙魔大战。花千骨无奈之下,只好暂时放弃追问,打算等白子画出关后再说。
花千骨在蓬莱岛附近的海域救下了一名被鲛人所伤的女子,名叫轻水。轻水是花千骨在长留山的好友,曾经因为嫉妒花千骨和孟玄朗的感情而背叛过她。但是这一次,轻水却因为花千骨的救命之恩而重新认识了自己的错误,并且对花千骨产生了真挚的友情。
花千骨在和轻水的相处中,渐渐感受到了她的善良和可爱。两人一起在蓬莱岛的海域上游玩,欢笑,仿佛忘记了一切烦恼。花千骨发现自己对轻水的感情已经超越了友情,而是一种更深沉,更难以言说的爱情。
终于,白子画结束了闭关,出来和花千骨相见。花千骨迫不及待地向白子画询问了卜元鼎和绝情池水的毒的事情,想要得到一个答案。但是白子画却始终不肯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一切都是天意,让她不要多想。花千骨听了之后,心中更加疑惑和痛苦,觉得自己和白子画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在蓬莱岛的海域上游玩了一段时间之后,花千骨和轻水决定回到大陆上去看看。她们在路过南疆的时候,遇到了七杀派的妖魔攻击一个村庄。花千骨不忍心看到无辜的百姓受到伤害,便和轻水一起出手相助。
花千骨和轻水虽然都是修仙者,但是面对七杀派的妖魔却还是有些吃力。幸好附近的蜀山派掌门李逍遥及时赶到,带领蜀山弟子们前来支援。李逍遥和花千骨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对她的武功和人品都颇为赞赏。他看到花千骨和轻水都是女子,却能不畏艰险,勇敢地对抗妖魔,心中十分敬佩。
李逍遥和花千骨、轻水一起,带领蜀山弟子们与七杀派的妖魔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战斗。双方你来我往,互有胜负。花千骨虽然功力高强,但是却因为心中对白子画的感情而有些分心。轻水看到她的状态,心中也有些担忧。
在与七杀派的妖魔的战斗中,花千骨和轻水虽然都受了些伤,但是却都没有生命危险。李逍遥看到她们两人都如此勇敢和坚强,心中不由得对她们产生了一些好感。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已经有了妻子林月如,不能轻易背叛她。所以他只能把自己的感情深深地埋藏在心底,不敢轻易表露出来。
花千骨和轻水在战斗中也感受到了李逍遥的英勇和正直。她们两人虽然都对李逍遥有些好感,但是却都不敢轻易表白。因为她们都知道,自己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不能轻易背叛自己的心。
在与七杀派的战斗中,花千骨和轻水发现,他们的敌人并非仅仅是妖魔,还有一些来自其他世界的魔物。这些魔物具有强大的力量和邪恶的意图,他们试图通过控制妖魔来实现自己的目的。 花千骨和轻水决定与李逍遥联手,共同对抗这些魔物。他们四人组成了一个小队,各自发挥自己的特长,互相配合,共同战斗。
在与魔物的战斗中,花千骨和轻水逐渐发现,魔物的力量并非来自于他们自身,而是来自于一种神秘的能量。这种能量可以通过特定的仪式和咒语来激活和控制。 花千骨和轻水开始对这种神秘的能量产生了兴趣,他们试图通过研究和探索来揭示其背后的真相。他们发现,这种神秘的能量并非来自于魔物本身,而是来自于一种更为古老和神秘的存在。
在与魔物的战斗中,花千骨和轻水逐渐发现,魔物的力量并非来自于他们自身,而是来自于一种神秘的能量。这种能量可以通过特定的仪式和咒语来激活和控制。 花千骨和轻水开始对这种神秘的能量产生了兴趣,他们试图通过研究和探索来揭示其背后的真相。他们发现,这种神秘的能量并非来自于魔物本身,而是来自于一种更为古老和神秘的存在。
在与魔物的战斗中,花千骨和轻水逐渐发现,魔物的力量并非来自于他们自身,而是来自于一种神秘的能量。这种能量可以通过特定的仪式和咒语来激活和控制。花千骨和轻水开始对这种神秘的能量产生了兴趣,他们试图通过研究和探索来揭示其背后的真相。他们发现,这种神秘的能量并非来自于魔物本身,而是来自于一种更为古老和神秘的存在。
花千骨和轻水发现,神秘存在的力量竟然是可以让人长生不老,永驻青春。这让两人都感到十分惊讶和好奇。两人决定一起去寻找这个神秘存在,想要看看它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两人一路寻找,终于在一个山谷里找到了神秘存在。它是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长得十分俊美和神秘。他看到花千骨和轻水,便微笑着对她们说:“你们终于来了。我等你们很久了。”花千骨和轻水听到男子的话,都感到十分惊讶和疑惑。她们问男子:“你等我们很久了?为什么?”
男子微笑着说:“因为我知道你们会来。你们是我选中的人。我要给你们一个机会。”男子看着花千骨和轻水,继续说道:“你们都是有慧根的人。你们能够来到这里,说明你们有缘分。我要给你们一个选择。你们可以选择接受我的力量,成为不老不死的神。你们也可以选择拒绝我的力量,继续做凡人。你们要想好自己的选择。”
花千骨和轻水听了男子的话,都陷入了沉思。她们知道这个选择意味着什么。如果选择接受力量,就可以拥有长生不老的身体,可以永远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但是如果选择拒绝力量,就可能会失去自己爱的人,也可能会面临死亡的威胁。花千骨和轻水都不愿意放弃自己爱的人,也不愿意面对死亡的恐惧。所以她们都选择了拒绝力量,决定继续做凡人。
相关问答
fresh果果作品简介:作品:《花千骨》、《十万狂花入梦来》、《脱骨香》、《琉璃般若花》。《花千骨》:瑶池初见,他是高高在上的长留上仙,而她偷偷混入,变...
寒,简介谁?还是把人物都介绍一遍?男主白子画,清心寡欲的长留上仙。女主花千骨,从小就一倒霉孩子,煞气重,被白子画收为弟子。后来爱上白子画弄得惨兮兮。...
原文是竹染用春药去试探白子画,白子画以为是小骨做的,非常生气,画骨两人闹翻了。小骨很伤心,没想到师傅竟然不信任她。竹染乘机挑拨:你既然都成为妖神了,...
谢谢平台邀请!小骨是《花千骨》里的主角,不管从那一方面来说,她都是可怜的,出生在普通家庭,确做出了不一般的事情,遇见东方彧卿,更是陷入了纷争纠缠的你我...下...
美...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近似透明,隐隐露出的漂亮锁骨划出优美的曲线。眉间一点殷红色的如花妖冶印记,血红的眸子亮得无邪而通透,就是漫天繁星也会黯然失色。...
花千骨小说一共148章卷一:万福血冷沉野殍·临危受命上华巅1水鬼拦路2萝卜排队3舌头开会4七星迷阵5当时年少6茅山求道7不期而遇8...花千骨小...
花千骨的小说叫做《花千骨》,是作者Fresh果果所写,是一部言情小说。小说讲述了一个故事,从女主角花千骨出生的时候,她的家人就对她恐惧和疏远,因为花千骨拥...
为寻恩人,花千骨前往长留仙山。在白子画暗暗帮助下,花千骨几经波折经过重重考验拜为其座下唯一的弟子。师徒二人亦师亦友,皆以匡扶正义保护上古十大神器为己...
是2008年的,《花千骨》是2008年12月31日独家首发于晋江文学城的一部小说,作者是Fresh果果,讲述少女花千骨与长留上仙白子画之间关于责任,成长,取舍的纯爱虐...
字数:827000书名:花千骨又名:仙侠奇缘之花千骨作者:fresh果果ISBN:9787538541748类别:仙侠定价:¥5...字数:827000书名:花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