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破案 第1集 破案悬疑文

《良人破案》

我花了七天七夜不眠不休的看完了小学生柯南,熟练掌握三万多种犯罪方式,哪怕受害人被砍成肉泥,我也能根据肉泥的形状判断出他早上吃的是包子还是油条,就连老天都怕我实施犯罪,一道闪电成功将我劈成了一个三年级的小学生,

还是个一家子全都是警司的小学生,

刚好我家隔壁就发生了一起命案,我姐他们在外面办案吵得我电脑都玩不下去,跑出来发现保安岳刚正与楼下王大爷窃窃私语:这是密室杀人吧?听说过不少次,还真是第一次见哩!

这算哪门子密室杀人,我忍不住开口,扶了一下眼镜:熟人作案而已,而且现在凶手就在这栋楼里,

很可能是熟人作案,调查一下张霞的邻里关系,就在我说完时,队长赵成龙才与身边的副队长孙猛说出这番话,

紧接着他便抬起头看向我,

谁家的熊孩子,还不赶紧领走?赵成龙嚷嚷起来,

围观群众中,并没有我的家长,

小南你回去啦,别在这里,不吓人吗?小心有心理阴影,晚上睡不着觉岳刚推了推我,他人不错的,在没放暑假前,我天天上下学经过保安岗亭,都与岳刚打招呼的,

房间里,正在凶案现场收集可疑证据的的我姐吴欣妍,终于听清了外面有人叫小南,脸色一变,暗骂一声熊孩子,风风火火的冲了出来,

小南快回去,别在这里添乱!吴欣妍跑出来凶巴巴的道,又看向赵成龙,不好意思赵队,这是我弟,平常太调皮

赵成龙闻言很是惊讶,因为吴欣妍是半年前调过来的,所以对于吴欣妍家庭情况,赵成龙了解的不多,

这是你亲弟?

对啊、我亲弟!吴欣妍说完又看向我,还不滚回去!

我扶了一下眼镜,转身向601室走去,

惹不起啊!

等一下!赵成龙突然叫道,眨巴眼睛,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吴欣妍,问道:你跟你弟,就住这里吗?住隔壁?

刚刚吴欣妍可是开了601的门,但当时现场太乱,赵成龙当时才进凶案房间,没人注意到,之后吴欣妍出来,都以为她是去调查取证询问情况了,

是啊、吴欣妍点了点头,对于她的家庭住址,她一直都是保密的,因为她是警司,要尽可能的保护家人!

来来来小家伙,过来赵成龙马上对我招了招手,

我扭头看着赵成龙,

还不快点过来!别磨磨蹭蹭的!吴欣妍呵斥道,整个就一母老虎,

我脸色很衰,走到警戒线前,又弯腰钻过警戒线,

赵成龙将602室的门拉上了一些,门锁坏了,但还能虚掩上,

小家伙、今年几岁了?赵成龙摸了摸我的头道,

我直翻白眼,虽然我穿越前十六岁,穿越后也就是现在十几岁,赵成龙四十多岁,都是我叔叔辈的,但被这样摸脑袋他是不习惯的,

十几岁了,上小学三年级,正在放暑假,这么晚不睡觉是因为我在打游戏,我听到尖叫声了,大约九点零三分,大叔您要问什么就赶紧问,别拉家常,我快速道,

搞得赵成龙很尴尬,看了吴欣妍一眼,他又问:来告诉叔叔,你有发现什么吗?在案发前就是你听到尖叫前,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听到什么特殊的声音,或者曾经出过门看到什么?

没有没有都没有!我在打游戏!我着重说了打游戏三个字,还瞥了吴欣妍一眼,

那么刚刚怎么听你说,是熟人作案呢?赵成龙又问,表情有点严肃,

吴欣妍马上将手搭在我肩膀上,她不希望自己脑袋已经进水的弟弟,再被赵成龙吓到,

很明显啊!我叹了口气:从案发到现在,没人离开过这栋楼,这是一栋老楼,所有窗户都有栅栏,走到一楼爬窗出去不现实,所以凶手应该还在楼内、还有,

我说着伸手推开了门,歪头向里示意了一下:很明显、张阿姨死前挣扎过,但她倒下的位置,是在沙发旁,距离门口有一段距离,尸体没有被移动过,也就是说,张阿姨是主动让凶手进门的,这样凶手才有机会在那个位置杀死张阿姨!

还有、尸体旁的那把刀是凶器吧?我见过,张阿姨家的水果刀,也就是说,凶手没有提前准备凶器,并非蓄谋已久!

再者屋内没有被乱翻过的迹象,说明凶手不为财因此杀死张阿姨的人,是熟人的可能性非常大而且是熟人冲动作案,

我说完,周围人脸色都是僵的,

赵成龙很吃惊,虽然我说的只是很一般的分析,并没有多惊奇,但这段话出自一个十几岁孩子口中,就不得了了!

你怎么懂这些?赵成龙问道,

我爹是警司,我妈是警司,我姐是警司,我舅舅是警司,家庭熏陶嘛,我还看了八百集柯南我淡淡道,

好小子,不错不错!赵成龙又摸了摸我的头:行了、回去吧!

我转身便走,才走一步,又停下扭头看赵成龙,对了叔叔,我得纠正你一个错误!

吴欣妍眼疾手快,一巴掌拍在我后脑勺,咬牙斥道:别乱说话!看把你能的!

叔叔我要报警!你们看到了吧,都看到了吧?她打我、她虐待儿童!把她抓走,快快快让她好好反省

迎接我的是我姐毫不留情的好几巴掌,

才要炸毛的我又被吴欣妍打老实了,

行了行了,赵成龙摆了摆手,他倒是很感兴趣,对我道:小南是吧,你刚刚说叔叔错误,什么错误?你说说看!

赵队、小南乱说话,你别介意!吴欣妍马上道,

没事没事,我就听听,赵成龙又摆了摆手,

叔叔刚刚说,我有气无力的叹了口气:案发前也就是尖叫前,你问我有没有发现什么这是不准确的!因为张阿姨很可能是在案发后的一段时间后,发出尖叫的,或者那声尖叫根本可能就不是张阿姨的尖叫只是为了迷惑警方对案发时间做出错误的判断,

赵成龙愣了愣,若有所思,

我回去啦,我转身想回走,还歪头对着姐姐吴欣妍呲牙,

吴欣妍气的直翻白眼!

我回到房间,长出了一口气!

其实很多细节我是没说的,比如门锁的破坏分析,尖叫声的分贝频率,我不能说的太专业,那不是一个孩子该具备的能力!

但就目前情况来看,如果没有出现新的特殊疑点或者证据,那么我可以确认,是某个邻居杀了张阿姨!

但我才不会说那么多!

破案又不是我的事,说多了还挨揍!

我又走到电脑前坐下,在键盘上输入十六位密码,解锁电脑!

继续编程电脑病毒!

我现在编写的木马病毒,足以感染世界级的银行系统,

但实际上,我并没有想好用这病毒干什么,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作为一个天生的天才犯罪者,我不干点坏事就浑身难受!

编写病毒程序,能缓解这种难受,

门外的吵闹声持续了足足两个多小时,一直到深夜十二点,

房门被再次打开了,吴欣妍行色匆匆,又到了小卧室门口嘱咐了我两句,而后便行色匆匆的离开了,她要加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臭小子、以后别乱说话,还有、少看点片,临出门前,吴欣妍又扭头对小卧室吼道,

紧接着我就听到了重重的关门声,

我亲爱的姐姐啊,我哀叹一声,

吴欣妍成为我的姐姐,只有十天!却让我认定了,这辈子吴欣妍都是我的好姐姐!一辈子的亲人!

前世我不叫吴南,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我自记事开始,便生活在国际佣兵组织黑色羽翼所开设的西伯利亚训练营,我四岁开始接受各种训练,经历各种残酷,

十二岁时,我在香江的一次任务中杀死了自己的教官,彻底消失在人海中!

黑色羽翼一直在找我,却始终都没找到!

我做过很多轰动世界的大案,却一直没被抓住,国际警司也找不到我,甚至不知道我是谁!

但人算不如天算,十七岁生日的前一天,我遭雷劈了!

那是一个不堪回首的雨夜!

当我再次醒来时,是在河边,我躺在吴欣妍的怀里,吴欣妍抱着原身嚎啕大哭,说原身掉河淹死了,吴欣妍崩溃了,幸好我穿越了过来

刚刚穿越,我是懵的,我茫然无措,但我在吴欣妍身上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感受到了亲人的爱!

我亲眼看着,吴欣妍从崩溃大哭,到喜极而泣,紧紧地抱着我,河水的冰冷,渐渐被吴欣妍的体温所取代,那是很温暖的怀抱,

从那一刻起,我就决定,自己以后就是吴南了!

我要一辈子守护好这个姐姐!

说起来,吴欣妍的家庭也是一个悲剧!

父亲是警司,六年前在一次抓捕涉黑凶杀犯的的任务中死于猎枪下,母亲也是警司,两年前死于车祸,那是一起谋杀!

只剩下吴欣妍与我相依为命!

吴欣妍表面看起来很阳光,对弟弟还很凶,大大咧咧风风火火的,实际上她心里的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我感同身受,因为我继承了原身的全部记忆,

第二天一大早,大量记者来到了观江花园小区,对昨夜的凶杀案进行了详细采访与报道!

消息在这座被誉为魔都的城市传开了!

媒体的报道加大了警方办案的压力,虽然这只是一起很普通的凶杀案,但因为今年魔海市要评选治安先进文明城市,出了这种恶性凶杀案,肯定会对评选产生极大影响,

而如果不能尽快破案的话,此案一旦成为悬案,今年的治安先进文明城市,肯定就与魔海市无缘了!

领导因此亲自挂名督办此案,市局局座迫于上级压力,只给了警司队十五天的办案时间!

压力真的非常大!

因此吴欣妍整整两天都没回家,

虽然每天要给我打上四五个电话,但就是没时间回来,

我因此吃了整整两天泡面!

我会做饭,只是懒得做,甚至可以说懒得下楼,

七月十六日中午,

吸溜吸溜我坐在客厅沙发上,吃着泡面,正在看柜子上老旧的电视,我在吃饭的时候喜欢看电视,时刻了解国家大事小情,是一个爱国小孩必备的素质!我觉得自己脖子上的红领巾更鲜艳了!

犯罪者必须要把握第一手国家动态,也是必备素质!

XX银行京都分行副行座马康庄被通缉据悉,马康庄在职期间,挪用公款3.8亿并涉嫌贪污

该死的腐败分子!我嘀咕着鄙视了一句,突然眼珠一转,紧接着丢下吃了一半的泡面,跳下沙发,向自己的小卧室小跑去,

来到电脑前,我打开网页,迅速搜索了一下马康庄的详细身份信息,以及家庭人际关系!

手指飞快的敲着键盘,入侵华夏户籍系统!

确认马康庄妻子、儿子、侄子、弟弟、外甥等人身份信息,

入侵华夏移动系统!

确认马康庄及其家庭亲属的手机号!

入侵网络银行系统,超级武器对手机号匹配账号,超级武器对身份信息匹配账号,破解股市系统,超级武器对身份信息,

我足足敲了两个多小时的键盘!

我是在找马康庄的脏钱究竟藏在哪里了,

马康庄已经外逃,但他贪污这么多年,不可能一下子都将钱带走,他的亲属肯定也都是受益人,总会查到一些的!

我无法控制自己!

以恶制恶总行了吧?

这种大贪污犯,偷他的钱能算偷吗?

两个半小时过去了,我的意识非常快,在这两个半小时内,我已经将马康庄以及其亲属底细翻了一个底朝天!是不假思索的步步推进,

华夏的这些网络系统,除了军方的会让我费手脚之外,其他的系统全都是说破就破,被发现了也无所谓,反正也追查不到我的IP!

终于我锁定了一个人!

马康庄亲弟弟的小儿子的妻子,也就是马康庄的侄媳妇!

名叫陈虹!

这女人名下除了有价值数千万房产之外,还在全国各大银行开了十多个账户,综合存款多达八千七百万,还多次与境外银行有过转账交易!

根据交易记录可得知,她曾进行过超大额取款,最多一次取款八百万现金,

取这么多钱干嘛?

担心放在账户里不安全?

她很有钱,而这个女人,只是一个国企中层管理,

就她了!

我又狂敲键盘五分钟,而后将手抬得老高,

重重敲下回车键,我转走了陈虹一个账户里600万人民币的存款!

宿主罪恶值累计超过10点,善恶系统正式开启!

4

“善恶系统正式开启,善恶判定功能已激活宿主当前罪恶值10点善良值0点荣耀值0点系统初始自然功能已激活,道具包已开启,初始奖励已发放”

一连串的提示音,在吴南脑海中响起。

吴南表情僵硬了一下,而后淡淡的问道:“你是谁?”

处变不惊,是一个天才犯罪者的必备素质之一,现在任何声音出现在他脑子里,他都会很淡定,因为没有什么是比转世重活更惊奇的事!

“叮!你好宿主,善恶系统智能管家‘雷霆’很高兴为您服务!”声音又出现在吴南脑海里,有些萌萌哒!

“我是穿越者,你是我穿越的金手指,随身带着老爷爷类似的系统,对吧?”吴南简单分析了一下道。

“分析宿主语言习惯中确认金手指含义”

“是的宿主,宿主说的完全证据,宿主真是一个天才呢!”

“所以你是不是应该跟我解释一下,我为什么会成为被选中的那个人?”

“因为宿主前世死亡前,曾发下无以伦比的毒誓,如果有来世,愿做一个好人,这是最最恶毒的誓言,此誓言感动了次元之神,因此次元之神特将宿主转世,给宿主做一个好人的机会”

吴南默默无语!

真不愧是毒誓!

竟然惊动老天爷了!搞笑的吧?

但不可否认,作为一个天生的天才犯罪者,做个好人,真的是毒的不能再毒的誓言,简直是能折磨死自己的那种,当真是感动天感动地!

“嗯”吴南发出了一个鼻音,又道:“那我们来梳理一下,我前世发下毒誓,所以穿越有了金手指,那么善恶系统,究竟是什么”

嗡!

吴南眼前出现了光波,化为一个虚拟光幕,光幕上显示了一些简单的信息。

姓名:吴南。

年龄:十几岁。

善良:0点。

罪恶:10点。

荣耀:0点。

特性:天生的超次元级满星满阶自带毁灭属性超级犯罪者,他是秩序的破坏者,他是魔鬼的化身,对于他爹当年没把他掐死在娘胎里,次元之神只能深表遗憾。

“喂,这个属性带有侮辱性质了吧?”吴南淡淡道,“能修改吗?”

“宿主的属性,会随着宿主行为的变化而自动更改,不可随意修改,但宿主可以选择屏蔽不看。”

“麻烦帮我问候次元之神全家,谢谢。”吴南扶了一下眼睛道。

轰隆!

窗外响起惊雷之声!

“我开玩笑的。”吴南嘴角抖了抖。

“请宿主端正态度”

“请宿主停止想象,你是不可能杀掉我的”

“好吧,提醒宿主,就算你能杀掉我,你也会因此死亡”

“请宿主不要这么极端”

“不要想了”

吴南脑海里出现了一些很可怕的画面,他只是简单的构思了一下如何才能干掉脑子里这家伙,从生物学与神秘学的角度思考,还是具备一定可行性的

“解释吧,什么罪恶,善良,荣耀,都是什么?”吴南开口道。

“当宿主做坏事时,将产生罪恶值,将宿主做好事时,将产生善良值,当宿主做出存在特殊意义或者影响巨大的坏事或好事时,会产生荣耀值”

“都有什么用呢?”

“荣耀值可用于神灵的赐福,按照宿主的理解,就是可以兑换一些独特的奖励,包括宿主认知范围内的超能力”

吴南沉默了一下,又想了一下自己如果具备某种超能力,干掉自己脑子里这家伙的可能性

“为什么先解释荣耀值,善恶值呢?”吴南又问。

“善恶值本身是没有其他作用的,只是一个衡量标准,但请宿主注意,宿主的罪恶值千万不要高于100点,否则将有很不好的事情发生”声音突然变得严肃了。

“什么不好的事?”吴南问。

“宿主你猜,我为什么叫雷霆?”系统声音道。

吴南表情又僵了僵,而后抬手扶了一下眼镜,道:“罪恶值高于100点,我会遭雷劈,对吧?”

“宿主你的智慧真的是让人家叹为观止!”雷霆道。

“一定会被劈死吗?”吴南又问。

“如果没劈死,我能不能继续”

“请宿主控制你的罪恶本性,郑重提醒宿主,罪恶值高于100点,宿主将在雷击之下灰飞烟灭!”

“好吧”

吴南终于深深皱起眉头,麻烦大了!

“这个罪恶值,究竟是怎么算了?我去盗取大贪污犯的钱,算是惩恶吧?怎么会产生罪恶值呢?难得我误伤了?那笔钱不是贪污犯的?”吴南心里问,很心塞啊,这就10点了!这才多大点屁事?还不能让人愉快的犯罪了?

“宿主违法转账之事,虽然触犯刑法,但考虑其特殊情况,只会产生1点罪恶值!但宿主入侵银行系统、户籍系统、股市系统、华夏移动系统等行为,属于非常严重的犯罪,其犯罪影响高于谋杀在综合计算下,宿主已经累计10点罪恶值!”

“这样啊”吴南明白了。

这样算起来,自己这波坏事,确实是属于严重的犯罪行为了,也不知道造成了多大影响,估计各部门那些维护系统的程序员都已经忙坏了吧。

罪过罪过!

“叮!提醒宿主,罪恶值可以消除!”雷霆道。

“如何消除?”吴南马上反问。

“每产生1点善良值,便可以抵扣1点罪恶值”

吴南眨巴眼睛,沉吟一下道:“也就是说,我做了一件坏事,再做一件好事,假如获得的罪恶值与善良值都是10点,就可以抵扣掉,将两个数值都归零,对吧?”

“是的宿主!但要提醒宿主,只有在善良值高于罪恶值时,才能进行抵扣。“

“嗯次元之神他老人家还真是良苦用心,希望我做一个惩恶扬善的好人呐”

“次元之神只是希望压制宿主的罪恶本性,这是一件大功德”

“好吧对了,我还有一个疑问?”吴南连道,“我前世,为什么直接被雷劈死了?一点机会都不给?”

“宿主前世死亡前正在安装卫星信号塔,将用于破解米坚军方超级武器系统,次元之神预见了未来,如果不阻止宿主,地球会因超级武器战争而毁灭”

“哦,这样啊”

就在这时。

咔哒,咔咔!

客厅里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吴欣妍回来了! ..

5

吴欣妍很憔悴,穿着便装,拎着两个大袋子,进门就将大袋子丢在了沙发上,鼻子嗅了嗅,便嚷道:“小南你天天吃泡面,屋里都什么味了?也不知道通通风!”

“姐,你回来啦!”小屋里的吴南应了一声。

吴欣妍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而后向自己的大屋走去,又叫道:“小南我去睡觉了,你晚上七点叫我起来,别忘了啊!”

“知道了,姐!”

吴欣妍推开了大屋的门。

这房间,比吴南的还要脏乱差,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吴欣妍完全无视了自己卧室的糟糕环境,直接扑到了床上,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她可以说是三天两夜没睡觉了。

偶尔小睡一下,也睡不踏实,最多睡个十几分钟。

办案压力太大!

而就算如此,吴欣妍也只有半天假期,明天早上她还要回局里,她怕自己睡过头,有两份案情分析报表还没写呢,所以她必须在晚上七点时起来继续忙。

小房间里,吴南答应了吴欣妍两声,听外面没了动静,确定吴欣妍回房间睡觉了,这才在心里继续问道:“之前提到的道具包,还有奖励,是什么?”

“叮!道具包存在于宿主意识之中,宿主可依靠思维直接打开,并进行物品存取。”

“初始奖励已经发放至道具包中!”

吴南微微皱眉,而后闭上了眼睛,他尝试打开道具包,非常顺利!

他看到了一个独特的空间,空间中存在九个格子,第一个格子中,装着一个礼包。

“拿出来应该是”吴南又进行了尝试。

昏暗的小屋内,一个小学生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神神叨叨的,突然,这个小学生手上凭空出现了一个小盒子。

“这是”吴南睁眼看去,先翻来覆去的摆弄这个盒子。

很普通的礼品盒,去学校门口的商店里买礼物,免费给包装这种礼盒的。

吴南拆开礼品盒上的蝴蝶结,打开礼品盒盖子,看到了里面的东西,里面是一双白色手套!

“白手套?”吴南将白手套拿出来,这手套是弹力的,吴南虽然手小,却依旧可以戴上,非常的贴合。

但是,有卵用?

“初始奖励,就是这种没用的东西?”吴南心里问。

没感觉出这手套有什么特别,除了很轻薄之外,难道超级结实?

“提醒宿主,可选择查看属性。”雷霆道。

“查看属性?”吴南迟疑。

嗡!一个光幕出现在吴南眼前,这是一个介绍界面,还带配图的,配图中显示的正是这双白手套。

道具:神奇白手套。

耐久:无限。

特效:空手道黑带九段!

吴南眨巴眼睛,随即问道:“空手道黑带九段是什么意思?”

“宿主戴上这双手套,将会具备空手道黑带九段的格斗能力!”

吴南双眼稍微瞪大了一些!

厉害了!

真的厉害了!

其实吴南穿越之后最忧心的事情就是,自己只是一个小学生,身体太弱了,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打也打不过,还有在学校与同学发生冲突怎么办?打赢了不光荣,打输了丢脸!

现在,这个问题似乎解决了。

客厅里,泡面味还没散去。

吴南从小卧室来到客厅,本想要寻找一些能劈砍的东西,比如木板,试试自己能不能劈断,却注意到了沙发上的两个袋子。

一个大袋子,里面装的明显是衣服。

另一个嘛,似乎有一些文件夹之类的东西。

吴南心头一动,朝着大卧室的房门看了一眼,而后便快步走到了沙发前,小心翼翼的坐下,拿起一个袋子,从里面抽出了几个文件袋以及一些文件夹。

只用了半分钟,吴南找到了。

713凶杀案档案!

吴南将这个文件夹打开,迅速翻看。

他原本是不打算帮姐姐破案的,那不是他是职责,但是现在嘛,吴南需要善良值,破案显然是能快速获得善良值的,尤其是破获人命大案,善良值肯定多!

有善才能恶!

想要作恶!先做好事吧!

所以吴南必须得努力一下了!

被害人张霞,女,42岁,苏北人,为魔海市信和工厂质检员,案发当日休假在家,死亡时间约夜里九点钟,身中三刀,致命伤脖颈动脉处。

张霞为人和善,邻里关系和睦,并未与人结怨。

她有一个20岁的女儿,在上大学,前夫王洪刚也是苏北人,虽多年来一直骚扰张霞,但据调查,其前夫王洪刚案发当日并不在魔海市,并且已有三个月未与张霞通话,已排除作案嫌疑!

作案现场并未发现指纹,作案凶器曾被擦拭,因为张霞多日未洗擦地面,地上脚印复杂,皆来自张霞本人以及多名邻居

吴南看着!

厚厚的资料,吴南十几分钟就看完了,包括楼上楼下几十名邻居的笔录,但按照警方现在的分析,竟然连一个嫌疑人都找不出来!

张霞死的太离奇!

本来一个很简单的案子,硬生生被警方搞成了近乎于密室杀人的案件!

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吴南反复看这些文件,渐渐又将焦点放在了笔录上,邻居都被盘问了,从尖叫声传来的时间,到

“嗯?”吴南突然皱。

他看到了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住在一楼钱大爷的笔录,他与老伴当时在屋里看电视,大约是在九点钟左右听到尖叫声的!因为没人会在听到尖叫后特意看一眼时间,所以这个多数是不准确的。

但也差不多!

而问题却在于一楼怎么可能听到尖叫声?!

案发在六楼!

张霞被害的位置,是在六楼的房间,不是靠窗的客厅里!

女人的尖叫声分贝究竟是有多高?怎么可能被一楼听到?

吴南回忆了一下那声尖叫!微微眯眼,紧接着又低头快速翻看所有人的笔录!

很快,吴南露出了笑容!

他已经可以将嫌疑人锁定在四户人家内!甚至可以说,锁定到具体的几个人!破案的关键是先确定嫌疑人,只要能确定嫌疑人,无论最初是因为什么怀疑对方的,只要怀疑是正确的,那么之后的破案过程就太简单轻松了!

至少对吴南来说,是这样!

吴南依旧在看笔录,手指下意识在茶几上敲了敲。

他正在看某人的笔录!

已经是来回第三次!

按照吴南现在的推理,这个人是凶手的可能性最大!

6

“是他!可能就是他!”吴南手指在笔录上敲了两下,快速起身,小跑到了大卧室的门前,抬手哐哐砸门,“姐,出来,姐”

吴欣妍才睡过去没多久,马上又被吵醒了,脑袋嗡嗡的疼。

“死孩子,你干什么?到时间了嘛?”吴欣妍怒道,“闭嘴啊!”

“姐,你出来,我有事跟你说”

砰砰砰!

屋内,吴欣妍翻了一个身,拿着枕头抱住头。

吴南放弃了!

吴欣妍太累,不肯出来,而且现在就算叫她出来,她脑子跟浆糊一样,对她说了推理过程,她恐怕也记不住。

“我可怜的姐姐啊”吴南感叹了一声,扭身看了看茶几上那些散乱的文件,也没去收拾,而是转念一想,又快步朝着自己的卧室走去。

来到电脑前,坐下,搜索供水局网络系统。

破解!

吴南快速敲着键盘,因为供水局系统实在是不涉及什么隐私机密,只要吴南不去修改用水数据,应该就不算犯罪吧?

吴南成功破解了供水局系统。

而后看了一下自己的罪恶值,没涨,果然没事!

“观江花园一单元**”吴南查询着,露出了笑容,他查询了七月十三日,也就是案发当天,楼上楼下四户的用水情况,结果表明,501室在当日用水量巨大

501室,也就是吴南楼下的住户,名为“王胜利”!

而这个人,也是吴南之前最大的怀疑对象!

夜里七点。

咚咚咚!

“姐,七点了,起来了!”吴南敲门道。

“嗯别吵起来了”卧室里传来吴欣妍迷迷糊糊的回应声。

不多时后。

吴欣妍揉着脸从卧室里走出来,她还穿着回来时的衣服,衣服上满是褶皱,头发也乱糟糟的,当真是美人憔悴,整个人看起来都糟透了!

根本就没睡够!

吴南拎着电水壶去墙边,打算烧水泡面。

吴欣妍走到沙发旁坐下,打开文件包,马上脸色一变,抬头道:“小南,你是不是动我东西了?”吴南是故意让她发现的,不然,吴南完全可以整理的,让吴欣妍看不出来。

“是啊,姐,我看了前几天张阿姨案子的档案”吴南刚将水壶差点,回身道。

“谁让你动的,你个熊孩子,你都给我弄乱了!怎么这么不听话!”吴欣妍很是恼火,她要写报表,可现在档案被弄的乱七八糟,她整理就要好长世界。

“姐,我这不是想要帮你嘛!”吴南嘿笑道,“消消气!”

“帮我?你不给我添乱我就谢天谢地了!”吴欣妍脸色很不好,说着说着,眼睛都红了,不是她情绪大,而是压力太大。

这案子领导亲自督办!

要知道,魔海市可是直辖市!领导是由核心人员兼任的,是国副级!如果不能在限期内破案,局里不知道多少人要受处分!

“姐,姐,你别哭嘛!”吴南马上小跑到沙发旁,拉住吴欣妍的手。

吴欣妍还很不领情的一甩手,吸了吸鼻子道:“一边去,别给我添乱!”说着,她将那些散乱的文件从袋子里拿出来,抿着嘴整理,眼泪都掉下来了!

她两三天没睡才整理好这些,困的实在是不行了,才睡了几个小时,本想着重新梳理一遍,结果被家里的熊孩子弄乱了!

“姐,不哭不哭,我告诉你哦,我知道是谁凶手了!”吴南向吴欣妍凑了凑,很认真的道。

“嗯?”吴欣妍扭头看向吴南,用力吸了一下鼻子,又咳了一下,让声音清朗一些才问道:“你知道?你发现了什么?小南我告诉你,这种话不能乱说,你是不是那天看到什么了?”

“不是啊,我是经过分析得出的结论!”吴南连道,“就在这份档案里,你们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什么问题?”

“一楼的住户,不可能听到六楼室内的尖叫!”

“这算什么问题?怎么不可能?小南你别在这里瞎分析好吗?姐很累,你别给我”

“姐你听我说啊”

半个小时后。

呜哇呜哇!

一辆警车来到了观江花园一单元楼下,警司队长赵成龙,副队长孙猛等四人下车,快步奔赴楼上,就在十几分钟前,赵成龙接到了队里警司吴欣妍的电话,说发现重大线索需要汇报。

因为电话里说不清楚,所以赵成龙才带人急急忙忙赶来。

四人一路跑到楼上,敲了601的门。

开门的正是吴欣妍。

“队长,你们来了”吴欣妍将人请入屋内,她洗过脸,但看起来依旧是很憔悴。

“小吴啊,你没睡觉吗?脸色这么差”赵成龙说了一句。

“睡了一会儿。”吴欣妍道,又揉了揉脸。

其他几人则都扭头看屋内的环境,当真是各种脏乱差,不能指望十几岁的吴南收拾房间,而吴欣妍根本就没时间顾及家里。

“小吴一个人带着弟弟,不容易啊!”赵成龙感叹了一句。

“什么情况,快说吧!”副队孙猛开口道。

“啊那个是这样”吴欣妍斟酌了,“刚刚我弟说,案发当日,被害人发出的那声尖叫,如果是从六楼室内发出的一楼的住户不可能听到,而按照一楼住户的笔录,却是听到了,而且非常清楚”

“这一点我们不是在今天上午的会议讨论过了吗?”赵成龙却是道,“能否听到,都在两可之间,女人的尖叫声在70分贝左右”

“小吴,你怎么回事?大家都这么忙,你弟随口说什么,就叫重大线索啦?还把我们都叫过来!吴欣妍同志,你是不是睡傻了?”孙猛开口训斥道。

“不是,孙队,还有呢,就是假如声音不是张霞发出的”吴欣妍似乎有些不太会说话了,因为她状态非常不好,头很晕的!

“行了行了,搞什么啊!”孙猛不耐烦。

“喂!”正坐沙发上吃泡面的吴南忍不住抬头,“那个谁谁谁,你干嘛呀?干嘛这么凶训我姐,有话不会好好说呀”

“小南!”吴欣妍马上叫了一声。

“小吴同志,你能不能管好你弟?这不是过家家!”孙猛声音更大。

“行了行了,老孙!我知道你着急,别火气这么大!”赵成功打了一个圆场,又看向吴欣妍,“小吴,你继续说”

“然后既然那么说,那就假设尖叫不是张霞发出来的,所以”

吴南都听不下去了!

吴欣妍这状态根本就不适合汇报。

“吸溜”吴南又吃了一口泡面,一抹嘴起身道:“姐,我来说吧!”

“行,小南你说!”吴欣妍马上道,她先前听吴南的推理,都惊呆了,是信服的!

“搞什么啊?!到底搞什么?!!吴欣妍!凶杀案你让你弟弟瞎掺合什么?!啊?你到底想干什么?!”孙猛直接炸了,手中的公文包很大力的向一旁的柜子上砸了几下,也不知道是不是拍桌子习惯了。

柜子上刚好放了一个破花瓶。

花瓶摇晃了几下!

啪!

落地摔的粉碎!

7

“老孙,你干什么啊?吓到孩子!”赵成功忍不住也严厉了起来。

“行行行,你们说,你们说,你们听一个十几岁孩子给你们上课,我走了!”孙猛说完,用手指狠狠的点了吴欣妍几下,警告味很浓,而后转身便向外走。

孙猛是老警司了,年纪与赵成功差不多,虽然职务不如赵成功,但这脾气,是谁都知道的!

“等一下!”吴南大叫了出来。

同时跳过了沙发,从其他人身旁小跑过,快速跳到了门前,拦住了孙猛的去路,喝道:“别走!”

“小南,你干嘛呀?”吴欣妍吼了出来。

本来女警司就有点被歧视,吴欣妍能调任来这里,也是靠舅舅的帮忙,在局里非议很大,都说她是花瓶!

现在又这样搞,弟弟跟自己领导吵架!

吴欣妍都快被气哭了!

“喂喂喂,我告诉你!你不能走!”吴南指着孙猛,一副很凶的样子。

“怎么个意思?”孙猛看了看吴南,又看了看吴欣妍。

“听不听我说是你的事,但是你把我家花瓶打碎了,赔钱!”吴南理直气壮的道。

“小南,你别闹”

“姐,你别管”

孙猛气的要发飙!

“我告诉你哦,我今年十几岁,正在上小学,你要是敢动我一下,我马上躺地上不起来,我还会发微博,我让全国人民都知道你警司打小孩你马上就得撤职”吴南语速非常快,逻辑很清奇啊!

孙猛脸色都气成了紫茄子。

咋办?!

他真不敢对吴南动手!如果吴南二十岁,他一巴掌就上去了!

可吴南就十几岁!

“行行行,吴欣妍同志,我算是见识了,你们家里真厉害,这就是你的重大线索!”孙猛语速也很快,声音有些抖,可见他被气的有多激动,说话的同时,他打开了自己的公文包,从里面掏出了五十块钱。

啪!

孙猛将五十块钱拍在一旁柜子上,又对吴南吼道:“够了吧?!”

“老孙,你别吓到孩子!”赵成龙又说了一句。

“够了!”吴南一点脚尖一伸手,拿走了五十块钱,而后让开了,从孙猛身旁走过,还对赵成龙说道:“叔叔,你也走吗?”

吴南走到了茶几后,坐在沙发上,又道:“不走的话,我可以跟你说说,我知道凶手是谁是楼下501的住户王胜利!”

赵成龙正看向吴欣妍,要说什么。

听到吴南这话,猛的回头看向吴南!

孙猛都走出门了,也停下了脚步。

“小南,没谱的事别乱说。”吴欣妍马上顶了一句,之前吴南推理出的,也只能说是嫌疑人,凶手是定性用词,不能直接这么说的!

赵成龙却抬手压了压,示意吴欣妍别说话,而后走向吴南。

“小南啊,你怎么知道凶手是谁?当天你看到了什么?”赵成龙坐在了吴南身边。

吴欣妍也马上走过去,盯着吴南,怕吴南乱说话。

已经走出去的孙猛又走回来了,站在门口不吭声,要听!

另外两个小同志也站在门口附近。

“我说,你不是要走吗?”吴南扭头望了一眼孙猛道。

啪!

吴欣妍打了吴南后脑勺一下,斥道:“你这熊孩子,快说!”

无奈!

“好好好,姐,把你包递我”吴南招了招手道。

吴欣妍将包递给吴南。

吴南从里面拿出了档案,分开几份,平摆在茶几上,这些档案在之前吴欣妍看来,是乱的其实并不是,吴南自己整理过,重要的都在上面!

“我说的时候,你们能别插话吗?”吴南说了一句。

“能,说吧!”赵成龙笑呵呵的,哄孩子嘛,他懂,他家里也有与吴南年纪相仿的女儿。

“首先,尖叫声!”吴南开始说,“女人的尖叫声确实是70分贝左右,其实男性也是差不多,只要能捏着嗓子叫出来,但为什么女人的更加刺耳呢,因为频率高”

“其实这是废话,我要说的,我姐之前说过了,一楼不可能听到尖叫声!”

“这一点你们持怀疑态度,但我认为,这是一定的一楼听不到,但一楼为什么听到了?因为声音并不是发自602室内,而是六楼楼道内!”

“只有在楼道内,发出这种尖叫,一楼才能听到,因为楼道上下是一体空间!声音能传遍整栋楼!”

“那么新的疑问出现了,张霞死在602客厅里,怎么可能在楼道里发出尖叫?这一点就是关键,尖叫声,并不是来自张霞,而是来自凶手!但,这不等于凶手是女人”

“凶手可能是一个男人,尖叫可能是一种录音,一种网络音频,最方便的是用手机下载后,播放音频”

“新的疑问又出现了,如果凶手在六楼楼道内用设备发出尖叫,之后他如何跑呢?”

“按照我的推理,他根本就没有跑!因为,他很可能就是最先赶到现场的邻居之一!那么,如此推断,凶手住在七楼,以及五楼的可能性最大,如果凶手住在四楼,他发出尖叫后,跑回四楼很可能会被五楼刚出门的邻居看到,但看这些邻居的笔录,并没有类似的情况”

“推理到这一步,基本可以将凶手锁定在四户人家中!”

“而按照这些笔录,最先赶到现场门外的,是五楼王叔,以及七楼的李大妈这可以佐证我上面的猜测如果凶手来自四楼,他跑下去,肯定会被注意到,如果真的大步快跑,楼道里声音会很大但没有人听到这种在楼道里大步快跑的声音”

“因此,说明凶手在楼道里制造尖叫声后,没有快速离开,也就是说,凶手就是最先赶到现场门外的人之一七楼,或者五楼住户!!”

“七楼两户人家,住的都是老人家,儿女偶尔来看,平常都是老两口,作案可能性很低。”

“五楼,王叔与孙叔两家,王叔先出来的”

“再看,孙叔一家三口,家庭和睦,王叔,一人独居,单身多年在这种案子中,张霞张阿姨不与人结怨,未丢失财物,也就是说,冲动杀人的可能性非常大,也包括因情杀人!”

“再看笔录!这几份笔录都能证明,第一个赶到现场的是王叔,猜测张阿姨出事的是王叔,踹开门的,并且向里面走了几步的,也是他而我认为,拥有重大作案嫌疑的,也是他,楼下王叔,王胜利!”

“让我来将案发情况捋一下!”吴南说到这里顿了顿,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而后继续道:“七月十三日夜里八点五十分左右,王胜利正在张霞屋里谈事情,因为某些矛盾,王胜利失控,拿起客厅茶几上的水果刀,对张霞身前连刺两刀,最后一刀划在张霞脖颈”

“张霞没有马上死亡,而是在地上挣扎,王胜利擦掉了刀手柄上的指纹,而后离开张霞家里,快速回到自己家里,洗澡换衣服随即返回六楼楼道,制造出尖叫声,而后,迅速回到五楼”

“这时,五楼孙叔开门看情况,刚好看到王胜利已经出门其实他是刚从楼上下来!”

“整栋楼都被惊动了众人来到602门前,敲门,砸门,折腾了一阵,一直挡着门的王胜利才第一个踹开门,看到了已经死去的张阿姨”

啪!

吴南说完合上了文件夹,淡淡道:“就这样,所以王胜利就是凶手!”

“另外!根据张阿姨身上的伤口以及出血量,凶手身上肯定被喷有血,他需要洗澡,需要换衣服,根据凶手当时所承受的心理压力可判断,凶手很可能会采取完全脱光,不断冲水的方式,确保自己身上没有任何被害人的血,如果不用这种方式,他可能会觉得自己不干净!其带血的衣服,如果没有烧掉,应该是反复冲洗过”

“因此,我建议你们去查一下案发当日整栋楼所有住户的用水量,重点是王胜利家,我猜,用水量一定很大!”

“就这样!”吴南终于说完了,抱着水杯又开始喝水。

屋内一片寂静!

8

其实王胜利的用水量已经查过,但吴南不能说啊,他是破解了供水局系统查的,这种事情自然不能被人知道!

小客厅里,寂静足足持续了一分钟。

他们是震惊的!

他们都在会议吴南之前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坐在吴南身边赵成龙还拿起了一份笔录,似乎想要重新看看,却又直接将笔录丢了回去,已经没有看的必要了,因为吴南说的很清楚。

赵成龙突然掏出了手机,翻了翻通讯录,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老雷,你马上给我查一下,案发当日,案发现场所在整栋楼的用水情况,对,马上就能查吗?好”赵成龙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客厅里又陷入了寂静。

气氛很诡异。

吴南喝完水,又拿起了之前没吃完的泡面。

客厅里开始响起阵阵吸溜吸溜的声音。

吴欣妍坐在吴南另一边,抱着吴南的肩膀,时而歪头看吴南,摸摸吴南的头发,抿嘴笑,似乎在为这个弟弟感到骄傲。

吴南挑起了一些面,对吴欣妍示意一下,吴欣妍摇摇头,她现在不想吃东西。

赵成龙又在翻那些笔录。

三分钟过去了。

叮铃铃

赵成龙的手机响了,他马上接起:“喂,老雷,嗯好,那你看看,用水量最大的住户是501室当日用水量怎么样好!”

啪!

赵成龙关掉电话,直接站起来,戴上了之前摘掉的警帽。

“行动!”

五楼,501室内。

烟味很重。

穿着白背心、大裤衩的王胜利站在窗边,看着停在楼下的警车,不停的抽烟,一言不发。

警司又来了,这些天,警司每天都来,楼上楼下每一户人家每一个人,都被盘问过,据说这个案子督办了。

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起。

王胜利手抖了一下,烟灰掉在窗台上,他回身望向房门,清了清嗓子问道:“谁呀?”

“王叔,是我”吴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小南啊!”

“是啊!”

“来啦,等一下!”

王胜利将烟掐灭在窗台上,趿拉这大拖鞋,走到了门前,先从门镜上向外看了看,而后打开了门,同时还问道:“小南,有事吗?”

“家里电话停机了,能不能借王叔手机用用”吴南回了一句。

门完全开了。

“手机啊!”王胜利站在门口,下意识的向自己裤子口袋摸了摸,“好像放卧室充电了”

吴南突然向后退了一步。

“别动!”

“老实点!”

“靠后,抬手!”

几名警司从一旁冲了出来,一股脑涌入王胜利家,孙猛将王胜利按在了地上,赵成龙拿出手铐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我犯了什么罪?你们干什么抓我?”王胜利挣扎,却被按了死死的,被带上了手铐。

“我怀疑你与张霞死亡案有关,老实点”赵成龙很凶的道。

吴南与吴欣妍最后进门。

众警司全都带上了白手套,要直接现场取证,看有什么可疑线索没有。

吴南则是晃悠着进了王胜利的卧室,也拿出了自己的神奇白手套戴上,而后从卧室旁的电脑桌上,拿起了王胜利的手机与充电器。

充电器充电头拔掉,就是数据线。

吴南翻了翻王胜利的手机,音频视频是空的,视频里有几部片。

他又扭身扫视了一下,没发现什么能够播放声音的东西。

于是,他坐在了王胜利的破旧电脑前,用数据线连接手机,开始噼里啪啦的敲键盘。

501客厅里,王胜利蹲在墙角被看着。

其他人都在屋内搜擦。

大门开着,因为王胜利之前叫喊的动静,楼道里已经出来一些人,探头探脑的张望,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因为看到有个警司守在门口,所以只知道是警司办案。

吴欣妍检查了王胜利的洗手间,里面很干净这不像是一个单身汉的洗手间。

吴欣妍出来对队长说明了情况,又进入卧室。

“小南,你干嘛呢?”吴欣妍看到吴南在敲键盘。

“恢复数据”吴南回了一句,紧接着又重重敲下回车。

握住鼠标点开刚恢复的文件夹,吴南露出笑容,紧接着便拔掉了数据线,拿着手机起身。

“你刚刚说你干嘛?”吴欣妍又问了一句,头昏脑涨的似乎没听清。

“你马上就知道了!”吴南回了一嘴,拿着王胜利的手机出了卧室,又快速跑出了这间房,来到五楼楼道里,噔噔噔直奔楼上。

六楼楼道,张霞家门口。

吴南停下,拿着王胜利的手机,打开播放器,音频搜索一下,果然跳出了一个音频文件,是他之前恢复出来的。

他先将音量调整到最大,而后点击播放!

“啊”

几天前夜里的尖叫声,又出现了!整栋楼再次被惊动!

501室内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孙猛、吴欣妍都第一时间冲了出来,赵成龙也压着王胜利出来,全都向上面看,吴南拿着手机,从六楼楼梯扶手转弯处向下探头,这里是镂空的,从一楼一直通到七楼。

吴南对着下面露出笑容,紧接着又点了一下王胜利的手机。

“啊”又是那声尖叫。

“不,不可能,我删掉,不可能不可能”王胜利几乎疯掉了。

当夜,王胜利被带回魔海市警司局,赵成龙、吴欣妍等人,对他进行了连夜的突击审讯!王胜利到达警司局后便一直都闭口不言,但在铁一般的推理与证据面前。

后半夜四点钟,王胜利熬不住了,情绪崩溃!

他交代自己杀害张霞的犯罪事实!

同时,还交代了十二年前,自己曾在东北,做过一场曾经轰动一方的凶杀大案!

9

根据王胜利交代,他杀张霞,是一时冲动!

早在三个月前,王胜利便与张霞好上了,两人一直都是偷偷摸摸的,张霞不敢让邻居知道自己与王胜利的关系,主要是担心闲言碎语影响到自己还在上大学的女儿。

按照张霞的意思,是想要在女儿大学毕业开始工作后,再正式的与王胜利交往!王胜利最开始也认同张霞的意见,所以两人只是在暗中维持着特殊的男女关系。

而就在一个多月前,王胜利感觉到了张霞的不对劲,对自己越来越冷淡,王胜利怀疑张霞有其他人了,但一直没有抓住把柄。

案发当日晚上八点左右,王胜利来到张霞家,在一番闲谈后,试图与张霞发生关系,但遭到了张霞的拒绝,这更加坚定了王胜利的猜测,一番争执之后,冲动之下的王胜利拿起水果刀,杀害了张霞

这不是王胜利第一次作案,他之所以能够如此冷静的事后布局,迷惑警方的判断,甚至不在凶器上留下指纹,却是因为,他有经验!

十二年前!

在辽宁沈阳,发生了一起轰动一时的惨案,被称为616惨案,因为案发时间是六月十六日。

当时,被害人何慧芬以及她的双胞胎女儿,被人杀死在自己家中,直至案发十多天后,邻居闻到恶臭觉得不对,选择了报警,警司赶到后赶到了现场,踹门进入何慧芬家中,发现了已经高度腐烂的三具尸体

这是一场灭门惨案,寡居的何慧芬独自带着两个年仅三岁的女儿全家被杀!

十二年了,这案子一直都没破!

现场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根据王胜利交代,这个案子就是他做的!

或许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杀害张霞会被判死刑,已经没有退路,所以才把心里憋的事全都说了出来,交代了十二年前的犯罪事实!

王胜利当年是入室盗窃,却惊醒了在卧室睡觉的何慧芬,以至于痛下杀手!

作案之后,王胜利曾在当天夜里便开车逃往乡下!

在乡下躲了三天,却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凶杀案的消息!

之后,他竟然冒险返回了何慧芬的家中。

确认了何慧芬已经两个孩子的尸体没被发现,于是,他清理了痕迹这是警方之后没有在现场发现任何痕迹的原因。

在之后的许多年,王胜利每天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一听到警笛声就浑身发冷,但他也刻苦钻研,学习反侦查,学习如果躲避警司的线索追踪

可惜,他遇到了吴南。

七月十七日上午,魔海市各大主流媒体,报纸、电视、网络新闻,全都在头版头条刊登了魔海市刑侦总队仅用了四天,便破获了713凶杀案!

这场凶杀案,被定义为情杀!

案件定义是非常重要的!如果凶手杀害的是与自己无关的人,随机杀人,或者是抢劫杀人,都可以说是极为恶性的案件,而情杀,从性质上来说,是最轻的!

这与治安是无关的!

治安再好,也不能左右情杀是否会出现!

而根据凶手交代,其在十二年前,还在东北做过一场大案,目前已经联络沈阳警方携带相关文件来魔海市,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凶手王胜利将被数罪并罚,死刑是没跑了!

魔海刑侦总队,因此可以说是立了大功!

网络上甚至还传出消息,说此案之所以能够如此迅速的破获,与魔海刑侦总队的一名女警司有非常大的关系!

其实功劳是吴南的!

但不可能说吴南!

魔海警司局内部,也对此非常犯难,说了要给嘉奖,可这嘉奖给谁?给一个十几岁小学生是不现实的,所以算来算去,嘉奖就落在了吴欣妍头上

不过究竟如何嘉奖,局里还在商议!吴欣妍也是太年轻了些。

十七日下午,吴欣妍再次回到家中。

“小南,我要睡觉,别吵我!”吴欣妍丢下这句话,便回了自己的卧室。

一直到十八日早上,睡够了的吴欣妍才起来。

推门出了卧室,客厅里满满的都是泡面的味道,正在客厅里吃泡面的吴南抬起头了,咧嘴一笑:“姐,你醒啦!”

“嗯!”吴欣妍应了一个鼻音,揉了揉脸,又转身进了洗手间。

半个多小时后,吴欣妍再次出来,整个人都变得清爽了。

“我的好弟弟啊,来让姐姐看看,我的好弟弟怎么就这么聪明”吴欣妍坐在沙发上,双手抓住吴南的脸颊,用力的揉啊揉!

“切,这算什么,一个很简单的案子,你们还搞不定,非要让本神童给你们推理一遍”吴南挣扎着道。

啪!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吴欣妍拍了吴南后脑勺一下。

“本来就是嘛!”吴南抱着泡面桶,“多简单的案子,我分分钟就能破案!你们又是加班又是熬夜的,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你是不是泡面吃多了中毒了?”吴欣妍摸了摸吴南的额头,很怀疑啊!

自己弟弟自从脑子进水后,性格似乎变了很多,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什么中毒”吴南拍了吴欣妍手一下,其实他是故意说这种话的!不是他膨胀,不是他嚣张,而是他要估计刺激姐姐

因为破了713凶杀案,吴南只获得了6点善良值,也没获得荣耀值。

所以他还需要破案!

让吴南没想到的是,吴欣妍也是早有准备!

“哼哼!小弟,既然你这么嚣张,那姐就考考你”吴欣妍说着拿起自己之前丢在沙发上的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档案袋。

档案袋上贴着一个小纸条,写着1213凶杀案!

去年年底发生的案子!

这是吴欣妍特意从局里带回来的!

之前一天,吴欣妍在局里,可是亲眼看到了队长赵成龙,是如何向局座吹自己弟弟是何等神童,还顺便吹了一下老吴家身为警司世家,家庭教育是如何好,家庭熏陶是如何重要,还吹了一下吴欣妍教育的好!

导致吴欣妍都有些飘飘然了!

但之后,却是非常非常怀疑自己弟弟是不是当天晚上看到了什么,之后逆推分析,胡乱说了一些话,才破案的?

之前怎么就不神童,突然就神童了?

难道脑子进水还有这种效果?

所以吴欣妍决定回来试试弟弟。

她现在拿出的这份档案所记载的案件,当时很轰动,线索也很多,但最终所有线索全都断了,已经成了悬案!

吴欣妍决定,让自己弟弟分析一下。

看看警司队大半年都破不掉的案子,吴南到底能不能说出点什么?

“来来来,你给我分分钟破掉这个案子,让我看看!”吴欣妍将档案拍给了吴南。

10

“我亲爱的姐姐,你为了打击你弟弟还真是煞费苦心啊!”吴南直翻白眼,这种悬案,在没有足够证据的支持下,仅靠推理破掉的可能性非常低!

不同于张霞死亡案!

那是当前发生的案子,各种线索细节还没有毁掉,而去年年底的凶杀案,很多线索早就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彻底的断了,那些嫌疑人都已经解除嫌疑,可能都离开了魔海市,想要在找回来问话都很困难,怎么破?

虽是如此,但吴南还是翻开了1213凶杀案的档案!

他所擅长的,是寻找逻辑错误,从而全方位的进行逻辑推理,并很在意细节,因为他是一个犯罪天才,他知道如何去犯罪,也就能猜想,其他人是怎么犯罪的!

就好像,一个惯偷肯定很习惯小偷都会怎么做,如果让一个惯偷去公交车站蹲点,他绝对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自己的同行!

而吴南的犯罪能力,是全面的!

1213凶杀案!

死者宋东,男,五十一岁,闸北区新力食品厂老板,家产约八千万,与妻子离异多年,有两个已经结婚的女儿。

去年12月13日晚十点左右,工厂保安周路在巡视时,发现老板宋东死于总经理办公室,而后报警警司随后赶到现场。

经法医现场勘查,宋东是坐在椅子上,被人从后面用塑料绳突然勒住脖颈,窒息而死!

死亡时间大约是晚上九点十分左右。

是活生生勒死的!

警方在现场发现了十多个人的脚印,多是白天进出总经理办公室留下的,不过,在椅子后发现了多个脚印,被确认为是来自凶手,是43码的登山靴鞋印。

经之后调查可确认,当天宋东是下午四点回到工厂,六点钟在食堂吃的晚饭,约六点半回到办公室,之后再也没出来,直至被保安发现尸体!

最后一个进入总经理办公室的是原料采购部的负责人康婷婷,康婷婷四十二岁,在新力食品厂工作多年,她最后进入办公室的时间是约八点钟,离开的时间是八点二十分左右。

根据康婷婷的笔录可得知,她是与宋东汇报几天前过期面粉退货的事,宋东这天之所以在让工厂里忙到这么晚,主要就是这件事!

警方调取了工厂的全部监控。

总经理办公室附近并没有监控,但工厂厂房、大门口、边边角角各处,全都有监控警方并未在案发前后发现有可疑人员进出总经理办公室。

总经理办公室门窗并未有撬动的痕迹,但根据现场勘查,办公室后窗并未上锁,可从外面打开。

案发后半个月内,警方收集了进百份笔录,并传唤了十二个重点怀疑对象,最终确认四人为嫌疑人,分别是工厂前员工李泰,面粉厂老板冯群,借贷公司老板穆大力,以及面粉厂财务付娇娇。

李泰为面粉厂前员工,因个人原因离职,但因为工厂扣押了他一个月工资,为此他多次来工厂讨说法,最后一次是案发前三天,李泰被打!

面粉厂老板冯群,在两个月前曾向新力食品厂出售一批即将过期的面粉,直至案发前几天,新力食品厂库管才注意到这批面粉已经在半个月前过期,之后,新力食品厂便与面粉厂发生纠纷。

借贷公司老板穆大力,早在一年前,宋东就向穆大力借取过一笔三百万的现金,之后宋东偿还了这笔钱,并支付了足足两百万的利息,但穆大力的借贷公司明面上是合法的,实际上却进行非法的高利贷放贷。

宋东所偿还的本金利息,与穆大力公司所计算的本金利息,存在差距,最后还差了四十多万利息没有还!

宋东认为穆大力合同欺诈,上面没写清楚,所以拒绝给与最后的四十万,因宋东也是颇有势力,因此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但据食品厂员工供述,穆大力曾多次派人来食品厂,一直有传言说,他会报复!

最后一个重点嫌疑人,面粉厂财务付娇娇!

付娇娇三十六岁,三年前加入新力食品厂,本是普通员工,结果搭上了宋东,一跃成为了财务主管,付娇娇是宋东姘头的事,工厂的人都知道!

之所以怀疑付娇娇与宋东的死有直接关系,却是因为付娇娇曾多次挪用新力食品厂公款,在案发前一天,还有员工看到付娇娇与宋东在办公室吵架,宋东打了付娇娇!

而在宋东死后,付娇娇还加入了宋东的遗产争夺战,声称与宋东是事实夫妻!

四个重点嫌疑人!

因为这四个人,警方又调查了数十个人!都是与这四人存在密切关系的,但差到最后,线索全断全都有不在场的证据,全都可以证明自己是清白的!

吴南反复看着这些文件,照片,监控截图照片,等等!

有点意思!

这个案子,似乎也没吴南想想的那么难!因为死者宋东,绝不是被入室抢劫、随机杀人报复社会等原因杀死的!他的死无外乎三个原因,因为情!因仇!因为钱!

吴南思绪急转,看着这些内容。

“姐,你们所列的四个重点嫌疑人”吴南突然开口。

“怎么?”吴欣妍道。

“或许,调查方向全错了!”

“你发现了什么?”

“还没有!”

啪!

吴欣妍抽了吴南后脑勺一下。

“没有你说什么说?”吴欣妍没好气道。

“其实也不是没有”吴南又说一句。

其实,如果站在一个犯罪者的角度来看,吴南通过这些档案,至少已经确认了十多个有作案嫌疑的人他所怀疑的人,任何一个,在他心里都具备足够的作案动机,虽然有些动机是他按照“人性”猜想出来的

“姐,带我去警司队吧。”吴南道。

“去干吗?”吴欣妍斜眼看吴南。

“你没把监控录像拿回来,只有几个截图,这算什么?”吴南微微笑道,“而且,姐,如果你能给我用警司队的资源,我说不定,真的能分分钟破案哦!”

吴欣妍双眼微微瞪大了一些!

11

“哼!又吹又吹!这种案子你也要分分钟破掉!你也不怕吹破肚皮!”吴欣妍又开始怀疑,自己这个弟弟,当真是脑子进水了!

“分分钟,只是一个形容词而已,确实是需要一定时间,但应该不需要太长!”吴南说完抿嘴笑。

十几岁的小孩抿嘴笑,无论男孩女孩,都是很可爱的!

“哼哼!”吴欣妍又揉了揉吴南的头发,却是很犹豫的道:“我也就是拿回来给你看看,你想去警司队,恐怕不行”

吴欣妍很犯难啊!

拿这种文件回来跟吴南看,本就是犯规的,她是跟队长赵成龙说了,队长同意了,她才敢拿回来现在吴南竟然要去警队,还要用警队的资源,这就

“不行的话,那我也”吴南撇了一下嘴角。

其实他不去警队也行,那电脑去破各种系统,也可以获得一些关键信息!

但问题是那样会产生罪恶值的!

吴欣妍是真的为难。

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起。

“收起来”吴欣妍对吴南快速道,而后起身要去开门。

吴南快速将桌子上散乱的文件、照片都捋起来,收入文件袋。

“孙队呀,你怎么来了?”开了门的吴欣妍很是诧异,因为门外的竟然是副队长孙猛!孙猛穿着便装,手里还提着大包小包的,有水果,还有一些饼干、薯片之类的零食。

“吴南在家吧,来看看我们的小英雄!”孙猛笑着道。

两人说这话,吴欣妍已经请孙猛进门。

吴南瞥了一眼孙猛,脸色刷的拉了下来!

砸花瓶的家伙来了!

让吴南万万没想到的是,那天脾气特别冲,又是训吴欣妍,又是砸柜子的孙猛,今天竟然是来道歉的!

“小南是吧?怎么?还生叔叔气呢,叔叔给你道歉好不好?来来来,吃的给你”

“你可真是我们的小英雄呦,这次能破案多亏了你!”

孙猛一脸“和蔼可亲”的笑容,坐在沙发上吴南的身边,还伸手想摸吴南的头发,吴南一下子歪头躲开了,又向一旁挪了挪!

“小南,你干嘛呢?”吴欣妍马上呵斥出声,“你孙叔叔都跟你道歉了,你还闹什么脾气”

说完,吴欣妍又看向孙猛:“孙队,你别介意啊,我弟被宠坏了,平常就这么熊,我都管不了他”

吴南顿时给了吴欣妍一个“你丫放屁”的眼神!

说得好像你少抽我了一样?

孙猛也知道小孩子是什么脾气,倒也不介意,其实吴南也不是小孩子脾气,只是怎么能如此随便的接受道歉?

“不碍事不碍事!”孙猛摆了摆手,依旧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说着又起身抬头张望了一下这客厅的环境,客厅很小,还脏乱差。

“这里实在是太差了!”孙猛说道。

“那个平常太忙,我也没时间收拾。”吴欣妍有些不好意思。

“我不是这个意思!”孙猛摆手,又道:“我是说这里太小了,这样吧,我回去让队里给你问问,看有没有什么廉租房可以住,然后再让局里给你搞一个住房补贴,也不用你掏房租”

“那怎么好意思呢”

“没事没事,不麻烦。”

这事儿还真不算是小事,但孙猛可是一个“大官”!

他是魔海市刑侦总队的副队长,因为魔海市是直辖市,所以孙猛的级别,可是正处级!警衔是三级警监,而队长赵成龙,已经是副座!

吴欣妍还是一个科员!与孙猛差了很多级!

吴南脸色缓和了许多,这个孙猛除了脾气不好,人还是很不错嘛。

“嗯?”孙猛突然注意到,吴南正要收起来,放入吴欣妍包里的档案袋,上面带着标签,写的是1213凶杀案!

吴欣妍是警司,有档案袋不奇怪,也没什么特殊性,但1213凶杀案,不是近期的案子孙猛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案子!

这案子当初是魔海刑侦总队闸北支队负责的案子,之后因为影响较大,案情负责,涉案嫌疑人众多,因此转到了总队负责,但这个案子一直都没破。

吴南此将档案袋塞入包里。

孙猛又在一旁坐下,有将档案袋从里面掏了出来,道:“这个案子”

“孙队,我跟赵队说过了,拿回来看看”吴欣妍连忙解释,“小南之前不是破案了,我就想,能不能小南看看这个赵队同意了!”

“这案子”孙猛皱眉,因为这是去年的案子,不会影响今年市里今年的治安文明城市评选,所以这案子的调查已经暂时搁置了,警队目前调查的案子,全部都是今年发生的大小案件。

而孙猛是知道的,1213凶杀案线索全都断了,根本就查不下去,警司队甚至还对公众公开了此案的部分案情,悬赏5万征集重要线索,可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怎么?”孙猛又露出笑容,歪头看向吴南,“小南同志有什么发现吗?”

“我”吴南才要说什么。

“小南他只能说还有点想法吧。”吴欣妍插话道,又脸色为难,“小南他刚刚还说,想去队里,用队里的资源,查一查可能查出点什么吧不过警司队那种地方,我也不好让他去。”

吴欣妍之所以打断吴南的话,是因为她很担心,吴南又说出分分钟破案这种大话,会让人笑掉大牙的!

“什么叫可能吧?”吴南却不满开口,“让我用警队资源,我分分钟破案的好不好?这个案子,其实也并不复杂嘛,线索那么多”

吴欣妍抬手捂住了额头,她头疼!

“去队里啊!”孙猛脸色很诧异,却又笑了笑,“行啊,走走走,我们先走就去”

“孙队,这行吗?小南他”吴欣妍却迟疑,不想给孙猛添麻烦。

“行!我说行就行!等我回去跟老赵打个招呼就是了!”孙猛说着站了起来。

12

在前往警司局的路上,车里,吴南与孙猛和好了!

孙猛是一个老警司,案子破不了他就会急,尤其是在上面给了很大压力的情况下,所以他常常脾气很差,但本质上,孙猛绝对是一个好人!其实可以说,只要是活跃在一线的重案警司,基本都可以用好人来形容!

他们见识过太多,经历过太多,惩奸除恶的意愿比谁都要强烈!

二十多分钟后,车开到了武宁南路!

魔海市警司局,到了!

车直接开入了警司局大院里,停在了楼下。

今天孙猛与吴欣妍都是休假的,局里特批的假期,因为侦破了713凶杀案,主要办案人员除了总队长赵成龙自愿不休假外,其他人都休假两天。

因此,孙猛与吴欣妍里局里,穿的都是便装。

三人下车,上台阶。

才进玻璃大门,便遇到了警队同事。

“孙哥,小吴,你们怎么来了?不是休假吗?”这是一个年约三十多岁的男警司,穿着制服,行色匆匆的样子。

“有点事,去队里处理一下!”孙猛笑道。

“行,你们忙,我得出去”这人也没多说什么,看起来是要出去办事。

他目光扫了一下三人,才向外走几步,便好似反应过来什么,猛的又停下脚步,回身道:“小吴,那是你弟吧!”

“是啊,王哥,我弟”吴欣妍笑道,又对吴南道,“小南,这是王叔叔,快叫叔叔”

吴南斜眼看着吴欣妍。

“你这熊孩子,要有礼貌懂吗?”吴欣妍又有些凶巴巴的道。

“姐,你叫他哥,让我叫叔叔,你不觉得差辈了嘛?”吴南淡淡道,好无奈。

吴欣妍这次反应过来,脸略微泛红了一下。

“哈哈哈,没事没事,随便叫!”王姓警司笑着摆了摆手,吴南的传说,他是听说了,虽然不太相信那案子是吴南一个人的功劳,但不可否认,吴南肯定是有所贡献的,神童啊!

“小家伙,蛮机灵的!”夸了吴南一句,王姓警司便摆了下手,匆匆走了!

三人又向里走!

一路上遇到不少匆匆而行的警司,基本都要与孙猛打招呼,非常客气。

神童吴南来到了警司局的消息,也传开了。

三楼,刑侦总队的办公区域基本都在这里了。

孙猛带着两人进入一个很大的办公室,办公室里很多隔间,十多名警司在办公吴南注意到了,很多年轻的警员,看吴欣妍的眼神,都不对劲

肤白貌美大长腿,魔海市第一警花,说的就是吴欣妍!

在这个看脸的时代,就算是警司也不能免俗。

穿过大办公室,又进入走廊,孙猛推开了一个办公室的门。

门上贴着号牌,306号,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副总队长办公室!

孙猛就是副总队长!

这是他的办公室。

面积不是很大,但这再怎么说也是一个独立的办公室,各种配套设施都很齐全,电脑屏幕很大

“小南随便坐你需要什么,告诉叔叔”孙猛很大气的笑着道,他今天就是带吴南玩的,无论吴南是否能破案,其实那都不是重点,哪怕吴南能发现一丝丝特殊的线索,能让警方追查下去,也是好的!

作为当初亲眼见证了吴南推理全过程的当事人之一,对于吴南脑回路异于常人这件事,孙猛是极为信服的!

吴欣妍走到办公桌边,从包里翻出档案。

吴南则很随便的坐在了孙猛的位置上,也就是电脑前的大椅子上,而后接过吴欣妍递过来的档案袋,翻出来,又开始看。

“小吴,随便坐啊,别站着!”孙猛又招呼道。

“没事,孙队,你别忙了”吴欣妍注意到孙猛正在倒水。

吴南翻看着文档,因为他之前看的太急,思绪太快,所以虽然发现了很多问题,也推断出了很多可能性,但终究还是有点乱。

他要捋一捋。

吴南正看着,孙猛却是先离开了办公室,估计是找赵成龙汇报一下,说明情况!

不多时后,门又开了。

一个年约三十岁的男性平头警司探头进来,而后露出笑容推门向里走,笑道:“孙队不在啊,小吴,这是你弟吧?”

“白哥啊。”吴欣妍回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对,我弟!”

这次,吴欣妍没让吴南叫人,因为很麻烦,吴欣妍叫哥,如果让吴南也叫哥的话,差二十多岁呢,很奇怪,会让人尴尬。

吴南抬头看了这家伙一眼,没吭声,低头继续看文件。

“这是1213案”平头警司走到桌边,注意到了吴南在看什么,很是诧异,又看向吴欣妍。

“让我弟随便看看。”吴欣妍马上解释道,“赵队,孙队都知道。”

这是原则问题!

吴欣妍没权利这么做!所以要说清楚!

“啊”平头警司似乎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但看那眼神,似乎有点想笑,不是他对吴南有什么恶意,而是他觉得局里的传言太夸大其词了!

夸大了也就夸大了,竟然还将这个号称“一力破获713凶杀案”的小家伙,真的搞到局里,主动让他插手其他案子,竟然还是一个悬案这不是开玩笑吗?

这小鬼头,还是一个小学生吧?

“我就是来转转,你们忙”平头警司说完,便离开了办公室。

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又有三四个警司来到这个办公室,全都是好奇来看看,转悠一圈说几句话就走了!

孙猛终于回来了,进门便道:“怎么样了,小南同志,有什么想法,需要帮忙吗?”

“我需要死者宋东更为详细的家庭资料,包括他的前妻、两个女儿、父母、兄弟、侄辈亲属,主要是他前妻以及两个女儿的家庭资料最好有照片”

“还有,我需要看监控,案发当日的监控,如果有案发前几天的监控,最好也给我看看”

“另外,我还需要知道,宋东死亡后,他的遗产都不谁继承了,包括工厂、房产、现金等等,如果是现金的话,我希望能看到银行流水,知道钱的去向”

13

吴南要么不提要求,只要提,就是一大串要求!

他需要的真的是太多!

因为警方并不是没有能力,最怕他们认真,但悬案依旧会存在,在1213凶杀案上,吴南觉得,警方之所以没有查出什么,所有线索全断,所有嫌疑人都摆脱了嫌疑,这说明,他们的调查方向可能出现问题!

因此,吴南要从死者宋东的家庭入手,来一步步印证自己的猜测!

孙猛听了吴南的话,愣了愣。

有点为难了啊!因为吴南提的要求太多,如果只是看监控,查银行流水,这很容易,但若是调查人际关系,家庭背景,这需要很长时间很多警员才能办的!

这个案子的侦查,已经是暂时搁置了!

孙猛固然可以让人去办那些事,但会产生非常不好的影响除非能破案!

“孙叔叔,你要是为难先拿监控给我,资金去向,银行流水,应该不难查吧?家庭情况的话,简单点也行,这里已经有一些之前调查来的信息了,再去调查,补充侦查一下下”

“小南,你是不是真的发现了什么?”孙猛问道。

“一些些吧,说了叔叔也不会信的,我需要证据!”

“行”孙猛点了点头,转身向外走,推开门,便对着走廊一头的大厅呼喊:“小陈,小张,你们来一下”

孙猛喊完,才向外走。

门关上了。

但吴南隐约能听到,孙猛安排人让他们干什么。

办公室里。

“小南,你发现了什么,先告诉姐姐呗。”吴欣妍站在椅子后面,扶着吴南肩膀道。

“我乱猜的,不一定对,需要印证!”吴南随口道。

啪!

吴欣妍气的抽了一下吴南后脑勺,又低声凶凶的道:“乱猜的,你还敢指挥这个指挥那个的?要这要那的,你孙叔叔给你点笑脸,你是不是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不要说的那么难听嘛。”吴南耸了一下肩膀,“放心,我是不会给孙叔叔造成不好的影响的!”

几分钟后。

孙猛回来了,将一个U盘交给了吴南,道:“监控。”

吴南将U盘插入电脑,打开,里面有一个很大的分屏视频文件,一共分出九个小屏幕,可以同时播放九个监控记录的画面,也可以单独放大一个看

视频清晰度一般。

让吴南庆幸的是,这视频不是一天的,而是七天的!

案发当日,以及之前六天的!

新力食品厂安保室的监控视频,就保存七天,之后就删除,所以警方最多也只能拿到七天的!

吴南点击播放视频,九格视频一同播放,同时,他将档案袋里厚厚一叠相片捋了捋,那可是上百张相片,全都是被问过话,或者是调查过人的相片,多数是新力食品厂的员工。

吴南是从案发前六天的监控视频开始看!

办公室里寂静无声。

吴欣妍站在吴南背后,眼睛都花了,同时看九个画面啊!吴南竟然还点击了快进!孙猛也站在一旁歪头俯身看着,很快也受不了了!

“小南,你在看什么?”孙猛忍不住问道。

怎么跟开玩笑一样?

“细节”吴南说了一句,随即扶了一下眼镜,又点了一下快进!

已经是六十倍快进!也就是画面闪一下就是一分钟之后的画面,看起来跟幻灯片似的!这叫看细节?这分明是要错过细节的啊!

吴南突然伸手,按了一下暂停,紧接着将画面倒退了一下。

“怎么?”孙猛快速问了一句。

“没有!”吴南摇了摇头。

继续快进播放!

吱呀!

办公室门突然被猛的推开了!

一个提醒有些胖穿着警服的中年人向屋内看了看,而后面无表情的对孙猛招了招手,孙猛扭着头道:“老钱啊!有事?”

“出来说。”钱姓警官严肃道。

孙猛出去了,关上门。

走廊里。

“你怎么回事?怎么让小孩子来队里,还给他看那么重要的资料?”钱姓警官口气严厉!

”老钱,你什么意思?”孙猛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简直胡闹!”钱姓警官声音一高。

“我自有分寸,这件事我已经跟老赵说过了!”

“你少拿队长来压我,孙猛,你行了啊你!敢无视纪律!”

“少说那些没用的,老钱,我知道713那案子没让你参与,你气不顺”

“别胡说!我没有气不顺,我说的是纪律,纪律,纪律你懂吗?”

办公室内,吴南还在快进看视频。

突然,他伸手敲了一下暂停!

“外面吵什么啊?”吴南扶了一下眼镜道。

“别管,看你的!”吴欣妍低声道,看神色,她显然是知道一些什么。

“那家伙是谁?”吴南又问了一句。

“钱国刚,也是我们刑侦总队的副总队长”

“一共几个副总队长啊?”

“五个!”

“这么多”吴南撇了一下嘴角,又道:“那他们是平级喽。”

“嗯,是平级不过钱队,比孙队的资历老”吴欣妍说着迟疑了一下,又低声道,“之前713凶杀案,由赵队亲自带队,孙队作为副手协助办案,钱队也想要参与这件案子,但他手头还有没处理好的案子所以就”

“破案的功劳与他无关,他心怀不满喽?”吴南直接说了重点!

吴欣妍诧异的看了弟弟一眼,这脑子转的真快!

“其实也不是,一方面原因罢了,主要是算了,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啊?”吴欣妍说着,习惯性的拍了一下吴南的后脑勺,“看你的,别瞎问!”

有些内幕事,吴欣妍觉得自己不好跟年少的弟弟说。

其实钱国刚与孙猛原本关系不错的,当年孙猛可以说是钱国刚一手带起来的,但在最近一年,两人关系迅速恶化!

这是赵成龙即将卸任总队长有关!

局里早有传言,赵成龙可能在今年年底前提副座!虽然依旧是负责刑侦方面的工作,但会从办案一线退下来,如果赵成龙提副座,最后可能继任总队长的,除了孙猛,就是钱国刚!

两人可以说各有优势,钱国刚资历更老,孙猛办案能力更出色。

两人可以说势均力敌!

但就是因为713凶杀案,在的压力下,短短四天破案,所有办案人员都将受到嘉奖,这使得孙猛的优势一下子变大了!这两天局里就传言,一旦赵成龙高升,孙猛也将高升!

因此,钱国刚火很大啊!

而孙猛突然对吴南变得和蔼可亲起来,除了他本身性格外,也与吴南变相为他高升提供了助力有关,简直是小福星啊!

破不了的案子,让吴南给破了!

所有办案人员都有功劳!

孙猛自然对吴南变得喜欢的不行!

14

“孙猛,你这是胡搞!无视纪律!你这是很严重的错误!”门外钱国刚的声音突然变得极为响亮,他似乎很激动。

紧接着又归于安静。

钱国刚怒气冲冲的离开了。

办公室门突然开了。

孙猛面无表情的进门。

“孙队,要不”吴欣妍看着孙猛,迟疑开口。

“没事!”孙猛一摆手,示意吴欣妍不用再说了,“你们忙你们的”

刑侦总队副总队长孙猛与钱国刚在走廊里大吵一架的事,很快便在警司局里传来了,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无论什么地方都是如此!

原本,吴南来警司局是要破案的事,只有刑侦总队的人知道。

结果因为孙猛与钱国刚的这次吵架,全都知道了!据说,钱国刚已经找了总队长赵成龙,投诉举报了孙猛,但被赵成龙安抚住了,也有说被赵成龙顶回来了,因为有人看到钱国刚怒气冲冲的离开了总队长办公室。

都是传言,真正怎么回事,只有极少数人清楚。

转眼,已经是上午十一点。

午休时间。

吴南却没有休息,他已经快进看完了所有监控,并在本子上记录了几个数字,还有,死者宋东更加详细的背景资料,也已经送到了吴南手中。

倒也不是太详细,但至少,吴南最需要的信息,已经送过来了!

刚刚回到局里的楚阔海今天心情极好!

作为魔海市人民机构副市座,魔海市警司局委员领导、督察长,魔海市武警总队第一政委,楚阔海是刚刚参加完市机构的常务会议。

因为713凶杀案被迅速侦破,使得魔海市的治安形象不仅仅没有变糟,反而大大提升,因此,领导在会议上,表扬了作为市警司领导的楚阔海,并跟二把手商议,可能要给楚阔海加加担子。

这是一个很明显的信号!

要知道,魔海作为直辖市,领导可是核心人员兼任的!一把手当众说了加加担子这种话,那么楚阔海的位置,就真的可能向上提一提!

原本,楚阔海因为年龄关系,再想要向上一步,已经极为困难!

没想到,竟然柳暗花明!

警司局大楼。

楚阔海哼着几十年前的小调,走入自己的办公室,又看了一眼手表,他打算整理一下这次会议的记录,便去吃饭。

不多时后。

“咚咚!”敲门声突然响起。

“进!”楚阔海说一声,这才抬头。

钱国刚推门进入办公室,看起来怒气冲冲的样子,脸色非常差,他是憋了一上午的火,听说回来了,马上就找来了。

“我要向你投诉,孙猛与赵成龙他们以权谋私,简直胡闹,乱搞”钱国刚嗓门很大。

“国刚,怎么回事?你小点声,注意影响,慢慢说”楚阔海皱眉道,倒也没有多严厉。

因为他今天心情好!

楚阔海已经六十岁,当年钱国刚刚入警队,还是个小警司的时候,楚阔海就已经是副总队长,可以说是看着钱国刚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

虽然钱国刚不是楚阔海的心腹,但两人也认识有二十年了。

所以钱国刚直接找他举报投诉,没毛病!但这种事情极少发生,没人会这样做,这样冲动,因为一旦这样做,就是将矛盾激化,明面化,甚至可能演变成某种程度的斗争,这是会影响举报者以及被举报者的仕途的!

钱国刚是已经破釜沉舟了!

因为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不搞孙猛一下,孙猛百分之百是要在几个月后升任总队长的!而钱国刚失去这次升任的机会,他年纪可要比孙猛大,没机会了将来从刑侦一线退下来,搞不好会是什么职务

“孙猛将局里的悬案拿出来不经审批,私自开始侦查,还把那个吴欣妍的弟弟找过来,现在就在局里,又是调档案,又是安排人补充侦查的,将破案的关键,寄托在一个十几岁孩子身上,这不是胡闹吗?!我去提醒了他几句,他还骂我,还跟我吵”

“你在上次会议上,一再强调纪律,孙猛完全无视您的话,已经开始乱搞,他为了功劳,已经快失心疯了!”

楚阔海脸色沉了下来,这事儿是可大可小的!

说严重的原则问题!

盲目的相信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这不是一个老警司应该干出的事!

而最引人反感的却是,孙猛真的可能是想要贪功,所以变得盲目!

“那个孩子,就是推理出713案件凶手的那个孩子?”楚阔海沉吟道。

“对!就是他!”钱国刚连道,“局里把他传的神乎其神的!在713案件中,把其他一线干警的功劳都抹杀了,现在又把他找来”

“行了!”楚阔海抬了抬手打断道,“国刚同志,你也不用那么激动这件事赵成龙同志很清楚吧?”

“清楚!就是他在背后撑腰!我来之前还看到,赵成龙他去了孙猛的办公室,现在两人拉帮结派的,穿一条裤子,我劝他们,他们也不听,这样迟早是要出问题的!他们是要犯大错误的!”

“嗯,行了行了!”楚阔海又打断道,“我知道了,你去吧,这件事我会处理!”

钱国刚离去。

楚阔海脸色不大好,沉吟想着,拿起了放在桌边的手机。

孙猛的办公室。

“我推理到这一步,基本已经可以锁定,凶手就是他!”吴南手按在了一张照片上,“但,因为他在作案前做了充足的准备,所以,还是需要一些补充侦查,但从逻辑上来说,是他作案的可能性,在八成”

吴南说完了!

办公室里只有四个人,除了他,只有孙猛、赵成龙,以及吴欣妍!

办公室内一阵安静。

赵成龙手端着下巴,表情很僵硬,看着桌子上被吴南摆弄的乱糟糟的文件,以及电脑上定格的监控截图。

真特么神了!

叮铃铃

赵成龙手机突然响了,他掏出电话,马上接通。

“喂,我刚好要”

“马上来我办公室!”

楚阔海的声音很严肃,不给赵成龙多说话的机会,说完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赵成龙愣了愣。

哪里来的这么大火气?

15

“嘎吱嘎吱”办公室里出现了“脆脆”的声音。

终于说完推理的吴南开始吃午饭,在他身旁的另一个凳子上,有一大包零食,都是薯片、饼干、干脆面、辣条、酸奶之类的东西。

这是某个与吴欣妍关系要好的内勤女警司送来的,那女警司已经有三十岁,但吴南必须叫姐姐,叫阿姨是会挨揍的!

吴南正在吃薯片。

真的很饿了!

早上吃泡面就没吃饱,又干了这么烧脑的事!当真的身心俱疲!

赵成龙放下手机。

孙猛看出赵成龙脸色不对,问了一句:“怎么了?”

“局座找我过去。”赵成龙脸色恢复如常,给了孙猛一个别担心的眼神,“刚好,我向局座汇报一下这里的情况”

赵成龙匆匆而去。

出了办公室,经过走廊,又经过办公大厅。

一道身影走到赵成龙身边,

“赵队,刚刚钱副队去了局座办公室”这是一个与赵成龙关系要好的老警司,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压的很低。

“嗯,知道了!”赵成龙点点头,拍了一下这老警司的肩膀。

走出大厅,过走廊,经过转交时。

转交放着一个咖啡机,警司经常熬夜办案,所以有咖啡机,喝咖啡提神钱国刚就站在咖啡机旁,刚刚接满一大杯咖啡。

“老钱还没去吃饭啊。”赵成龙神色如常的说了一句。

“嗯,一会儿去”钱国刚应了鼻音道,声音很小,显得很冷漠,似乎不愿意搭理赵成龙。

赵成龙也没再说什么,没等电梯,直接跑楼梯匆匆上楼。

喝了一小口咖啡的钱国刚扭头看着赵成龙消失在楼梯口。

局座办公室,赵成龙敲门进门。

“小赵,你什么情况?这不是瞎胡闹吗?”楚阔海直接就拍了桌子,他叫钱国刚国刚或者国刚通知,叫赵成龙却是小赵,却是因为习惯了!两人的关系是非常密切的!赵成龙算是他半个心腹!

其实赵成龙年纪已经不小了,四十多岁,但在楚阔海面前,他就是小赵!

“局座,是不是钱国刚刚刚来过?”赵成龙直接问。

“嗯!”楚阔海应了一个鼻音,紧接着又用手指用力的敲了敲桌面,压低声音道:“你怎么这么糊涂?老杨就要退了,你知道多少人盯着那个副座的位置?这个时候你怎么还瞎胡闹?孙猛性格冲动,说不好听的,那就激进你怎么也跟着一起”

“不是局座,其实”

“什么不是?!你让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局里指挥你们团团转,你知道传出去是什么影响吗?你知道这件事捅到去,你是什么责任吗?”

楚阔海言辞很激烈!

他早就暗示过赵成龙,提副座的事基本上是稳了!虽然赵成龙唯一的竞争对手,与有些关系,但比功劳,赵成龙稳赢!

却没想到,这个时候出这种幺蛾子!

“局座,其实我觉得,如果案子破了,坏事也该变好事,我们做警司的,一切以破案、为被害人讨回公道为目的,方法嘛”

“你糊涂啊!”楚阔海也是气坏了!

如果赵成龙说马上改,责任推给孙猛,楚阔海自然可以大事化小,摆平局内的风波。

但他没想到,赵成龙竟然是这个态度!

“破案!你说的轻松!”楚阔海刚刚是连打了几个电话,已经问清楚了孙猛都搞了什么,擅自用了什么人,自然也知道,是什么案子!

“1213案当初查了多久?我们用了多少警力,排查了多少人?线索全断了!”楚阔海又拍桌子,“你不要异想天开!靠一个十几岁的小屁孩来破案?亏你想得出来!今年的任务我在上次会议上已经说的很清楚,的文件你没看吗?治安文明城市必须要选上,先办今年的案子,你不明白?你到底要搞什么啊?!”

楚阔海都要气疯了,赵成龙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而且赵成龙真的很年轻,如果不犯大错,别说副座座,就算是局座,进任职,也不是不能!

而若是现在出了差池,一耽搁可就是几年,年纪再上几岁,情况可就大大不同了!

“局座,我还是觉得,如果能破案的话”赵成龙又说这话。

楚阔海猛一抬手,示意赵成龙闭嘴!

赵成龙今天是怎么了?脑子被驴提了?

“咳!”赵成龙轻咳一声,又道:“局座,其实1213案,已经有一些新线索了,吴南真的是一个神童”赵成龙之前就是这么吹吴南的!

神童啊!

楚阔海盯着反常的赵成龙,脸色微微一变。

“什么线索?”楚阔海问道。

“基本上已经锁定了嫌疑人,但还是需要补充侦查,因为推理因素较多,实质证据却还是缺乏”赵成龙道。

楚阔海依旧盯着赵成龙,眨了眨眼。

这事,破不破案,真的是关键!

不破案,就是坏事,破案,就是好事!而且可以说是大功一件!

“你有多大把握?”楚阔海又问。

“五成!”赵成龙道。

五成,不高,也不低!

“局座,其实我是想”

几分钟之后。

楚阔海在特殊的报表上写好了一些关键信息,最后签字盖章,将印章收好之后,楚阔海将报表拿起来,递向赵成龙。

赵成龙伸手要接,楚阔海却将报表向后一收,随即盯着赵成龙道:“小赵,你这样做,无异于赌上你的仕途,你成了,你就是副座,输了你知道后果的!你要考虑清楚!”

“局座,我明白!我考虑清楚了!”赵成龙道,依旧伸着手。

楚阔海终于将报表递给了赵成龙,又道:“去吧,有问题随时向我汇报。”

“是,局座!”赵成龙向楚阔海立正敬礼,随即转身离去。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报表。

这是一份审批表!

局座楚阔海特批:同意刑侦总队队长赵成龙的申请,允许其针对1213凶杀案抽调警力,成立专案组!限期破案!

16

成立专案组的意义,是将一切不合规的人员调动,工作安排,变得合规合法!只有这样,才能抽调足够的警力,对1213案进行补充侦查!

但这样做的弊端非常大!

因为,一切都是以吴南为核心!

吴南经过细致的推理分析,以及各种细节性的佐证,推断出了凶手!但这一切都基于推断!而且吴南才十几岁,他不是警司!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让一个十几岁孩子来主导一个案件的侦破,还需要调动许多警力配合行动,这种事情一段传出,影响会有多恶劣可想而知!

简直会成为魔海市警司局本年度最大的笑话!

但成为笑话的前提是,没破案!

如果破案了,那这就不是笑话,而是奇迹!

没破案,主导申请成立专案组的赵成龙,将背负很大的责任,一旦严查,他的仕途不说全毁,也是半毁了,别说晋升了,甚至可能停职检查!

而如果破案了的话专案组全体成员,都有功劳!

又立功了!

其实这件事的关键就在于,吴南能不能破案,他能破案,万事大吉,他不能破案赵成龙、孙猛,以及他姐吴欣妍,全都是要受处罚!

如此相信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都是傻bi吗?!

但要是吴南破案的话,不相信的才是傻bi!

午休之后。

七月十八日下午。

赵成龙在刑侦总队办公大厅内宣布,成立1213专案组!这个专案组曾经成立过,就是当初案发之后,足足抽调了一百多警力,各级机关配合,但还是没破案!

而这次,赵成龙只抽调了十几人!虽然人不多,但性质是一样的!

这次成立的1213专案组,赵成龙是组长,孙猛是副组长,组员包括吴欣妍在内的十五名警司,吴南是编外人士,在专案组不挂名。

但刑侦总队的人都知道,吴南才是核心!

专案组成立后,消息便在整个警司局传开了,魔海市警司局的编制结构非常大,具有指挥部、政治部、后保部、监察室、经侦总队、治安总队、刑侦总队、出入境管理局、交警总队、消防局、法制办、监管总队、科技处、信安处等等,几十个部门。

消息是一传十十传百,也不知道谁嘴这么快,反正就是彻底传开了!

这几乎封死了赵成龙的退路!

也堵死了吴南的退路!

吴南不成功,坑一大片人不说,自己的才竖立起来的招牌也砸了!

虽然他才十几岁,没人会处罚他,但他姐吴欣妍,肯定会很遭殃!

一旦给上面留下极为不好的印象,一大票人的仕途就毁了!

想要给上面留下好印象,需要很多年,付出很多努力,但毁掉好印象,一件事就够了!

“给我调查嫌疑人案发后到现在的资产变化,我还需要他的通讯记录,包括但不限于手机、QQ、微信”

“嫌疑人家庭,更加详细的背景资料,人际关系”

“主要是他弟弟的资料,全部都要包括资产变化,以及通讯记录”

吴南的需求更多了!

他只是推断出了嫌疑人,但没证据不好弄,直接抓人来审讯也不是不行,但如果对付不招,过时间了就必须放人,反而打草惊蛇!

专案组在行动!

吴南也吃住在了警司局。

其实一个案件,只要确立了嫌疑人,就好调查了,但如果确立的嫌疑人是错误的,那就麻烦了,调查方向出错,调查再久也没用!

转眼,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

钱国刚自然不是专案组成员,他是眼睁睁的看着专案组成员在忙碌,每天都是从孙猛的办公室进进出出,他们口风很紧,因为纪律的关系,钱国刚也无法问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但他每当看到有人从孙猛办公室里出来,心头都是一阵冷笑。

当初用了多少警力,调查了多久的案子都没破,现在凭什么破?

凭那个十几岁的孩子?

没有任何新线索,全靠脱离,你特么小说看多了吧?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钱国刚也是气愤的,他与孙猛的矛盾已经公开化,就连赵成龙也对他变得不冷不热的,因为赵成龙是队长,让他干什么就得干什么。

他现在负责一些不是很重要的案子!

他感觉自己被赵成龙打压了!

于是,他选择了越级举报!

楚阔海不管事,置身事外放权给赵成龙,局里那些副座不敢去触楚阔海的眉头,钱国刚却已经控制不了自己。

他向举报了!

七月二十二日,吴南已经来到警司局第五天。

最后两份重要的消息,终于从西杭、京都发过来。

孙猛办公室里。

一大群人围着办公桌,吴南坐在椅子上,指着刚刚打印好的文件,快速道:“已经可以确认,他在当时出现在了京都,但前一天,他还在西杭市,飞机、高铁都没有他身份证的购票记录”

啪!

吴南合上了文件夹,道:“抓人吧!”

赵成龙拿起了警帽,很认真的戴上,开口道:“各位,准备吧!小赵,你联系西杭警方,老孙,你”

叮铃铃

赵成龙还没说完话,手机响了。

“等一下!”他说了一句,掏出手机,又说了一句:“是楚局。”

“有人向举报了,刚刚市座亲自给我打了电话,让你们马上停止对此案的侦查,检查组马上就来”

“可是……”

“没什么可是!等检查组过来,你们准备交代情况吧!”

啪!

办公室里。

楚阔海用力的挂断了电话,脸色发黑,他猛的将手机摔在了桌子上,又猛的一挥手,将桌子上的文件夹全都扫到了地上,起身一脚踹翻了椅子,回身走到窗边,脸色越发阴沉。

“马勒个巴子的!”

楚阔海无法平静!

这件事被捅到去了,是被匿名举报了!事情已经搞大了!

他无法保下看重的赵成龙!

最极端的后果!

甚至已经不是停职检查那么简单,甚至可能直接撤职!

17

良人在后(完)

01

我与妹妹自幼父母双亡,被舅舅收养。

舅舅苏文铉是朝廷二品官员,在京城也是有名的权贵。

我原本生活在江南的一处小地方,记得刚被舅舅接到京城时,被城里的繁华喧闹的大街迷了眼帘。

也记得刚到苏府时,第一眼便看到了一个十分好看的少年,长身玉立,挺拔如松。

那是我的表兄,苏则钰。

原来京城里的人也生地这般好看,如同那繁华的大街,迷了我的眼帘。

我从来没有见到过那么好看的人,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我那时不过八岁,只看了这么一个人,觉得好看,见了便心生欢喜。

于是后来我都会想着怎么才能多看见表兄,若是看见了,便高兴一整天,若是没看见,便念念不忘。

我承认,我小小年纪便十分好色,想来我也是那肤浅之人。

别人都觉得我和妹妹长得像,但我瞧着却一点儿都不像,性格也毫不相同。

妹妹乖巧软糯,恬静柔美,而我却活泼好动,活像一只小猴子。

只是我不明白,明明都是他的妹妹,为何他却待我二人不同。

后来的我才知道,我和妹妹在他的心里更是不同的。

他明明是那么一个清冷凉薄之人,却对妹妹格外温柔与偏爱。

他对我却总是客客气气,清冷疏离。

他时常说妹妹像月光下的一汪清泉,干净而又剔透。

其实,对于我来说,他就像那滢滢的月光,洁白如玉,清冷至极。

可望不可即。

刚到苏府时,十四岁的少年长身玉立,站在石阶上。

我和妹妹下了马车,便被舅舅牵着手走向大门处。

少年瞥了眼我与妹妹,便朝舅舅弯腰拱手行礼,声线清冷:「父亲」。

舅舅笑道:「则钰,来看看,这是你的两位表妹,日后她们俩就在苏府住下了,多照顾照顾妹妹。」

少年这才把视线投向了我和妹妹,温声道:「表妹」。

妹妹如小兔一般,怯生生地喊了声表兄。

而我则与妹妹不同,我当时想着,这么一个如神仙般的人,竟然是我表兄,受宠若惊的感觉袭便全身,于是我咧嘴一笑,大大咧咧地喊了声表兄。

后来,他带我和妹妹去已经安排好了的院落,他清清冷冷地走在前方,步伐不急也不慢。

斜上方的太阳把他的影子拉的长长的,我便踩着他的影子,跟随着他的脚步。

到了院子里,他干净利落地交代了几句后便转身离开。

当时的我已然被美色冲昏了头脑,竟然跑去拦住了的表兄。

他冷淡的声音在我头顶上方响起:「何事?」

我不知自己为何那般冲动,真想给自己一巴掌,怎地这般装,想来真是美色误人。

我支支吾吾地半天说不出话来,还是娇小的妹妹替我解了围。

妹妹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表兄的袖子,仰头望着表兄,软软糯糯道:「表兄,你明早带我和姐姐去给舅娘问安好不好?」

袖子被人轻轻地扯了扯,苏则钰一愣,望向面前这个软糯的小姑娘。

小姑娘眼睛干净无暇,肉肉的小脸看着柔软无比,如同白嫩的糕点,想来手感应该不错,苏则钰如是想。

平时不喜别人触碰的他竟也没生气,他虽面无表情,但眼神却温和起来。

苏则钰问:「你叫什么名字?」

妹妹扑闪着她水灵灵的眼睛,软软地回答:「表兄,我叫沈思宜。」

随后妹妹又望向我:「我姐姐叫沈念安。」

苏则钰点头,而后道:「明日辰时,我来这里接你二人。」

说完便离去了。

后来的我便想着,一切大概都是从这里开始的吧。

从他问妹妹名字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我与妹妹之后在他心里的位置。

不,准确的来说,他心里的位置根本没有一点儿是我的,一点都没有。

02

到苏府的第一年,我与妹妹皆比较拘谨,做事也小心翼翼。

但舅舅与舅娘多年来只有表兄一子,待我与妹妹如同亲女,这倒让我也妹妹放得开些了。

幸得舅舅与舅娘的收养,不然我与妹妹怕是要流落街头,成为乞丐孤儿亦或被人贩卖,成为奴隶。

他们恩情,我与妹妹一辈子也不会忘。

舅舅与舅娘对我和妹妹一视同仁,也不偏袒谁。

而表兄却是偏心至极,在他眼里,他只有一个妹妹。

却不是我。

但尽管如此,他依然成了我的神明。

犹记得十岁那年端午节,表兄带我妹妹去城南江畔看赛龙舟。

就在那几天,我的脚摔伤了,不严重,能走,就是有些疼。

那天我是不打算去的,准备在府里同舅娘她们一起包粽子。

但后来知道表兄要带着妹妹去看划龙舟,我便也有些想跟着去了,倒不是有多想看划龙舟,只是想和表兄一起看罢了。

本来是准备做马车去的,但因着是端午节,街上的人太多了,做马车反而不方便,倒不如走着过去。

那时我犹豫着还要不要去,脚挺吃亏的,但还是心一横,跟着去了。

表兄牵着妹妹走在前面,我由府里的丫鬟牵着一拐一拐地跟在后面走。

表兄还为妹妹买了串糖葫芦,却问都不问我要与不要。

我登时就有些想落泪,真是的,白白出来受这个苦干嘛。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让它掉下来。

后来终于到了城南江畔,江畔中游人很多,欢呼声,呐喊声更是不绝于耳。

当真是热闹至极。

而这江边上游倒是没多少人。

我实在走不动了,便在上游处随便找了石亭坐着,揉着酸痛的脚腕,表兄则带着妹妹去了江中游的石桥上看比赛去了。

这江的水流本是不急的,缓缓向前流,但因着的这划龙舟比赛,倒是把中下游的江水给搞得有些湍急了。

五月份的天气本就比较微凉,但可能是走了一大截路的缘故,我倒觉得有些热。

这江风吹的我甚感舒服,于是我休息了片刻便想去江边吹吹风。

我与丫鬟走到离江大约有两米多的地方停下了,我不敢再走近了,不然便有些危险了。

但或许今天我时运不济,还是落了江。

是这样的,有人忽然大喊抓小偷,闻到声响的我一听,赶紧扭头望去,却发现有一人朝我这处奔来。

丫鬟吓得赶紧拉住我往一旁躲,但还是晚了一步。

那贼人就是准备跳江逃走的,奈何我挡住了他的路,他当时还爆粗口来着:「去你娘的,给老子滚开。」

就这样,我竟被他撞下了江。

我实在想不明白,旁边又不是没有宽敞的路,那贼人为何偏偏朝我这处走,我这运气,简直踩着狗屎了。

实不相瞒,在落江的最后一瞬,我也爆了句粗口:「去你大爷的。」

江水如狼似虎地灌入我的口鼻,我无比难受,我被江水给拖着朝下沉去,意识也逐渐涣散。

但最后,我好像看到了一个少年郎君,逆着光,朝我游来。

只为我而来。

就像神明一样。

那是我的兄长,苏则钰。

不远处走来的苏则钰看到我落水后,脸色骤然一变,急忙地朝我这处奔来,毫不犹豫地跳入江水中。

周围已然围上了许多人,苏则钰救起昏迷的我,脸色铁青,赶紧抱着我去往最近的医馆。

沈思宜被吓坏了,被脸色苍白的丫鬟给牵着赶往了医馆。

水沿着苏则钰紧绷的下颚滴落,他薄唇抿紧,一路上一言不发,但可见他眼里的慌乱与不安,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就像是曾经有个小女孩失足落水,可他却无能为力,最后只剩绝望与悔恨掩埋了他。

于是后来,原本性格开朗的他,变得不苟言笑,清冷凉薄。

许多年后,我才知道,原来舅舅与舅娘曾经有一女,但后来却溺水而亡。

自从经历这件事后,表兄对我倒不如之前的冷淡,但却也还是对我不怎么上心。

但我却感到很高兴,至少表兄也愿意看看我了,哪怕只是偶尔一眼。

03

在未及笄前,我和妹妹有不懂的功课都可以去向表兄请教。

虽然我还要比妹妹大一岁多,但我却没有她那般勤学,我问的问题在表兄看来很刁钻古怪,经常惹得他不愿为我解答。

比如,这个世界上到底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想当年,这个问题我可是和隔壁家的狗蛋探讨了整整一年呢,都没探出个所以然。

又如,《山海经》里记载的妖魔神怪是是真的存在过吗?

再如,西晋的卫玠,到底是何种倾城绝色,才会终日被人们围观欣赏?

但其实,我觉得,这世上大抵没有同表兄一般好看的人,哪怕他的一个眼神,都能令我心动不已。

妹妹与我不同,她经常请教表兄四书五经,纲常伦理之类的。

表兄为妹妹讲解时,我也常会在一旁听。

妹妹总是听得神采奕奕,而我却听的云里雾里。

久而久之,我便也不爱听这些了,索性就不听了。

于是乎,每每在他为妹妹解惑时,我的眼睛总是黏在他的身上,半点都移不开,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

我乃食色性也。

但其实表兄不仅人长得好看,字也写得好看。

如飘风忽举,鸷鸟乍飞,又如云鹄游天,群鸿戏海,自有风流气骨。

总而言之,甚是好看。

妹妹善于写簪花小楷,端庄秀美,温婉碧玉,看着很舒适。

而我的字,虽说不上如蚯蚓乱爬,却也歪歪扭扭,委实难看。

但我并不想习簪花小楷这类字体,我喜欢飘逸如风,却也遒劲有力的字,就像表兄那样,飘飘洒洒,不受约束。

因此,我时常央求表兄教我习字,表兄一开始冷冷淡淡,很不情愿,但耐不住我的死皮赖脸,软磨硬泡,也终究是应了下来。

因得了表兄的首肯,我每天下午,酉时,都会很准时地蹲在表兄院子门口处等他从翰林院回来。

每当妹妹有问题时,都会与我一同在等待表兄,但很多时候都是我一人在此等他。

我每天都无比期待能看到他。

表兄每天只教习我半个时辰的书法,我原本以为是手把手教,但后来我才知道,他在为我讲起要领后,便让我照字帖上临摹。

虽然我很希望他能够手把手教我,这样我也能趁机揩把美男的油,但我向来是个正经的人,这种好事也只能在心里想想。

每天的这半个时辰,都是一段很惬意,舒适的时光。

大概就是我在一旁练字,表兄在一旁看书,偶尔会看看我写的如何。

颇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这种时光大概维持了三年,直到我及笄。

在我与妹妹及笄时,表兄皆赠了我二人不同的礼物。

表兄给我的及笄礼是一块上好的青白玉佩,色泽剔透,晶莹润滑,我十分喜欢。

对于这块玉佩,我爱不释手,恨不得日夜不离身,却也害怕不小心将它弄碎,因此我把它放入一个小盒子里,小心翼翼地保存起来。

但妹妹及笄时,收到的是一副牡丹采撷图,表哥亲手画的。

上面还附有诗句,疑是洛川神女作,千娇万态破朝霞。

当看到这幅图时,我心里有许多情绪交错,惊艳,讶异,羡慕,早有预料,甚至还有难受。

上面千娇百媚的牡丹花肆意盛开,似有道不尽的风流情趣。

原来表兄这样一个清冷独绝的人,也画的出这样的万千风流。

还记得我初见表哥画这幅图时,曾兴致勃勃地问他,这画是何用,若是随意画的,能否送与我?

表哥看都未看我,只不冷不热地道:「你字可是练完了?若是练完了,那便回去吧。」

问言,我赶紧麻溜地滚到一旁练字去了,只悄悄地朝他投去目光,看他认真作画的模样。

这图,他画了一月有余,可见其心意。

那笔墨与画纸,皆是上上品。

我第一次看他作画时,很想问他要,可我觉得这画他应该是别有用处,并非心血来潮随意画画。

因此我便打消了念头,想着以后怎么也得央求他为我也作一副画,或者写一副字也行。

谁曾想,原来他这是为妹妹准备的及笄礼,真是用心至极。

罢了,原本我喜欢的就不是那国色天香的牡丹,而是白雪皑皑里的红梅。

一片洁白中,忽地就添上了红,耀眼至极,唯美至极,倘若是表哥站在那株热烈的红梅前,那该又是怎样的绝色,肯定是让我挪不开眼吧。

04

我与妹妹及笄过后,便很少去表哥那处了。

表兄最近也因为官职的变动,忙了许多,常常要入夜了才回府。

表兄如今二十有二,早就到了该娶妻的年纪,舅舅和舅娘也为这事儿替他急了好些年。

按理说,表兄这般龙章凤姿,惊才绝艳的人应当是不愁娶的,可为何却迟迟未婚。

其实早些年,表兄也曾订过一次婚的。但这些都是舅舅他们替他安排的,其实表兄连那位女子的面也未曾见过。

听闻那女子早已有了喜欢的人,并且还私自定了终身,最后通过服毒的方式逼她父母把婚给退了。

我觉得女子的性格实在刚烈,只盼她遇到的是位良人,莫要负了她才好。

因着这件事儿,表兄有段时间竟成了京城里闲聊的。

许多姑娘家倒是很乐意这位芝兰玉树的苏家郎君的婚事搅黄,这样她们或许便有机会。

毕竟这样一位少年及第,高中三元的夫婿,前程定然不可限量。

再者,苏家郎君,龙章凤姿,清冷绝色,光是想想就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

而表兄却是没有成家的意愿,但耐不住母亲的喋喋不休,他无心仪女子,因此对他来说,娶谁家的女子都一样。

谁知出了这样的事,他也就顺道利用此事来回绝他母亲。

后来任凭舅娘如何苦口婆心地劝他,如何在他耳旁喋喋不休地说哪家姑娘如何如何,他都雷打不动地专注于自己的事情,只偶尔朝他母亲微微颔首,每每都会气得舅娘甩袖离开。

但后来舅娘看表兄却是半点无成婚的意愿,只一心铺在仕途上,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只在心里默默焦急。

于是打算去城外的一座寺庙里为表兄求一求姻缘。

那天四月初七,舅娘也带上了我和妹妹,说是为我俩也求一番姻缘。

一早,我们就坐上了马车,城外的那座青云寺路途稍有些远,马车走了将近一天。

到寺庙时,已是下午,看来今日得在庙里住下了。

这座寺庙的香火倒是旺盛,但因着离城较远,来城里祈福的人不多,倒是那些附近的村民陆陆续续来的不少。

来接带我们的是一位十二三岁的小和尚,模样清秀。

他先是带我们去了庙堂里拜了佛祖,接着抽取姻缘签。

妹妹抽到了一个上上签,我们都替她高兴。

三生石上结姻亲,今生来续前世情。

我的是中下签,不算很好,惹得我心情无比烦闷。

思不得,求不得,缘谋未遂,良人在后。

但直到看到舅娘为表兄抽的签后,我的心情才有了好转。

看到了表兄中的是下下签,我竟然莫名想笑,但看到舅娘铁青的脸后,我的笑意死死地在心里憋住,简直痛苦。

不会吧,表兄竟然比我还惨,心里忽就有了安慰,突然就觉得我的签没那么难看了。

情缘多舛,不可追忆,错汝与吾,悔之不得。

舅娘看了后的脸青一会儿白一会儿,带着丫鬟自个儿去了后山处的姻缘树那儿了。

妹妹也跟着舅娘一块儿去了,我本也想去瞅瞅,可奈何肚子突然就痛了起来,无法,看来我不得不去趟茅房。

我在里面待了有一刻钟的时辰,腿都麻地不像话,站起来的一瞬我差点掉进坑里去了。

等我出来的时候,竟下起了小雨。我向庙里的和尚打听了下,后山姻缘树那儿大约要走小半个时辰。

思索片刻,我还是借了把伞,按照那和尚的指示去往了后山的姻缘树那儿。

只是,我半路上遇到了个奇女子。

有个十三四岁左右的小姑娘蹲在石板路旁,直勾勾地盯着地面看些什么,连把伞都没打。

我过去一看,那小姑娘赶紧拉着我一同蹲着:「嘘,别动,你看,蚂蚁在搬家呢。」

我定睛一看,的确是小蚂蚁一串串地在搬家。

我正疑惑着,这蚂蚁搬家有什么好看的,那姑娘就抬起头来,眼里满是骄傲与自豪,话语间都充满了雀跃:「怎么样,好看吧,那可是蚂蚁搬家诶。」

我寻思着这孩子莫不是没打伞,导致脑袋进了些雨水。

于是我默默地将伞更多地移向了她。

这小姑娘说她本来也要去后山的姻缘树那处的,但半路看天色,好像要下雨,于是便让丫鬟回去拿伞了。

现在雨正下着,她又没有伞,我也不好离去让她在这儿淋雨,反正我对那姻缘树没有多大兴趣,于是我便和她在这儿林间小道上闲聊了起来。

后来我才知道,这小姑娘是京城里顾太尉的嫡幼女,叫顾茗芮。

因为娇养在深闺院里,她从来都没有看到过蚂蚁搬家这般鲜活的场景。

于是一时间觉得无比新奇。

茗芮,寓意生机勃勃,朝气鲜活,真是个好名字。

我觉得,她人如其名,活泼又有富有朝气。

怕她无聊,我给她讲了许多她不曾见过的有趣事儿,比如惹毛了公鸡,它会扑闪着翅膀飞起来踹你,又如青蛙是有小蝌蚪变来的,再如蚯蚓断成了两截还能活……

等了大约半柱香的时辰,一声如清泉般悦耳的声音传来:「小芮。」

入眼,一位白衣郎君撑着一把黛色油纸伞,缓缓出现在了这青色石砖小道上。

这位郎君白衣束身,头戴冠玉,我觉得这大概是除了表哥,我所见过的第二个顶好看的人。

公子如玉,举世无双。

后来,我才知道他的名字叫顾珩琤,二十有四,任侍郎之位。

当真是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顾茗芮听到声音,惊喜地扭头,然后冒着雨朝前方那男子跑去。

她的丫鬟见状,赶紧撑着伞从男子后方跑来为她撑伞。

顾茗芮跑到男子面前,高兴道:「大哥,你终于出来了,那方丈怎得和你聊了这般久。」

男子无奈一笑,轻轻弹了弹顾茗芮的额头,声音温和:「你看看你,到处乱跑,衣裳都打湿了,回去换身衣裳,别染了风寒。」

顾茗芮调皮一笑,转而又冒着雨跑到了我的跟前,丫鬟举伞跟上。

顾茗芮牵起了我的手,朝那男子开心地介绍道:「大哥,这是我刚认识的朋友,她叫沈念安,怎么样,漂亮吧。」

顾郎君眉目含笑,朝我轻轻颔首,温和有礼:「沈姑娘。」

我也微微颔首,面带笑意:「顾郎君。」

我觉得,这大概是我最矜持的一次,想来,我也是有淑女风范的。

但我现在还不知道,不出一个月,我现在所有的矜持淑女,将荡然无存,本性全然暴露矣。

后来,顾茗芮依依不舍地朝我告别:「沈姐姐,回到京城后,我来苏府找你玩好不好。」

我被她这幅模样逗笑,于是笑意连连地朝她点头:「好啊,到时候我再多给你讲点趣事儿。」

最后,她与家兄离去,我去了姻缘树那处寻舅娘与妹妹。

走之前,还拜了拜树下的那尊月老像。

那时,我满脑子都是表兄,心里想着,如果我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到时候我绝对在这里来给你上一辈子高香。

05

第二日,我们便回到了苏府。

后来的日子,大概是我每天都期待能见到表兄,但他任了大理寺少卿之职,越发忙了起来,有时今天都见不到一面。

我突然就觉得我的生活有些枯燥无味。

但好在,顾家小姐顾茗芮倒是经常来找我玩。

妹妹因为性格软糯娇柔,与我和顾茗芮都不尽相同,所以很少同我们一起。

好在妹妹她也有闺中好友,皆是同她一样温婉娇柔,饱含才情。

她们每每都相约去竹亭吟诗作赋,曲水流觞,好不闲雅。

我则与顾茗芮去京城到处疯玩,甚至有一次还悄悄换成男装,准备去青楼逛一番。

但惨的是,被下朝回府的顾珩琤给看到了。

然后我俩都被拎到了马车里,场面一度尴尬,我们连头都不敢抬。

这也太丢人了。

谁都没开口,马车里的氛围冷清肃然,我与顾茗芮都把头给埋得低低的,甚至连眼睛都恨不得闭得死死的。

顾珩琤饮了一口茶,悠闲自得地看着我们俩准备如何辩解。

最后,我实在是受不了这该死的压抑氛围,闭上眼睛,乖乖认错:「顾,顾大人,我错了,我不该带着令妹去那种地方。」

然后我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勇敢却又艰难道:「你若是想,我便让你打一顿也是可以的。」

谁家小妹被人带去逛青楼,估计都会想把那人腿给打断吧。

该认怂时就认怂,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但不管怎么说,这绝对是我十几年来活的最丢人的一次。

闻言,顾珩琤还未说话,顾茗芮到抢先一步,感觉把我的手按下去,可怜兮兮朝着顾珩琤道:「大哥,要打就打我吧,其实是我强行带着沈姐姐和我一同去的,是我的错。」

顾珩琤笑了,如沐春风,此时但在我和顾茗芮看来,却是冷如寒风,冷的我们瑟瑟发抖,其实我们主要是害怕的忍不住发抖。

要是他把我今天这事儿告诉了我舅舅他们,我就甭想活了!

老天啊,一定,千万,绝对不能让表兄知道啊。

顾珩琤面带笑意地瞥了顾茗芮一眼,然后温和有礼同我说道:「沈小姐,那种地方,不是你们这些女子该去的地方,以后勿要再去了。」

我连忙点头,颇有些狗腿:「是是是,您说得对,我简直太赞同了。」

大概我这怂得要死地模样戳中了他的笑点,他竟然是低低地笑出了声,连带着肩膀都在颤动。

我尴尬地讪笑了两声,心里想着,您可别在这种情况下笑,您这样很吓人的。

不到一会儿,马车就停下了,顾珩琤依然温润谦和同我道:「沈小姐,苏府到了。」

是吗?怎得他不仅没骂我,竟还将我送回了苏府,真是个好人,我心里顿时感动。

我道谢后,便下了马车,在此之前,我还朝顾茗芮投去了一个祝你好运的眼神。

同时,我也看到了她努力向我扬起的一丝苦笑。

看着马车走远后,我松了一口气,而后准备悄悄地去后巷子里走后门,实在不行那就钻狗洞。

反正我这现在这幅模样是万万不能被府里的人给看到的。

特别是表兄。

正当我有些偷偷摸摸地欲离去时,苏府大门突然打开。

惊地我赶紧溜走。

但为时已晚,一个清冷地声音在我背后冷不丁地响起:「沈念安,你打扮成这样是想做什么。」

登时,我仿佛听到了我心碎的声音,娘的,想见你时,隔着好几天都见不到一面,不想见你时,你却偏偏出现!

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哭丧着脸倒着后退回去,连身子都没转过去,没脸见人啊我。

最后,苏则钰冷着脸道:「过来。」

我不得不转过身去,艰难地朝他走去,仿佛大难临头一般。

我把头埋得很低,就在半柱香前,这一幕似曾相识。

我瓮声瓮气道:「我错了表兄,我不该穿成这样的。」

苏则钰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但我却希望他生气,这样至少代表他也是在乎我的。

苏则钰微微皱眉:「小宜去哪儿了,她可有同你这般?」

我心里有些发凉,刚才害怕被指责地情绪忽然就不见了:「妹妹同谢小姐去城西柳园处游玩去了。」

苏则钰脸色这才稍稍柔和,声音却依旧冷淡:「你勿要再这般打扮了。」

说罢,便出府,坐上了备好的马车,我不想都知道他又定是去接妹妹回家。

娘的,猛女突然想在心里落泪。

06

自从逛青楼这件事儿被顾珩琤抓住后,顾茗芮半个月都没能出府。

所以,少了小姑娘在我旁边叽叽喳喳,我还有些不习惯。

后来,小姑娘终于能出府玩了,但却成天都要被个少年侍卫给跟着,怎么甩都甩不掉。

惹得小姑娘不高兴了好几天,还冷着脸色对少年侍卫恶语相向。

偏生少年抿唇不语,搞得顾茗芮都无法了。

不用想都知道肯定顾珩琤安排的。

其实少年生得一副好相貌,话语不多,而且还处处护着顾茗芮。

后来小姑娘也没那么郁闷了,每次去逛街买了许多东西,都让少年提着。

我觉得好笑,小姑娘也真是够可爱的。

因着有了少年侍卫的监视,我与顾茗芮倒也安分守己了许多,至少不像之前那般疯癫玩闹,我却是无所谓的。

但小姑娘却变得扭扭捏捏了起来,偶尔还故作骄矜。

我大致明白了什么,看着她与少年侍卫只笑不语。

这样也好,想来女儿家骄矜温婉的模样才会被人更加喜欢吧,我可不能带坏了小姑娘。

但后来,为什么每次我去顾府找小姑娘,都能碰到她兄长。

可能是因为上次在马车里太丢人了,于是我半点都不想看到顾珩琤。

但往往事与愿违,这两个月我觉得总是看到顾珩琤,就连有时我与顾茗芮去城外游玩,她兄长都会一起。

当侍郎很闲吗,难道是被皇帝给罢职了?

我觉着,小姑娘最近被她哥看得挺紧的,或许我已经被顾大人列入黑名单了,看来侍郎大人很怕我带坏他妹啊。

老天爷啊,我做人这么失败的吗?

只不过好在顾珩琤挺拔如竹,面若冠玉,温柔体贴。

我觉得对着这么一个人也不错,毕竟谁会忍心拒绝一个如此养眼且温柔的美男子呢。

猛女羞涩。

07

一场伴随着蝉鸣的夏雨骤然来临,如今已是六月底,再有几天便是乞巧节了。

我向来对这情人间的节日不是很感兴趣,因为我觉得浪漫的七夕与我这种孤苦伶仃的人不沾边。

我最多就是听妇人们津津乐道的讲那牛郎与织女的故事,虽然我已经听了百八十遍,但我仍就乐此不疲。

但后来我去找妹妹时发现,她认认真真,且满眼含笑地织着一条手帕,若仔细看,还能发现她脸上浮起的一抹浅浅的红晕,宛若朝霞。

我觉得她不对劲,满脸姨母笑地盯着她瞧了老半天。

经过我盘问,才知道她原来是有中意的少年郎了,是上次在寺庙里的姻缘树下遇见的。

说来也巧,那天下午好好的,突然就下起了微雨,那姻缘树的后边还有一个不大不小地鲤鱼塘,因为路滑,她差点摔入鱼塘,幸而一旁路过的林小将军拉了一把,不然她定是丢死人了。

林小将军气势刚建,似七月骄阳,面容硬朗,剑眉星目,那双眸子璀璨如寒星。

就在她摔入他怀里的那一刻,她的心不受控制地砰砰乱跳。

原来这世间还会有这般如阳肆意的男儿郎,并不是所有男子都像表兄那般生人勿近,阴郁冰冷。

沈思宜如是想着,尽管表兄待她温柔体贴,如同亲妹,但她仍觉着那英武潇洒的林小将军更好。

妹妹后又叙述着她与林小将军之间的事,面容羞赧,眼里是看得见的甜蜜幸福。

我开始听得认真,但却终究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妹妹嗔了我一眼,然后低头继续绣起了帕子。

后妹妹又问我道:「姐姐,你可有什么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半睡着的我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苏则钰的面容。

自然是有的,可我却半点不敢想。

妹妹见我许久未答,自顾自地说:「无喜欢之人也没关系,姐姐你也可以绣帕子或做香囊,在乞巧那夜,若是遇到了对上眼儿的人,也可赠之。」

我手撑着头半眯着眼,想着表兄那般挺拔如竹,清冷艳绝之人,大抵是有不少女子都想着赠他物什吧。

那不如我也试做一个香囊赠与表兄,以妹妹的名义也不是不可。

不光是这么想着,我开始行动了起来。

只不过我对刺绣这些学得不精,做起香囊时,倒也有些吃力,拇指都差点被针戳了好几次。

但这七日,我倒也把这香囊做成了。

白玉色香囊上秀着青竹,看着倒也精致素雅。

七夕那夜到来,皇帝设了宫宴,邀请臣子及其家眷参与。

我对这些宫宴向来避之不及,便未去参加。

是以,舅舅与舅娘便带着妹妹去了。

其实我也提前打听过了,表兄这几日要处理一件十分重要的案子,便也不会去参加。

因此我觉得我更没去的必要了。

于是七夕那晚,我独自一人去了热闹的长街玩耍。

街上有杂耍艺人表演绝技,有皮影戏,还有猜字谜赢花灯的,热闹非凡。

更有甚着,才子佳人相会阁楼,提着亲手做红灯笼,携祝福之语,赠予意中人。

街头百姓的欢乐哪里比不上皇宫里的宴会?

出来半个时辰,我玩的很是尽兴,而现下还早,舅舅他们约摸还要有几个时辰才会回来。

在回府的路上,我怀里揣着香囊,想着表兄今夜大抵又不会回府了,罢了,明日再送。

但我有些不死心,期待着表兄今夜能回府,于是我在房里等了大半个时辰,想着还是去表兄的院子里瞧瞧。

表兄平日里喜静,且自从任了大理寺少卿之职,平日里很少回府,因此院子里只有两个丫鬟两个小厮。

但今夜连那丫鬟小厮也不知去哪里玩去了,一看便知表兄未回来。

黑夜笼罩四周,偶尔有凉风吹过,虫鸣声打破了院里儿的寂静,倒为黑夜添了些许生机。

我正抬脚打算离去,却忽然听到表兄书房里好似有动静,我顿时停住脚步。

我有些疑惑,轻轻地挪动脚步到了书房门外,弯着腰想听得更真切些。

但书房里静悄悄地,再无半点声响。

我松了一口气,害,合着可能就是什么东西掉了嘛,真是大惊小怪。

我直起身,刚准备走,房门骤然打开,突然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口鼻,把我拽进了书房里。

门也合上了。

在这一瞬间,我心里咯噔一下,娘的,自负了。

我被人环住脖子,他是想勒死我啊,死亡来临前,我的求生欲猛然爆发,我使出浑身解数狠狠地踩了那人一脚。

那人吃疼,松开我,我二话不说转身趁他不备,又准备一脚踢他裤裆那处儿。

在那我看清他脸的一瞬间,我赶紧停下,还由此摔了一跤。

我吃惊道:「表兄?」

苏则钰现在有些不清醒,还以为是刺客。

他半撑在桌案上,眼里满是隐忍之色,他的手紧握着案角,待看到来人是我后,一字一句都吃力道:「快走,赶紧离开,快。」

等等,我现在有些懵。

表兄一向清冷如冰山上的雪,像如今这种有些诱惑勾人的模样,简直让我浑身血液都在沸腾。

我流鼻血了。

与此同时,我好像明白了表兄这番模样是怎么回事儿了。

我要是再不走,都保不准到时候是我上他还是他上我,我赶紧爬起来,朝着门口奔去。

表兄,等我安全了我就来救你。

摸到门的一瞬间,我喜大普奔,赶紧打开门欲往外跑。

但就在门开了一条缝的那一瞬,突然一道大力啪地一声合上了门。

我的心不安地疾速跳动着。

苏则钰混身上滚烫,他的胸膛紧紧贴着我的后背,我觉得这温度好似灼烧般。

苏则钰一只手掀开了我后颈处的长发,他望着我白皙修长脖颈,眼里的情愫不加掩饰,一只手环住了我的腰。

我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我紧张得不行,口齿不清,结结巴巴道:「表,表兄?」

苏则钰低沉沙哑地嗯了一声。

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心里默默呐喊,你这是逼我犯罪啊!

他忽然将我抱到桌案上,我有些慌了,眼泪从嘴角流了出来,但还是得装装:「表兄,你,你知道你在干嘛吗?」

他半阖着眼,神志不清。

我顿时潜力爆发,竟然一脚将他踹开,然后……一溜烟跑了。

最后还大声吼道:「来人,救命啦,表兄被害了,快叫郎中。」

08

第二日。

我昨夜救人心切,吼得有些过了,现在嗓子沙哑,喝了一杯茶清了清嗓子,而后问小鱼:「昨夜表兄后头如何,身体没坏掉吧?」

我那一脚可踹的不清,真害怕他没被那药给弄坏,倒是被我给踹废了。

我现下心头有些害怕,今后我可不好过了。

表兄可记仇了,那一脚他绝对记一辈子。

小鱼点头:「少爷的事儿倒是让夫人他们担心了老半天。不过没关系,少爷已经无碍,而且今天老爷和少爷休沐,夫人说了,今早我们都去主院儿吃饭。小姐,收拾好了我们就去吧。」

「咳咳」我又吞到半路的口水把我噎住了。

我不敢去,我怕被揍。

小鱼赶紧替我倒了杯茶,我灌了几口茶后,嗡声嗡气道:「咱们能不去吗?」

小鱼看着我的眼神大有你莫不是傻了吧的意思。

我已经努力克制了,但很没胆儿的是,我觉得我在发抖。

到主院后,舅舅与舅娘倒是还没来,只不过妹妹与表兄已经在桌前坐下了。

感受到前面像我投来的两道视线,我硬着头皮迎了上去,还讪笑着喊道:「妹妹,表兄。」

尬,太尬了。

苏则钰点了点头,收回了视线,自顾自地饮起了茶。

待我坐好了后,妹妹皱起眉头问:「姐姐你这是怎得了?怎么说话还带颤音儿。」

我在心里摸了一把泪,但面上还得笑嘻嘻:「我刚刚不小心咬到舌头了,说话都甚疼。」

妹妹颇有些无奈地叹气:「姐姐你也真是的,干嘛这么不小心。」

我觉得这个可以结束了,受不了了,再说下去我可以就地死亡了。

我艰难地度过了这一刻钟的时间,终于开饭了。

我只顾吃饭,努力把存在感降到最低,但我总觉得有道视线一直似有若无地朝我这处投来。

我也不敢瞧,只埋头苦吃,生怕对上表兄那冷冷的眸子。

终于回到房间,我再次倒在床上,半点不想动。

精神累耗太多,心累。

虽说今天是休沐,但苏则钰上午便回了大理寺处理一些事。

他一只手托起下巴,一只手敲击着书案,阖着眼,面无表情地听着跪在地上的人的辩解。

「苏少卿,魏门郎的事我是真不知道啊!虽然我平日里与他交好,我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私自给一批来路不明的军火兵器放行啊。」

张员外郎跪在地上,心里暗暗叫苦,就在不久前,他还躺在温柔乡里,突然就被两名官卫推开门闯入,从府里押来。

府里的那群人真是酒囊饭袋,连这两个人都拖不住。

张员外郎已经说得口干舌燥,面红耳赤,可谁知那少卿大人什么也不表示,就这么坐着,真是急死人了。

半响,那手敲出的声响突然停了,张员外郎的心也跟着停滞了片刻。

苏则钰缓缓睁眼,眼神冷淡,如一月寒水,嗓音如碎玉般悦耳:「说完了?昨日清晨,我可与你说过我会去皇宫赴宴?」

张员外郎一愣:「大人你,难道没去吗?」

苏则钰清冷道:「你希望我去?」

张员外郎汗颜,他前后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苏少卿的意思,怎么好端端的提这个?

莫不是发现了什么?

张员外郎的神情不似作假,苏则钰垂下眸子,敛去了眼里的深思,而后一字一句道:「听说你昨日出了大理寺后,去了文府?」

张员外郎有些不明所以,怎么又提到这个了,心下虽有疑虑,却也不敢隐瞒:「出了大理寺后我去文府拜访了文尚书。」

苏则钰明了,眼里蓄着寒冰。

文尚书可真是好算计,只可惜却没算到张员外郎是个愚笨人。

不,文榷轱这老奸巨猾狐狸,或许就是觉得愚笨人反而比聪明人用起来更放心。

只是他没想到,他这聪明人的纰漏倒是出在了张员外郎这愚人手里。

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苏则钰挥了挥手道:「下去吧。」

张员外郎只觉得这一趟来的心惊胆战,莫名其妙。

他怎么觉得这一个二个的都这般奇奇怪怪。

昨天文尚书也是,问他一些莫名的话,他记得可清楚了,文尚书当时像是随口一说:「苏少卿如今可是大忙人,今晚怕是不去参加宫宴了吧。」

张员外郎当时只觉得莫名其妙,怎得提到苏少卿了,再者,苏少卿去不去,他怎么知道。

但面前的人可是尚书大人啊,他哪怕不知,也只能硬着头皮假意道:「哈哈,文大人,你这说得什么话,纵使苏少卿再忙,但皇上的办的宴会他怎么可能会不去。」

文尚书似笑非笑:「是吗?」

当时,张员外郎讪笑,他这是说错了什么话吗?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得水,这怎么收得回来。

于是他笑得掐媚,呵呵道:「那当然了,今早去大理寺时,苏少卿亲口说的呢!这还能有假?」

现在张员外郎想起来,只觉得后背发凉,后知后觉发现,他好像一下子得罪了两个人,还是两个都在他惹不起的人,这下子可如何是好?

在张员外郎走后,苏则钰拿起案前的狼毫,写起了密折。

一旁的小厮肖堰自觉磨起了墨。

片刻,苏则钰放下毛笔,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东西可还回去了?」

肖堰点头答道:「那香囊已经还回去了」,而后肖堰颇有些埋怨道:「少爷,你说说你,昨夜怎么就中计了,还……」

苏则钰寡言少语,但肖堰却是个话痨,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苏则钰嗓音冰冷:「闭嘴。」

肖堰幽怨地看了苏则钰一眼,赶紧乖乖闭上了嘴。

苏则钰饮了一口茶,脑海里却想的是另一件事。

皇帝的兄长赫王封地在国土边西地区,往年赫王行事低调,倒也安安分分地待在边西。

只是近两年来,有眼线传赫王谎报粮税,私购兵器,私养军队,还和边境蛮国有交易。

皇帝立马警惕,派人秘密调查,后来发现赫王竟然在十年前就已经在筹钱私养军队了,而且朝堂上还有与他秘密往来的人。

如今看来,他这同伙,怕是文尚书文榷轱无疑了。

苏则钰的嘴角微微勾起,他还没动手呢,文榷轱自己倒是站不住脚了。

昨日下午,文榷轱假意派他那不成气候的大儿子文成珺来拜访他,当时他就问到了一股似有若无地暗香。

但他以为是文成珺流连花丛间,一时沾染上的香粉罢了,他倒也没引起多大注意,如今想来,是他疏忽了。

文榷轱倒是算的好,约摸在宴会之时,这药就改发作了,只怕文榷轱连哪位公主小姐都给他安排好了。

届时,若是出点什么意外,怕是难逃其咎。

苏则钰好看的眼里淬有寒冰,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垂下了眸子。

昨夜在书房里,一开始他的确有些神志不清,可后来那药效过了,他的意识也渐渐回笼。

她那一脚,委实不轻。

沈念安,苏则钰把这三个字极缓地念了出来,语气里明明未夹杂着任何情绪,可肖堰听着就觉得有些缱绻。

她倒是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不可否认,他从现在才开始真正注意到沈念安,苏则钰如是想。

09

现在是下午申时,太阳隐入在云端末处,那白色的光线在云雾中折射出了橙红色的半边天际,就似那姑娘抹了胭脂的脸颊。

我不知为何,心里就是有些发虚,就想一直待在屋子里。

昨夜的事让我现在有些恐慌,从小到大我就没想过会有踹表兄的一天。

我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突然就有些想扇自己几巴掌,为何我这般没出息,竟然经住了那祸人的美色,连带着还踹了他一脚。

令堂的,先不想了,反正踹也踹了,大不了让他踹回来罢。

我也是敢作敢当的人。

但耐不住心里的胡思乱想,要不然去药馆给他买点药过去赔罪。

在去药馆的路上,我遇到了顾茗芮。

顾茗芮见着我,二话不说地把我拉上了她正要去的酒楼。

我赶紧寻由头拒绝,却耐不住小姑娘撒娇。

我无法,只得先应了,寻思着等下再找时间去医馆。

走到二楼时,一个包间的房门被打开,里面走出一个样貌不错,但脚步虚浮的人来,后面还跟着两个小厮。

我与顾茗芮路过此人,正欲上三楼,那人忽然揭开我的帷帽,有些轻浮道:「既是美人儿,何须掩盖容貌,不如摘下来,容我细细观赏一番?」

这突然来的调戏让我诧异了一瞬。

但很快,我蹙眉,一把拿过帷帽,正欲开口说话时,小姑娘倒抢先一步。

顾茗芮满脸不快,好看的眉头一皱,道:「好你个文成珺,连本小姐的人都敢调戏?」

文成珺显然没注意到我前面的顾茗芮,一愣,随后立马笑道:「原来是顾四小姐,文谋眼拙,顾四小姐的人我又岂敢得罪。」

而后又朝我拱了拱手,行礼道:「这位小姐,真是对不住,是在下唐突了。」

虽然说出话看起来是道歉之意,可语气里却没有半分害怕与尊敬。

顾茗芮虽然娇纵,却也不是个傻的,再怎么说,文成珺也是朝廷六从品命官。

再者他都已经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蛮横无理地闹下去。

但顾茗芮却也不想我受委屈,于是看向了我,那眼里大有如果我不愿意就这么算了的话,那就和文成珺干到底!

我用眼神安抚了她,而后朝文成珺微微颔首算是了这件事。

咱们来此是干饭的,干饭人要得是干饭魂,干完饭后我还有要事处理,这等事于我本就不算如何。

一个时辰后,黄昏已然褪去。

我本以为解脱了,欲告别小姑娘。

但因着先前的事,小姑娘怕我被文成珺的人跟踪绑架,于是硬要做马车送我回府。

我磨不过小姑娘,也不好拒绝,于是乎,由着她把我送回府了。

最后,我含泪地想,明天再去买也罢!

翌日。

表兄在日出时便早早地去上朝了,而后直接去了大理寺。

以前,我是终日都恨不得见到他,而如今,我却是巴不得离他远远儿的。

吃过早饭后,接近巳时。

这时,府里来了位贵客,林都督次子林奕。

林小将军前来提亲,出手阔绰,带了许多贵重礼物。

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看向妹妹的眼里,满是温柔与宠溺,若不细看,定发现不了他耳尖上悄然爬上的一抹红霞。

舅舅不在府,舅娘是个心细的,一看便就什么都明白了。

舅娘对林奕满意得很,这孩子相貌堂堂,清白干净,也无姬妾。

且林家也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权贵,这桩姻缘,可结。

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儿还是要等老爷回来了再做商议。

舅娘看着林小将军笑意吟吟的,活像在看自家未过门的儿子。

在客人走后,舅娘笑着喊我与妹妹一同去长街上的裁衣店里,选了好几块上好的料子,皆是现下流行的花样。

在舅舅回府后,舅娘说了妹妹与林奕之事,舅舅也觉得可行,便递了拜帖去林府。

而后在第二日舅舅亲自去了趟林府,与林都督一同商议了此事。

决定了婚期,那是三月后的一个黄道吉日。

表兄得知了妹妹与林奕的婚事后,心里虽然不快,却也做足了一个兄长该有的样子。

但这毕竟是他宠了好几年的妹妹,于是他便暗中派人调查林奕,也明面上难为过林奕。

只不过林奕为人委实清白正直,表兄这才放心。

10

在三日后,表兄奉皇上旨意,去趟酉水调查一桩陈年旧案。

说是这样说,但具体去做何,不得而知。

正巧,舅舅的祖居便是在酉水,也就是我生母的娘家。

外公死得早,只留下妻子与一双儿女。

因着许多复杂因素,舅舅在朝廷任职后,外祖母便回了酉水老宅,半点不稀罕这京城里的荣华富贵。

舅舅与舅娘思量着,觉得趁着这次表兄去酉水,不如带上我,顺道去看看外祖母她老人家。

妹妹已有婚约在身,不宜出远门,因此这趟去酉水的路上,除了侍卫随从,便只有我与表兄二人。

因着路途有些遥远,为了安全方便,我与表兄便同乘一辆马车。

此刻在马车上的我,心情极其复杂,仿佛有万千的马匹从一旁呼啸而过,最后一匹马还将我撞飞,我飞出了天际,又落了下来,将地给砸出了一个大坑,而后来了一只鸟站在我头上,拉了坨屎。

约摸一炷香后,出了京城。

现在外头太阳高照,本就是七月份的天气,马车里不免也燥热起来。

从上马车开始,直到到现在,我与表兄都未说半句话。

我实在是开不了口啊,所谓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乱动。

好在表兄不是饮茶便是看书,视我为无物。

我心下也放松了许多。

离京城越发远,这路也越发地不好走,崎岖的山路走得马车颠簸。

这段时辰简直是无聊透顶,我倒在车壁旁,不知不觉间,便熟睡了起来。

苏则钰抬眸,望了望睡着了的我,眸里无任何情绪,随后又面无表情地看起了书。

马车路过树林,车轮不时就会碾压泥路上的枯木枝,发出时而清脆,时而闷重的断裂声响。

刺眼的太阳光被密集的树叶层层的遮挡,只余下少许光斑在地上跳动。

这树林阴翳间,倒是凉爽。

于是苏则钰便吩咐停下马车,休整一番。

忽然停下的马车让睡得迷糊的我猛地往前一倒,不知撞到了什么。

手忙脚乱,恍恍惚惚间,我习惯性地胡乱抓一把。

此时,我还眼睛都还未完全睁开,处于迷糊状态,只觉得摔得生疼,不免爆了句粗口,来表达我现下的不满心情:「我艹。」

苏则钰正准备下马车,却忽而被人一撞,接着某处被人一扯,他脸色铁青,活像别人欠了他几百万两黄金似的。

苏则钰咬牙切齿道:「沈念安,松手。」

听到这阴沉沉得的嗓音,我吓得赶紧松了手,先是一愣,而后再小声嘀咕道:「害,瞧你这样儿,还以为我是抓着你命根子呢,还好是少许头发,要不然我还不得被你活剐了。」

苏则钰脸色一沉,面色不善得下了马车。

坐了一天的马车,屁股都疼了,下马车后,呼吸着林间夹杂着草木清淡气味的空气,心情都舒畅起来。

我去小解了一番,回来时浑身轻松,表兄长身玉立,身姿挺拔,站在一颗大树下观察着四周情形。

我也偷偷瞄了几眼,觉着他还是这般好看,让我呼吸一滞。

突然,我脚下一旁的草丛里有沙沙得声响传来,我朝那动静处一瞥,却见两条忽然蛇立起,还在吐着蛇信子。

「天呐,蛇啊,还是两条」我吓得惊慌失措,一路飙泪地朝表兄奔去。

但我仿佛听见沙沙的声音跟在我身后,我老泪纵横,二话不说地直接挂在了表兄身上。

苏则钰听到这突然爆发的鬼哭狼嚎,皱着眉头朝我望来,却毫无防备的被我吊在了身上。

散在周围的侍卫也被我吓一跳,纷纷握紧手中的剑,还以为是山贼突然来临。

本以为我是遇到了什么危险,却不曾想竟然是被两条蛇给吓破了胆儿。

苏则钰显然不悦,正准备将我推下去,我紧紧地夹住他的腰,任凭他怎么推也推不开。

天知道,蛇有多吓人。

苏则钰开口呵斥,我却也不理应,惹得他的脸色又难看起来,活像是村里的王二狗占了他媳妇似的。

「沈念安」

「啊啊啊,表兄,有蛇啊,我最怕蛇了。」

苏则钰的正欲推我的手一愣,悬留在半空中,片刻后,他垂眸,竟一只手托住了我的腰身,一只手轻轻拍了几下我的后背,似在安抚。

他的嗓音明明一如既往地清列,却似乎有些刻意放柔:「蛇已经跑了,下来罢。」

苏则钰恍惚了片刻,幼时的些许零落片段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软软糯糯的小姑娘死死地抱住小少年的腰身,带着哭腔,奶声奶气道:「呜呜呜,兄长,有蛇,环玉最怕蛇啦。」

小少年也抱住小姑娘,手轻轻地拍抚着她的背,安抚道:「好了好了,蛇已经跑了,妹妹不怕,兄长保护你。」

只是后来,他却食言了,未能保护好她。

11

天色渐晚,马车停在了一间客栈前。

表兄派了两个侍卫前去侦查了一番,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便决定在这儿住一晚。

走进客栈开始,一切都正常不过,可不知为何,我心里总有些不踏实,或许是今儿被那蛇吓落了魂儿罢。

夜半,外头有犬吠声,虫鸣声,鸟啼声,还有那晚风吹起的树叶婆娑声。

半响,这些声音里忽而夹杂起了刀剑声,呼喊声,还有那推门而入的爆破声。

我从睡梦中惊醒,看到外头亮起的火把,以及那嘈杂声,我一下子便知道出事了。

我赶快穿好鞋子,与此同时有人推门而入,直接朝我这处儿赶来。

苏则钰面色难看,却仍镇定自若,他二话不说直接拉起我的手臂,带着我离了这房间,朝客栈后处儿的马圈处赶去。

随后他直接揽起我的腰身,骑上了一匹马。

远处,有人发现了我们,大喝:「在这儿,别让他们跑了!」

苏则钰环住我,直接驾马而去。

后头的匪贼穷追不舍,有暗箭袭来。

我手心里全是汗,旁边的箭从耳旁呼啸而过,我的心脏骤然紧缩,害怕到不行。

忽而,多只暗箭射中马匹,马儿惊叫,前蹄跪倒在地。

我与表兄一同摔了下来。

表兄尽力护住我,而后拉着我的手,跑入密林。

密林里灌木丛高大横生,杂乱交错,四周漆黑一片,隐约看得见皎白月光。

有狼嚎传来,莫名渗人。

表兄带着我悄然隐入一处隐蔽密集的杂草藤蔓里,借着夜色,匪贼倒也未看见我们,只骂骂咧咧地朝着前方寻去。

我血色全无,大气都不敢出,头埋在表兄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

像我这样一个废物,必须得抱紧大腿。

不知过了多久,动静渐渐远去,我才敢稍稍抬头。

腿脚都已经麻得毫无知觉,我却仍不敢起,就怕那群匪贼声东击西,故意制造离去的声响,实则在暗处等我们自投罗网。

然事实证明,我想多了。

表兄拍了拍我的背,示意我可以起来了。

我起身时,脚一软,又倒了回去,压的表兄闷哼一声。

「表兄,对不住,我,我腿麻了,起不了。」

苏则钰的手臂上有擦伤的箭痕,因牵扯到伤口,脸色不免有些难看起来,但还是道:「无妨。」

月亮穿过云层,月光透过树叶,有少许洒落在地上。

借着渺茫的月色,我抬头看着表兄,我与他的脸离得极近,他闭着眼睛,斜靠在灌木上。

我分不清那惨白的究竟是月色,还是他的脸色。

我不清楚他到底受没受伤,但他这不言不语的模样究竟是让我有些紧张起来:「表兄?」

你千万可别死啊!要是你都死了,我这个废物还怎么活着走出去!

苏则钰听到少女的声音发颤,想着兴许是有些害怕,本来不想回应,却到底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身上的汗水已经浸湿了里衫,逃亡时闷热感已经散去,夜色凉薄,凉风吹过,现下倒是有些冷。

少女身上的温热与柔软紧贴着他,就像是只依偎在主人怀里的小猫。

夜色寂静,他能清晰地听到少女浅薄地呼吸声,好像还有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胸口的衣衫处。

只不过,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最清晰地感触还是那砰砰的心跳声,直击他的灵魂。

我从表兄的脸上一点一点挪移,先是绷紧的下颚,然后是那轻抿的薄唇,再是那高挺的鼻梁,最后是那闭着的眼眸。

我在心里一点点描绘,像是怎么看也看不够。

黑夜寂静,我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沉稳而有力,让我原本有些紧张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心跳的还算踏实,看来表兄没受太严重的伤,能带我活着回去就行。

我不过二八少女,要是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得有多憋屈。

我这心里的凄苦谁能明白!

12

天微凉,我扛着虚弱的表兄沿着一条不大不小的河流朝下走去。

令堂的,表兄的手臂被暗箭擦伤,本来没多大问题的,可偏生那箭有毒!

表兄现在的嘴唇灰白,脸色更是惨白得厉害,眼睛半睁开,一条手臂搭在我肩头,任由我扛着。

这小模样看着好不可怜,心疼死我了。

我恨不得,那箭插在我身上……还是算了。

有河流的地方,不远处应该有人家,但我不敢带着表兄朝林间走,怕迷路,只敢沿着河流走去,心里祈祷着能遇到浣衣人或者渔民。

走了大概一刻钟左右的时间,一阵悦耳的嬉笑声传来,我心里一喜,果然,在河流的前方拐弯处,有一群浣衣女。

卢翠翠与三个村里的姐妹们一边浣衣,一边打趣着同在浣衣许芸。

卢翠翠笑得大方朴实:「阿芸,你是咱们村最好看的女子了,琚子哥不喜欢你,还能喜欢谁?」

「是啊,是啊,芸芸这么美,我瞧了都心动呢,更别说琚子哥了。」

「我说,芸芸你就应该胆子大点儿,琚子哥都二十了,早该娶媳妇儿了,你可要把人家看紧点儿。」

「就是……」

许芸笑温温柔柔地,脸上满是羞赧,听着同伴们的打趣,倒也不生气,只偶尔轻轻地回两句。

突然,后方有声音传来:「各位漂亮姐姐们,可否救救我兄长,我感激不尽。」

五人都诧异地回头,只见一个同她们差不多大的少女蓬头垢面,好不狼狈,那娇小的身板还扛着一个男子。

这两个突然出现的人让她们愣了半响,这两人瞧着虽狼狈,可周身的气度却是掩盖不了,想必是遭遇了什么难事。

后来,在卢翠翠她们的帮助下,我与表兄来到了她们所在的村子。

并在村里的老医生这处儿安顿了下来。

我向村民们半真半假地说明了情况,只道我与表兄本是外地的富贵人家,只是家中逢难遭贼,我们兄妹二人千方百计地逃了出来,却不想被人追杀,兄长也中了毒。

村子里的人朴实善良,闻言叹惋不已,只因着我与兄长是逃亡而来,不得已,让咱们快些养好伤了离开,以免给这里招了匪贼。

我感动得不行,连连道谢,还把身上的首饰全都给了出去。

别说,这村里的老医生,真是妙手回春,表兄都已经半死不活了,不过五日,老医生硬是将他给医得差不多了。

起码脸色都好看了不止一星半点,不过这毒可是致命的,还得再养个十天半个月。

在这儿村里,我除了帮着老医生煎药外,还同村里儿的姐妹们一起去浣衣聊天。

只不过大部分都是,我兄长如何如何。

还有那村长的儿子,好像是看上了我,整天都堵在老医生的家门前,惹得表兄不快,脸又难看起来,搞得我还以为是余毒复发了。

后来离开这村儿的时候,表兄用佩玉和村民换了只马匹。

出发时,卢翠翠她们还依依不舍道:「沈妹妹,沈大哥,保重啊!」

但其中,最伤心不舍的还是村长的儿子,他看着我与表兄的背影大声道:「沈妹妹,以后你不管出什么事儿了,都可以来这儿村里找我!」

我笑呵呵道:「好嘞!」

表兄面若冰霜,抱着我骑上马,朝村民们告辞后就驾马离去。

13

又历经半月,我与表兄终于到达酉水县了。

因着我与表兄二人乔装打扮了一番,行事又低调许多,这半月倒未遇着什么危险,顺利许多。

八月十四上午,我与表兄从酉水县驿站马不停蹄的赶往苏家老宅。

约摸下午未时,抵达老宅。

大门外的小厮见到来人,赶紧进去通报。

早前便有信件来临,说苏府少爷和表小姐要来老宅子看望老夫人。

我与表兄下马,不过片刻,大门处便有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夫人喜笑颜开的迈出门来,乐呵呵道:「来了啊,终于舍得来看我这个老婆子了。」

老夫人虽已年迈,但精气神儿却是不错,她身上衣衫的面料极好,花样却简单朴素。

老夫人身后还跟着个丫鬟,丫鬟搀着她,轻声道:「老夫人,慢点儿,别摔着了。」

见到来人,表兄拱手弯腰行礼:「祖母安康。」

我也跟着行了礼数,然后高兴地喊了声:「外祖母!」

这虽是我第一次见到外祖母,可那没由来的亲切感袭边我全身,令我有些想掉泪。

老夫人先是满意地看了看表兄,接着听到我这一声中气十足的外祖母后,走到我跟前,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而后笑着的眼里乏起了些泪花,杵了杵拐杖:「长得真像你娘。」

而后我与表兄皆休整了一番,吃过午饭后,表兄便去了县老爷那处,想必是与案子有关。

我则被外祖母拉着在宅里的凉亭处聊了许多以往的事儿。

外祖母还带着我去了我娘亲以前的闺房。

房间里虽然多年没人住了,但却干净整洁,想必是安排了人定期打扫。

屋子里的墙壁上挂着一副画。

画上女子容貌艳丽,风姿绰约,身着红衣,骑在马上,眉目之间皆是英气。

我被画中人惊得久久回不了神,英姿飒爽,天人之姿,那是我的娘亲。

我的手抚上画,近乎入迷得看着画中人,原来我的娘亲不似一般闺阁女子如池中鱼,而是如那天上飞雁,无拘无束,遨游天际。

我的眼里有了泪水,我从出生到现在就没见过娘亲,我也曾想过我的娘亲究竟是何种模样,原是这般英姿绝色。

后来,外祖母又告诉了我许多关于娘亲小时候的事情。

比如娘亲不喜深闺院落,妇德妇功,而尤其向往广袤大地,自由自在。

懂事也淘气,随性又洒脱。

原来我这性子,是随了我的娘亲啊。

喜好自在,不受拘束。

傍晚,圆月如盘,高嵌于空,明日,便是中秋节了。

我坐在宅子大门前的石阶上,看着天上的皎皎圆月,心下思绪乱飞。

先是由着画像想娘亲,后头又想到了爹爹该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才能配得上这般潇洒恣意的娘亲,然后又想着爹爹与娘亲是怎么相识相爱的。

最后却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爹爹和娘亲怎么忍心抛下我和妹妹,就这般走了……

不知不觉间,一辆马车缓缓驶来,而后停下。

表兄下了马车,迎着月色朝我这儿处走来。

寒凉如水的月光落在他身上,越发显得他清冷凉薄。

苏则钰向来薄情。

我盯着他的干净利落的锦靴,也没有开口说话。

我想着,若是我不开口叫住他,他应当会像以前在苏府那样,越过我,看也不看,直接进府去了。

仿佛无我这人。

但此刻,绣着麒麟花纹的靴子停在了我的面前。

我一愣,抬头,恰好撞进了他好看的眼眸里。

不知是不是泪水糊了我的眼,我觉得他的眸里倒没有以往那般寒凉。

他垂下眼眸望我,含着从前没有的关切,嗓音一如既往地清润,却不似往常那般清冷:「怎么哭了?」

我有些不想理他,便自顾自地擦了眼泪,站起身来欲离去。

他拉住我的手,蹙眉,嗓音又冷起来:「沈念安?」

我想甩开他的手,可没勇气,但我也不想太丢人了。

于是闭着眼睛转过身,深呼吸,闷着嗓音大声道:「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半响没有回音,我心下不安,便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果然,表兄面色稍冷地看着我。

我扯了扯手,没扯回,他抓得越发紧了,手腕都被他抓疼了。

我心里莫名有些委屈,眼睛睁开,盯着地面,小声道:「你对我一点儿也不好,一直都是冷冰冰的,从来都没有关注过我,也从来都每当过我是妹妹,对我一点儿也没尽到兄长的责任。」

片刻,如碎玉般的嗓音从我头顶上方传来:「还有呢?」

我心里一个咯噔,遭了,过火了。

我完全没有了方才的胆子,结结巴巴道:「没,没有了。」

苏则钰显然不好糊弄:「是吗?」

我咽了咽口水:「是的吧。」

手腕突然一松,苏则钰看着我头顶乌发,半响后才道:「我知道了,以后会对你好。」

片刻,他抚了抚我额前的碎发,情绪晦明,嗓音略有些低沉沙哑:「只是,尽责的兄长怕是做不成。」

他似乎把兄长二字念得很重。

14

夜半,我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不自觉回想起以前表兄对我的冷淡,其实还有,而且还有很多。

比如十岁那年,我想吃冰糖葫芦,他却只给妹妹一人买。

又比如十二岁那年中秋,我为他做了一盏孔明灯,妹妹说灯好看,于是他转而将灯送与了妹妹。

再如及笄后,我觉着他的字写得那般好看,想让他为我写一副『子衿』,央求了他许久,他都未曾答应。

……

但与此同时,我的耳边似乎响起今晚表兄说的那句话。

平静的心开始快速跳动,脸庞微微有些发热。

我一大早便去了外祖母那儿问安,而后遇到了前来问安的表兄。

因着昨晚,现下我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但也不好故作娇矜,只眉梢带笑,大方地喊了声表兄。

表兄含笑,温和道:「念安。」

我心里的大笑简直要憋不住了,不敢相信,表兄对我不再是清冷如月,而是温润如玉。

而且,他这是第一次唤我名,以前他都是直接连名带姓地喊我,毫不客气。

天呐天呐,幸福就这么突然降临,简直不要太爽。

一同吃过早饭后,表兄便又去了县衙处。

他临走前,我还兴致勃勃地跑到他面前去,喊他早些回来。

他点头答应了。

这次,我想要为他做一盏许愿灯。

只盼那灯,能载着他的愿望,慢慢地朝天升去,让老天爷看到,帮他实现。

于是乎,午时,我便携着丫鬟一同去了酉水的街上,买灯芯与灯纸。

期间,我还大发善心,给了街里角落的乞丐一些铜钱。

但我没有看到的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在看到我容貌的一瞬间,愣住了。

后来,他还悄悄跟了我一路,直到看见我进了苏家老宅,才终于红了眼眶,落下一滴浊泪。

回宅子后,我便开始做起了灯笼。

削好竹条,细细地编制,又慢慢地贴好灯纸,而后一点一点地在上面描绘花纹。

认真而用心。

县衙。

衣衫破败不堪地老乞丐在县衙门外守了整整一下午。

任凭衙门外的官卫怎么赶也赶不走。

日沉时分,苏则钰走至衙门处。

守门的官卫恭敬行礼:「苏大人。」

苏则钰虽淡淡地嗯了一声,但脑子里想的却是别的。

他今日处理事宜迅速果决,为的就是能够早些回去。

现下回去,应当不晚。

他在踏出衙门外的一刻,老乞丐快速地跑到了他的面前,而后跪下,声音粗噶:「苏大人,草民求见。」

老乞丐的这番举动惊得官卫赶紧过来将他拉开。

可就在这时,老乞丐又道:「事关令妹苏环玉,恳求苏大人准许。」

听到苏环玉三个字,苏则钰面色一变,抬手止了官卫。

夜色浓重,现下已是丑时,我依然坐在石梯上等他回来。

许愿灯就放在我一旁。

明明困得很,我却执意不愿睡。

我想亲手将灯递给他,想亲眼看他许愿放灯。

表兄向来信守承诺,他既然答应过我会早些回来,那定是不会食言。

然而,现在已是夜半,一点儿也不早了。

他回来与否,都未可知,我自嘲一笑,他,食言了。

第二日我醒来时,已是日中,太阳顶在头顶上,亮地耀眼。

收拾好后,我便打算去看看外祖母,走到她院儿门前时,正巧听到她用拐杖敲打地面的声音,以及垂老的叹息声。

沈老夫人看到从衙门来的信件后,止不住唠叨:「则钰这孩子,也真是,什么事儿能急到他说也不说一声,就连夜赶回京城。」

在院儿外的我愣了片刻,而后进院儿行礼问安。

沈老夫人见是我来了,眉眼的愁绪和无奈瞬间消逝,转而笑道:「念安来了,你表兄公务繁忙,昨夜可真是苦了你。」

我敛下心里的思绪,牵起嘴角轻笑:「这没什么,哪里苦了。」

而后我垂下眸子,轻声问道:「表兄昨夜就走了吗?」

沈老夫人脸上的笑也不见了,叹息道:「你说说,他还真是来办案的,连我这老婆子都不顾了,这才两天都没待到,就这么走了。」

我扯了扯嘴角,笑道:「大抵是这案子太过重要了。」

后头外祖母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我努力去听,可却好像怎么也听不清。

15

后头我待了十天左右,便向外祖母请辞,离开了酉水。

我在回京城的路上,倒不似来时的那般惊险与忙碌,反而是走走停停,每路过一个地方,都会去玩耍一番,来纾解我心中的操蛋心情。

离开酉水大概过去二十多天了,我前天便到了俞江郡。

我今日一早便到了郡城中,此时,我正坐在酒楼的二楼上嗑瓜子。

一边嗑还一边听楼下的说书人绘声绘色地讲故事。

说书人讲的有些口干舌燥,喝了一杯茶后,继续拿起扇子讲了起来,不管是楼上还是楼下的人都听得津津有味。

「话说,你们肯定以为安将军高大威猛,健壮魁梧,实则不然——」说书人故意拖长语气,吊人胃口。

有人见说书人半天不再言语,有些好奇地问:「说啊,安将军什么模样,难不成你还见过?」

有不少人都跟着起哄,说书人这才又道:「诶别说,我还真见过。」

「那你倒是说啊,赶紧的。」

说书人收起扇子,而后一脸回忆之色,半天后才惊叹:「嘶,安将军那可真是如谪仙人啊,芝兰玉树,颜如冠玉,看着不像是上战杀敌,号令八方的威猛将军,倒像是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的白面书生。」

「真的假的啊。」

说书人一脸不快道:「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我也听得十分起劲儿,如谪仙一般的人到底是何等模样,才能称得起这番赞誉?

等店小二来上菜的时候,我还特意问了一句:「安将军是谁啊?如今朝堂里,好像没有哪位将军是姓安啊。」

一听到安将军三个字,店小二来了劲儿:「嘿,姑娘你不是本地人吧?连安将军都不知道。」

我问:「安将军究竟是什么人啊,为什么我在其他地方未曾听说过?」

店小二弯下腰,神神秘秘地小声道:「姑娘,这你就不知道了,安将军已经死了有十年多了,这事儿还牵扯到当今皇帝呐,早就成了忌讳,谁还敢提啊,只不过这儿俞江是安将军的故居,所以本地人基本上都知晓安将军这么一号出色之人。」

这小二讲的一点儿也不比说书人讲的差,跌宕起伏的,听得我津津有味。

据小二说,这位惊才绝艳的安将军在十几年前,一意孤行追杀敌军将领,中了圈套,战死于邕江河,使得八万士兵战死,朝廷损失惨重,安家也落得个满门为奴,流放荒地的下场。

这些都是从朝廷出来的传闻,但事实到底如何,谁又知道呢?

安将军足智多谋,乃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者,又怎么会看不出敌军的埋伏?

小二无比感叹,安将军常年征战,几乎无一战败,怎么偏偏在宫变之时败了。

真是命运弄人啊。

这些事情,涉及到当年的皇权斗争,想要命的,哪个还敢多说。

就连俞江人也只敢谈谈安将军生前的英姿与传奇。

小二的情绪高亢,连带着我也对这位安将军生出了几分仰慕与好奇。

反正闲来无事,不如去安将军的故居看看。

昨夜下了一番微雨,虽快到日中,但薄雾还未完全散去,空中弥漫着淡淡的湿气。

虽是夏季,却也凉爽,毫不闷热。

俞江城门外,一辆简雅的马车缓缓驶入,守城的士兵拦住马车,马车的帘子被一只白皙修长,棱骨分明的手轻轻挑起,而后入眼的是一张银色烫金令牌。

士兵赶紧弯腰抱拳,低头行礼道:「侍郎大人。」

16

翌日一早,我便来到了安将军的故居,桑榆巷。

我原以为巷子里或许会有很多人,但与我想的恰恰相反,来人寥寥无几。

或许是不想打扰已故的斯人。

巷子突然就显得空旷宁静,我放慢脚步,带着一颗敬畏而虔诚的心往前走。

约摸过了半柱香的时辰,我走至曾经的安府大门前。

府邸多年未有人居住,墙壁已经斑驳,细看还能望见蜘蛛网攀附其上。

朱红色的大门已经落漆,看着煞是凄凉,颇有物是人非之感。

我正感慨之时,忽而听到咕咕的车轮声传来。

我抬头望去,只见一辆看似简雅却不失奢华的马车停在了安府大门前。

而后车里有声音响起。

「安府到了。」

清雅如微风,亦如绵绵春雨,听起来令人舒适。

接着便是一道有些碎哑的女音,哽咽着连忙致谢:「多谢顾大人能带奴婢来这里,此等恩情,奴婢来世做牛做马报答。」

温润谦和的声音再次传来:「其实,来这里,亦是有我的私心,带你来只是顺便罢了,是以,报答就不必了。」

话音刚落,马车帘子便被一双好看的手掀开,里面下来一个身着青衣,冠玉速发的如玉郎君。

我面带微笑,朝前方之人拱手行礼道:「顾大哥。」

其实,听到声音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来人了是谁了。

声音如玉温润,亦如三月春风者,除了顾珩琤,还能有谁?

顾珩琤闻声看到我,惊讶了一瞬,很快便含笑道:「念安,你怎么会在这里?」

其实我也很惊讶能在这里碰到他,但还不等我回答,我便愣在了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看到马车上后来下来的那位半老妇人的一瞬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心也跟着停滞了半分。

而后有泪划过面庞,我慢慢朝着那妇人走去,脚底似乎有千斤重,害怕我心心念念的那人不是她。

那妇人也呆呆地看着我,先是不可置信,再是激动万分道:「丫头?」

我喜而泣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胡乱擦着,然后紧紧地抱住了她。

「春娘,我好想你,我还以为你……」

六岁以前,我生活在江南的一处小镇上,一直养着我的人是春娘与陈叔二人。

在那时,日子虽然不算富裕,却也能吃饱喝足,充实而有趣。

在我五岁时,陈叔抱回一个软糯可爱的小女孩,说是我的妹妹。

小姑娘粉雕玉琢,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我,奶声奶气喊道:「姐姐。」

当时我高兴极了,原来我也有个这么可爱的妹妹,哼,隔壁狗蛋一天天都在朝我炫耀他有个妹妹,现下我也有了。

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地过了两年后,却在一日,突逢变故。

一群身着官府的兵卫破门而入,二话不说便直接抓走了我们四人。

过了大约一月后,我与妹妹便被他们给押在囚车里,不知要带往何处,只记得路途好像有些远,走了许久都没到。

再后来,路途之中,我与妹妹被人给劫走了,过了不知多久,便见到了如今的舅舅。

舅舅看到妹妹的那一刻,眼里含着的许多复杂的情绪。

似是久别重逢的喜悦与激动,却也像是许久不见的思念与担忧。

但从那以后,我再也未曾见过春娘与陈叔。

我也曾向舅舅问过,但舅舅却一脸严肃的告诉我,以后,再也不许提他们,更不许派人寻他们二人。

舅舅忽而的严肃把我吓得不轻,于是后来,我只把春娘与陈叔埋在心底,只敢偷偷想念,不敢问也不敢说。

却不曾想,竟然在此时此刻,看到了春娘,她就这般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不是梦。

春萝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在此处见到她的小小姐。

她费尽心思,千辛万苦地找了小小姐近十年,还永远见不到她了。

而如今,却在曾经的安府大门前,见到了她,想来这一切都是天意。

春萝喜而泣极,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小小姐还很好的活着,她没有对不起小姐与姑爷。

顾珩琤一脸讶异的看着我们,最后,他亦带着不可置信地目光看向我。

那目光中还有怀念和欣喜。

而后他轻声喃喃道:「安湛兄,我终是寻到了小念。」

我抱着春娘好一会儿,乱跳的心才踏实下来,但我的泪水却仍是不受控制地往外流。

忽而,一条手帕递了过来,拿着手帕的手骨节分明,甚是好看。

顾珩琤温柔道:「擦擦罢,勿要弄在衣服上了。」

我怪不好意思的,瞬间觉得自己脏兮兮的,鼻涕与眼泪和一起了。

我拿了手帕道:「多谢顾大哥。」

顾珩琤弯起嘴角:「何须这般客气。」

春娘原本握住我的手忽而放开,一下子跪在地上,双手伏地,叩头,朝顾珩琤一字一句道:「求顾大人为安家刷洗冤屈。」

我被春娘的举动惊了一瞬,赶紧去拉她:「春娘,你这是做甚?」

春娘紧紧地把手贴地,再次狠狠磕头道:「求顾大人为安家刷洗冤屈。」

顾珩琤亲手俯身将春萝扶起,而后缓缓道:「这是自然。」

17

且说苏则钰听完老乞丐的话后,脸色一变,毫不犹豫地备马赶回京城。

在至少要半月的路途中,苏则钰快马绝尘,硬生生地将时间压缩到了十日。

在驾马的途中,耳边全是呼啸而过的风声,但老乞丐的话却不停地在他耳边回响。

——「大人的令尊可是在九年前带回了两个约摸七八岁的小姑娘?」

——「既然如此,那小的那个姑娘可是叫沈思宜?」

——「这就没错了,沈思宜小姐乃是大人您的亲妹苏环玉。」

—「我凭什么信你?」

——「大人若是不信,可回京城亲自问令尊。」

十一年前,皇上最宠爱的小公主五岁生辰,在皇宫设宴。

小公主乃太子胞妹,苏环玉那时不过四岁,却已被定为小公主的伴读,于是进宫参加了宴会。

后来,正在宴会要结束时,才发现苏环玉不见了。

苏则钰是在一处冷宫里的池子中寻到的苏环玉,他看见妹妹在水里扑腾,而此时只有他一个人。

可他当时却不会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妹妹沉入水里,而他也陷入绝望。

不管他怎样地呼喊,就是没有人来。

后来,他时常自责,常在午夜梦回中被这场面惊醒。

他性情也变得凉薄,寡言少语,冷心冷情。

苏则钰快马加鞭,十日后抵达京城苏府。

书房里,苏文铉正在提笔写奏折,忽而门外有敲门声响起。

「进」,苏文铉轻轻放下手中的狼毫,抬头看向来人。

苏则钰交手行礼:「父亲」。

苏文铉眉目慈和,爽朗笑道:「你怎得这么快就回来了,不多在酉水陪陪你祖母?」

苏则钰垂下眸子,眼睫微颤,而后抬眼望向苏文铉,低声道:「父亲,我想问问有关小妹的事情。」

闻言,苏文铉收起笑容,顿了半响,而后缓缓道:「想来,你大抵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两个时辰后,苏则钰出了书房,心里众多情绪交织在一起。

他一直都知道当年安家获罪,满门流放之事,因着这事牵扯到皇权斗争,倒也无人敢提。

只是,安家人丁稀薄,他姑父安清羽将军膝下不过安湛表兄一子而已,且他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

没想到的是,安姑父竟然还有一女。

更不曾想到的是,沈念安就是那安家遗孤,而非远房沈家女。

而沈思宜,原来就是环玉……

十一年前,二皇子赵启设计,想要利用苏环玉的死来让安家和苏家与太子产生隔阂,从而离异太子与安苏两家。

安清羽手握兵权,号令千军万马,苏文铉虽然官位不高,却也手揽实权,乃先皇面前红人,赵启岂可甘心安苏两家就这么被太子拉拢?

于是赵启设计,欲在太子胞妹十公主的生辰宴会上,害死苏环玉,哪怕离间不成,也可以让安苏两家心存芥蒂,心有所虑。

安清羽早有预料赵启会有动作,但赵启的势力不容小觑,朝廷之中的关系错综复杂,不敢轻易妄动,于是将计就计。

假意苏环玉溺水而亡,而后安苏两家与太子疏远,投靠赵启,借机寻得他欲谋权篡位的把柄,从而扳倒他。

其实赵启不知道的是,安苏两家忠心的从来都只有皇上。

本来一切胜筹在握,但没想到的是,赵启竟然早前便已经私通敌国,密切来往。

在十一月狩猎之夜,敌国兵队突然入侵我国边境,安清羽奉命带领十五万军队前去作战,却不曾想,边境百姓因常年被当地官员欺压与剥削,而朝廷置之不理,于是投靠敌军,与虎谋皮,半夜纵火烧营。

与此同时,敌军突然袭击,打得我军将士措手不及。

将士们对百姓毫无防备,无论如何也没有料想到百姓会叛变,因此敌军中了埋伏。

将士们突出重围,但却被围困在邑江河。而原先的十五万将士,如今也只剩下八万多。

八万多将士被困在邑江河已有十多日,而他们放出去的信鸽,以及派出去的请求支援的士兵全部被敌军半路射杀。

在阴谋与计算中,安清羽逐渐看清一切的诡计。明面与敌国密切来往的是赵启,而在暗中推波助澜之人是赵潜——如今的赫王。

赵潜双腿有疾,看似低调至极,不参与皇权争斗,实则胸中城府极深。

百姓之事,便是他的手笔。

赵潜此人,必须除掉,安清羽在心里有了定论。

可如今的局势,危矣。

请求援军已然无望,眼看着粮草逐渐稀缺,士气逐渐衰竭,他决定带领士兵杀出去,哪怕只一人能活着回去通风报信,也是好的。

士兵们抱着必死的决心,明知会牺牲,明知无望生还,却也要绞得敌军不得好过。

杀一个换一个不亏,杀一双则还赚了一个。

哪怕自损八百也要杀敌一千!

长达一月邑水之战,敌军死伤惨重,我方八万士兵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其中,安清羽凭一己之力,以一战百,亦将敌方元帅射杀。

只是,他最后也落得个万箭穿心的下场。

可悲,可叹,却也可仰,可敬。

邑江的战争结束之后,先前的铿锵刀刃声,声嘶力竭的呐喊声,全部消失不见,一夜之间,大地归于寂静,只余下凄凄风声呼啸。

尸骨成山,血流成河,染红了大地,染红了邑江。

听说,在这之后,无人前来收尸,却有一红衣女子,跳江殉情。

但,怕也有许多女子不知自家儿郎早已成了一片白骨。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18

约摸在俞江待了四五日后,我们三人一同前往京城。

在回京的路上,顾大哥对我颇为照顾,还总是含笑唤我小念。

以前他可从来不这么叫我的。

一眼就能看出春娘与顾大哥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每每问起,他们也总是能自然而又轻巧地避开我的问题。

但却又显得刻意。

罢了,既然他们不愿说,我便也不再问了,日后总会有知道的一天。

在要到达京城前,春娘就被顾大哥安排在了一处离京城稍有些远的一处小院儿里。

我临走时,虽然知道以后能来这里看望春娘,但心里仍有些不舍。

告别春娘后,经过一个时辰左右,我便与顾大哥一同到了京城。

顾大哥将我送到苏府大门前,临下马车时,他忽而叫住了我。

「小念。」

我满脸疑惑地看向他,道:「顾大哥何事?」

顾珩琤笑道:「无事,只是想叫叫你罢了。」

我裂开嘴角,调侃道:「顾大哥可是小念小念的叫了一路呢,怎得还没叫够。」

顾珩琤笑得开怀,如风中铃般悦耳,他伸手轻轻揉了揉我的脑袋,道:「自然是叫不够的。」

顾珩琤含笑的眉眼就这般柔和地望着我,我忽而觉得心像是漏了一拍。

当真是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我难得老脸一红,咽了咽口水,道:「多谢顾大哥一路上对我的照拂,咱们下次见,我先走一步。」

而后我逃也似的下了马车,感觉耳朵都有些发烫。

逃到一半,我又折回去了,快速地把自己身上最值钱的物什取下,掀开马车帘子,急忙丢了进去,还匆匆道:「顾大哥,这是谢礼,不要再给我扔回来啦。」

然后又一溜烟地跑了。

身后还隐约传来顾珩琤低低的笑声。

我捂住越发红的脸,飞快地跑进了苏府。

马车里,顾珩琤伸手捡起地上的金铃,目光柔和,他纤长的手摩挲了好一会儿,才将金铃放入锦帕中,慢慢地包好。

而后揣入怀中。

我低着头,只看着眼前的路,走得飞快,脑子里全是顾珩琤带笑的眉眼。

以至于我都没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表兄,神色复杂的看着我。

苏则钰自从知道了当年邑水之战及沈念安身世的真相后,忽而不知对她是该以何种情绪了。

苏则钰心里有同情,但更多却是心疼与怜惜。

安家嫡女,生来便应荣华富贵,万千娇宠于一身。

可偏偏,也正是因为安家这个名头,沈念安这一生,注定坎坷曲折。

安家祖上,为皇帝打下江山,乃开国功臣,安家世代,皆是忠良。

可功高震主,终究会引得帝王忌惮。

于是皇帝暗中削弱安家权力,并收回兵权,将安家迁到俞江。

只是近百年来,蛮国崛起,日渐强大,对我朝造成了威胁,皇帝似乎才又想起了安家,开始重用安家子弟。

安家人,从来都不是鼠流之辈,而是雄鹰野马,只要给他们一片广阔的天地,他们便能尽情施展才能,青云直上。

一直到安清羽祖辈之时,安家声望和权力逐渐扩大,他们的骁勇善战,铮铮铁骨被百姓所敬仰,更是在千万士兵中颇具威望。

皇帝怎可放心?

但因着蛮国始终是一个威胁,倒也不敢随随便便打压安家,撤其权力。

于是先皇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安家嫡女,一旦出生,便要被抱入皇宫中,交由太后抚养。

看似皇恩浩荡,荣宠无限,实则是帝王钳制安家的一个手段罢了。

汝以为太后仁慈,但既是能当上太后的女人,真正仁慈心善者,又有几人?

安清羽阿姊,自出生起便被抱入宫中,表面荣华富贵,背地里却被管事麽麽折磨得不成样子。

自小没有爹爹娘亲的撑腰,除了正式场合,太后亦不管不顾,明明该出落得大大方方的安家嫡女,却被养得唯唯诺诺,胆怯懦弱。

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能活下来,都是不易。

安清羽与其妻苏君瑶,怎可忍心将沈念安送入皇宫?

于是夫妻二人以胎儿夭折之名,将她送离京城,隐姓埋名,过平淡而无忧的日子。

欺君之罪,重者,诛九族。

帝王猜忌,眼目众多,将婴孩送离京城已然不易,是以,多年来,夫妻二人也竟能狠下心不去江南看幼女一眼。

只要知晓她平安无事便好……

如今,哪怕安家正名,她依然是个见不得光的存在。

功臣遗孤,本应有无尽赏赐,封为郡主,可沈念安,什么都没有。

苏则钰看到我快要掠过他时,才掩下情绪,开口唤我。

「念安。」

听到恍若隔世的嗓音,我猛的一个回神,顿住,抬头看向声音源头处。

表兄抬脚向我走来,看到了我脸上还没褪去的红晕,眼里晦明。

他在我面前停住,慢慢抬起手,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弯,仿若无意的轻轻地划过我红着的脸。

冰凉的触感使我一个颤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苏则钰眼神一暗,道:「你……」如同微醺的脸,为谁而红?

我莫名地看着他:「什么?」

苏则钰眼眸暗淡,嗓子微微沙哑:「对不起。」

我原本还不想理他,心里难免有些赌气。

但突然听到他说出了这三个字,心里忽然就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了。

他向来孤傲清冷,我从来都没想过他能对我说出这三个字。

我抿着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又道:「念安,对不起,我食言了。」

我突然弯起嘴角,大大咧咧道:「嗐,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儿呢,不过是这件小事儿而已嘛。」

苏则钰又道:「我把你一个人丢在酉水,亦是我的错。」

我笑得没心没肺,凑到他眼前道:「哎呀表兄,我这不是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吗,没缺胳膊少腿呢,真是的。」

苏则钰抬眸望我,原本想说的话堵在喉咙,半点说不出来。

与他料想的不同,他本以为我会生气,而现在只见眼前是少女放大的脸,笑颜如花,明媚耀眼。

「诶表兄,我都没放在心上呢,你还念念不忘地做甚?」

少女眉眼弯弯,清脆的嗓音里吐出的话语看似没心没肺,毫不在意,实则是为了让他不要多想与自责。

苏则钰寂静如潭的眼里掀起了一丝涟漪,他向来薄情的心似乎也多了一丝道不明的情愫。

一点一点地渗透,一丝一丝地缠绕……

我低头取下自己腰间的刺绣锦囊,从里面取出一根编制的红绳。

然后把表兄的手拉过来,把红绳放进了他的掌心里,欢快雀跃道:「表兄,这可是我亲手编制的呢,而且这红线还沾过寺庙的香火,可吉利了,你定要好生保管,不许弄丢了哦。」

话一说完,我又飞快的溜走了,与此同时,还大声嘱咐道:「好生保管,不许弄丢哦。」

苏则钰就这般抬眸望着我离去的背影,直到我最后一片衣角也消失在拐角处,才收回视线。

而后,他看向掌心里的红绳,精致好看,一看便能猜到,她编制这绳结时,用心至极。

苏则钰白皙修长的手指捻着红绳,然后挽绕着,不过半响,他的手指间便被红绳给缠绕住了,似是解不开的死结。

但他,心甘情愿。

19

顾府,书房里。

年已不惑的顾恪仲跪坐于棋盘前,与己对弈。

忽而,一阵敲门声响起。

顾恪仲头也未抬,道:「进。」

门被打开,顾珩琤抬脚进门,交手行礼道:「父亲。」

顾恪仲捻起黑子,一边落盘一边道:「如何了?」

黑子落盘的声音不大不小,顾珩琤起身,走至棋盘处,掀起衣袍,跪坐于前,转而拿起一颗白子,他声音平淡而稳道:「万事俱备——」

而后白子落下,润玉的嗓音再次响起:「只欠东风。」

顾恪仲这才抬头,看向对面的人:「看来你这次南下,收获不少。」

顾珩琤亦放下棋子,拿起一旁的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推向顾恪仲,道:「父亲,你这边如何了?」

顾恪仲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前些时日,已和苏家商讨妥当了,只是,安家遗孤,势必要护好。」

顾珩琤的眼睫毛轻颤了一下,垂眸,放下手中的茶杯,半响后才缓缓道:「我……愿以命相护,保她安然无恙」

顾恪仲深深的望了他一眼,倒也未说什么。

一刻钟后,顾珩琤告辞其父,出了书房。

他在回院子的路上,被顾茗芮给拦了下来。

顾茗芮一脸不快道:「大哥,你是不是被江南的景色给迷住了,去了快三个月了都愿意不回来。」

顾珩琤好笑得弹了弹她的额头:「江南风景甚好,的确有些入迷。」

顾茗芮抱住额头,露出一脸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看着顾珩琤,然后拉起他的手耍赖皮道:「我不管,我不管,你下次一定要带我去。」

顾珩琤笑得温和:「自然不会忘了你的。」

顾茗芮得到承诺后笑得很开心:「那就多谢大哥了,现在先不打扰你了,大哥告辞。」

然后笑嘻嘻地跑走了。

顾茗芮跑出视野后,顾珩琤才抬脚离开。

太阳行至半边天,余晖与群山相映,千山带夕阳。

房间里,顾珩琤把怀里的金铃取出,挂在了床头。

铃铛轻摇,一愰一响。

随后顾珩琤将原先挂着的银色铃铛取下,眼里满是珍视,然后笑着摇头:「你们兄妹二人,一个赠我银铃,一个赠我金铃,倒也真是的。」

继而,他从墙壁上的书画后面的暗格里,取出一个泛黄的信封。

陈旧的封面上,写着『珩琤亲启』,书信落款『安湛』。

顾珩琤看着这许久不见的字迹,有些晃神。

顾安两家,世代交好,他与安湛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弟,也是知己。

只是,在他十五岁那年,安家突逢变故,安湛从小身体羸弱,这次灾难无疑对他来说是巨大的打击,而他也在被流放的途中病故。

就连顾珩琤也未曾想到,这封信竟是安湛的绝笔……

安清羽战死,苏君瑶跳江,安湛病故,如今,只有沈念安一人了。

顾珩琤将银铃和书信放在一起,收好。

他想,他定然不会负安湛所托,护沈念安余生无恙。

天气渐渐凉爽起来,蝉鸣虫叫声也少了许多。

叶子日渐被染上黄色,偶尔还会落下一两片,在空中打旋儿。

又有一个多月已经过去,妹妹的婚礼如期而至,苏府与林府都被大红色包围,到处都洋溢着喜气。

今日是十月十四,妹妹大喜的日子。

我心下不舍,昨晚哭了一夜,今早起来时,眼睛都是肿的,可难看了。

不过难看归难看,但当我扯起嘴角笑起来时,喜感十足,逗得一旁的表兄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这一笑,让我颇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我就赶紧从走廊处进了妹妹房里。

妹妹的这一身打扮颇为繁琐,花了不少时间。

妹妹本就长得好看至极,如今这一生凤冠霞帔,惊艳了我许久。

当真是宛若洛神,一颦一笑,摄人心魄,夺人心神。

我心下愤愤地想,林奕这家伙,娶了我这仙子般的妹妹,这等好福气,真是令我好生羡慕。

林奕好本事,竟然从我手中抢走了我妹妹,我一想到这里就愈发想再次嚎啕大哭。

日中时分,林府里迎来了许多贵宾。

人虽然多,但好在安排有序,朝廷大臣在一处地儿,公子少爷和闺阁小姐亦是在不同的地儿。

我本来是想多陪陪妹妹的,但舅娘喊我去外头逛逛,说是趁着现在,让我物色几个不错的公子。

我经不住舅娘的叨扰,只得寻了处清净地儿吃花生,磕瓜子儿。

只是,我还没磕多久,就被呛着了,因为,我又看见了文成珺那张讨打欠揍的脸。

我也算是很倒霉了,竟然在林府这偏僻的假山亭处,都能碰见这么一个人。

这家伙,莫不是故意的吧。

我坐在石凳上,继续磕瓜子儿,假装没看见他。

但他却直接朝我这儿处走来,让我装都装不下去了。

他走至石桌前,看着很是温和有礼,把手中的扇子打开摇起来,道:「这位小姐看着倒是有些眼熟。」

我呵呵一笑,抬头,用我的肿泡眼给了他一记秋波,并捏着嗓子娇滴滴道:「公子,奴家怕你是看哪位女子都觉得眼熟罢。」

文成珺看见这般的我,先是被噎了一番,继而大笑起来。

他笑得半天停不下来,一边笑一边道:「原来是上次在酒楼里碰见的美人啊。多日不见,怎得这般模样了?」

我的脸色极臭,恨不得当场冲上去和他厮杀起来。

我知道我现在的眼睛肿得不得了,但是我可以说自己丑,绝不能容忍你说我丑,更何况,你还笑得这般狂妄嚣张!

我感觉我的尊严受到了践踏,于是我怒发冲冠,啪的一声拍桌而起,愤声道:「竖子,汝休要欺人太甚!」

这桌子不愧是石头做的,拍的我手甚疼。

只是,我这威慑力好像不强,文成珺笑得更加欢了,还大言不惭道:「想不到你竟然如此有趣,当真是符合我的胃口。」

他这话语太过轻浮,我心下突然有些不妙,他的口味怎得这般奇特。

我不想与他多过言语,恢复正常,淬了他一句:「有病罢。」

然后我头也不回地潇洒离去。

文成珺望着我离去的背影,懒洋洋道:「父亲大人也真是,怎么瞧着这位苏家表小姐都和安家无半点关系,派我来试探她做甚?」

而后文成珺收起扇子,语气懒颇有些轻佻道:「只不过,她模样生得倒是水灵,性子也有趣得很,多试探几次也无妨。」

20

我匆匆离了假山处,行至人较多的廊亭上时,才松了口气。

宴席已经开始,我本来也没怎么饿,不去吃席也无妨。

我正欲离去,就看见了朝我走来的表兄。

苏则钰眉头轻皱,看似责备,实则关心,嗓音倒也柔和:「方才怎得不见人,现下未去吃饭可是不饿?」

我笑道:「表兄才是不饿罢,怎么现下也未去吃饭?」

苏则钰眉目舒展,道:「你倒是会避重就轻。」

我只得摊开手,老实道:「好吧好吧,舅娘说我也老大不小了,于是喊我去看看有没有能对上眼的公子郎君,然后——」

我话才说到一半,就被表兄打断。

苏则钰道:「小安如今不过二八,此事,不急。

我哭笑不得,表兄明明就是在胡说嘛,妹妹不过十五岁,比我还小呢,都已经嫁人了。

我就怎么不急了?等再过几年熬成老姑娘了,那就真是没人要了。

于是我忍不住噗嗤一笑,道:「哎呀,表兄,你听我说完嘛。其实,我后来寻了一处清净地儿去磕瓜子了。」

苏则钰面色缓和,嘴角不自觉勾起。

顷刻,他道:「顾家小姐顾茗芮方才来了,你与她交好,可同她一起。」

小姑娘来了啊,我喜笑颜开,道:「好啊好啊,那我去寻她了哦,表兄告辞。」

苏则钰轻笑着点头。

我正准备抬脚离开,忽而想起了什么,又笑着问道:「对了表兄,顾大哥可来了?」

苏则钰的笑凝固了一瞬,很快恢复,道:「他公务繁忙,倒是不曾来。」

「这样啊。」我小声呢喃,而后朝表兄告辞:「表兄我先走了喔。」

苏则钰笑道:「嗯,去吧。」

待我走后,苏则钰脸上的笑消失不见,恢复以往的清冷,只是那如波的眼里似有寞落一闪而过。

一日复一日地渐渐过去,天气越发冷了起来,不知不觉间,我们都穿上了棉袄子。

雪落了一夜,整个京城银装素裹,一片素白。

近些天来,朝堂上风云骤变,听闻当朝尚书文榷轱与蛮国商人交易,私贩兵器,被押入大牢。

过几天,又闻文榷轱在牢里喊冤叫屈,打死都不承认自己私贩兵器一事。

大概又是十多日过去,又有风声传来,这次还牵扯到了十多年的安家旧事。

即使我平日很少关注朝廷之事,但也能从表兄与舅舅最近的忙碌与晚归中,明显地感受到这次朝廷发生的事情之大。

如今已然是十二月份,在严寒的冬季里,以往热闹的京城悄然沉寂下来。

或许因为最近朝堂之事弄得人心惶惶,以致大多人不敢外出,怕平白引来祸事,抑或许这雪白的冬天,本就该属于寂静。

寂静下面,埋藏着波涛汹涌。

在大年三十的前一晚,皇宫里传来动静,皇帝下诏,赵启被贬为庶民,文榷轱难逃一死,文家一族,五代不得入朝为官。

诏曰,赫王赫王启胆大包天,有罪在不赦。先,于十年前令土官害边民,使民常苦官剥削,民不聊生。次,私与敌国交易往来,使我朝十余万众中伏死。最其后,赵启野心勃,潜蛰十年,窃欲谋篡。以朕慈仁,念与赵启弟一场,免其死罪,夺爵,贬为庶人。

尚书文榷轱身为人臣,不忠,窃附赵启,助夺位。身为官,不仁,在位不谋其职,与蛮商队私市,私火器。是以,革,判死罪,折日斩。其族五代不得入朝。

诏书的最后,提到了安家。

将军羽不顾死生为朝,为国,为百姓战,以奸佞害,羽与十万士皆死。是朕之过,将功臣之家出草。今,实已得,朕特追封羽为靖安候,辅国大将军,其妻为一品诰命,其子为归德将军。

钦此。

风波逐渐平静,一切事情都有了定局,京城的人似乎都松了口气。

可算能过个安稳年了。

大年三十,长街两旁的房屋檐下挂起了红色灯笼,大门两边是吉利,含祝福之意的春联,有的门上贴着威武的门神,而有的贴的是大写的福字。

街上虽然人少,但也不似先前的寂静,有小贩抗着寒气,在街上吆喝卖着爆竹,春联,红包,还有卖糖葫芦的。

白色的雾霭下,红色的鲜活喜气甚浓。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除夕夜,凌晨,整个京城彻底打破了先前的寂静,变得热闹至极。

烟花划过浓重的夜,在天际绽放,短暂却绚丽。

苏府大院里,我捂着手哈气,看夜空中的灿烂烟花,高兴的咯咯直笑。

过年,真好。

站在一旁的苏则钰,抿嘴轻笑,一直看着我,眼底是化不开的柔色。

待夜空中的烟花淡了下去,我拿起了丫鬟递过来的烟花棒,在空中高兴地挥舞着,笑得肆意。

或许是我的笑感染了表兄,他竟也低低直笑起来,笑得肩膀轻颤。

还不忘嘱咐我小心些,别伤着了。

表兄平时很少笑,我更是从来没有见过他笑得如此这般大方直接。

清冷如他,笑得来比刚刚那夜空中绚丽夺目的烟花还要好看万分。

一时之间,竟有些让我迷了眼。

冰山上的雪,竟也化了么?

我停在原地,笑望着表兄,而后抬脚朝他走去。

苏则钰静静地站在原地,修长挺拔,含笑的眸子,倒映着我的模样,手握烟火,一步一步笑着走向他的模样。

我将手里的烟花棒递给了他,道:「表兄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平时一定要多笑笑,不要总冷着一张脸。」

苏则钰拿起了烟花棒,眼里全是面前的姑娘,脸蛋明明冻地红扑扑的,却丝毫不以为意,只顾玩地尽兴。

面前姑娘的嗓音如溪水般细软,一直从耳畔流进了他的心底。

苏则钰的眸光又软了几分,抬起了另一只只手,轻抚我的发顶,道:「知道了。」

我拂开他的手,开玩笑道:「虽然我已经快十七岁了,但我还想再长高呢。」

虽是玩笑之言,苏则钰却顿了片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缓缓道:「十七了啊。」

而后他看着我的发顶,道:「小念该嫁人了罢。」

我心里咯噔一下,笑容瞬间消失,不可置信地抬眼望着他。

表兄想将我嫁人?

前不久不是还说我不急嫁人吗,怎么现下……

我突然就觉得这天气甚冷,那寒风好像透过我的衣裳,全部灌了进来。

苏则钰见我神色一变,刚准备说的话一下子堵在了嗓子眼。

这话说也不是,咽也不是,就这般堵着,堵的他嗓子发涩。

他看我面色难看,心里也不免有些苦涩起来。

罢了,现下说这些话,或许不大合适。

其实,就在昨日,苏则钰便把自己所想告知了他母亲。

「母亲,我想娶小念为妻。」苏则钰垂眸道。

听到这言语,苏母倒也不惊讶,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哪怕平时再怎么少言寡语,做母亲的,难道还看不出他心里想什么吗?

只是,如今苏则钰能够亲口说出这话,却是让她有些意外的。

苏母道:「可与不可不是我说了算,还得看小念的意愿。」

苏则钰道:「她若不愿,我不会逼她。」

手里的烟花已经燃烧殆尽,顷刻,苏则钰扯了扯嘴角,正欲收回刚刚的话,却见眼前的姑娘,突然就抓住了他的手,颇有些咬牙切齿道:「表兄,你想将我嫁给谁呢,舅舅与舅娘可同意了?」

「你若是厌倦于我,大可不必将我嫁出去,我日后不再出现你面前,不再烦你便是了。」

虽伤心,但我更多的却是生气。

我说完了这一通话就转身欲离去,却猝不及防的被人给拉住了手,而后那人轻轻一扯,将我给扯进他怀里去了。

我挣扎了三秒后,突然就好像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

我的心抑制不住的狂跳,好像要跳出天际,身体也莫名燥热起来,不用想都知道,我的耳根红了个彻底。

刚刚我一定是傻了才没有反应过来。

苏则钰的耳尖也是红的,他现下的心,跳得也有些不平静,虽快,却沉稳。

我的头埋在他怀里,上方是他浅淡却清晰的话语传来:「嫁与我,可愿?」

是的,我现在已经紧张的说不出话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含糊不清道:「表兄可是认真的?」

「我做事素来认真」,而后苏则钰又补充道:「尤其是于你。」

清朗地嗓音刚落,夜空中忽而又有烟火暂放,点点火光缀在黑幕上,夹杂在清冷孤傲地月色之中,为月光染上了红尘。

表兄呀,我喜欢你很久了,能嫁与你,甚是欢喜。

21

自从与表兄互通心意后,我竟也变得矜持起来,至少在他面前,小女儿姿态做得倒是足。

我一直都知晓,表兄若愿待一个人好,那必定是极好,看似不动声色,实则却将人疼爱到骨子里去。

不曾想到,有朝一日,我也能被他如此对待。

想来是寺庙里的月老显了灵。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至。

京城长街上,自下午起,便有商人小贩陆陆续续地在街道两旁摆起了摊位。

阁楼茶馆也开张了,内里无不挂着红灯笼,喜气洋洋。

临至傍晚,街上已是热闹一片,人声鼎沸,络绎不绝。

放烟火,赏花灯,舞狮子,猜灯谜,踩高跷,在街上随处可见,这便是元宵节日,京城里的烟火人间。

我精力充沛,一路上去这处看看那处儿瞧瞧,像是从来没有过过这热闹的节日般。

我还买了两个精巧好看的赤狐面具,一个给了表兄,一个自己带上了。

后来,我觉着,像表兄这般聪明的人,不去猜灯谜可惜了,该将这等才华利用起来。

于是我就拉着他去猜灯谜,表兄真的厉害,别人半天想不出来的谜底,他不过将迷题看了片刻,便有了答案。

惹得旁人很是佩服。

在表兄的助力之下,我拿到了自己想要的花灯,让别的小娘子羡煞不已,都叹我嫁了一位才华横溢的好夫君。

听到夫君二字,我颇有些羞赧,但羞涩归羞涩,我的脸仍旧笑开了花,连声道谢,也祝了她们与其夫百年好合。

后来,我拉着表兄来到了离街不过几百米的河畔处。

将提前准备好的纸条塞入灯中,又闭眼许了愿,才将灯放入河中,让水载着它飘去远方。

我的视线在花灯上,而表兄的一直视线在我身上。

做好这一切后,我将手伸出,欢乐道:「好啦表兄,现下该你带我去玩了。」

苏则钰抿唇一笑,将视线挪到我的手上,而后牵起了我的手。

缓步而行的路上,我开玩笑道:「表兄不要将我弄丢了哦。」

他道:「怎会将你弄丢呢?」

我道:「好,我一定跟紧表兄。」

又行至人来人往的街上,表兄问我可想吃糖葫芦。

我小鸡啄米般地点头,还不忘回答道:「想。」

我这模样惹得表兄笑意连连。

只是现下这时辰,人竟然比先前多了两倍不止。

于是表兄便将我安置在一家环境甚好的茶馆里,他自己一个人给我买糖葫芦去了。

还把肖堰留在了我这处儿,不忘叮嘱他看护好我。

我坐在凳子上,倒了一杯热茶暖了暖身子,随后颇有些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

肖堰是个话痨,一会儿和我说说京城哪儿处的铺子又出了新的糕点,一会儿说说京城哪家的少爷骑马摔断了腿。

其实我是不大爱听这些的,但有人说说话也总比无聊的好,于是我听的倒也认真,偶尔还回应两句。

天色本就已晚,街上人来人往,热闹至极,灯火乱人眼,苏则钰终于穿过人群,买了两串糖葫芦。

但人群中突然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到他的耳畔。

苏则钰一顿,下意识去寻那声音的源头。

只是那余音也被喧闹掩了去。

苏则钰收回视线,正欲离开这儿处人多纷杂的地儿,那熟悉的声音忽而更大,还带着痛苦。

前方的一处儿糕点铺前,一位怀着胎的娇柔妇人有些痛苦的弓着腰身,一只手抚在肚子上,另一只手紧紧抓着身旁丫鬟的手臂。

「唔,好痛。」

小雁很是着急,都快急哭了:「吴隐怎么还没有把将军喊来,真是的,将军不过去买个花灯,怎么这么慢。夫人,你别急,将军马上就来了。」

「阿宜。」

苏则钰穿过人群,疾步朝糕点铺走去。

小雁循声望去,看到苏则钰后激动万分,道:「夫人,是苏大人!」

沈思宜脸色发白,有些诧异地看了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苏则钰,声音有些颤:「表兄,我肚子好痛。」

苏则钰脸色亦难看,二话不说地将沈思宜小心抱起,道:「别怕,有我在。」

随后立马朝小雁道:「回林府通知,良善医馆处。」

很快糕点铺前就没了原先在此处的几人,只有两串掉落在地上的,被摔碎的糖葫芦。

我等了大约快一个时辰,都还未见表兄来。

心下不免有些担忧,表兄不会死遇见什么危险了罢?

这个念头一出来,我突然就有些坐不住了,有些不安地朝肖堰道:「这么久了都还未见表兄来,我们去寻寻他。」

肖堰半点没有着急,还从桌子上捻了几颗花生米塞进嘴里,道:「小姐,你就放心好了,少爷能有什么事,不过是人太多了,被拌住了脚而已。」

我蹙眉,站起来道:「不行,我现下心有不安,我要去寻他。」

肖堰站起来,把我按了下去,语气轻松道:「行行行,我去寻,你就在这儿处等着吧,我一定完完整整把少爷给带到你面前。」

走之前还不忘抓了一把花生米。

肖堰走到半道,便从远处看到了苏则钰急匆匆的身影。

赶快把手里剩下的花生塞进嘴里之后,肖堰急急忙忙地朝苏则钰那里跑去。

看到苏则钰怀里皱缩着的人,肖堰瞬间也着急紧张起来,道「少爷,出什么事儿了。」

苏则钰未停下匆匆的脚步,只赶紧道:「快,你赶快通知良善医馆做好接生的准备。」

肖堰紧张的不得了,道:「是。」

话一说完,就立马朝前面的良善医馆处跑去。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已至夜半,外头的喧闹声少了很多,人也少了很多。

我现下更焦急了,怎么连肖堰也迟迟不回来。

不会他们真的遇到什么危险了罢?

我赶紧离开了茶馆,赶回苏府。

只是,半路,我被人偷袭了,晕过去的那一瞬,我心里骂道,好家伙,现在轮到我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昏昏沉沉地醒来。

我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眼睛好像被布条给蒙上了。

令堂的,后脑勺现在还发痛,真想把偷袭我的那人给套上麻袋揍一顿。

呃,虽然现在这情况好像是反过来的。

我的手脚都被人给绑上了,嘴也被塞了布团。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难受的。

最要命的是,我饿了。

忽而,有开门的声响传来,随后是一道有些嘶哑的声音响起。

「沈小姐,好久不见。」

22

门从外面被打开,文成珺缓步走了进来。

听见声响,我半点未动,假装自己还未醒来,只是听着那愈发靠近的脚步声,我的心有些紧张地跳动着。

脚步声没了,可说话的嗓音却在我耳边响了起来。

「沈小姐,你倒是沉得住气。」

温热的气息洒在我的耳畔,我在心里嚎叫,大兄弟,你靠的太近了啊喂!

文成珺忽然拿走了我嘴里的布团,捏住了我的下巴,缓声道:「沈小姐,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发抖。」

喵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现在我也装不下去了,直接了当道:「那个啥,你能不能先松手,下巴有点痛了。」

「嗤」,文成珺突然就笑了,只是笑得有些讽刺:「沈小姐这是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吗?」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这才故意和你扯这些有的没的来转移你注意力。

谁知道你会不会突然发疯虐我一顿。

于是我呵呵一笑:「怎么会呢?如今你为刀俎,我为鱼肉,还不是任你宰割。」

文成珺嗤笑:「看来脑子还没坏。」而后松开了手。

你脑子才坏了呢。

我虽然眼睛被蒙上了,看不见文成珺,但也能知道,如今的他,和从前大不相同了。

他嗓音冷漠,说话也比以往更加沉稳,从一个流连花丛间的贵公子变成了心思深沉之人。

看来他父亲的死,以及文家的没落,对他的打击很大。

文成珺站起身子,朝着窗子走去,望着快要入夜的天色,语气玩味道:「沈小姐,看来你的好表兄并不在意你呢。」

所以,你这是把我当做诱饵了吗?

「他将你的身世保护的倒是很好,竟然半点线索都查不到,也是,要是你的身世暴露了,他们苏家怕是也不死也得脱层皮!」

文成珺说到后头,竟有些咬牙切齿。

这种时候,我需要保持沉默,不能往刀口子上撞。

「就算我文成珺没有将苏家搞垮的能力,但苏家父子,必有一死。」

说着说着,他竟还有些癫狂了起来,发了疯似的笑着,最后还走到我面前问我:「你说是不是,沈小姐?」

我完全配合他,点头道:「是是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其实我现下有些渴也有些饿,但却实在是不敢触他霉头,只好几次欲言又止。

等到文成珺止了笑后,欲离去之时,我才忙道:「那个,可不可以给我一些水和吃的。谢谢,谢谢啊。」

文成珺未答我,就这样直接离去了。

预料之中,我作为人质,他没将我五花大绑揍一顿泄愤都是很不错的了。

但想必他也真不会傻到让我渴死饿死罢。

果然,在他离去后不久,便有一个人来喂我吃食。

我本想从这人旁敲侧击地打听一番,却发现他是个哑巴。

无奈之下,我只得放弃这个想法了。

过了不知道多少时日,我觉得被绑着的眼睛都快瞎了。

我唯一能用的就是我的耳朵,只得靠听来试想自己的所处之地。

所处之地极静,只偶尔能听见几声鸟叫和狼嚎。

必然不是在京城,估摸着是在某处深山老林里。

我都不知道过了多久日,才终于从门外听见了文成珺的声音。

只是,这次好像不止他一个人。

「虎兄,这个女子姿色极好,是我专门花了一番心思为你寻的。」

被叫做虎兄的男人五大三粗,长着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他便是黄猛山头的土匪头子,虎大刀。

他后头的瘦小男子瞧着贼眉鼠眼,头上带着狐皮做的绒帽。

这瘦小男子有几分机灵,道:「大哥,莫要上这小子的当,这女人来历不明,说不定是某个权贵之女。」

文成珺笑道:「黄三兄弟说笑了,这女子不过就是一歌女,哪有什么大背景。」

随后文成珺看向虎大刀,笑道:「再说了,以如今虎兄的势力,难道还怕朝廷那群酒囊饭袋不成?」

这话倒是顺了虎大刀的耳,他不屑道:「这么多年了,朝廷还不是没能将我们如何。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而后他看向文成珺,眼里依然颇有几分不屑:「要不是看在你老子的份上,你以为就凭你,能将老子叫来。不过是个娘们儿罢了,下次直接遣人送上山去,不要再喊老子下来了。」

文成珺忙道:「自然。」

后头他们便进来了,打量了我不知多久,便有人将我一下子抗在了他肩上,还拍了拍我屁股,粗鲁道:「这娘们儿确实不错。」

我现在心里有很多马匹奔腾而过,踏得我心很不安宁,但我的思绪却是清明的。

文成珺和山匪合作了,所以现在他将我送给了山匪?

真是该死。

我知道自己接下来十分危险,但是我如今体力尚有些虚弱,难以逃脱。

心忽而有些下坠,自救不成,只求表兄能早点找到我。

我想回家了。

……

来到山寨后,我被关在屋子里养了三四天。

屋子里很利落干净,半点尖锐危险物品都没有。

这几天里,我都没见到过那个山匪头子,估计是和文成珺做什么交易去了,没空管我。

夜幕来临,待在屋子里的我,有些慌慌不安,因为我的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惹得我现在无端焦虑害怕。

果然,外头突然有了动静,是山匪头子来了。

我的心惶恐不安地突突直跳,本能地想躲,想藏,想逃。

可是我好像躲不了,藏不住,逃不掉了。

门被打开,一位面目狰狞的男人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外面的人关上了门,虎大刀看到被养得红润些了的我,忍不住一笑,道:「你这妞子真俊,今晚伺候好大爷我,让你当压寨夫人。」

他说着便开始边脱衣裳边朝我走来,我觉得他每靠近我的一步,都仿佛是夺命之步。

我的手在发抖,紧紧扣住桌角,我无处可逃了。

我发白的嘴唇微微蠕动,发不出任何声音。

指甲嵌进木桌,明知这种时刻应当冷静,可我仍紧张害怕地不像话。

在劫难逃,唯有一死。

而后我心一横,突然朝一旁的墙撞去,但是虎大刀很快的将我拦住,道:「想死,伺候好老子再说。」

虎大刀环住我的腰,将我抱到了床上,我拼命挣扎,大声咆哮:「我劝你不要乱来啊,我有花柳病,啊,那可是花柳病。」

可是他那两个大耳朵像摆设似的,根本听不见,只一个劲儿地扒我衣裳。

他将头埋到我脖颈处,这一刻,我不知道自己抱着怎样的勇气,蓄起了全身的力气,将他一只耳朵给咬了下来。

他猛然起身,痛苦大吼:「啊,老子要杀了你这个贱婆娘。」

他一只手捂住耳朵,一只手狠狠给了我两拳。

我被打得很痛,想着该是惨不忍睹。

鼻子被打歪了,牙齿也被打掉了一颗,血一直流,流的我满脸都是。

可是我却想笑,想大笑出来,只是我不能,因为我现在感觉自己的脸轻轻一扯都很疼。

但这仍不妨碍我在心里骂他狗东西。

外面的人听到动静,赶紧推门而入,看到这一幕,都吓了一跳,然后赶紧将虎大刀给簇拥着去包扎耳朵。

后来,我被扔进了一个阴暗潮湿的地牢里。

他们将我绑着装进了一个麻袋里,踢来踢去,我多次被撞到墙上,脑袋都磕出血。

靠,真疼。

血流进了我的眼睛里,又涩又痛。

我的眼泪混着血流了出来,划过我整张脸,看着十分渗人。

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的,我只知道自己全身都痛,好像要死了一样。

此后的每一天,我都是这般度过的。

每一分每一秒对我来说都是煎熬,简直……生不如死。

后来不知哪天,虎大刀突然来了,他明明恨毒了我,可偏偏要留我一条贱命,变着花样折磨我。

他说要将我赏给他手下的弟兄,让他们好好疼我。

谁叫我敬酒不吃吃罚酒。

真是晦气。

我如今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他手下的弟兄应该也下不了手吧。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我只知道这一切痛苦才刚刚开始,后面等着我的,可能比今晚还要可怕。

这群该死的家伙,等我出去后,一定要把他们抽筋扒皮,剁碎了喂狗……然后再……

但我还没想完,就昏死了过去。

在昏过去的一瞬间,我扯了扯嘴角,可恶,还得加个前提,那就是我得有命出去再说。

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迎接我的不是光明,仍是一片漆黑。

我的大腿上和手腕上有什么东西缠绕着,忽而紧忽而松。

耳边全是「嘶」的声音,我知道那是什么,那是蛇。

蛇爬上了我的脖子和我的脸上,冰冷的鳞片贴在我尚还温热的肌肤上,那触感令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我浑身无力地躺在地上,只能闭着眼睛强迫自己不要害怕,那只是麻绳而已,麻绳……

令堂的,心里暗示无效,我终究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本想嚎啕大哭一番,可是没有那力气,只得小声抽泣。

从小到大,我都怕极了蛇,更谈何如今它们爬上了我的身体。

蛇吐着信子环在我的脖子上,我多次想着,我会不会被它勒死。

那浓重恶心的腥味窜了入我的鼻子里,但我更怕的还是那凉凉的触感。

我哭地越发凶了,只觉得眼泪快要干涸了。

心里突然就有些怨了,有些恨了,怨他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丢下,为什么让我等他那么久。

恨他又食言了。

他明明说过的,不会把我弄丢,会好好保护我的,他这个可恶的骗子……

表兄,你为什么还不来……还不来接我回家。

我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

苏则钰一袭黑衣束身,宽肩窄腰,骑在马匹上,手拿弓箭,黑发高高束起,麒麟花纹靴子显得他整个人冷酷无情。

他背后是数不清的士兵,一股威压感直扑整个山寨。

山寨灯火通明,虎大刀与文成珺等人站在山寨大门的高台上,看着下方整齐划一的军队,心里隐约有些不安。

文成珺心里不可置信地想道,苏则钰竟然调动了护卫军,皇上何时这般重用苏家!

虎大刀压下了心里的不安,随即而来的是满心的怒火:「他奶奶的,朝廷终于坐不住了,竟然连军队都派来了!」

而后他啐了一口,骂骂咧咧道:「就算来的是上阵杀敌的士兵,老子也不怕,老子也是杀个人见过血的人!」

骑在马匹上的苏则钰抬眸望向远处的灯火,道:「整个山寨都包围起来了,那便准备动手罢。」

旋即他从后背取下三只箭,举起弓,瞄准了前方高台处的人。

咻的一声,三只箭齐头并进,划过黑夜。

士兵们忽而大喊:「冲啊。」

而后全部朝山寨攻去。

文成珺看着面前忽然而来的弓箭,瞳孔放大,无功夫的他躲闪不及,硬生生地受了一箭。

虎大刀躲了过去,骂了声娘道:「给老子打,使劲打!」

整个山寨一片骚乱,火光纷飞,兵器刀刃声不断。

一阵急急忙忙地脚步声传入我的耳畔,随后便是牢门被打开的声音。

黄三吩咐人抓起我:「把这娘儿们给我带出去,快。」

我半死不活地任由他们带走,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无力再想,现在我心里难起波澜。

黄三带着我朝山寨大门那里走到一半,就有人急匆匆赶来道:「二当家赶紧逃啊,老大已经死了,咱们赶紧从后山处逃。」

黄三一听,赶紧调转方向,带着手下朝后山跑去。

我仍被他们当做人质带在身旁。

他们对这山熟悉得很,几番便躲开了护卫军,从以前挖好的山洞跑了出去,朝深山处逃去。

我跟着他们一路颠簸,身体难以承受,痛疼不堪。

黄三怕我还没有起到作用就死掉了,于是喊人不知道给我喂了什么东西。

竟然让我身体的疼痛减轻,身体也有了力气。

这东西,该不会是神丹妙药吧,我又有力气在心里直呼牛逼。

跟着他们颠沛流离了大概七八天,我一直在想着法子跳掉,可是我发现他们好像丝毫不担心我跳掉似的。

就好像,我不会离开他们,不,是不能离开他们。

我后来发现,只要我离他们越远,我身体就会越虚弱,就好像之前那样。

准确地说,是我离那个喂我药的人越远,身体就会越虚。

我这是被下蛊了吧,我不由得在心里苦笑。

明知逃不掉,可我还是忍不住想逃。

趁着他们对我放松警惕,入夜时,我遁入黑暗,悄悄地逃走了。

这一路上,除了无尽黑夜包裹着我,便是缥缈月光笼罩着我。

我整个人溶在夜色与月色之间,嘴唇发白,脸色也很淡淡,淡得好似不在人世。

黑夜殆尽,浅黄的日光在薄雾中散开,我的步子越来越慢,脚步也越发不真切。

身体的痛楚也愈发清晰,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

我听到潺潺流水的声音了,想必是前方有条河流,我现在很渴,想要喝水。

我朝水声传来的方向走去,明明很近的路程,可我却走了很久。

一步一步,皆是煎熬。

入眼的不是我想象中的小溪,而是一条大河。

看来我的耳朵和眼睛都不大好使了,我在心里淡然想道。

小心翼翼地走到河边,我正准备缓缓蹲下,忽而听到后方传来声响。

我吓得心骤然一缩,他们这么快就寻来了吗?

一个声音大喊:「大人,这里有人。」

我并没听清楚那人在说什么,只害怕地想道,我不想被他们抓回去了。

士可杀不可辱。

比起被他们折磨,我宁愿自己在河底深处永远沉睡。

我眼睛一闭,向后一倒,扑通一声,便被河水吞没了去。

顾珩琤听到声音,便朝这处走来。

但他看到的,却是他心心念念寻找的人跳了河。

「小念。」

顾珩琤朝河流处跑去,二话不说便也跳了下去。

河水并不急,而是缓缓流动,倘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静止的。

我一点一点往下沉,半睁的眼睛好像看到了一个人朝我这里游来。

就像我十岁那年,也是有个人为了救我,奋不顾身地跳入河流。

逆着光,像神明一样,只为我而来。

……

京城外的一处儿宅院里,顾珩琤与一位白胡子老者站在梧桐树下交谈着。

老者劝道:「珩琤啊,这种蛊可不是说着玩的,你真的要以自身为引,替那丫头解蛊?」

「师傅,我不能看着她死。」

老者叹息:「罢了罢了,你决定好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顾珩琤行礼:「那就劳烦师傅了。」

老者摇头走后,一直出了视线之外,顾珩琤才抬脚朝一旁的屋子走去。

他缓缓推门而入,守在床边的春娘唤道:「大人。」

顾珩琤道:「让我来罢。」

春娘觉得有些不妥,但还是将手里的帕子递了过去。

顾珩琤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人,心口隐隐有些发疼。

他对不住她,没有保护好她。

顾珩琤轻轻地替昏迷中的我擦拭着脸上的伤口。

极尽温柔。

……

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绝望,窒息的感觉突然袭遍我的全身。

我亦不知道该怎么办,明明想要逃离,却发现自己置身于黑暗之中,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不知道该如何逃。

大脑一片空白,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除了害怕,便是绝望。

这一刻,我无法自救,只能……只能奢求神灵,来救救我,将我拉出黑暗的底渊。

可我等啊等,等了很久,都没能等到我的神灵。

但若是我就这般死了,我……心有不甘。

自救罢,我从心底告诉自己,反反复复地告诉自己。

于是我使出浑身解数,拼命地奔跑,不能停下,千万不能。

终于,我看到了一束亮光,从很遥远的天边落到我的脚底。

这是希望罢。

我快要透支的身体,在这一瞬间,好像又灌满了力量。

与此同时,也好像有一道呼唤我的声音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小念,赶紧醒来罢。」

从模糊到清晰,一直传到我的耳畔。

「唔」,我缓缓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一张如玉面庞,入耳的是一道温润的嗓音。

「小念,你醒了。」

顾珩琤有些苍白的面上突然就好似恢复了血色,微微颤抖的嗓音带上了些许小心翼翼。

生怕吓到刚醒过来的人儿。

我想抬手揉揉发胀的眼睛,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力抬手。

顾珩琤注意到了我的不适,小心地将骨节分明的手放到我的太阳穴,温柔地揉着。

他的手法极好,有些肿痛的眼睛也渐渐舒适起来。

我的思绪逐渐清明,这是顾大哥!

我终于,终于……我的眼泪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我蠕动嘴唇,试探性的喊了一声:「顾大哥?」

我忽而有些害怕这只是一个梦,梦醒过后我又是在那群人手里继续受折磨。

顾珩琤抬手为我拭去泪水,柔声道:「小念莫要再害怕了,我在这儿呢。」

「呜呜,顾大哥,真的是你。」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放声哭了出来。

此后,顾大哥一直照顾着我,喂我吃饭,亦喂我吃药。

每个早晨我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他,每晚入睡前的最后一眼看到的人也是他。

他就好像寸步不离地守在我身边一样,不离开我半步。

只是倘若我够细心地话,便会发现,顾大哥脸色比之前的白了很多,那唇色亦是如此。

后来两个多月过去,外头有动静响起。

正在喂我吃药的顾大哥恍若未闻,继续一勺一勺地喂我吃药。

我问了一句:「顾大哥不去看看吗?」

顾大哥轻笑道:「不用去看,我知道大门外是谁来了。」

我调侃道:「是谁这么招人讨厌啊,竟然让咱们这么温润有礼的顾大哥都不待见。」

顾珩琤嘴角上扬,道:「当初可是小念亲口说的,不想见那人。」

我微微顿住,原来是表兄,而后我笑道:「我现在还的确不想见他,顾大哥让他走吧。」

顾珩琤笑道:「好。」

大门外,肖堰一直在放声大吼:「小姐,见我们一面吧,我知道错了。小姐!」

大门被打开,顾珩琤缓步走了出来,望着前面的苏则钰,笑道:「你的人就是这般地无教养,在别人宅前大吼大叫?」

肖堰不服气道:「诶顾大人你说谁没……」

「肖堰。」苏则钰打断了他。

肖堰撇撇嘴,看了一眼面色冷然的苏则钰一眼,不情愿道「是。」

苏则钰从始至终周身都萦绕着冷清之气,他抬眼看向顾珩琤,道:「她人呢?」

顾珩琤答非所问:「你找我要她快两个多月了,我这处这么隐蔽,没想到还是被你找到了。」

苏则钰面色清冷,道:「我要见她。」

顾珩琤温润笑道:「她说过,不想见你。」

苏则钰脸色有些难看,道:「除非亲耳听到她说,不然我不会相信的。」

顾珩琤敛去了笑,道:「你心里明明比谁都清楚,她不想见你。」

苏则钰不愿承认的事忽然被挑明,他顿时有些难堪,但更多的是心脏处传来隐隐的痛处,令他难受。

苏则钰抿唇不语,手紧紧握住,小念不愿见他。

顾珩琤也未在多言,只看了苏则钰一眼便进去了,末时小厮关上了宅邸大门。

苏则钰的嘴唇有些惨白,肖堰看到后吓了一跳,忙不丁道:「少爷咱们回去吧,你的伤还……」

苏则钰抬手止了他的话,只静默地望向前面的大门。

只有他知道,平静的外表下,是疼痛不堪的心。

那晚,虎大刀临死前,粲然笑道:「哈哈哈那妞子早就半死不活,人模鬼样了,想必现在已经疯了吧哈哈哈,她的滋味可是好的很,我手下的弟兄一个一个都喜欢的紧,你要是……」

「闭嘴」,苏则钰狠声道。

他眼里蓄着无尽寒冰,毫不留情地一剑砍下虎大刀的头颅。

苏则钰搜遍了整个山寨都没有到找她。

最后,他在山寨的一间地牢里,找到了早已碎成几瓣的佩玉。

这是他在她及笄那年赠予她的,原来,她竟不知何时,一直带在了身边,半点不离身……

苏则钰的心脏揪成一团,好像被人给狠狠地攥住,难受至极。

他不自觉地红了眼眶,握紧手里的碎玉,仿佛感受不到痛,任尖锐碎片刺进掌心。

心中的疼痛早就蔓延到了四肢百骸,哪里还感受得到手心这点微不足道的疼。

……

又过了一月,我的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虽然不能像之前那样活蹦乱跳,但至少不用每天都躺在床上了。

下地走走还是没问题的。

可是不知为何,顾大哥的好像生了病,脸色白得像张纸,满是病态之色。

我担心又心疼,好好的人怎么就这样了,会不会是顾大哥照顾我太辛苦了。

我向顾大哥问明原因,他每次都只是笑笑说,着凉了,休息几天就好,不碍事。

后来我坚持不要顾大哥照顾我,可是他还是很执着地守在我身边。

可明明看起来,他更像病人。

直到今夜里,我闭上眼睛入睡没多久,顾大哥忽而便咳嗽起来。

顾珩琤自己也是一惊,害怕扰了我睡觉,赶紧用帕子捂了口鼻出去了。

他扶在外面的柱子上咳了许久,连我何时去到的他身后他都浑然不知。

我不是傻的,顾大哥既然不会告诉我实情,但我不会死缠烂打问春娘吗?

以已为引,替我解蛊。

顾大哥知不知道,他这一辈子,都可能是这幅羸弱的身子骨了。

我的命都是他给的,我何德何能,能让这般如玉无双的人为我做这些。

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而后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最近的眼泪很多,动不动就爱哭鼻子。

顾珩琤停止了咳嗽,过了好一会儿才顺好气。

转过身来,看见哭地泪眼婆娑的我,不禁吓了一跳,赶紧替我擦拭,还轻轻问道:「小念哭什么?是我的不适,扰你睡觉了。」

我一下子哭出了声,直接抱住了他,哭兮兮道:「哇,顾大哥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突然的怀抱让顾珩琤顿了半响,而后他垂眸,一只手将我环住,一只手放在我的后脑勺轻轻抚慰。

他未答,真无声胜有声,这让我哭的更凶了。

我把头埋在他怀里,一个劲儿的哭,像是怎么也哭不够。

顾大哥真是傻,怎么可以将我看得比他自己还重要呢。

明明我就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哪里值得让他这般似九天神君的人青睐。

沈念安呐沈念安,千万莫要负了顾大哥。

后来,角色互换,变成了每天我坚持要照顾他,一刻不离地守在他身边。

一勺一勺地喂他吃药,就像他之前对我那般细心与温柔。

但是我们都心知肚明,他的身子,以后可能都会是这副病态之色了。

半月后,舅娘与妹妹来了,当然,紧随其后的还有……表兄。

顾大哥身体抱恙,倒不是很方便见客,再者顾大哥觉得到时候定是一番煽情的场景,他这个外人倒更不适合在场了。

在前厅里,舅娘与妹妹一见到我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我的眼眶也泛红,但还是笑着安慰她们,表现出自己跟个没事人一样。

自始至终,我都没有看苏则钰一眼。

舅娘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道:「念安,我们是来接你回去的,顾家的恩情我们苏家不会忘记,改天我与你舅舅定登门拜访。」

我闻言一笑,平静道:「舅娘,我如今这幅模样怎么还敢回京城啊。」

京城的风言风语,可不是我能承受地起的。

闻言,苏则钰钻心一痛,就好似有无数食蚁啃噬着他的心脏,密密麻麻,难以承受。

他的如炬目光一直都在我的身上,从头到尾,都未移动半分。

苏则钰觉得,忽然之间,我好像离他很远很远了。

如今被他所注视着,我没有什么感觉了,没有心跳加速,没有红了脸颊。

更没有……心动的感觉。

妹妹泪眼朦胧,道:「姐姐,跟我们回去吧,你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怎么适合……」

「我知道」,我打断了她的话语,道:「妹妹,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我并未看妹妹,而是站起来,在舅娘面前跪了下去,磕头行礼。

我这举动把他们都吓了一跳,妹妹和舅娘赶紧扶我起来,可我不为所动。

磕了两个响头后,我双手交叠,一字一句道:「舅娘,如今我这条命是顾大哥给的,此等恩情,我这一辈子可能都还不完。我心意已决,此后一生,当牛做马来报答顾大哥。」

我再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道:「舅娘,这些年来,多谢你与舅舅的养育之恩,这等大恩大德,念安只能下辈子来报了。」

舅娘心疼不已,道:「你这孩子,说的这是什么话呢!哪里需要你来报答我们,是我们对不起你。你这孩子,真是的,快快起来。」

后来任凭舅娘与妹妹怎么说,我都只是笑着摇摇头。

下午申时,他们走了。

我在大门前目送着他们离去,一直到落日余晖打到大地上。

我望着那余晖许久,那不太刺眼的微光照耀在我的脸上,我便半眯着眼瞧那太阳落下天际。

忽而,有马匹声响起。

我的目光便从落日移到了前方,只见在最后的落日光辉中,有一人驾马奔腾而来,由远及近。

我看清了来人,想也不想便扭头欲离去。

只是当我还未踏进大门时便被人从后拥住了。

我的内心毫无波澜,亦懒得挣扎,只平淡道:「苏表兄,你这是做何?」

苏则钰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人拥着,明明想用力抱着,却又害怕弄疼我。

他见我如此平静,心又一抽一抽地疼了起来,极尽煎熬。

他更宁愿我打他骂他怨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平静,平静地让他害怕。

过了好一会儿,苏则钰才哑着嗓子道:「念安,跟我回家。」

回家?

我好笑道:「我觉得我今日已经说地很明白了,顾大哥是我的恩人,我将会用余生报答他,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苏则钰道:「你欠他的恩情我来替你还」,而后他将我拥得紧了些,「念安,我们回家罢。」

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又哭又笑道:「表兄啊,其实三个月前,我一直都在等你接我回家,无时无刻不念你,盼你。可是我等了许久许久,你都没有来,我都要坚持不下去了。」

苏则钰见我情绪忽而激动,害怕地将我调转身子,手忙脚乱地擦拭着我脸上的泪珠。

我道:「我从来都没有被你坚定地选择过,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都没有过。」

苏则钰红了眼眶,哑着嗓子艰难解释道:「不是的,念安,我……」

看吧,他什么都说不出。

我粲然一笑,道:「表兄,从小到大,你都没有真正在乎过我的感受,因为我根本就没有走进过你的内心。你根本就不喜欢我,全部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苏则钰有些慌了,他很想辩解,可张开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吐出几个字:「念安……对不起……」

我用力挣开他的怀抱,看着他冷冷道:「苏则钰,你根本就不配得到我的喜欢。」

苏则钰过来拉我,却被我无情甩掉,我冷言冷语道:「你以为我留在顾大哥身边仅仅是因为报恩吗?」

闻言,苏则钰脸色一白,艰难道:「你……」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嘴唇也忽而变得惨白,他微微张嘴,道:「别说了,求你。」

我偏要说,还要凑近了说:「因为……我喜欢他呀。」

苏则钰的脸色仿佛又白了几分,不敢相信地摇头,道:「念安,你一定是为了气我才这么说的罢?」

他说这话自己连都不相信,也不知道是在说服谁。

我好笑道:「表兄啊,我对你既无了感情,何必故意说这话气你?」

我看向他的眼睛,放慢了语气,道:「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骗你。」

砰,这话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在苏则钰头顶炸响,他忽然觉得有一刻的眩晕。

是啊,他怎么会不知道,念安对他从来都不说假话,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但他就是不愿相信,钻心般的痛疼突然就令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不愿再和苏则钰多说什么,只淡淡地忘了他一眼便毫不留情地转身进了门。

大门关掉了,把他隔绝在外。

太阳完全下了山,如今笼罩在他身边的是寒凉的黑夜。

苏则钰把手用力地放在心口前,他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心真的可以痛到这个这般地步。

生不如死,煎熬至极。

23

苏则钰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苏府的。

回府后,他并没有去自己的院子,而是黯然神伤的来到了我曾经居住的院落。

夜晚寂静,院门儿被打开的吱嘎声显得格外刺耳。

踏入院门儿后,苏则钰突然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来这院子。

他之前好像真的……不怎么在意她……十年来,沈念安对于他,可有可无。

苏则钰的心又隐隐作痛起来,他原来对她如此凉薄。

他是从什么时候才开始注意到她的呢,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月亮隐入云层,大片云朵将月光遮了去。

苏则钰明明很清楚不能再往前走了,可他的脚好像不听指挥,将他带到了房门前。

他将手放在门上,踌躇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推开了房门。

他承认他自己当下的做法很无耻,但他就是想再多靠近念安一些,不管以何种方式。

摇曳的烛火照亮了整间屋子。

苏则钰拿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他的眼眶酸涩,众多痛苦情绪交织在一起,万分难受。

——今日心情甚好,因为表兄肯教我习了,看吧,我就说表兄只是看着冷漠而已,其实他人可好了。

——今日有些难过,表兄将我为他雕刻的小猫咪弄丢了……没关系,我原谅他啦,表兄肯定不是故意的,我还是很喜欢他。

——今天又多喜欢表兄了一点。

——今日很难过……表兄带妹妹去城外道观,又把我给落下了。

苏觉得自己像个无耻的偷窥者。

可他就是忍不住想要继续看下去,如同吸毒上了瘾一般,迫切需要解药。

——表兄,其实不止妹妹喜欢吃糖葫芦,念安也很喜欢吃糖葫芦的。

——今日表兄训了我,但我其实内心有点点高兴,因为总比他对我冷冷淡淡,不搭不理来的好。

——难过,我央求了表兄许久,他都不答应为我写一副子衿……

苏则钰觉得他大抵是有些魔怔了,他每一张都看得极其认真,一个字都不曾错过。

这一千多张的信纸里,每一张都是关于他的。

蜡烛将要燃尽,房间也变得有些昏暗。

苏则钰看完了这些信纸,又哭又笑。

原来,他的念安早就喜欢他了,站在原地等了他许久。

他当初是如何凉薄成那般模样,竟是一点儿也未曾发觉她的心意。

可见他对她的忽略程度有多深。

苏则钰现在努力回想他的过去,发现他记忆里,关于念安的事竟是少得可怜。

苏则钰忍不住哭笑了起来,一边摇头一边抬手捶头。

真是可笑,念安的过去全部是关于他的,而他……

他多次失信于她,甚至还害地她遭遇了生不如死的折磨。

他如今还有什么资格想要她回来呢。

当初小姑娘的一颦一笑在他脑子里一点点淡去,任凭他怎么回想,都只有如今她客气疏离的语气。

她忽然就长大了,不再笑意连连,没心没肺,而是如水一般平静。

他好像真的……将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小姑娘弄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蜡烛燃尽,微弱的火光也熄灭了去。

自那日过后,苏则钰就生了病。

整日脸色苍白,咳嗽不断,大夫说是不小心染了风寒,调理几日便好。

可知子莫若母,舅娘知道事情哪有大夫说地这么简单。

她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气他没出息,竟为情所困,一点儿也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无法,舅娘只好日日都去京城外的宅院央求我回来。

对于舅娘的这番举动,我哪怕心里有些难受,却也依然未曾打算回去。

可顾大哥兴许是注意到了,便在一日傍晚,开口对我说道:「小念回去罢。」

听到这话,我先是一愣,多少有些不可置信,也有点难受,顾大哥这是在赶我走?

于是我可怜兮兮道:「顾大哥是不是烦我了?」

顾珩琤看着我一脸委屈和伤心的模样,颇有些哭笑不得。

他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见我道:「顾大哥不要赶我走,其实我很好养活的,也不会白吃白喝,占你便宜,我会做的事情可多了。」

顾珩琤好笑地弹了弹我额头,道:「你这是想到哪儿去了?」

我只一脸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顾珩琤却是眼里含笑道:「我不想小念无名无分地待在我身边。」

我有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他等待后文。

顾大哥的耳尖忽然间红了,盯着我的眼睛,认真道:「你回苏府后,我不日便来提亲,订好时日,娶你。」

虽然这些时日以来,我与顾大哥彼此都能察觉到对方的心意,可忽而这般赤裸裸地说出来,我还是忍不住脸红心跳。

于是我有些害羞地点点头。

时隔多月,再次回到苏府,恍若隔世,有些熟悉,但更多的却是陌生。

一草一木,都不是我离开时的模样了,可分明还是那些草木。

毫不意外地,我遇上了一个人。

在我院门儿前, 苏则钰抿唇望着我,那目光夹杂着许多我看不明白的情绪。

当然,我亦不想明白。

我不像从前回府一般, 见到他后便欢欢喜喜地喊表兄。

我就像未曾看见他一般,直接掠过他身边,往里走去。

可我还未踏进院门,便被他拉住了手腕。

我不明所以地看他,略微皱眉。

苏则钰看着我皱起的眉头,心里一痛, 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却无从说起, 最后, 只得由着我将手一点点抽离, 而后进院关掉院门。

苏则钰本想说, 念安,你若想去城外道观, 今日我便可以带你去,还有糖葫芦, 这次我一定买给你吃,对了,『子衿』也为你写好了,以后我一定满心满眼都是你……

如今已是六月份, 顾珩琤挑了个黄道吉日便来苏府提亲。

他笑意连连,我亦满心欢喜。

六月定亲, 九月成亲。

在这三个月里,我总算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于是我按捺不住自己,借着顾茗芮之名, 在他下朝之后溜出府去找他。

在我每每回来之时,苏则钰都会在苏府门前等我回家。

一开始我还有些不习惯,每次看见他时,笑得灿烂的脸都会恢复平淡。

但后来我觉着关于他的一切我早已无所谓了, 不必刻意为难自己。

于是我只当没看见他, 也没有再刻意掩藏自己的满心欢喜。

九月是伴随着一场小小的秋雨而来的,亦是在我满满的期待中到来的。

成亲那日,天气晴和,我头戴金色凤冠, 身穿大红嫁衣,手持金丝银边团扇。

顾大哥一袭红色喜服骑在马匹上,温润如玉,芝兰玉树,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看。

傍晚,洞房里, 顾大哥掀开了我的盖头,捧起我的脸吻了几瞬。

他耳尖绯红, 满眼深情道:「小念, 我顾珩琤此后一生, 有你一人足矣。」

听到顾大哥如此真挚深情的话语,我心里说不出的感动。

顾大哥,小念亦如是, 自今日起,我的往后半生,全部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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