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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慌张,就往花园里面跑,刚走几步路就被一身桃色花袍的许志钊拦住。

他眼神肆意地落在我身上、我脸上,语气轻佻:

[你是哪家的姑娘?你说了名字,我好叫我母亲前去提亲。]

翠儿挡在我前面,声音害怕得都快哭了: [你...登徒子!]

我捏住翠儿的手,正要拉着她往回跑。

就听,一道散漫的声音,从拐角处响起: [我还想着是谁这般不要脸,拦着姑娘不放, 原来是许三公子。]

许志钊面色不好看,我趁机拉着翠儿跑了。

只是有些可惜,没能和出声帮我那人道谢。

许志钊不是良配,可他提亲宋婉晴被拒后,又让许家姨母开了口。

他是嫡子,我是庶女,两家官职相近,说起来还算是我高攀了,也不算是太坏的婚事。

母亲不好拒绝,只得脸色难看地同意。

虽说是宋婉晴不要的婚事,可见许志钊看上我,还是让她给恨上了。

而如今,见许志钊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母亲将茶碗撂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芙丫头,以后见了志钊该要改口才是。]

我愣了下,随后起身道了声:[是。]

比起家世显赫却生死不知的杨宴初,许志钊知根知底,又是表哥,倒也算是救急之下的良配。

拜见过母亲,便随着众人一同前去前院。

里面都是叔伯家的婶娘,母亲平日里交好的娘子们。

一进门,几位大娘子的眼神,就扫在我的身上。

其中许志钊的母亲许姨妈,厌恶我的表情最是明显。

她本就看不上我,如今许志钊终于遂了她的心愿要娶宋婉晴了,此时更是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我倒是没太放在心上,如今不用嫁入许家,杨宴初...待我不错,便把许家当成是寻常亲戚便是。

同几位娘子打过招呼,面对许姨妈句句带刺的话,我也是能忍则忍。

今日一别,下次归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

没必要为了一时之气,让他们寻找由头在京里编排我。

杨家....此时正是多事之秋,不必多生是非。

可我这样想,并不代表别人也这般想。

出门要归家时,许姨妈又起了作弄我的心思。

大庭广众之下,就要我跪下向母亲跪谢养育之恩。

[你母亲是个辛苦的,养得你这般大了,如今嫁了公爵府这样好的人家,你也该谢谢你母亲才是。]

翠儿拽了拽我的袖子,我没吱声。

众位夫人也都没开口,只把这事当成个笑话来看。

本来拜谢母亲也不算什么大事,凭他天王老子,见了嫡母也是要行礼的。

可她千不该万不该地加了一句:[怎地还不愿意?杨家武将世家,怎么嫁过去不过几天,这规矩还坏了?]

京里的人如我说的一般,都是人精。

此时见杨宴初生死不知,杨家的独子若是没了,杨家的荣耀也算是到了尽头。

这哪里是来奚落我立规矩,分明就是借着我, 来打压杨家。

我这个杨宴初的新妇,若是此时就这么跪了下去,杨家以后在京里哪里还有颜面?

这帮妇人,好恶毒的心思。

我身子一震,半跪下去的膝盖又不动声色地直了起来:

[姨母说笑了,本来跪母亲乃是天经地义的。]

[可我新嫁杨宴初冲喜,万不该在此折了福分,若是相公有事,只怕诸位担不起圣上的怪罪!]

我仰起头,腰板挺得笔直,声音清脆响亮。

我可以不要颜面,活得卑躬屈膝。

可我既然嫁给了杨宴初,成了那个名满天下的少年将军的新妇,便不能让人折了他的颜面。

杨家保家卫国,驰骋疆场,多少儿郎葬送在了边关。

如今,哪里是一群活在阴沟里的人,可以想着法子折辱的? 岂不可笑!

从前我是家中庶女,见到许姨妈来家中,都是低着头小心谨慎的。

她还从未见过我如此伶牙俐齿的模样,立马怒从中来:

[好啊,我还道你从前还算乖巧,如今嫁入高门,立马朝我这个长辈耍起了威风。]

我眼神不躲不闪,声音清脆地回道:[正所谓天地君亲师,我也算是奉旨嫁进杨家的,自然是要将陛下的旨意放在最前面的,姨母难不成还想和陛下比较不成?]

杨宴初病重,陛下特允大婚冲喜,说是奉旨出嫁也不为过。

众位夫人脸色一变,谁也不想应承这句话。 母亲连忙过来打圆场:[你姨母也是为了你好,你嫁入高门,懂些规矩才好。]

我冷着脸,出言讽刺:[好话当然要好好说, 说得不好,让人听得心里不舒坦,那算是什么好话?]

宋婉晴见状,也上前开口,表面说和,内里挑唆:

[二妹妹也真是的,姨母不过一句玩笑话,你不愿跪,母亲也不曾怪你,怎地突然就摆起了脸子?]

[你这般行径,倒像是.....我们宋家没有家教一般!]

她面色难看地在宋家两个字上加了重音,眼神狠狠地看向我。

我知她的意思,凭我如今是谁,愿意还是不愿意,终究是宋家的二小姐。

宋家不好,就是我不好,我不好,宋家也会被牵连。 可这道理不是这样的。

老实本分的人,不应该就这么被人理所应当地欺负!

保家卫国的英雄也不能就这么被人折辱!

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小娘刚去世时的场景。 小娘那会儿重病在床,我去求着母亲请大夫,

母亲面上担忧,实则下面看眼色行事的人却推三阻四。

任我怎么苦苦哀求,他们也只是拖着我和翠儿两个孩子,随意敷衍着:[快了快了。]

我知他们是想讨主人家的欢心,可我还是难过。

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怎么就成了向主子献殷勤的物件了呢? 大夫接连来了几次,小娘一天不如一天,身体瘦得仿佛是张薄纸片。

她牵着我的手说着眷恋的话:[小娘一生过得不好,唯一还算欢喜的就是生下了你,你爹爹....不提也罢,你要记住,你能靠的唯有自己!]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仰面躺在床上看着屋顶, 最终眼角流下泪来。

[这世间又有哪个女子是过得好的呢?] 小娘在我和翠儿的哭声中咽了气,去世时,正赶上爹爹进了官职。

母亲说家中有人丧了不吉利,就着人把小娘的尸骨寻了个地方埋了。

小娘没了,家中却因为我爹的晋升办了几桌喜宴,怕我挂白冲撞了各位大人,就只留给了我一块简陋的牌位。

气得翠儿在屋内哭骂:[小娘人那么好,怎么人没了还不如一场宴席?]

我跪在地上没说话,给小娘烧了些自己偷偷剪的纸钱。

我听闻,地府引路的鬼差是要给上一些引路钱的,这样才不会受人欺负。

我不希望她下辈子能大富大贵,只希望小娘生得普通些,家里吃得上饱饭,有上几亩良田,

不用再靠着卖她给弟弟娶媳妇就好。

如今,我在心中重重地叹了口气。

本来想着都嫁了,大家就维持着表面平和好了,总不好叫外人看了笑话。

可如今,一个两个真的把我当软柿子捏了,我就有些不想忍了,也忍不下去了!

一直以来压在心底的火像是被猛地点燃,我突然嗤笑了一声:

[大姐姐说话是真好听啊,只是不知大姐姐若是处在我这境遇里,可还能有现在的三分笑颜!]

[若说一笔写不出两个宋字,难道我宋婉芙的宋和你宋婉晴的宋不是一个宋吗?]

我话虽没有说实,可这京里四处漏风,在场众人心头一转,哪个不知道我本来就是个被推出去顶包的。

只不过趋炎附势,都装作眼瞎过日子罢了。

许姨妈面色难看得要死,平日里和家中小娘撕扯的无状样子拿了出来:

[你个小娘养的,还敢教训起我来了,今日我就教教你该怎么和长辈说话!]

说着就带着丫鬟嬷嬷要来撕我的嘴。

我皱着眉头带着翠儿往后躲了躲。

母亲家中早年是地方小官,许姨妈没受过女学,也没人教多少规矩。

后来进了京,有了母亲,家中一切好起来了, 可许姨妈的秉性却定下了。

平日里还能装得一二,一旦生了怒气那真是不管不顾地撒泼。

眼看着她冲了上来,母亲和一众夫人也没有要管的意思。

我心里哀叹,果然一时的爽快总是要拿什么换的。

在翠儿的惊叫中,她的手就离我的脸只差分毫,我下意识闭上了眼。

只听马蹄声响起,一道鞭子狠狠地抽在了许姨妈的背上。

她哀号一声往后倒退了几步,被丫鬟婆子扶住。

收起许姨妈尖叫出声: [谁敢打我?]

[小姐!]

翠儿带着泪地上前查看我的脸,我睁眼往后

右。

我婆婆董若英正一身戎装骑着高头大马,满脸怒容地站在我身后。

[是我打的!]

见我看她,她安抚地看了我一眼,立马长鞭直指许姨妈:[好啊!我杨家的儿媳,也是你个泼妇能随意打骂的?真是欺负我杨家无人了吗?]

说着就手腕反转,当着众人的面接连几鞭子, 毫不留情地打在许姨妈的背后。

鞭子打在身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夹杂着许姨妈的惨叫,一时间颇为吓人。

可纵然是雷霆手段,狠厉非常,我却只感觉心头一暖。

阿娘啊,自你走后,也有人.....真心地来护着阿芙了。

婆婆骑在马上,眼神狠厉地看着母亲和宋婉晴

道:[还要感谢亲家母,将阿芙这个福星嫁到我们家,不然只怕我儿子还睁不开眼呢!]

听闻这话,宋婉晴身子一颤,险些摔倒。

宋家一门两女,和宋婉晴结亲,杨宴初就在战场上被围杀,险些身亡。

和次女宋婉芙结亲,人都一只脚踩进阎王殿了,却硬生生地回魂过来。

哪个是福星,哪个是灾星,岂算是有目共

睹?

宋婉晴得了这个灾星的名头,日后在这满是忌

讳的皇城里,还有哪个敢和她有交集?

被翠儿扶上马车,我心里明白。

母亲纵然再是大度,自家儿子一受伤,宋家就换了人,换作是谁也心中有气。 回去的路上,

我忧心忡忡。

反观母亲不仅停了马车,在京中最大的糕点铺子给我买了半马车。

到了家门,还直接喜气洋洋地同我说:[快回房

去看看你相公吧,他可是担心得不行,你一出门,就央着我去接你。]

我面色一红,立马回了房间。 见我推门而入,杨宴初立马凑了上来急切地询问:

[你回门,可有人欺负你?]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又满面怒容:[我就知道!若不是我.....唉,哪里还要等母亲和父亲下朝,只怕是去得晚了。]

说着,还要伸手来检查我是否有伤势。

我连忙按住他的手,捏在掌心,心中却像是泡进了温泉水中一般妥帖。

[是有人......想让我跪,可也被我骂了回去。]

我脸色有些红,语气犹豫,怕杨宴初觉得我是个凶悍的女子。

可谁知他一听,立马眼神明亮地拍手,夸赞

道:

[娘子果然蕙质兰心,合该是嫁我才对。]

我羞涩地推了推他,转瞬又想起母亲在大街上打了命妇: [母亲不会有事吧?]

头被杨宴初揉了一下,乱了一缕头发,他却指尖缠绕而上当成了什么宝贝一般。

[能有什么事?杨家的独苗苗都要没了,母亲心中有气、有火,便是借着这个由子打杀几个,陛下也会体谅的。]

说罢,话锋一转,他又凑过来问我:[娘子快给我学学你是怎么骂人的,我好也和娘子学上一二。]

我一字一句地学给他听,他像是从未出过门的公子一般,我说什么,他都笑着夸赞。

即便是骂人,也能夸上一句:[娘子真是口齿伶俐,若是上了战场,只怕要骂得对面开城门投降了。]

翠儿一大早地就跑得脸颊通红地来寻我,整个人喜气洋洋,嘴都要咧到耳根子了。

此时,我正在屋内和杨宴初吃早饭。

[先喝口水再说吧,瞧你急的。]

翠儿就端着茶杯,连灌了几大杯茶水。

站在门口,嘴就跟倒豆子一般,将前几日回门的事学了个一清二楚。

前面的事都知道了,后面的可就有意思了。

母亲打完许姨妈,许姨妈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面子,就哭着喊着要许姨夫去陛下面前告御状。

许姨夫的官职也算一般,平日里上朝都要站在后排,哪里愿意管许姨妈这件破事。

许姨妈折腾了好几天,也没人愿意帮她出这个头,于是浑人出庸招,居然想着找个道士做法事,要让杨宴初立马魂飞西天。

结果那道士是从边关来的,曾经被杨家军救过。

收了重金后一问,立马连夜到了侯府,前后言一说,老侯爷立马脱盔卸甲到了御前: [陛下,臣戎马一生就这一子,如今病重,臣妻日夜忧虑,难免心中不虞这才对人动了手。]

[可无论如何,也不该用这种法子来咒犬子啊,他就算再不对,也是为了护卫边关受的重伤啊!]

老侯爷在朝堂上哭诉,陛下大怒,满朝文武皆惊。

许姨夫的三品官直接降到了五品,一个文官被安排去了看管城门。

许姨妈的命妇被褫夺封号,一时间就连许志钊都被牵连,差事也没了。

许志钊没了差事,他和宋婉晴的婚事便要耽搁。

不为别的,就为了我那个爹爹最是势利不过, 只剩最后一个女儿,无论如何要有最大的价值才是。

许姨妈用了坏法子,母亲不去怪她,反倒打上侯府要来找我说道。

杨宴初一听,立马脸色阴沉下来: [凭她是谁,也配来教训我的娘子?关门闭客,就说我被咒了,又不行了,我看她哪有脸来教训你!]

给我气得没忍住一拳打在他的肩上。

叉腰瞪眼骂人:[不见就不见,怎地还咒自己?]

杨宴初一脸心疼地接住了我的手,轻轻揉了揉后,一脸乖觉:[娘子说得都对!]

[你.....泼皮无赖。]

我扭头害羞不去看他,偏他非要绕过来招我。

[我是泼皮无赖,只对阿芙泼皮无赖,旁人我是一眼也不看的。]

他眼底赤诚,看过来时,让我如冬日观梅时喝了暖酒,从脚暖到了心窝子。

母亲上门被人拦了,京中的流言蜚语却不肯

本来爹爹都开始要为宋婉晴寻新的亲事了,奈何京中有了传言说:

[你道那侯爷夫人那般凶悍,为何独独对那刚入门的宋二姑娘上心,又是金银首饰,又是珍馐美味的?还不是人家宋二姑娘是个有福气的,听闻啊,那宋二姑娘过去冲喜之后,小侯爷的身子那是一日好过一日。]

[我也听说了,宋家两个姑娘,一个福星一个霉星,从前只当是大姑娘是好的,现在一看, 谁好谁坏一目了然。]

[都是结亲,头一个百战百胜的将军都没扛住,

次一个命都没了还能缓过来,要我说啊, 这宋大小姐,谁碰谁倒霉!]

最后没了法子,母亲又想让许家来接烂摊子。

可许家如今许姨夫在看城门,许姨妈受了鞭子又被圣上打了板子生死不知,许志钊也丢了差事

一家人恨都要恨死母亲和我了,哪里还会让宋婉晴进门?

家里没了主意,爹爹居然带了母亲再次上门, 嘴上说着来看看杨宴初,实则进了内院,母亲带着嬷嬷把我拿着入了内门。

我心头一动,有了些许猜测,又觉得也不至于。

[母亲和爹爹不是来看相公的吗?]

母亲板着脸坐在上位,面上涂了粉却依旧能看出面色不好,想必是许久未曾休息好了。

[你一个庶出的丫头,我也未曾薄待你,你母亲被家里卖了进来,我心里不悦,终究还是忍下了你和你小娘。]

我低着头没有回话,我之所以还能叫上她一句母亲,也是因为这些。

未曾将小娘打杀发卖,生重病时还叫了大夫, 她也还算仁善。

[让你替了你姐姐的婚事,虽事有不对,可哪家女儿到了年纪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怪也只能怪你大姐姐是我肚子里生的,你是你小娘肚子里生的,这都是命数!]

[前几日你回门去,好一阵威风,将你许姨妈一通打骂,如今你大姐姐的婚事没了着落,难道你这个当妹妹的,脸上就有光了?]

我皱了下眉,刚张嘴要说话,就被嬷嬷狠狠地掐了下腰。

要说出口的话,被出口的痛呼遮掩。

[如今京里几乎快没了你姐姐的活路,我只问你,杨宴初的身子可是真的好了?]

母亲林玉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我的脸,我心头一紧,知道自己的猜测成真了。

[母亲来看相公,却不去他的屋内看他,反倒来问我?]

林玉茹看了我几眼,冷哼一声:[你嫁进来后倒是胆子大了许多,不过也不用和我摆心眼。]

[你大姐姐便是再不对,也是你嫡亲的大姐姐,如今她的处境你还出了力。]

[杨宴初身子不好,你就借着一人照顾不好, 自请你姐姐过门来当平妻,如此才算两全!]

我身子猛地一凉。

想到从前在府中的处境,又想到杨宴初对我笑的模样,我眼睛一酸,泪水不自觉就涌了出来。

林玉茹见我不愿,语气严厉道:[你不愿意! 那杨家白得了新儿媳妇能不愿意?那杨宴初得了个如花似玉的女娇娘能不愿意?你的不愿也不过就是给自己填一个善妒的名声而已!]

心头一窒,林玉茹以为我动摇了,立马又软下声音来劝我:

[这世道不易,你和你大姐姐都不容易,能嫁到

一起相互扶持不是挺好的?]

胸口像是被狠狠地压了一块大石头,压得我连喘息一口气都费劲。

我一把挣开束缚着我的嬷嬷。 第一次我终于不是弯着腰看着地面地回话了: [当日你们送我来冲喜时,从没人问过我愿不愿意,把我就像是货物一样送进了杨家。]

[如今,大姐姐嫁不出去了,你们见我这里好了,又硬要把人塞进来,还说什么相互扶持? 这话说出口,母亲真的不觉得亏心吗?]

林玉茹被我驳了面子,面色不好,声音也尖锐了起来:

[如果我没送你来杨家,你以为凭你的身份能嫁进公爵府当正妻?]

[你从前的读书识字,没有我的首肯,哪个肯让你一个庶女去学堂?如今你过上了好日子, 就要看你姐姐下地狱不成?]

[我看你许姨妈说得对,你的良心都被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我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泪夺眶而下: [如今是好日子了,那当初杨大公子生死不知的时候,母亲怎么不让大姐姐来呢?]

[说什么冠冕堂皇地为我好,不过是拿我当一枚随时可以替代姐姐的棋子!]

我抬手随意且粗鲁地抹了一把脸,深吸了一口气:[从今日起,大娘子若是愿意上门,就只当作亲戚相交;若是不愿,我便当自己是个没了娘家的人罢了!]

[至于让我开口去求相公让姐姐进门?]

我冷笑一声:[没门!]

林玉茹大怒,巴掌狠狠地拍在桌上,茶盏倒了一桌面的水。

跟来的嬷嬷见她生气,嘴里骂着贱皮子还要上来锁我,到我近前的下一刻,门被狠狠地踹开。

杨宴初一脚就将那嬷嬷踢了个倒退两步,她嘴里唉呀妈呀地惨叫着摔倒在了地上。

我心里一惊:[相公?]

林玉茹先是吓了一跳,紧紧捂住胸口,听到我的称呼,见杨宴初身子骨英朗,眼里马上带上了惊喜。

上前两步就要去拉杨宴初的手臂,热情道: [贤婿....

然后被皱着眉头的杨宴初手臂一躲,晃了个踉好

[谁是你的贤婿?你的贤婿此刻不正在家中长吁短叹吗?哪里有本帅半点英姿飒爽!]

我本来心中还有郁结,听他这般不要脸面的夸耀,没忍住笑出了声。

杨宴初见我笑了,立马拍了拍手,朗声道: [你们还不快来请宋大娘子归家!]

几个孔武有力的嬷嬷,个个身板挺直下盘稳扎稳打,身上像是多少带些功夫的。

嬷嬷们不顾林玉茹的挣扎,硬抓着几人就往外走。

杨宴初这不吃亏的性子,抓着我的手把玩着, 还要[出口伤人:

[这都快午膳了,还赖在别人家不肯走,不会是来咱们家打秋风的吧?]

[好歹还算是五品官家的夫人,还要蹭别人家

的饭不成?]

气得林玉茹一口气上不来,险些昏死去。

将人赶了出去,杨宴初一指刚才的几位嬷嬷, 客气地给我介绍。

孙嬷娘,从前在边关是母亲的贴身陪嫁,学了一身武艺,和母亲上了不少战场。

李嬷嬷,府上的老人,母亲嫁过来后,家里老太太送来她身边照顾的,母亲一个武将家的出身,连账本都是她教的。

韩嬷嬷,从前家中世代学医,被人陷害家族落魄,就被母亲给招揽了,成了她军中的军医。

最后一位是王嬷嬷,是母亲的奶嬷嬷的亲闺女,看着孔武有力的,实则琴棋书画、宫中礼仪都是精通。

[几位嬷嬷都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和我母亲在战场上厮杀时身上落了伤,让她们回家享清福又不愿意,就留在府中了。]

[你若有不懂的、不会的,问她们即可,有这几位嬷嬷在你身边,日后若我回来不及,也不会让你被人欺负了。]

看着几位嬷嬷亲切和蔼的目光,又听着杨宴初的细心周到。

我退后一步,朝着几位嬷嬷行了一个晚辈的礼仪:

[日后阿芙还要多多仰仗各位嬷嬷。]

几位嬷嬷连忙把我拉起,眼神里却都带上了满意的神色。

母亲得知我受了委屈,还拉着我去了山上的庙里,请了小娘的牌位回来。

我捧着牌位眼圈都哭红了,母亲却拉着我道: [想必你母亲也放心不下你,还是日日看着得好。]

当夜,我是趴在杨宴初怀里哭到睡着的。

隔日,李嬷嬷就来给我布置功课了。

我还端着粥碗,眼睛瞪大了看向杨宴初,声音都高了三分: [要我管家?]

我才嫁进杨家,满打满算才大半个月,怎么.... 就来让我管家了?

杨宴初见我吓了一跳,忙放下筷子,目光柔和地看向我:

[你忘了昨夜我同你说什么了?]

我想起昨夜晚间,杨宴初躺在榻上同我说: [今日我出面赶了宋大娘子,明日满京就都会知道我身体恢复了。我若身子好了,朝中有人怕是要坐不住。]

我吓了一跳,立马从床上翻身坐起,朝杨宴初那里看

[那.....他们还会来害你?]

听我声音颤抖,他笑着从榻上起来,坐在了我的身侧:

[阿芙不怕,他们要是能害得了我,早就害了,还用等到今天!]

嬉皮笑脸的少年郎军,猛地收敛了笑意,越发像是伪装成猫儿的猛虎。

摘掉钗环的发丝被他的大掌揉了揉,猛虎又变成了那个逗我开心的少年将军。

[左不过,就是想法子让我再回边关罢了。] 回边关?

虽然嫁过来才不到一月,可我确实已经习惯了杨宴初在身边。

他若走了.....-想到他要离开,我心里就有些发慌。

我伸手握住他的手掌,有些慌乱想叫他别走, 又觉得自己是他的妻子, 丈夫去保家卫国,我又哪里有理由强留他呢?

被抱着放在床上躺好,杨宴初起身给我盖被子。

声音温和地宽慰我:[若是我去,爹娘就会留下来,若是爹娘去,我就会留下来,总不会叫你一个人留在家里的。]

他说完,垂眸思索了片刻,又贴近我低声地叮嘱了一句:

[若是.....有一日我和爹娘都被外派了出去,你就带着几位嬷嬷还有家里的百名府兵,无论谁来叫你都不要出去,安心等我归来便好。]

见我点头,他揉了揉我的头发就要转身去榻上,走了一步却被我拉住了衣角。

我侧身趴在床上,脸颊绯红到了耳尖,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脸。

[别.....别走。]

杨宴初身子一僵,衣服也没脱,就性子急得跳上了床,隔着被子将我牢牢地锁在怀里。

我心里略有些失望,心想着难道是自己长得不够好看,所以杨宴初不喜欢我?

不然....怎么成亲这么久了,他还不肯...碰我?

这和出嫁前,府中嬷嬷说得可是半点都不一样呢。

身后的少年将军像是个大火炉,隔着被子都觉得他热得像是要燃烧起来。

像是听到了我的心声,他沉默片刻,红着耳尖解释:[韩嬷嬷同我讲,年岁太小同房,你若是有孕恐有性命危险,叫我再等上一年半载, 给你调养好身子,到时候再同房,对你和孩子都好。]

刚才冷了的心,又被烫得暖和。

我枕着他的手臂,本来体凉的身子只觉得温暖舒服,睡了个好觉。

可就是苦了杨宴初,大早上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瞧着像是一夜未睡。

我坐在桌前,听着李嬷嬷的吩咐,一点点地看着账本册子。

看着看着我不禁有些脸红,当初头次见母亲穿得素净,头上也没什么钗环首饰,还觉得杨家不是太富裕。

此时拿了一本账册,再去看桌面上的一摞子, 我心里直叹气。

早在收了母亲一大箱子金镯子时,我就该知道杨家哪里是不富裕,分明就是太富裕了!

家中的库房册子一打开,上面的物件看得我是眼花缭乱的,字有的还写得错上几笔。

我有些无措地仰头看向李嬷嬷,李嬷嬷也是苦笑:[都是咱们将军的手笔。]

我听了称呼一愣,一旁给我磨墨的翠儿也是眼前一亮: [将军说的是母亲?]

[可不,咱们家大娘子是陛下亲封的镖旗大将军!可不比老侯爷差。]

知道母亲上阵杀敌,是个厉害人物,只是没想到在这男人当家作主的天下,她竟然能和老侯爷平起平坐!

我和翠儿对视了一眼,手上的账册立马没了趣。

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央着李嬷嬷坐下,给我俩讲讲母亲董若英的英雄事迹。

从早膳过后,一直讲到了傍晚擦黑,李嬷嬷说得口都干了,我和翠儿却听得津津有味儿。

晚上,我眼睛亮晶晶地同杨宴初躺在床上,说起母亲,我满怀憧憬:

[从前只知道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从生到死都在这闺阁之内的一亩三分地儿里。]

[如今,我竟才知,原来女子也可以天地广阔,同男人一般建功立业闯出一番事业!]

露宿风餐誓不辞,饮将鲜血代胭脂! 多么波澜壮阔的引人向往的一生! 是我等闺阁内,坐井观天的小女儿家想都不敢去想的梦境。

我心中激荡地说了许久,却未曾听见杨宴初的回话。

以为他睡了,扭头看去时,就见他侧着身子, 手臂撑着脸,看我的眼神笑意盈盈的。

[怎么...这般看我?]

杨宴初微微摇头,但笑不语,笑得我脸色发红,冷静下来又觉得听完故事热血难凉,怕是说了哪里不对的话。

[我刚才哪里说得不对了吗?]

见我怯生生地看他,他伸手替我撩了耳边的发丝:

[芙蓉艳丽是美的,海棠温婉也是美的,二者都有美名。可你若都不喜欢,那就当一棵大树也很不错。]

[娘子就做自己想做的,无论艳丽还是温婉, 又或是坚韧不拔的大树,总之这人生路漫漫, 不如就瞧来看看。]

从来没人同我说过这些话。

从前的教养嬷嬷,家中的女夫子,她们只会教我相夫教子、钗环首、品茶焚香。

我怔怔地望着杨宴初,声音有些发抖:[你当真是这般想的吗?]

他点了点头,指尖揉开了我蹙起来的眉头: [女儿家生来艰难,不说旁人,就说母亲,边关喋血多年,杀的敌军多如牛毛,可回到京中,那群酸儒还要谏她一笔不守妇道。]

我面露震惊。

他捏了捏我的脸:[就因为胜仗回京时,她穿着盔甲和我爹一起游马入京。]

[要不是母亲心宽,还不叫那些人挤兑死,所以你啊,也要学着心宽些。]

[谁若欺负你了就打回去,惹你不高兴了就骂她,忍她做什么?]

我轻笑一声,摸他手上的茧子: [我要是天天骂人,那还不成了京中有名的悍妇了?]

杨宴初任我摩挲,眉峰一挑,语气也带着桀骛:

[悍妇怎么了?我们老杨家就没有那受欺负的人!我家娘子更是不能受一点欺负,谁要是欺负你了,我就去他家门口,弄上满京的恭水,日夜不停地泼个三天三夜!]

我笑得停不下来,脑子里一想到那个画面,心里舒爽又有些犯恶心:

[你当真是个混不吝的,这京中可还有人是你怕的?]

杨宴初状似认真地想了想,半晌指了指天上:

[一个嘛,自然是陛下,另两个便是父亲母亲,再有啊...就是你了啊。]

他的指尖剐蹭了下我的鼻子,我脸没忍住地红了:[谁要你怕了?]

他却又突然不说话了,只是躺正了身子,语气幽幽地说:[很怕很怕,怕当初娶不到你。] 娶不到我?

可我不是替了宋婉晴的婚事吗?

我还想问,那人又坏透了,闭着眼睛装睡。

杨宴初身子康健的消息传了出去,第二日宫内便传来旨意,宣一直在杨家的太医入宫回话。

我嫁过来一个月,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位宫里的老太医。

个子不高,倒是...身材是太医里少有的胖,身旁的韩嬷嬷见了冷笑一声:[来了府中一个多月,每日糕饼果子不断,又领了差事不能出门,可不就胖了!]

我偷偷拿袖子掩住嘴,想把碗里的补药倒了。

冷面眼尖的韩嬷嬷冷哼一声,伸出去的手被害怕的翠儿推了回来,还义正词严地教训我: [小姐,师傅也是为了你好,你还是都喝了吧!]

我傻眼地看着她,她移开脸装作看不见。

哼,臭丫头,有了几位师傅就和我不是一条心了!

在韩嬷嬷的注视下,我只好把剩下的汤药都吞进了肚子里。

之后李嬷嬷又抬了账册来,翠儿就笑嘻嘻地跟着韩嬷嬷出了门。

透过窗子,还能看到韩嬷嬷在教导翠儿习武。

那日听了母亲的故事后,我便整日带着翠儿去给母亲请安,用杨宴初的酸话说就是:[你见母亲比见我还勤快!]

几天下来,翠儿就动了心思,央着我想学点武艺。

我端着她殷勤倒的冷酒,拿腔拿调地清了清嗓子: [那...]

看翠儿的心悬着,一脸紧张的样子,我豪迈地一口饮尽了杯中酒: [那就去吧!]

我这边话刚说完,就听杨宴初下朝归来,笑着一推门见到我端着酒盏子,猛地扬高了声音:

[韩嬷嬷,娘子偷偷喝了冷酒!]

我心里一惊,接着善医术又冷面的韩嬷嬷就走了进来。

从那以后,她就开始盯着我每天的汤药。

翠儿这个没良心的小叛徒,也跟着几位师傅开始盯着我。

我气得拿着账册子狠狠地朝杨宴初丢过去。

他也不恼,接过账册笑嘻嘻地坐着和我一起看。

刚看了两眼,杨宴初就佯装头疼地往我膝盖上一躺。

嘴里还哀号着:[哎哟,娘子,这字看得我头疼,你快给我揉一揉。]

我看着他装模作样,有些想笑,心里却又有些难舍。

指尖轻柔地揉上他的太阳穴,我轻声问他: [陛下可有说什么?]

他听出我声音不对,扭头握住了我的手,眼神带着担忧却又笑着来哄我: [陛下哪里会说我什么?不过是又快到冬日了,北方那群胡子又要来打劫了,朝上有人动心眼子,有人却也真心实意地为百姓担忧。]

杨宴初叹了口气,笑着捏了捏我的脸:[原想着,和父亲母亲还有你一同过个好年,可我们过得好了,边关不知要有多少百姓无家可归, 无米下锅。]

我心头一紧,眼里的泪都顺着脸滑了下来: [你自请回边关了?]

脸上的泪被他伸手擦掉。

[不是我,是父亲母亲要去了。下朝时,父亲还叮嘱我此事要先告知你,家中的一切还要你多多费心,过门头一年就让你操持一切,真是辛苦你了。]

我吸了吸鼻子,攥紧杨宴初的大手,泪眼蒙眬地说着:[自我嫁过来,你和父亲母亲待我这样好,想得万般周全,我又有什么可辛苦的?]

得知公婆要回边关了,我就开始准备了起来,

听说边关苦寒。

朝堂上吏部户部又在对边关的军粮东拉西扯的,每日下朝公婆都面色不虞,杨宴初也是说

起此事就咬牙切齿。

听闻陛下下了朝堂也是长吁短叹的,但陛下刚

登基不久,国库空虚,面对一个个大臣哭穷, 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看着家中的产业,又遣了下人去问外面的粮价,眉头一皱。

杨家势大,家中无论男女老少人人都是厉的,怎得这账册和经营这般差劲?

主人家常年不在家中,这家里倒是喂饱了这些中饱私囊的蛀虫。 我连夜带着几位嬷嬷,将账本重新梳理。

派遣下人调查时年各式物品和米粮的价格、各个庄子的收成,不过三五日竟然将证据收了个齐全。

顶着乌青的眼圈,我带着一众嬷嬷,走进了杨家待客的院子里,坐在了上首的主人位上,下面站了一群杨家的下人。

翠儿带着两个婆子抬了一摞子账本放到我手边,底下人不明所以,眼神交涉,却也乖乖地朝我问好。

我抿了口浓茶,醒了醒睡意,撂下了茶碗。

[今日叫了诸位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父亲母亲年前就要回边关。]

话说一半,我抬眼往底下一瞧。 坐得高就是有这一点好,底下的人什么模样都能叫我看个分明。

有机灵的,知道日后要听谁的话,好往上爬爬;有心思深的,从前得了不少便宜的,眼里的期待简直溢于言表。

我接着往下说:[家里的事务从今往后,就由我这个新妇全权处理,想着既要管家,那自然首要的就是把人认个清楚。]

年纪小的懵懵懂懂,年纪大的管事婆子,有几个穿着不错的,瞧着倒是对我说的管家颇为不屑。

我也不恼,手往旁边的账册子上一放: [以前咱们也没共事过,不知诸位的能力,咱们原本做什么的,今后还做什么。]

见底下有人更为不屑,我轻笑一声,让几个下人抬了两扇大屏风:

[我听闻母亲掌军严明,做小辈的自然要学习一二,武将世家理当赏罚分明。]

[从今日起,做得好的记一旁,做得不好的记一旁,三次大过,我也不打你骂你,只拿了你全家的卖身契一同发卖了便是。]

底下的人吓了一跳,心都悬了起来。

只有个看着年岁十一二的丫头,仰着头声音清脆地问:[问大娘子安,奴婢灵儿,敢问大娘子做得不好要罚,那做得好了可要赏?]

我笑着点了点头:[自然,若是做事做得好了,钱财奖励只是一般,当个管事也算平常。]

灵儿人如其名是个小机灵鬼,眼神一亮: [那若是做得特别好呢?]

我抿了口茶水,看这小丫头急得,一旁的下人们也在留心听着。

[若是做得特别好,那自然就要福泽后辈了。]

[身强体壮的可以去参军,若有了一公半职的,也能脱了奴籍;若是女儿家,到了年岁的,我做主,给她匹配个军里的兵爷,也当个正头的大娘子。]

底下的下人们顿时炸开了锅,谁家儿郎多少岁,谁家女儿到了年纪,都想着能有个好归宿

人啊,只要有了奔头,这日子总会好的。

没几日,赏了几个,罚了几个,发卖了几个, 这院子终于也算安定了。

小丫头灵儿我让翠儿去问过,娘亲是后厨的孙娘子,丈夫早年没了性命,一个人拉扯着女儿长大。

有些眼界,曾每日做了果子,央着读书认字的嬷嬷教了女儿些字。

那丫头伶俐,我瞧着喜欢,就让她来我院里当差,还管了写榜的差事。

把家里清理干净后,郊外的庄子什么的我也派人去查了个一清二楚。

我把母亲送我的大半箱子金镯子换了银钱,整日派人在庄子上、村户家里,或是外来的商人那里收米粮。

家里知道我在忙,却都信任地不来过问我银钱的去处。

母亲父亲离京的那日,前面是军,后面是几十车车辙轻浅的粮草。

杨宴初骑马抱着我,身后跟了三五十辆粮车, 车辙很深很沉,一路上我都很着急,怕母亲父亲等不及。

直到远远地见到城门口他们正在和人告别,我才松了口气。

母亲见到一车车的粮食,眼睛一亮,上前一步拉住我的手:[好媳妇,这是?]

我要行礼,却被母亲拉住,只得一-解释: [我听相公说粮草不充足,将您送我的镯子和库房里用不到的名贵料子都卖了。去寻了庄户和有存粮的富商,新粮价贵,只买了三成,旁的都是去年的旧粮,我都是捡着保存好的收的,吃是不妨事的,还备了几车草药。]

说到这儿我内心不安,当时听到粮草不足,我只觉得脑袋一热。

买完花费了许多,才想起我是新妇,刚刚掌家就这般作为,只怕惹了公婆不喜。

却没想到母亲面带喜色,大掌亲热地拍了拍我的后背。

声音扬起,朝着后方的将士们喊道:[小子们,看到没,找媳妇就要找这样贴心的,都学着点!]

将士们面带喜色地高声喊着:[是。]

听得我面色一红,父亲也走过来笑着同我说:

[这么短的时间内,你能筹到这么多粮食,我们走后,家中交给你,我和你母亲也算是放心了。]

大军临走前,母亲还偷偷跟我说:[买粮把我送你的首饰都用了吧?等我下次回来再给你带。]

首饰?我一想到那些半斤重的镯子就头疼,连忙拉住母亲,往她怀里塞了一盒先前打好的京中样式的首饰:

[先前拿着镯子去融了,我打了许多件,这套是

专门选了给母亲的。]

母亲喜笑颜开地收了,挥了挥手: [行,那你和宴初回吧。]

因为干了大事,我连着几日都喜滋滋的。

直到偶然间听孙嬷嬷说,每次大军出征都是粮草不足的。

我好奇之下问了一句:[那往常都是怎么解决的?]

孙嬷嬷笑着:[咱们将军和侯爷在边关是常年留着地的,平日里咱们就种地存粮,战时就充了粮草,要实在不够,就低价和沿途的百姓们收,一路走一路收,到了边关也就够了。]

我愣住:[那要是再不够呢?]

孙嬷嬷给我倒了杯茶水,语气狡黠:[再不够,那就是时间久,战事吃紧,非常时行非常事,那就只能麻烦那些富商乡绅老爷了。]

我脸红得像是熟透了的桃子,杨宴初回来时,

我都没注意到。

他凑过来扒开我捂着脸的手:[娘子这是怎么了?]

我羞得不知所措,将事情说了。

父亲母亲明明能解决的,我却来耍了聪明, 还沾沾自喜了好几日,

杨宴初笑了一声:[娘子这事做得好极了,将士们保家卫国流血流汗,可每年出去粮草都不够,吃不饱是拿不起来兵器的,如今娘子送了那么多粮草,他们可高兴坏了。]

[可我听闻,沿途是可以收粮的。]

[倒是可以,只是有时丰收能收够,有时年岁不好,还是要节衣缩食的,总不是那么容易的。]

我心里稍微松了口气,这边还没说完话,那边就听翠儿火急火燎地跑进了院里,跑得太快, 鞋都甩丢了一只。

[怎么了?这么慌张?] 翠儿气都没喘匀,就指着正厅:[宫、宫里来旨意了!]

我和杨宴初对视了一眼,立马叫人去铺红布, 准备赏金。

一进入正厅,一个面白无须的总管公公就喜笑颜开地迎了上来:

[小侯爷有礼了,这位就是大娘子了吧,快快,准备准备接旨吧。]

我愣了一下,有些无措地看向杨宴初,结果他眼神里也带着意外。

两个人带着身后的下人跪下接旨,就听公公之乎者也地读了好长一串,最后得的结论就是, 圣上要封我诰命。

杨宴初给高公公塞了好大的赏金,凑过去问: [陛下这是?]

高公公捏着银子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前些日子,大娘子去送老侯爷和将军,那么些粮食, 听说啊那车辙可是要比户部的深重很多,陛下心里妥帖。]

杨宴初这才放下心来,又给高公公递了一个荷包,将人恭敬地送走了。

我捧着圣旨看了又看,只觉得这金边红字怎么看怎么好看。

杨宴初笑着凑过来接过我捧着的手,和我一起看。

[我家娘子真争气,瞧瞧这上面夸的,啧啧啧,不愧是我家娘子。]

这人啊,夸起人来,简直要把人羞死。

接着就到了年底,人人都换上了新衣服,打好的钗环首饰也都装扮上了。

整个家里的该赏的赏,该罚的罚,洒扫房屋, 装扮春联,放风筝,点爆竹。

和杨宴初给交往亲密的人家写拜年帖,着人去送拜年礼,写到宋家时,我停住了笔。

杨宴初伸手拿过了笔,笑道:[新年莫要多思,便当寻常亲戚好了。]

拜年帖和拜年礼是翠儿带人去送的,送完一回来,就带回了一个大消息。

我正在喝茶,听完消息险些一口茶喷出来: [他们当真是这么说的?]

翠儿点头,义愤填膺地说:[ [我看八成是真的,小姐你没看见我去时,宋大娘子那副得意的嘴脸。]

[而且,小姐猜我在宋家见着谁了?]

我心里一动:[见着谁了?]

[还不就是那个不着调的许三公子,甚至连许姨妈也来了。]

我将茶杯放好,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好的预感:

[你去府门吩咐一声,相公回来,立马叫他过

来同我说话。]

翠儿不明所以,却也乖乖点头。

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本来下了早朝就该回来的杨宴初,却直到傍晚才从宫里出来。

面色沉重,一进屋就坐在桌前沉默不语。

我心头一紧,给他倒了杯茶水,他没接,伸手扯住我的手腕将我抱进了怀里。

[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杨宴初将脸埋进我的腰腹,半晌,仰头看我: [今年过年怕是京里要不消停,宋家那边.... 不要联系了。]

我看了他一会儿,轻声把翠儿带回来的消息说了:[翠儿去宋家送礼,全家都喜气洋洋的, 有嘴不严的下人说有贵人要娶宋婉晴,许了正妻的位置。]

杨宴初拉着我在凳子上坐下,点了点头: [六王爷。]

我震惊地叫出了声:[六王爷?]

要说京中头几年最大的消息是什么。

莫过于先皇爆冷没把皇位传给最疼爱的六王爷,而是传给了皇后所出的四王爷,也就是当今陛下。

可当时圣旨已下,六王爷南下回来时已成定局,只得安分守己。

肆意潇洒了几年后,一直没娶妻的六王爷,突然要娶五品官宋家的嫡女宋婉晴?

甚至连交恶了的许家也登门了。

怎么看,这事情都有蹊跷。

杨宴初没有再细说,只是叫我关门闭户,甚至叫匠人来借着新年修整了院子。

一连半月,京中的局势剑拔弩张,杨宴初也是每日早早出门,夜半才归家。

整个新年,京里没有一点喜色。

大年初三上朝,杨宴初言语莽撞,冲撞了太妃娘娘,被打了二十鞭子。

六王爷气不过,陛下为了息事宁人,罚了杨宴初去守皇陵,当晚连家都没让他回,就把人给送走了。

我心里担忧,写了封信让母亲留下的人送去边关,然而没到一个时辰,那人就一身黑衣地回来了。

眉心一跳,我连忙上前问道:[没送出去?]

他摇了摇头,声音压低:[全城戒严,此时若是出去容易打草惊蛇。]

我心里了悟,只怕是杨宴初当初所说的大事要发生了。

叫人去寻了家里的嬷嬷,全家的守卫和家丁分成了两队,两班交替值守,大门紧闭。

一连紧绷了三天,终于在第三天夜里出了事情。

满城的火光大亮,府门外人声鼎沸,整条街都沸沸扬扬的。

尖叫声哭闹声,都昭示着外面发生了大事。

我将府内众人召集起来,分配了各方的事宜,

最后道:[外面不平静,我们武将世家最不缺的就是兵器,人人都给我装备上,谁要是敢冲进来,就给我格杀勿论!若是有人趁机逃跑通敌,就按逃兵来算,杀!]

[只要守好门楣,事后会对诸位论功行赏,可听明白了?]

众家丁:[明白了!]

等了半个时辰,没有等来人攻门,反倒是许志钊来大门外叩门:

[二表妹,我是你许家表兄,杨宴初被罚守陵,你何苦还替他守着偌大的宅子?六王爷今日事成,他们杨家一个也跑不掉!

[你不如开了门来,让我等攻了杨家,事成之后,我用功劳换了你来,你我二人还是一样的夫妻。]

我在门后一脸无语。

我都成亲了,这许志钊居然还在想着我,真是令人恶心!

原本还没明白六王爷和宋家的利害关系,如今许志钊来敲门,我便懂了。

许姨夫被罚去看城门,想必六王爷谋反进城的兵将,就是他给开的城门。

朝堂之上,我父亲宋大人再不济,也还有一群同僚,到时装朝臣都被灭口,他再装模作样地开口承认六王爷的身份,可不就名正言顺地[改朝换代]了?

而如今,我招手让一众府兵放箭,在许志钊惊慌的骂声中,冷声开口:[想不到许表兄,才不到八斗,却有王侯将相之志!真是让我佩服佩服。]

许志钊在门外喊:[那你还不快开门!]

[只是如今我已是杨家妇,杨家从来只有亡将,没有降军!]

[想要攻破杨家的功劳,怕是只能表兄自己来拿

了。]

火光连天,喊打喊杀声不绝于耳。

我端坐堂前,身边站着拿着武器的翠儿,身后站着拿着册子记功劳的灵儿,还有四位嬷嬷。

表面上是不怕的,可哪有人是不怕死的呢?

可我这个当家的大娘子若是跑了,只怕除了在册的兵将,其他下人不过就是一盘散沙。

喉咙紧张得发干,我伸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凉茶。

礼仪最好的王嬷嬷见我还有心喝茶,还笑着称赞我:[大娘子泰山崩于前,还能面不改色, 泰然自若,可见小侯爷的眼光确实是好得很!]

我端着茶碗,一时间被夸得都有些差点没撑住。

不过,杨宴初的眼光好? 我是替嫁的,从前见都没见过,如何算是他眼光好?

想问,又觉得此时不算是好时机,只好先将疑问放进了肚子里。

门外的许志钊带着人,久攻不破,正在想办法,却突然听到有人高喊:[小侯爷回来了!]

府内众人气势猛地高涨,接着就听门外马蹄声响起,大批的马蹄脚步凌乱。

我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就听大门外的许志钊惨叫一声,再也没了声响。

大门再次被敲响,杨宴初的声音响起:[我不回来,莫要开门!宫里还需人手,我要晚一点才能归家。]

最后,杨宴初声音温和地叫了我的名字:[阿芙,等我回来。]

我想问他身上的鞭子还疼吗?

刚才进城可有受伤? 入宫去可会有危险?

可我最后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是快走两步,在听到门外他上马时,高声回了他一个字: [好。]

[我等你回来。]

一连三日杨宴初都没回来,出去打探消息的下人回来说,死了很多人。

宫门口的地上都是血,清理的宫人一桶水一桶水地倒下去,像是一个满是血水的池子。

我害怕得手抖,好半晌才攥起了笔在纸上写了一句:【无病无灾,岁岁安康。】

笔刚离了纸上,就听门被人推了开来。

一身铠甲,几日不曾打理的杨宴初,彻底成了不修边幅的糙汉子。

本来眼泪都开始打转了,一见到他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杨宴初轻声跟着笑,挑起眉峰还学着纨绔子弟的样子,调笑我:[这是哪家的小娘子啊?长得这般好看,快说了名字与我,我好叫母亲前去提亲。]

只是.....这话怎么好生熟悉?

我猛地站起身,颇有些震惊地看着杨宴初: [及笄礼那日,是你在花园替我解围?]

杨宴初颇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本来听说有了婚事,是去看你大姐姐的,可我见她打骂婢女,性子又装模作样的,不喜欢。]

[反倒是你,瞧着着实有趣,不知不觉就跟了你一路。]

我脸色一红,转瞬又想起了替嫁的事: [那....我替嫁过来的事,也是你?]

杨宴初快步走了过来想牵我的手,看了看脏污的身上,又退后了半步: [我细细地瞧了宋婉晴和你的性情,还有你父亲和大娘子的,知道无病无灾若是想娶你怕是很难。]

[刚巧陛下得知六王爷有谋反之心,甚至还派了人来边关害我性命,于是我就将计就计, 作重伤回了京,果然,你父亲和大娘子立马就不愿意了。]

[只是,委屈我家阿芙了。]

我红着眼睛,不顾他的阻拦狠狠地撞进了他的怀里,尘土和血腥味很重,却满是安全感。

我紧紧地抱着他的腰身,轻声同他说:[我也是见过你的。]

他的身子僵了僵,我仰着头笑着看他:[有年元宵灯节,娘亲带着我跟着家里出去看灯,正赶上你从边关打了胜仗归来。]

那年的元宵灯节,是娘亲陪我看的唯一一场。

十四五岁的少年将军骑着高头大马,眉宇间桀骜不驯,却不知惹了多少京中姑娘的心。

我娘亲见我看得出神,就笑着道:[若是我家阿芙能得了他做夫婿,我也算是能放心了。]

十来岁的我羞红了脸。

可我知道娘亲的意思,那个满是大英雄的杨家出来的少年将军,当真是这世上最好的夫婿了。

可也是在那一日,父亲得知了杨宴初是杨家子。

我也知道了,那个少年将军会成为宋婉晴的夫婿。

而如今,我看着坐在我面前,乖乖仰着头让我剃胡须的男人,没忍住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一向桀骜肆意的杨初却直接愣在了当场,瞪着眼睛摸着唇,活像是被调戏了的黄花大闺女,

从脸颊红到了耳后。

我脸色一红,扭头去收拾剃刀、帕子。

[啊!]

却被人从身后猛地抱起,吓得我惊呼出声。

杨宴初像是疯了一般地贴着我的耳侧哄着: [娘子,再亲我一下。]

我轻声想要挣脱:[你别....

人却被他反手压在了榻上,两个人距离离得很近,我羞得不知所措,刚要闭上眼睛任他施为。

就见身上的男人猛地下了床榻,脚步极快地就往门口去。

我心里一阵难受,狠狠地捶了下床榻。

这个可恨的杨宴初,怎么就这么就跑了,显得.....显得好像我很急色一般!

刚下了地,把东西收拾好了,打定主意今天不再理他了,却又见他兴冲冲地跑了回来。

箍住我的腰,将我打横抱起,青天白日地就往床榻走去。

我有些慌张地叫他:[相公?]

他却脚步急匆匆地走到床边,将我按在了床上,眼神雪亮:[我问过韩嬷嬷了,你身子养得差不多,可以同房了。]

脸瞬间红透得宛如春日的桃花,杨宴初俯下身刚要亲我,就听门外传来翠儿的声音:[姑爷,宫里又来召你了。]

杨宴初的脸瞬间黑成了煤炭,反倒是我没忍住笑出了声,被他恨恨地捏住了唇: [你还笑你夫君!]

杨宴初又入宫了。

临走前跟我透了口风,说是可能是有关宋家许家的事。

我叹了口气,给他整理衣服时,还是开口了:

[父亲对我不是什么慈父,可也不是什么坏人,母亲好歹还算养我长大,你若能帮忙开口也是好的,若是会连累你,就任由陛下的心意吧。]

好歹父女母女一场,叫了许多年的父亲母亲, 如今我也算是尽了最后的力吧。

杨宴初低头亲了我一下,挑起眉逗我:[我说要和娘子同房,娘子可是怕了?]

我知他此时提起,多半是怕我忧虑想逗我开心。

于是,在他临走之前,我红着脸轻声同他说了实话:

[我是不怕的,只要是你,我都不害怕的。]

然后杨宴初的脸更黑了。 嘴里骂骂咧咧地,骂着宋家和许家,嫌弃他们耽误时间。

许家被判了抄家,宋家是杨宴初的岳家,罪过又不大不小。

他又是此次叛乱的大功臣,还未开口,陛下就看在他的面子上改判了宋家流放。

流放的地方刚巧是杨家军驻守的附近,也算是给足了杨宴初面子。

不过月余,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

杨宴初不过二十余岁,又是家中独子,内室也只有一个冲喜的庶女。

京中的贵妇人们又开始动起了心思。

这次婚礼,风光大办,十里红妆,又有着杨宴初护驾的功劳,可谓是人山人海。

一时间,京中的这些人精,都知道了杨小公爷,那真是把他家娘子当成了宝贝,爱护有加。

婚礼之后,京城规矩多,还要四处打点,每日上朝。

杨宴初这个不安定的性子,又开始不老实了, 居然去信给母亲父亲。

直言:【京中事多繁杂,不利于阿芙有孕,爹娘年岁也大了,不如回京养老,我好带阿芙看看漠北风光。】

听说父亲收到信后,骂了一句臭小子。 后来竟然真的给陛下上了奏折,说自己年纪大了,想回来养老。

守卫边关的事,就让年纪小的儿子来。 陛下最后同意了。

杨宴初就开始着手准备车马人手,我则是准备物件、要用的东西。

一队车马走走停停一个多月,终于到了边关。

我才见到什么叫作天地广阔,长河落日。

和母亲父亲见了一面,相处了几日,他们就开始返回京城。

杨宴初带我骑马射箭,猎鹿烤羊,甚至还给我准备了一匹温润的小马,让我学着骑。

在这里,不用和豪门闺女琴棋书画,不用被人指着脊梁骨说我小家子出身。

他们只知道我叫阿芙,骑得一手好马,写得一手好字,酿的烈酒出了名的好,谁若是得了, 可以显摆三日,只是别被阿芙的夫君知道了, 不然非要找你切磋一顿。

翠儿刚来的时候,还算老实,时间久了,竟然和人吵起了架。

刚开始我还有些担心,直到后来发现那将领表面惹她生气,见她生气了,就又是买糕点,又是送骨笛的。

分明就是对这个傻丫头有意思,可她,却只觉得那人惹她心烦。

我说给杨宴初听,他却翻身将我压在身下: [总说他们做什么?该研究研究我们的事了。]

我红着脸看他:[我们哪有什么事啊?]

他温热的气息打在我的脸上,凑过来轻轻地对我说:[长夜漫漫,我们夫妻二人自当春宵一刻。]

又是一年海棠花开,我弯腰凑在杨宴初旁边, 低头看小木床里面,睡得香甜的胖团子。

[相公,你说该给她起个什么名字才好呢?]

杨宴初万般慎重地想了许久,想了一句:[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就叫棠儿吧,用你最喜欢的海棠做名字。]

我脑子里回想着,当初听到要嫁给杨宴初时, 也是这样一个海棠花开的季节。

唇角不自觉地弯起,看着杨宴初认真的样道了句:[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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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本穿越文女主带福运出生:《市井贵女》《福星嫁到》等

今日给大家推荐五本女主带福运出生的穿越文,家长里短,一起来看女主带着全家人一起致富。

1.《 福星高兆 》作者:谢其零

简介: 高兆穿越了,来到古代还是走霉运,她无语望天!

…………

没宅斗、不狗血、无极品的家长里短文。

是一个积极向上的、一家人欢天喜地好有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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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福星嫁到》作者:千岛女妖

简介: 刚狗血的穿越就面临选择、非嫁不可!

那就先来个缓兵之计,宁做死人妻、不做活人妾、旁的以后再说。

上有软弱的婆婆,下有懦弱的小姑、还有病怏怏的小叔子。

这些都不算什么,掌权老太太还帮着二房挤兑,刁难?这日子有点难过啊!

没事,咱有现代的农业技术傍身,能让那荒山瓜果飘香、能让那瘦田稻谷高产。

财运,桃花运,运运亨通。  

一个刚刚好,

两个有的挑, 

三个么?眼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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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随身空间农女翻身记》作者:伊妹1130

简介: 周雅觉得自己上辈子积了大福,居然突然天降横福得到了一个可以升级的随身空间农庄,开始做得自己天天数钱数到手抽筋的幸福日子。

结果,大福之后就是大灾,她居然在一个睡梦中就来了一个穿越,而且还是自己曾经看见过的一本古代农女小说中的女配。

不过还好,这个女配开始的生活那是非常不错的,有着极度偏心眼的奶奶,还有偏心眼的爷爷,可是都是偏向自己的,当然那完全不靠谱的父母和哥哥直接被她忽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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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市井贵女》作者:双子座尧尧

简介: 重生而来,有个隐身储物柜,谁也别再想抢走属于他们三兄妹的东西。

  今生,她只想安于市井,做个小财主,保护好前世愧对的大哥和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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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0年代好生活》作者:寒小期

简介: 六零年代乡下一家人的故事。

六零土著玛丽苏文,乡下一家人的温馨日常,群像戏。

宋老太是个偏心眼,无脑偏心女主,不喜误入。

往期书单:4本男女主都是有钱人的小说:《未婚妻你是魔鬼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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