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庐山市,陈晓家中。
知恩院看着捧着陈晓双手激动不已的王杨,平静地说道:
“灵魂已经不在这里了,有的只是躯壳而已。节哀吧~”
“放屁!她明明还在动!如果她们的灵魂不在了,为什么身体还能保留到现在没有任何腐败的迹象? 她不应该早就…… 这不合理!”
知恩院被他问得愣住了,点了点头。
“是的,她并不是正常死亡,而是意识被吞掉了。”
“……被吞掉了?”
“怎么讲呢,大概就是她和她母亲的意识,或者叫能量,在阴人到她们家那天就被吞掉了,可能就是从她请假那天开始。而物质,也就是肉体,还在正常的时间维度上运转着……”
王杨打断了知恩院的话:
“不对!昨天我很清楚的感觉到,陈晓当时是发现了我的,我能感到她当时非常害怕,她浑身都在发抖……”
知恩院思考片刻,点点头说道:
“对啊,正是因为如此,你才差点被阴人发现……”
王杨忍无可忍地冲上前攥住知恩院的衣襟。
“你不是说你有办法吗?你不是说能帮她吗?!”
知恩院推开王杨的手,抚平自己的衣襟,又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看来,你真的很在意陈晓同学呀。”
王杨攥起拳头: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
知恩院抬高音量盖过王杨,说道:
“我的确有办法帮她,但“你”才是关键。”
“……我?”
王杨的怒气瞬间抽空,一脸茫然。
“帮她的方法有些危险,一旦失败,不但她彻底完蛋,你的下场也会和她一样悲惨。所以我才要问你,王杨同学,你真的愿意为陈晓同学冒这么大险吗?”
“我……”
王杨犹豫了一会,下定决心开了口。
“我愿意试试!”
知恩院露出惊讶的神情,随后缓缓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方法。
“让你回到昨天,你在她的意识恢复的那一段时间里,把她拉出这个房间……”
知恩院认真地说道,王杨张大了嘴半天都合不上。
知恩院见状歪了歪头。
“你是不是觉得我脑子有问题……算了……”
“怎么做?!快告诉我!”
王杨激动得再次一把抓住知恩院的胳膊。
知恩院开始在房间的每个角落放下一粒豆子,接着他走到客厅中央,深吸一口气,左右手结印,低头念到: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整个房间顿感一阵微风拂过。
随后,知恩院冲着王杨挥手喊道:
“王杨同学,这个屋子已经被我做了结界,之后我会让你的意识回到昨天。不过你只有不到二分钟时间。两分钟之内,你要把陈晓同学带出这个房间。否则,你的意识也会和她一样,被困在万劫不复的维度里。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别废话了,直接来吧!不过,我想问问……”
“什么?”
“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这些?还有……阴人到底是什么?”
“我曾经在寺庙里当过和尚,学过一些法术……时间紧迫,王杨同学,等你安全回来以后我们再聊吧。”
王杨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脑袋,大声吼叫。
“来吧!啊~~”
知恩院一边念咒一边扔出一粒豆子砸向王杨。
“真是个愣头青……”
当王杨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站在了街道上,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王杨揉了揉眼睛,突然看到手中握着的汽水瓶里,一粒豆子正在闪着微光……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居然真的回到了昨天晚上!
此刻,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王杨低下头看着手表,正停在9:00。
他用力深吸一口气,撇了一眼楼上已经发现他的陈晓,随即朝陈晓家楼梯飞奔而去……
他先是疯狂地撞门,用力过猛跌倒在客厅里。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之后,看到了站在厨房里的陈晓母亲。
此时,阴森诡异的陈晓母亲也转头看向王杨……
王杨惊慌失措地跑上二楼,一脚踢开陈晓的门。
此时的陈晓含泪转头望着王杨。
王杨愣住了,此时他感觉自己如同白马王子来营救公主一样。
突然,陈晓母亲出现在王杨身后……
她手里举着的,正是那把带着腐肉味的钢刀!
王杨猝不及防地被一刀砍在后背上。
受伤的王杨跌跌撞撞扑向陈晓,
他抱起陈晓,撞向窗户的玻璃,没撞开……
陈晓母亲举起了刀,陈晓吓得闭上了眼睛。
王杨再次撞窗户,还是没撞开……
他背上又被砍了一刀,鲜血四溅。
王杨大吼一声,用力把陈晓母亲踢出了门外,又接着不停的撞着窗户,
就在这时,陈晓母亲如同怪物一般扭动着肢体,再次爬着进了房间,怪物身上,骤然长出了无数张扭曲畸形的人脸……
王杨被这个景象吓得叫都叫不出声了,还是他怀里的陈晓含着泪喊了一声。
“妈……”
正是这声呼喊,让这个已经变得面目狰狞的女人愣在原地。她仿佛恢复了片刻的理智,全身肌肉痉挛着不肯向前。
趁着这多争取到的几秒钟时间,王杨抱紧陈晓,闭上眼拼命地撞向窗户……
窗户终于被撞开,两人跌出窗外。
王杨在跌出窗外的一瞬间,依稀听见身后的怪物也发出了一阵惨叫,似乎是被什么力量降服了……
当王杨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医院里。
“陈晓呢?!”
他一醒来就焦急地问,围在他床边的父母和亲戚们都一脸茫然。
原来家人接到了医院通知,说王杨被车撞伤昏迷,车主把他送来之后就立刻跑掉下落不明……
几周后,王杨打着石膏回到了学校。同桌嘲笑着问王杨,是不是走路只顾看手机被车撞了,王杨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就抬头看到来学校办转学手续的陈晓。
据说,陈晓家几周前遭到入室抢劫,母亲被捅了数刀当场毙命。陈晓则是受伤昏迷了好几天,直到母亲的尸体发臭,引来了邻居报警才被发现。
陈晓的命虽然是捡回来了,但却丝毫不记得当时发生的事情,就像那天的记忆被人抹掉了一样。
现在,陈晓不得不搬到外地的外婆家生活。
发生了这样的事,无论平时跟她关系如何,或多或少,大家都上前安慰了几句。
陈晓跟所有人道过了别,却迟迟不肯离开,似乎在特意等待什么。
王杨正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上前,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杨一转身,知恩院就把一个信封递到了他的手里,这封信正是他之前放在陈晓抽屉里的那一封。
那天晚上慌乱中掉在了巷子里,不知怎么竟被知恩院捡到。
“这不是你找了一晚上才找回来的吗,不去拿给她?”
知恩院说道。
王杨赶紧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知恩院小声。
他急忙拿过信封打开,里面是一个精致的鱼骨形状挂坠,也是陈晓的护身符。
这是陈晓爸爸留给她的。弄丢的那天,她趴在桌子上哭了一下午。
王杨放学后留在学校打着手电找了一整个晚上,才在一个角落里发现它。
本想在第二天把挂坠交给陈晓,还字斟句酌地写了一封委婉暗示自己心意的纸条,一起夹在了信封里。
可没想到陈晓从那天起就请假没来上学,后来还发生了那么多事……
王杨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能送出那张写满自己心意的字条,只是拿出挂坠小心地擦拭干净,交到了陈晓手里。
“你从哪找到的?”
陈晓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我……就碰巧捡到了……觉得可能是你的……”
“谢谢你。”
“没……没事的。”
载着陈晓的车已经缓缓驶离。望着远去的汽车,王杨不断回味着陈晓临走前对他露出的那个笑容。
知恩院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王杨的身后,顺着王杨的眼神望去,感叹的说道:
“所以,到最后你也没说出来你喜欢她?”
“瞎说什么呢!”
看着臊红了脸的王杨,知恩院露出了一丝困惑的表情。
“为了救陈晓同学,能鼓起勇气面对如此危险的情况,却不敢当面告诉她自己的心意,人类的这种行为,到底是勇敢还是懦弱呢?”
“那是见义勇为,你懂什么!再说了,你这话说的像你就不是人类似的!”
“其实,我是外星人……”
“你是说你是外乡人?……应该是“外国人”吧!”
“抱歉,我中文不太好。”
两人拌着嘴踏上了回家的路。
“嗯……我一直觉得很奇怪。”
“什么?”
知恩院摸着脖子,一边走一边思考着说道:
“按道理说,被阴人吞掉的意识,怎么能突然回到正常的时间维度里呢?”
“……你想说什么?”
“可能是基于某种迫切的力量吧。渴望一份感情太久了,就会产生某种引力,把对方的能量吸引过来,这就是所谓“爱”的力量吧……”
“胡说八道!”
看着尴尬的王杨,知恩院笑了笑,加快步子甩下了他。
“喂!你等等。”
王杨喊道。
“还有事吗,王杨同学。”
知恩院回头微笑道。
“你说等我安全回来就和我解释这一切,你……究竟是什么人?另外,阴人又是什么?”
知恩院停顿了片刻,摸着脖子笑着说道:
“王杨同学,要不你拜我为师?我不但可以告诉你想知道的这些事,还可以带你去见见这个世界的另一面。那是一个无比黑暗,又波澜壮阔的一面。”
“……很危险吗?”
王杨问。
“非常的危险。不过好处是下次如果再遇到类似的事件,你或许能变得更有把握一些。毕竟,这个世界正在变得越来越危险……”
“危险?我怎么还没感觉?”
“你不看新闻的吗?”
说话间,两人的不远处,路边杂货店的电视里正播放着近期在外地发生的多起连环杀人案。
“毕竟新闻每天都要报道一些事嘛,要不怎么吸引观众呢。比起那些大城市,庐山还是很安全的嘛。”
王杨自信的笑着说。
“我说,王杨同学,你明明前几天才死里逃生吧……”
知恩院无奈的说道。
两人的争辩到最后也没什么结果。
王杨不情不愿地弯腰作了一个揖拜师,但知恩院对此似乎不太满意。
“在中国,拜师要下跪吧?”
“喂,不要得寸进尺!”
“不是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吗?”
“切!你都多大了?还这么幼稚……”
“我也记不清自己多大了,嗯……到底是几岁呢……”
知恩院若有所思的边走边说。
人可以进行时间旅行吗?
按照爱因斯坦的相对论,
速度变得越快,时间就会变得越慢。
超过光速,时间就会倒流。
2009年,著名的科学家霍金在剑桥大学内部
举办了一场“欢迎时间旅行者”的宴会,
不过,却一个“旅行者”都没来。
有一种说法:
未来的我们或许早已实现时间旅行,
只是我们可以定位时间,却无法定位空间。
因为,
时间或许只有一条,
但是宇宙却有无限个。
知恩院。
是日本京都的一座佛教寺庙的名称。
始建于公元1234年,创始人为法然上人,
在京都的寺院中是规模最大的一座寺庙。
为日本佛教净土宗的总本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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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划 / Dio 程亮
故事 / Dio
漫画 / 程亮
编修 / 榆钱儿
漫画助理 / 林展翔
编辑 / Vivi
摄影 / 伍嘉成
造型指导 / 吴亭仪
本文中部分图片来自网络,仅做说明使用。
书名:京雪升温
作者:芒西番
文案
人人皆知,陶青梧与傅庭肆是两个世界的人。
一个常年住在不足三十平方的潮湿小房子内,每日为了生计四处奔波。
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一路顺风顺水。
/
家宴结束,傅庭肆刚踏出酒店,昏暗路灯下一抹娇小的身影鬼鬼祟祟地围着他的车转了好几圈。
犹记得有一次见面,是在一所氛围旖旎的酒吧。
这人先是弄坏了他的腕表,后又在客人的刁难与推搡中跌入他的怀中。
他一笑而过并未深究,却也告诫这人别动歪心思。
显然这人没长记性。
那么瘦小的身板,此时拿着把巨大的破坏钳,咬牙切齿地破坏着他的车。
他抬手拦住打算出去制止的人,自己阔步前往,“小姐,今天这轮胎要是撬掉了,你坐二十次大腿都没用。”
后来,还是让她得逞了。
这人偎在他的怀里,双眼微闭,长睫轻颤,亲吻他的时候,双手紧抓着他的衣角。
他推开后觑了她一眼,“接吻都不会,就敢勾引我?”
/
情到浓时,陶青梧选择了离开。
一个多月后,她准备与其他人订婚的消息在圈内传得沸沸扬扬。
傅庭肆疯到差点一把火烧掉了一早准备好的婚房,不甘自己这么久以来只是陶青梧退而求其次的备胎。
逼仄的出租屋外,陶青梧一抬眼就看见了倚在门外的人。
面容憔悴,望向她的目光冷如冰霜。
如若不是那熟悉的木质花香,她几乎快要认不出这人来。
相识这么久,陶青梧很少见到傅庭肆失控的样子。
他拥着她,身形微微颤抖,吻在她的耳边,“陶青梧,你倒是不让自己吃亏,离开前一晚都没忘了占尽我的便宜。”
雨停得突然。
街边栽种了许多郁郁葱葱的国槐,微风吹来摇曳的枝叶甩落水珠,在路灯的映衬下尤为晶莹剔透。
陶青梧踩着路缘石往最深处的胡同口走,撑开的雨伞帮她躲过一难,积水顺着伞面啪嗒啪嗒地砸落地面,漾起涟漪水花。
偏远郊区入了夜满是烟火气,老式居民楼里隐约能听见孩童的啼哭,偶尔还会传来一两声女人埋怨男人不着家的心酸话。
她抬了抬头,似是在数还剩几盏灯没亮,右手绕到身后从包里摸出半块没吃完的肉饼,刚递到嘴边的动作倏地被兜里振动的手机叫停。
兼职群里发来好几条新的排班消息,纤细如嫩柳的手指在碎得四分五裂的屏幕上缓慢滑动。
视线不禁有些恍惚,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她一直在等的消息。
肉饼又原封不动地塞了回去,指尖敲击键盘,哒哒的按键音还不如她的心跳声快。
【你好,如果没买到的话,可以把钱退给我吗?】
新的消息发出,聊天框不再似之前那般沉寂,系统弹出一条提示。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心慌的感觉更甚,抓着雨伞的手慢慢松开后随之重重跌落地面,娇小的身形蜷缩在一起的时候几乎可以让人忽略她的存在。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一双手颤颤巍巍地在手机屏幕上乱触着,陶青梧低声喃喃的时候语调都在跟着抖动。
她从工具栏翻出语音通话拨了过去,然而呼叫的声音都没响起,界面就弹出新的提示。
——对方没有加你为朋友,不能语音通话。
如此静默了良久,逐渐选择了认命。
起身往回走的时候,陶青梧的指尖不时会触亮屏幕,五千多块钱的转账记录很吸睛。
该去报警吗?有用吗?能追回吗?
她走得很慢,似是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件事,蹙起的眉头使得她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了好几分,全然没注意到身后缓慢驶来的汽车。
马路两边地面不平,积在一起的泥污瞬间被带起,尽数扬在了陶青梧的裙摆上,纯白色亚麻连衣裙显得肮脏不堪,一股难闻的气味弥漫在周围,使得她看起来更加狼狈。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竟连怒斥对方没有素质的念头都跟着烟消云散。
从眼角的余光里,她好似看见不远处的胡同口出现了一抹高大修长的身影。
往日来的习惯让她很快收敛起自己的满面愁容,嘴角登时扬起如春花般明媚的笑容,脚步轻盈地冲着那边跑了过去,继而扑入那每日都让她倍感心安的怀抱。
然而印象中熟悉的低笑和鼓励都没有,让她心里的委屈不由地无限放大了数倍。
“舅舅,今晚吃什么呀?我好饿。”
陶青梧强忍着啜泣声,殊不知自己那沿着脸颊滑落下来的眼泪早已洇湿了面前这人的衣襟。
逼仄寂静的胡同口,昏暗的灯光摇曳不停,照在地上,拉长了两个人的影子。
半刻后,就在她再次收紧环在对方腰间的双臂时,低沉暗哑的男声自头顶传来。
“撒手。”
陶青梧身子一僵,迅速从混乱的思绪中抽离,凭着萦绕在鼻间的木质花香渐渐意识到自己抱错了人,连忙撤开身子,抬眼的时候视线冷不丁地和对方撞上。
眼前的人背光站着,一身黑衣,看不清长相,只能依稀感知到那双澄澈锐利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她。
“对......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我以为是我舅舅。”
在慌乱中,她往后挪动的步子停下,后脑勺抵上坚硬潮湿的墙面,那经由时间沉淀而微微混杂着腐臭的霉味扑鼻而来,让人欲呕。
男人还在打量她,良久后自喉间溢出一声“嗯”。
有脚步声传来,愈来愈近,没多久便停在两个人的面前。
来人微微躬身,目光短暂地在陶青梧的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后稳着声调道:“四总,车到了。”
就在陶青梧还处于这倍感煎熬的状态时,男人自西装的口袋里摸出一方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从她身上沾染过来的污渍。
这个举动让她觉得愈发无地自容,迫于对方周身还在不断发散的低气压下,她低着头想再次道歉,却见男人迈开步伐径直略过了她,牛津底皮鞋踩在方砖上的声音沉重有力,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莫名其妙地,她绷紧的神经霎时松了,敢侧着头去看那人离开的背影,宽肩窄腰的身形太过优越,就连拿着手帕来回在身上擦拭的动作都透着几分矜贵和温雅。
她刚刚一定是疯了,竟然会认错人。
“青梧?”
姗姗来迟的苏峥与她隔着几米距离,用着温和的口吻唤她。
陶青梧眼睫一颤,收回视线,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细白漂亮的一双手十分亲昵地挽上了来人的胳膊,白软的脸颊上挂着浅浅的梨涡,轻吁了一口气后不自觉地再次回头望了一眼。
男人立在路缘石上,将四四方方的手帕叠好后往西裤的口袋里塞,坦露在外边的一小块布料上绣着与其气质不相符的花纹,让她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怎么眼睛这么红?哭过了?谁欺负你了?”
借着住宅楼下的照明灯,陶青梧那双如鹿眸般温顺的眸子微微泛红,看着十分楚楚可怜。
不经意间,她又侧眼扫了下胡同口,男人已经坐入车里,很快疾驰离开,在湿润的空气里留下一抹浅灰色的车尾气。
没得到她的回答,一旁的人又问了一遍。
思索再三,准备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
陶青梧习惯报喜不报忧,随即哭丧着脸胡诌:“今天的课堂作业我没完成,还差二十颗玻璃珠,被扣了分。”
苏峥神情微微一恍,抬起手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头顶,语气里带着宠溺,“这有什么好哭的,我们家青梧这么厉害。即使作业交迟了,也会凭实力再拿回来丢的分数。”
她兀自沉浸在刚才认错人的画面里,旋即用那如同蜜糖般甘甜的温软声音低声埋怨道:“舅舅,你刚刚干嘛去了?不是说已经在胡同口等着我了吗?”
“接了个电话,耽误了点时间。放心,舅舅下次如果再迟到一定跟你请假。”苏峥弯了弯眉眼,用着十足的耐心哄她。
半月前,陶青梧夜班回家,下了公交拐入胡同口的时候才察觉到一直有人跟在身后。
机缘巧合下,她与刚加完班回来的苏峥碰上,便着急忙慌地跑了过去,免遭一劫。
自那以后,苏峥都会早早地下来等她回家。
如若不是今天被一些琐事绊住了脚,恐怕陶青梧也没有抱错人的机会。
她很淡地抬了下眉眼,拖着尾音应了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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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黑色宾利欧陆渐渐驶入主干道,视野紧跟着宽阔了不少。
不知何时起了风,呼呼地刮着,显得车厢内静谧到了极致。
倚坐在后排的男人还在为方才的事情忧心,眉头蹙紧,阖目休息得不太安稳。
司机与坐在副驾驶位的秘书不约而同地从车内的后视镜看了一眼,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
倏地,男人睁开了眼睛,不紧不慢地抬腕看了眼时间,慵懒散漫的京腔自薄唇吐出,“林秘书,找人盯着方才闹事的那户,别真出事了。”
“好的,四总。”
说完林秘书就摸出手机将收到的指令付诸于行动,再抬头就看见后排的人又阖上了双目,面容不再似之前那般阴冷。
只是没多久,车厢内的宁静被突兀的手机振动声打破。
男人不得已再次睁眼,右手抄进口袋拿出后滑动接听,女人清脆柔媚的声音自那头传来。
“傅庭肆,办公室好睡吗?再不回来我就让你爹收拾收拾你的东西扔出去。”
静静听完对方的话,傅庭肆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不以为意:“秋女士,别这么狠心。”
入了夜的秋榭园亮如白昼,微风袭来的时候凤栖湖面波光粼粼一片。
秋熹苓穿了件齐胸襦裙,修长的手指不时会从粉彩纹碗里捏起一撮饲料喂给脚下来回游动的几条三色锦鲤。
闻言她轻嗤一声,瞥了一眼搁在身后高足花几上开了免提的手机,养尊处优久了让她连动了怒都透着股子高贵优雅的味道,“连家都不敢回,你到底是谁的儿子?”
察觉到她动了气,傅庭肆摘掉眼镜按了按眉心,语气淡了下来,有些无奈,“秋女士,我是真的很忙,您可不可以高抬贵手,别再给我安排相亲了?”
话毕,他又逮着空儿补充了一句,字字句句都是在卖惨,“您的儿子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秋熹苓手上的动作一顿,只因他突然点破了她拨这通电话的真实来意,心虚的同时隐隐又有些不甘心,“最后一次,你再去最后一次。”
“秋女士!”他不禁加重了语气。
秋熹苓充耳不闻,继续卖力地给他推荐,“陆太太家的千金是外交官,模样端庄气质不凡,跟你还是校友呢,你肯定喜欢。”
“您又知道我喜欢了?”他弹开中央扶手箱,从里面拿出一方新的手帕,仔仔细细地擦拭着茶色钛框眼镜,对于秋熹苓草率做出的定论提出质疑。
秋熹苓喉头一哽,也没心情再去喂鱼,“你都快三十了,是打算出家吗?你的三个姐姐孩子都读书了,你连个恋爱都没谈过。”
“爸爸不也是三十岁才跟您结的婚吗?况且您都有三个外孙了,就别操心我了不行吗?”
失了投喂的几条锦鲤复又翻回水里,朝远处游去,溅起水花。
秋熹苓活动了下箍在手上的翡翠镯,不急不缓地拿着手机回了屋,“我追了你爸三年才结的婚,请问有姑娘追你吗?”
“当然有了,您问哪一个?”
车子很快驶入傅誉集团楼下,傅庭肆始终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斜倚在后座,完全没有要下车的打算。
短短一句怼得人哑口无言,就在他以为对方要挂电话的时候,那头却换了个人。
傅霄则拿了件直领对襟长褙披在了秋熹苓的肩头,轻柔地抚了下她的后颈,示意她消消气,接过电话恨铁不成钢道:“阿肆,你该考虑下这些事情了。或者说,你告诉我们,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女孩子?我和你妈之后多帮你留意一下。”
傅庭肆噤了声,低垂着的眼眸仿若是在认真思考,半刻后却还是说出让秋熹苓大发雷霆的话来。
“漂亮、乖巧、好骗。”
秋熹苓:......
傅霄则:......
临挂电话前,秋熹苓抢回手机,顺带着乜了一旁的人一眼,“这家你爱回不回!恋爱都没谈过,你只会被骗。”
看着电话被挂断后跳转到主界面,傅庭肆微微抬头,紧盯着倒映在后座娱乐显示屏里的自己,没来由地问了句,“我看着真的很年长?”
坐在前排的两个人不敢贸然回答,转念一想车内也没其他人,生怕缄默不言再惹怒了后面的人。
林秘书微屏呼吸,回想着傅庭肆刚刚挂断的那通电话,以为他是被催婚所扰,大着胆子答了句,“四总多虑了。”
半晌,他古井无波的脸上掠过一丝无奈,脑海中不可抑制地出现了方才那个女孩子惊慌失措的脸。
仿若,环在腰间的手臂还在。
秋榭园的清晨,东南角的偏院已有人气,隐隐约约能看见三四个端着精致餐盘的人进进出出。
浴室内水声四起,雾气氤氲在整个空间,金属夹丝玻璃隔断内朦朦胧胧能看见一抹修长挺拔的身影。
片刻后,傅庭肆从里走了出来,身上鸢尾印花浴袍的带子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发梢上的水珠顺着大片肌理流畅的胸膛流淌下来,浑身上下都透着散漫慵懒的劲儿。
“少爷,早餐备好了,放在外厅。”
外间的人轻叩了下门,音量压到最低,小心翼翼地冲里唤了句。
“好。”
应声后,他微微躬身,从浴台的下方拿了瓶宝路兹出来,边用毛巾拭发边喝水缓解浴后的燥热。
饭菜撤掉又换了新的,傅庭肆才从里间走了出来,一身暗黑色休闲正装,颈间的温莎结系得平整,骨节分明的右手正慢条斯理地挽着一边的衣袖。
“鹤叔,备车,去公司。”
他抬眼看了下立在餐桌旁的人,半倚在桌边用筷子夹了个金丝煎饺塞入口中,咀嚼的时候又灌了小半碗赤豆米粥,全然是一副着急要走的样子。
被唤作鹤叔的人一动不动,踌躇不安的时候连眼神都在跟着四处乱飘。
“嗯?”
傅庭肆用指节顶了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面露不解。
还没等一旁的人吭声,他就突然反应了过来,抓过搭在肘间的外套穿上,急匆匆用餐巾拭了下嘴角就打算从偏门落荒而逃。
无奈院外的人比他快了一步,似是未卜先知般拨开绢帘走了进来,气急败坏的时候手上的翠镯磕碰在餐桌上,清脆的响声惹得人心口一紧。
“傅庭肆,你敢跑出这个门,以后就都别回来!”
刚抬起的脚停滞在半空中,傅庭肆略显僵硬地扯出一抹笑,慢悠悠转身,“早上好,秋女士。”
“偷偷摸摸回来,又悄无声息地走,你把这里当快捷酒店?”秋熹苓扫了眼身后,示意跟着的人将好几个硬纸板箱拿了进来,整齐摆放在傅庭肆的面前。
“什么?您不会真差人把我的东西收拾干净了吧?”他俯下身拨开看了一眼,又道,“我不是让秋音桐那丫头给我送来吗?”
“就二十盒面膜,你也好意思找音桐要,”秋熹苓拂开身后的长褙坐下,视线从桌上吃了一半的残羹剩饭移到傅庭肆的身上,“你往日可从来不用这些,要来给谁用?”
“我自个儿用。”
“什么?”秋熹苓眉头微拧,生怕自己幻听般惊疑了句。
反正已经被逮了,傅庭肆也就不着急走了,复又回到餐桌前坐下,在秋熹苓的眼皮子底下重新执筷大快朵颐了起来。
空气仿佛凝滞,只能听见餐具间相互碰撞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饱餐一顿的人终于抬头望向对面,迎上秋熹苓探究的眼神,一字一句回:“恐怕要让您失望了,没有地下恋情。”
鉴于对他的固有印象,秋熹苓并不怎么信他的话,撩起两边的花苞袖继续盘问道:“那你是哪根筋又搭错了?二十盒面膜可是我三个月的量,你用来做什么?”
夜色已悄然褪去,晨曦透过竖纹板棂窗洒落进来,屋内如同笼罩着层银灰色的轻纱。
傅庭肆侧头望向外边大片的绿叶植被,无数的光斑在四处跳动着,几个词语跟着在脑内迅速闪过。
他身子后仰老神在在地倚在金苏木圈椅上,“提拉、紧致、显嫩。”
秋熹苓:......
跟着傅庭肆穿过月洞门去停车点的路上,鹤叔接连收到了好几条秋熹苓发来的讯息,无非就是一些少爷最近是否工作压力过大、精神过于紧绷导致思绪混乱所以胡言乱语的内容。
他拉开车门等人坐进去后没忍住长叹出了声。
“怎么?秋女士难为你了?”傅庭肆脸上没什么情绪,摘下眼镜顺手丢进了收纳储物盒内。
鹤叔一懵,没想到自己间谍的身份竟这么快就暴露了,可转念一想,少爷如此聪明,恐怕平时只是懒得多言,实则早就看穿了。
他欠了欠身,耐心给自己找补,“少爷,您这是说的哪儿的话,夫人只是关心您,托我平时多注意一下您的饮食和身体。”
“哦,”他勾了勾唇,颔首,失了继续为难的兴致,“让秋女士把地址发到我手机上。”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鹤叔却很快了然,在心里暗暗感慨少爷果然是刀子嘴豆腐心,和夫人简直一模一样。
他五指蜷缩成拳抵在嘴边,“好嘞。”
车子驶出秋榭园没多久便驶入城市大道,早高峰堵车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夜里想必是又下过雨,夹着湿润空气的微风从半降的车窗内吹进来,带来丝丝凉意。
偏僻寂静的老式住宅楼与繁华喧闹的城中央不同,积了一夜的雨水正顺着窗棂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朝阳的卧室内未点灯,偶能听见熟睡的人翻身时响起的咯吱声。
哐当一声,间隔几米外的老房子内传来争执声,夹杂着还有女人委屈的抽泣。
陶青梧眼睫轻颤,咬牙切齿地抓过丢在角落里已经洗掉色的玩偶遮在耳旁,一周内仅有的一天闲暇日子就这么轻而易举被打乱。
缓了良久她慢悠悠起身,掀开遮光帘拉紧了窗户,彻底隔绝掉那让她倍感头痛的吵闹。
难得比舅舅早起,陶青梧洗漱完以后换了衣服就出门去胡同口买早餐。
人还未到,就能看见刚刚出锅的笼屉散出来的袅袅热气,豆泡汤的香味更是溢了整条街。
“老板,要四个糖油饼,一碗豆腐脑,一份豆泡汤,打包带走。”
陶青梧接来收银员递来的打包盒,付完款后绕到一旁取餐的队伍里排队,岂料这一丁点时间竟也会碰到熟人。
“呦,小陶今天起这么早。”
说话的女人穿了件大红色的连衣裙,脂粉味比早餐店里的烧饼味还要重。
“向婶早。”她扬起一边的嘴角,状似不经意间抬手捂在鼻前,乖巧地打了声招呼。
队伍前面空了不少,女人边往前挪动边打量她,眼神晦暗不明,“你抽空多去看看你妈,咱们这片要拆迁了,小心她被骗了。”
“好,知道了。”
陶青梧虽没毕业,但早就步入社会,对于旁人是好意提醒还是刻意打趣是摸得清清楚楚,这时她丝毫没恼,始终礼貌地给面前的人回以微笑。
女人尖利的声音还有表情里不时会显露出来的不屑与嘲弄,无不在提醒着她此刻身处怎样的是非之地。
好在等候的时间不长,她接过小工递来的餐食道完谢就急匆匆逃走了,不过隐约间还是能听见身后传来的哼笑声。
哼着小调踏入老旧潮湿的楼梯间前,陶青梧驻足在楼下,找了个角落避着人拨了通电话出去。
在通话即将自动挂断前,那头的人终于接听,语调里透着几分疲惫倦懒,“你是谁呀?”
“妈妈,我是青梧,您有没有吃早饭?我晚一点去看您好不好?”她嗓音轻柔,与方才完全是两幅心境。
等了会儿,嘿笑声传来,笑得人发慌。
“妈妈?”她又唤了句。
“你是谁呀?你打错了,我只有一个宝宝,他还没出生。”
陶青梧不是头一次听这些话,早没了当初还会据理力争的冲动,轻笑着叮嘱:“您多注意休息,我迟点去探望您。”
挂了电话再抬脚往回走的时候,嘈杂的吵闹声从上方传来。
女人的声音她不熟悉,然而一旁软着语调哄人的男声她很轻易就听了出来。
“你如果不让她搬走,我们就分手。”
苏峥迟疑了两秒,“你别总拿这件事情威胁我。”
“你换位思考一下,我如果跟你结婚还带着一个拖油瓶,你乐不乐意?”
似是踩到了雷点,苏峥这次语气严肃了些,“青梧不是拖油瓶,她是我姐姐的女儿,也是我的外甥女。”
女人被气急了,来回踱了好几步,高跟鞋踏在木质地板上让楼下的陶青梧听见后越发不安。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见这人大发雷霆道:“装模作样,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图你姐姐这里的拆迁费,昧着良心把一个陪酒女生的私生女当宝贝一样宠。”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你吼什么吼?被我戳破了气急败坏?你没爹没妈,你那住在精神病院的姐姐除了你就只剩下那个拖油瓶,这钱最后不还是落入你的口袋?”
陶青梧深吸了口气,喉咙发紧,涩到发疼,葱白的十指紧紧地抓着衣摆,从半掩着的防盗门望向里间。
女人吵累了,拉过椅子坐下,遂又仰起头怒瞪着苏峥。
苏峥偏了下头,压抑着胸口的郁气,被如此污蔑和侮辱却还是保持着一贯的儒雅,“所以你跟我在一起是图这个?那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拆迁费我这里一分没有,全交给青梧安排,我以后也会搬到学校宿舍住。”
“你......苏峥,这冤大头你要当就自己去当,我们好聚好散,傻子。”
女人说完起身夺门而出,仿若是在隐藏自己被点破目的的心虚,在看见门外的陶青梧后不禁惊诧了半刻。
陶青梧靠在墙边,十指拢紧,定了定神后才不慌不忙地进了门。
听见脚步声去而复返,苏峥回身一怔,在她递出早餐的时候,嘴唇嗫嚅半天却没吐出一个字。
她一时压低声音,“舅舅,最近课紧,我想搬回学校住。”
一顿简单的早餐,两个人吃得很安静。
期间苏峥接了个电话,将吃完的餐余垃圾收拾好以后就打算出门,只是临走前叮嘱陶青梧早点出门别误了课。
陶青梧始终低着头,听见门口的声音乖巧地应了一声,又很快沉浸到方才的情绪中。
其实那女人说的话,并不足以对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毕竟她曾经还听过更难听的版本。
只不过这种日子过久了,她竟然想当然地开始依赖苏峥,殊不知在外人眼里,她就是一个给别人生活带来无限麻烦的拖油瓶。
苏峥三十五岁,比她的妈妈小了四岁,在一所高中里当美术老师,一直未婚。
今日如若不是她赶巧遇到,恐怕她还浑然不知,等到苏峥哪天忍无可忍赶她走,那就真的是覆水难收了。
陶青梧实在不敢想,那些极具侮辱性的话语苏峥恐怕听到的比她还要多,而这些明明是他本就不该承受的。
墙壁上的老式钟表走一下停一下,勉强能用。
趁着空余的一丁点时间,她简单地打扫了一下卫生,又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
长久未用的行李箱不知何时掉了个轮子,陶青梧拖了个小软凳正卖力地往上按。
楼下的喧闹声响了良久,在此刻拔到了最高点。
任陶青梧再淡定,也架不住好奇心的驱使。
她将行李箱顺手放在玄关的鞋柜旁,推开防盗门往下走。
忽地传来好几声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她停下脚步从楼梯拐角处的空花墙往外看。
只是她刚刚探出半个身子,就被身后突然伸来的一只手施力拽了回去,连带着还有一道多了几分低沉清冷的男声。
“别看。”
两个人虽保持着安全距离,但出于惯性,陶青梧还是在回身的时候不经意间将额头抵在了男人的胸膛处。
心跳如鼓点,她深吸了一口气,扑鼻而来的是昨夜曾短暂嗅到过的木质花香。
这种诡异又僵硬的姿势未保持太久时间,男人就小心翼翼地松开了她,转而朝楼下走去。
她往一旁挪动了几步,透过镂空的花式墙面依稀能看清男人的轮廓。
那是一张俊美无匹的脸,五官深邃如雕刻般完美,一双狭长的眼眸清澈而深沉,挺拔的鼻梁让陶青梧平日里在网络上看到的所有形容词都变得具象化起来,而那薄凉性感的嘴唇此时却是紧抿着,透出一丝不悦和烦躁。
她久久无法移开视线,全然没注意到勾缠在脚尖的东西。
移动得有些艰难,才让她有片刻的功夫低头看一眼。
方方正正的一小块布料,被陶青梧踩了这么几脚,早就没法用了。
她弯腰拾起,摊开后才发现竟也是昨夜见过的东西。
当时她没忍住多看了两眼,还觉得上面的花纹与男人周身的气场比起来有些突兀。
一支茎蔓蜿蜒起伏的金银花从手帕的角落伸展至中心,花瓣为椭圆形,花冠白色,枝条分布均匀,极富美感。
回过神后,她想追出去还回,而楼下方才还喧闹不已的氛围已然消寂。
人群四散离去,只留有消防员在收拾消防气垫。
陶青梧只好作罢,学着昨晚男人那样把手帕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入口袋。
转头回去的时候,好几个浓妆艳抹穿着连衣裙的女人路过,掩着唇讨论刚刚发生过的事情。
“这人真是狮子大开口,开发商给的拆迁款够多了,他又足足加了两倍多,真当自己的是金窝。”
“就是,幸好刚才没出什么事,没想到还真从楼上跳了下来。”
“吓死人了,要不是有那个垫子,从七楼掉下来不得摔成肉泥。”
......
跳楼?
陶青梧微微垂眼,陷入沉思,怪不得刚才她要看,那男人却拦住了她。
即使有消防垫,那场面一定也是骇人到了极致。
-
下午一点,陶青梧乘地铁到了学校。
好友宋方稚特地跑来校门口接她,日头正晒,这人就站在一棵枫杨树下等,手上拎着的塑料袋里装着两瓶沁着冷气的运动饮料。
“你怎么出来了?我东西又不多。”
她接过运动饮料喝了一口,强拗不过只好将手里的行李箱递给了宋方稚。
宋方稚弯下腰把那摇摇欲坠的轮子往回摁了下,与她并肩往宿舍走的时候,莞尔道:“我刚好去外边吃饭回来,顺便等你。怎么突然想起来回学校住?”
“宿舍方便。”
陶青梧轻哂,眉眼染上几分冷淡,一旁的人顺势就噤了声。
北门离女生宿舍很近,短短一截路朝两个人投来的目光数都数不清。
宋方稚是本地人,是那种典型的北方人的脸孔,高鼻深目,头发很短,个头也高。
反之陶青梧,站在她的身边就显得娇小了许多,未施任何粉黛的脸蛋满满的胶原蛋白,一头黑色如瀑布般的长发披在身后,清秀精致的五官细看的话极具攻击性,眼尾的泪痣给人一种冷艳的感觉,冷漠又疏离。
新校区的宿舍楼设施齐全,两个人一踏入大门便觉冷气袭来,不禁让人瑟缩一下。
服装设计专业安排在三楼,这会儿是整栋楼里最热闹的一层。
宋方稚开门后带着陶青梧走了进去,靠门右手边的那张床一早就铺好了。
陶青梧手里的帆布包放上去再拿下来的时候,触碰到的是一片潮湿。
她挪开手,手指捻了下,习惯性地踮脚看了看上床,崭新的床单三件套不知被谁泼了水,几乎没有一处能看的。
“这谁干的?我刚才出门还好好的。”
宋方稚脱掉身上的防晒衣刚挂好就看见陶青梧拆下来的枕套,用指尖捏着的时候还在往下滴水珠。
陶青梧嘴唇动了动,对于所看到的显然已经见怪不怪。
她闷不作声,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澜,从行李箱拿出衣架进行晾晒。
一室寂静无声。
等着陶青梧收拾好内务,又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粉色条纹长裙换上,宋方稚才从床上爬起来,双手垫着下巴支在护栏上,眼睛冲着前方眨了眨,“青梧,晚上你干脆跟我一起挤挤。”
“不用,天热应该很快就干了。我待会儿要去立裁室,你呢?”
陶青梧对着镜子将长发在脑后挽了个精致的中式发髻,遂又走到书桌前把待会儿需要用到的工具一股脑地塞入帆布包。
“我这里有一个多余的包,你先拿去用。”
宋方稚从桌下拿出来腾空,笑意盈盈地递了过来。
她一怔,总觉得再拒绝就有些太不识好歹了,只好接过将所有东西又倒了过来。
等着两个人准备出门,对面原先紧闭着房门的宿舍仿若收到了什么指示般,与她们同一时间打开。
陶青梧走在最前方,一盆凉水兜头浇来,刚换上的连衣裙瞬间就遭了殃。
听着那响在耳畔的讥笑声,她抬手抹干脸上的水,不动声色地掀了掀眼皮,转身回去重新换衣服。
宋方稚性子急,狠狠地瞪视着,怒喝道:“你们是不是疯了?有病就去医院治。”
她一直紧跟在陶青梧的身后,刚刚连带着也溅了一身的水,模样同样是狼狈到了极致。
那些看热闹的人敛起笑容,沉着声音警告,“宋方稚,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交朋友还是擦亮眼睛比较好。”
宋方稚欲要再争辩几句,却听身后的陶青梧轻飘飘地唤了一句,“方方,回来了。”
见她没动,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宋方稚咬咬牙不得已咽下了这口气,一回头迎上的是陶青梧笼罩着一层暗色的一双眼。
她说:“方方,你该离我远一点。”
“你怎么也说这种话?你是什么人我会不知道吗?她们那纯属人云亦云,一群人死乞白赖地跪舔黎棠。黎棠也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非说你勾引她的男朋友,实则人家时暨根本就看不上她。”宋方稚边换衣服边愤恨地说了一大堆。
这些事陶青梧怎么可能不知道,她与时暨只在文艺演出的时候见过几面,没成想却还是惹了这尊大佛,在学校对她公开表白过数次都被她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谁知这位少爷却越挫越勇,依旧殷勤地围着她团团转,那能不招人恨吗?
而黎棠,与时暨青梅竹马,两个人朝夕相处的日子被突然出现的陶青梧打断,恨她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只是这位大小姐实在嘴碎,添油加醋造了不少谣。
这年头谁不恨插足者,很多人避着时暨给她使了不少绊子,让她有苦说不出。
这不两个人刚到立裁室,陶青梧那放在打版人台上的作业就被人破坏掉了。
白色的薄纱上面满是污渍,腰间钉在玫瑰花上的玻璃珠全被拆下,在实木地板上滚落得到处都是。
宋方稚没忍住爆了句粗口,伏下身跟在她的身后去捡珠子,不时会抬眼看一下,斟酌良久才道:“青梧,我觉得你其实可以考虑一下时暨,找个人护着你也不是什么坏事,而且他追你这么久看着也挺真诚的。”
“不了,不合适,不能耽误人家。”
陶青梧笑得轻松,一大把玻璃珠搁入收纳盒后又去拆打版人台上的布料。
“怎么会耽误?你课业好,又长得好看,时暨简直就是高攀你了。”
宋方稚不知她心中所想,语气不免有些诧异。
从实验楼去往教学楼需横穿一条林荫大道,路两旁栽满了梧桐树,枝叶繁茂,遮天蔽日,算是学校里最为凉爽的地方了。
伴随着鸟儿欢快的鸣叫,陶青梧和宋方稚还在讨论方才未说完的那个话题。
不远处有辆颜色奇特的车朝着两个人的方向缓缓驶来,最后停在拐向教学楼的第一个岔路口处。
“这谁啊?居然能把车开进学校。”
宋方稚率先出声,上半身前倾想要看得更仔细些。
话落,车窗似是受到感应般往下降了一半,坐在后排的男人从收纳储物盒内拿出眼镜戴上,打开车门下来的时候视线短暂地扫向陶青梧这边,又很快收回。
陶青梧一愣,几秒后从随身背的包里掏出早上捡到的那方手帕,着急忙慌朝着那边跑了过去,准备递出时才反应过来那被她踩脏的地方还没来得及清理,“先生,我......”
男人原本半倚在车前,闻言直起身,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两个人就如此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这种上位者才有的压迫感,陶青梧已经经历过两次,此时不免还是会觉得口干舌燥。
微风袭来,头顶的枝叶哗啦作响。
这种被人紧盯着又处处都透着一股她搭讪未果的窘迫,让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她想走,而面前的人出声留住了她,还用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语气,“有事吗?”
陶青梧抬头,视线交汇的那一刻,她竟连自己一开始急匆匆跑过来的目的都忘了。
踌躇不安的时候连心跳都加快了不少,拿着帕子的一双手背在身后,绞成一团。
男人依旧紧盯着她,似乎很享受看到她如此局促的样子,微微低身与她的视线平齐,扬着尾调“嗯”了一声。
她不禁往后退了几步,只因那带有玩味的眼神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
没多久,身后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从节奏就能听出来跑来的人心情不错。
陶青梧不由自主又往旁侧挪了挪,让出了一条方便人来往的通道。
女孩子长相清丽,上身穿了件彩虹色条纹短款T恤,再搭浅蓝色阔腿牛仔裤和桃粉色高帮帆布鞋,浑身上下都透着浓浓的青春靓丽,略过她后停在了男人的面前,修长如玉的一双手挽住了对方的胳膊,娇道:“不是说让你去餐厅等我吗?”
男人下巴微扬,“秋女士让先回家。”
借着两个人如此浓情蜜意攀谈的间隙,陶青梧回身就要走,岂料她的这个动作恰好引起了女孩子的注意,微微侧身,用探究的眼神看她,“这位是......”
陶青梧嘴唇翕张,欲要解释,下一秒听男人率先说了句,“不认识。”
直到车门关上,车子扬长而去,宋方稚才踱步到陶青梧的身旁,目光跟着车尾灯越飘越远,久久收不回来。
“你跟那个男的认识?”
宋方稚迟疑着问她,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她摇了摇头,总觉得自己方才一定是失了智,怎么就那么贸然地跑了上去。
“我就说嘛,你认识那号大人物怎会瞒得这么好。”宋方稚看她面露不解,将亮着的手机给她看。
那是一则楼盘开业的剪彩视频,短短三分钟,所有精简的仪式里都有方才那个男人的身影,穿着复古格纹高定西装,右手捏着的剪刀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光泽,神情严肃,一丁点笑容都没有。
陶青梧曾刷到过这个视频,误触点开后没看几秒又很快关掉了。
她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旁边的宋方稚,听她娓娓道来,句句皆与那男人有关。
短短一两天就见过三次的男人名叫傅庭肆,傅庭肆的太姥爷是民国时期的名将,年轻时候曾经参军作战,在战争中立下不少功劳,因此后来就被提拔为了中央警卫局局长,在位五十余载,可谓是威风八面。至于他的姥爷也是当年部队里出了名的铁腕人物,姥姥也是政界出身,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了。
不过后来的转折点在傅庭肆的母亲秋熹苓这里,本来从小大院里长大应该耳濡目染,没成想后来去了港城读书,认识了傅庭肆的父亲傅霄则,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苦苦追求了三年两个人才正式交往。
傅霄则那可是港城有着泼天富贵的豪门,最是风流多情,后来竟为了秋熹苓入赘京城,当时在港媒可是引起了好大的一场骚动。
两个人婚后选择了从商,创立了傅誉集团,再者秋家的地位在京城本就不容小觑,所以傅庭肆这位太子爷可谓是被众星捧月长大的。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陶青梧平时很少去关注这些,对于网络上的商业版块了解得更是少之又少,这会儿竟听出了趣味。
“网上到处都是。不过傅庭肆也不是个不务正业的主儿,国外名校一毕业就成立了享誉投资,正式进军风险投资领域,后又带领傅誉联合傅家在港城的资金发展房地产项目,还投资了国产汽车品牌和影视业,在短时间内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神话,称得上是年轻有为了。”
聊到后半段,宋方稚没再看手机,出口成章,信手拈来。
反之陶青梧,早就出了神。
怪不得会在自家小区楼下两次碰到这个人,想必那里拆迁后的开发商就是傅誉集团。
两个人有着天差地别的阶级差距,那方才她贸然跑上去,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恐怕对方只觉得她是抱有目的性的搭讪。
她不由地苦笑一声,攥着帕子的手松开丢入帆布包中。
物归原主的念头稍瞬即逝,想必在四九城里这么有财势的太子爷也不在乎这么个小玩意儿,说不定当时就是被当做垃圾丢掉的。
并肩走在一边的宋方稚终于说累了,掀开保温杯的盖子喝了口水后忽地发出咦声,“传闻中太子爷洁身自好,年近三十一点儿桃色新闻都没有。那刚刚那个女孩子是谁?”
她抬手掩在嘴边,瞳孔放大数倍,“莫非我们这是吃到了第一手八卦?太子爷养了小情儿?”
陶青梧忍俊不禁,震撼于宋方稚的想象力,“说不定是正儿八经的女朋友。”
“也是,毕竟都到这个年龄了。刚才那个女孩子我远远看了一眼,是真的很漂亮,就是看着年纪不大,估计是哪家的小千金,跟太子爷还挺般配的,”宋方稚后知后觉,又感慨道,“啊啊啊啊!太子爷真的好帅啊,这年头长得好又有实力,还不乱搞男女关系的好男人已经不多了。百忙之中还会抽空来接女朋友,真是体贴啊。”
难得能在宋方稚的嘴里听到如此多夸赞的词,陶青梧叹了口气,捏着这人的腕子把冒着热气的保温杯往嘴边递了递,“累了吧,喝点。”
宋方稚一顿,借着她的手喝了好几口,顺利结束了这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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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哥,你不老实!”
秋音桐上了车以后坐在右侧,从半降着的车窗恰好能看见陶青梧越来越远的身影。
她作为交换生到京市美术学院,短短几个时辰就听好几个老师提起过这个女孩子,让她如若有不懂的可以随时去请教陶青梧。
被如此夸赞,她自然好奇,从教导处下来的时候就顺手去专业公众号看了几眼。
排在首位的精选内容涵盖了历届所有的优秀新生,她一眼就找到了。
秋音桐很少见到有人能把证件照拍得如此吸睛,陶青梧算一个。
高高扎起的马尾辫,衬衫微敞的领口露出细长的天鹅颈,更抓人眼球的是透亮的眸子,还有高挺鼻梁下微微勾起的粉嫩嘴唇,几乎挑不出任何缺陷。
每个人都会被美好的事物所吸引,她刚刚也不免俗地被惊艳了好久,所以见到真人就情不自禁多留意了好几下。
自上了车,傅庭肆的视线就从未离开过手上的PAD。
闻言偏了下头,姿态懒散地摁了摁眉心,“什么?”
“刚刚那个女孩子,你明明就认识。”
秋音桐扬起头,在心里暗暗斥责表哥薄情寡义。
岂料身旁的人听完后依旧我行我素,淡声:“确实不认识。”
“可我看到她手上拿着你的帕子,就是你那方刺着忍冬的帕子。”
她手肘撑在扶手箱上,往前倾了倾身拿走了他的PAD,双眼一直落在他的身上,妄想着能看出一丝丝的破绽。
傅庭肆无奈一笑,总觉得这丫头是真的被惯坏了,也没恼而是神色平静地又拿了回来,“我又不是只有那一块,你前面的储物盒里还有十块备用的。”
“你知道在古代送手帕是什么意思吗?代表着表达爱慕之情。而且表哥你一向谨慎,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让别人拿了去?”
秋音桐双手环胸坐着,在车内的后视镜里凑巧与往后面扫的鹤叔撞上视线,“鹤叔,我要告诉姑姑你知情不报!”
“小姐可冤枉我了。我虽常跟着少爷,但也不是无时无刻。少爷若是有意瞒着,我也无从得知啊。”
鹤叔趁着等红灯的时候,用三言两语就摘干净了自己。
车子跟着拥挤的车流走走停停,外边的街景不断后退,树木在风中摇曳,偶尔有两三声蝉鸣,听起来十分惬意。
傅庭肆早上跑了趟拆迁地,那户闹事的幸好没什么大碍,让他回了公司开完会就彻底闲了下来。
少有的闲暇日子,听着耳畔两个人有来有往的交谈声不免多出几分兴趣来。
在两个人的幻想越来越离谱前,他出声及时止住,“见过两次而已,称不上认识。手帕不知什么时候弄掉的,她应该是碰巧捡到了。”
往日里外界对于傅庭肆的猜测有许多,中听不中听的,这人都从未在意过,更不会刻意去解释。
这时陡然听见,秋音桐竟觉得有些恍惚。
明明是澄清的话语,她却硬生生品出了点其他的味道。
这么好的机会,秋音桐才不会轻而易举就这么放过,“她......是不是很漂亮?”
垂在身旁的胳膊被人用指尖杵了一下,傅庭肆浑然未觉。
昨夜他在胡同口等车来接,这人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抱住了他,娇软的语调里夹杂着一两声啜泣,热意洇在他的胸口,让他倍感不适。
出于骨子里的教养,他并未强硬地推开,只是沉着声音示意对方松手。
女孩子显然被他吓到了,不顾身后那久经岁月和风雨摧残的掉皮墙体,后脑勺抵上的时候才抬着头向他解释。
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里还蓄着未来得及滴落的泪水,长长的睫毛上泛着水光,犹如出水芙蓉般清丽。
只是那紧攥在身后的双手摆明了这人对他还是抱有警惕心的。
明明被抱的人是他。
仿若她才是受害者。
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只是事后促使着他找秋音桐要了二十盒面膜。
早上的短暂接触,纯属凑巧。
他从顶楼下来,恰好看见这人探身去看。
听着那连连响起的惊呼声,想必是劝说未果。
他怕她被伤到,或者被吓到,顺手拉了一把。
当时扑鼻而来的是洗发水的茉莉花香,萦绕在他的鼻间。
沉思了小半晌,傅庭肆总觉得这味道突然弥漫在整个车厢,让他渐渐失了神。
启唇出声的时候遵循了大脑内真实的想法,让秋音桐和鹤叔往后几年重提此事依旧会觉得诧异。
他说:“是漂亮。”
陶青梧上完一节大课,时间刚刚走到下午三点,回宿舍放了课本又收拾了点日用品就急匆匆离了校。
去市区的车流量很大,公交走走停停,等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差点误了时间。
顾不得周遭熙攘的人群,还有嘈杂的喧闹声,她拿下背在肩头倍感累赘的包捏在手里,穿过商业街到了胡同口那家百年老字号的酒楼。
想当初陶青梧在网络上找兼职,一眼就看上了这家店。
换班的时间与她下课的时间不谋而合,薪水也很可观。
无奈等她拨电话过去,被告知职位已经没有空缺。
如若不是偶然间认识同系的学姐,这人恰好要走,她也没这个机会去补这个空位。
酒楼内的装修是老京城的风格,红木的桌椅、青铜的酒壶和精致的花瓶,处处都彰显着浓厚的古韵与典雅。
陶青梧自踏入就直奔员工更衣室,换工作服的时候偶遇了换班要走的人。
俨然是两派景象,一部分怨声载道,一部分兴高采烈。
与陶青梧交接班的女孩子还未来得及换衣服,蹑手蹑脚地走到她的身旁,嗫嚅半天红着脸说道:“青梧姐,我有点急事想早点走,七号桌的客人你帮我盯一下可以吗?”
“是男朋友来接你了对吗?我刚刚在楼下碰到了,快去吧。”她没忍住打趣了一声,双手绕到身后系那条织绣青花棉麻围裙。
刚锁好储物柜,店长进来催了。
她拿起点餐机看了眼,确定电量充足后才出了门,直奔七号桌。
二楼的雅座与堂食的位子用屏风隔开,环境清幽,角落里的三角柜上搁着荷风莲花香插,熏着安神的檀香,袅袅缥缈中弥漫着阵阵清新怡人的气息。
快临近饭点,楼下的戏台子终于热闹了起来,锣鼓声声,喧嚣不已。
坐在餐桌前的男人正在打电话,抽不出空隙去理会陶青梧。
她往一旁撤开些距离,等得很有耐心。
男人不经意间抬眼扫她一眼,很快收了线,翻阅着纸质菜单,点了份葱煎包和芙蓉鸡片。
陶青梧都一一记了下来,最后也没忘了询问对方是否有忌口。
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实在算不上清白,陶青梧好几份兼职,早就见怪不怪。
面前的人没应她,她只好又问了句,“先生,请问您有什么忌口吗?”
不知她的身上究竟有何勾魂夺魄的东西,男人就那样紧紧地盯着她,微笑着摇了摇头。
陶青梧强咽下心口的不适,保持着该有的礼貌,“好的,您稍等。”
芙蓉鸡片是最费时费工的一道菜,她在出菜口等了良久只好用餐盘先将葱煎包送上了桌。
就在她的右手刚准备收回的时候,男人瞬间失了分寸,抓着她的手往自己的位置带了带。
“是大学生?”男人勾起一抹骇人的笑,与一身稳重的行头极其不符,称得上是道貌岸然。
陶青梧反应过来后用力抽回手,似是被烫到般藏至身后,面色慌张地点了点头。
“做服务生多累啊,我有份好工作介绍给你,晚上你来这里找我怎么样?”
男人的指尖摸进西装的口袋,夹着一张房卡搁在了桌上,意图显而易见。
往日在夜场兼职,她见多了这种场面,动手动脚更是不在少数。
她面无表情地将房卡往回推了下,婉拒:“谢谢您,我今天只是来帮朋友替个班,平时课业比较紧,暂时没有工作的打算。”
短短一句话周全到了极致,既不会驳了男人的面子,又不会让她丢了工作。
然而这人摆明不是个好惹的主儿,在她端着餐盘再次过去的时候,露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右手执筷戳着瓷盘内的葱煎包,把里面的馅儿捣得稀烂,汁水四溢。
“你这个服务生怎么回事?我对葱过敏,你想毒死我是吗?”男人说完后丢掉筷子,砸在盘子上的声音尖锐刺耳,惹得周围的人都侧目而视。
陶青梧半垂着头,勾唇笑的时候心里暗骂了好几句。
葱煎包,葱煎包,没葱就奇了怪了。
她掩好情绪,眉眼间依旧是方才那恰到好处的温柔和煦,“先生,我刚才有问过您是否有忌口。”
男人自知理亏,只好胡搅蛮缠,嚷嚷着要找店长投诉。
离了一条长走廊依窗摆放的雅座是最独立的空间,隔着屏风上面的镂空花窗能看见外边的全貌。
红木桌上摆满了精致可口的菜肴,桌前的两个人相对而坐,一位捏着茶杯刚递到嘴边,另外一位正吃到兴头上,这时都被外边的吵闹声吸引了注意力。
傅庭肆微微抬身看了一眼,只因那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实在令人不适。
对面的秋音桐可不如他淡定,秉着礼仪不丢的念头慢悠悠地放下筷子,义愤填膺:“嘴巴真是脏,没一句能听的。”
她作势就要抬手招服务生过来,转身的时候才看清那一直被刁难的人,腾地从椅子上起身,想着去主持公道,还挺有正义感的样子。
“坐下。”
傅庭肆的声音沉了好几分,带着不容置喙的严厉,让往日里放肆惯了的秋音桐都不禁觉得紧张,接连吞咽了好几次口水。
安静了短短不到半分钟,秋音桐还是觉得不甘心,执筷的手攥得紧紧的,视线在不经意总是往屏风的另外一端望去。
争吵还在继续,店长本着顾客至上的念头开始不停地数落起了陶青梧。
男人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却也只是双手环胸倚在椅子上笑看着,全然是一副上位者的姿态,让秋音桐看得是愈发不爽。
她长叹了一声,收回筷子有些颓丧地戳着面前的剩饭,软硬适度的米粒几乎全都遭了殃,惹得对面的傅庭肆情绪里莫名添了一丝浮躁。
“秋音桐。”
他的语气带着不满,此时此刻如若是在家里,秋音桐不知要被斥责多少次。
“干嘛!”
她最善察言观色,怎会听不出对面这人已几近发火的边缘,却依旧我行我素,甚至有破罐子破摔的趋势。
一双紫光檀筷子脱离修长白嫩的右手越过瓷盘掉落在傅庭肆的面前,让他竟然有些哭笑不得。
秋音桐手里空了才堪堪反应过来自己有多失态,抿了抿唇后耷拉着眼睫认错,“我错了,表哥。”
傅庭肆放下茶杯,慢条斯理地拾起筷子复又递了回去。
“她跟我是同学,所以就想帮帮她,而且明明是那位男士在颠倒是非,我有些看不过眼。”她坐直身子,小声咕哝。
过了几秒,傅庭肆睨了她一眼,态度趋于温和,“那你想怎么样?”
秋音桐抚了下身后乌黑顺亮的长发,露出的半截脖子都气得发红了,抬了抬眼尾,“就......英雄救美呀。”
两个人之间的空气流动着诡异的因子,在这不算宽敞的小包间内无限蔓延。
傅庭肆低头轻嗤,算是彻底看明白了。
美其名曰是为同学拔刀相助,实则还在八卦他与那女孩子的关系,妄想能添一点油加一把柴。
他颇为无奈地长叹一声,黑沉沉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攫住她,任谁都会觉得心虚。
“刚刚秋女士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快就倒戈,还如此卖命地开始替她张罗。”
秋音桐一噎,悄悄地觑他一眼,五指有节奏地敲在桌面上,浅浅一笑,慢吞吞的调子比外面那些看热闹的人还要闲情逸致,“你之前不是还说她漂亮吗?京城美女千千万,可没见你多看谁一眼。”
傅庭肆迟疑半瞬,逐渐放慢了语调,“你问了,我答了,仅此而已。”
老狐狸。
她暗自腹诽,自知说不过只好换了个方式,“见死不救,不是君子所为。”
屏风外的火药味还在不断发散,嚷得傅庭肆也是觉得头疼。
他按了下呼叫铃,几秒钟后服务生急匆匆跑了过来。
秋音桐端坐好,完完全全就是等着看好戏。
傅庭肆没压抑住唇角的弧度,冲着她抬了抬下巴,把“见义勇为”这种好事交给了她。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嗔道:“麻烦让外边的那桌客人安静一点。”
服务生扫了眼身后,陶青梧明明没错都会挨呲儿,她要是贸然跑上去横插一脚,说不定会连工作都丢了。
她站在原地踌躇不安,可怜巴巴的眼神仅是希望他俩能高抬贵手。
秋音桐失了耐心,仗着傅庭肆在开始大言不惭,“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不会让你受牵连。”
傅庭肆往常不出声的时候眉尾耷下,薄唇微抿的时候更是凉薄到了极致,周身的气质犹如极寒之地的冰霜,令人胆寒。
服务生的视线在两桌之间逡巡着,暗暗觉得傅庭肆看起来更加不好惹,咬咬唇大着胆子去了陶青梧的身旁,微微俯身复述了秋音桐的诉求。
话音刚落,男人仿若被点了开关般腾地站起了身,一字一句尽数将礼数撇得干干净净,“谁?谁敢管老子的闲事?”
嘶吼的声音扰人,摆动胳膊的动作幅度下一秒就有可能牵连到附近的人。
围在桌前的三个人齐齐往后撤了几步,男人顺着服务生的视线看了眼屏风后面,隔着花窗眯眼打量。
期间傅庭肆微微侧眸看了一眼,恰好与男人的目光撞上。
男人一怔,如狼眸般带着警告的眼神他曾经在某场酒会上见过。
他用双手撑在桌沿稳住几近腿软的身形,在脑海中搜索着那次在酒会上的场景,有实力的没实力的那晚都在竭尽全力地在阿谀奉承,他也不例外。
如此反常的样子陶青梧自然发现了,同样朝那边望了过去,却未看到任何事物。
说时迟那时快,男人终于整理好思绪,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后朝着临窗的雅座奔去,嘴上念念有词,与方才完全是两幅语境,“四少,傅总。”
如果说前面的那个称呼让陶青梧有些摸不着头脑,可后面的那个就简洁明了多了。
在这偌大的四九城,能让人远远看一眼就闻风丧胆的,除了傅庭肆恐怕也没别人了。
持续了这么久的闹剧终于进入尾声,她长舒了一口气,对这个只见过三面的男人突然起了敬意。
这算是......很巧合地替她解了围,免了罚?
依窗摆放的雅座算是整个酒楼里视野最好的地方,只需微微抬身就能看见戏台的全貌。
此时锣鼓声息,仅能听见楼下堂食喧喧嚷嚷的交谈声,还有不时会响起的脚步声。
傅庭肆坐得端正,右手时不时会在茶壶和茶杯之间徘徊。
往日在家里拘束惯了,少有可以放下餐桌礼仪的机会,如此得来不易的闲暇被琐事打乱,让他不免有些恼怒。
男人显然不懂得审时度势,嘴上不停地嚷嚷着,脚下的动作也没耽搁,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屏风外,犹豫着该不该进来。
他抬了抬手,示意服务生撤掉屏风,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情,只有在撞上秋音桐的视线时微微挑了下眉尾。
视野陡然变得开阔了不少,傅庭肆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台阶下的男人,顺带着也接收到了不远处另外一道灼热的目光,惹得他不禁侧了侧头。
女孩子似是没想到他会突然看过去,冷不丁被吓了一跳,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的时候头跟着越埋越低,仿若看到了洪水猛兽一般。
傅庭肆不经意间微勾了下唇,为了减弱自己身上自带的压迫感慢悠悠地后仰了下上半身,懒洋洋倚着的时候长腿微弯,一双狭长深邃的眸子漫上几分漫不经心。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傅少,真是缘分呐。”
男人冲着他的方向欠了欠身,点头哈腰的样子让秋音桐一阵嫌恶,无意识地轻哂了一声。
细细小小的一丁点声音还是落入到了男人的耳中,脸色跟着剧变,却在看到傅庭肆那不咸不淡的样子后选择了忍气吞声。
傅庭肆对于眼前的男人完全没印象,否则也不会贸然招来服务生去管这桩闲事,落到秋女士的耳朵里又会觉得他不稳重。
静默的时间过于久,方才男人的举动不出意外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早前看热闹现在看笑话。
京城谁人不知傅誉集团目前的掌权人姓傅,家中排行老四,上流圈的人都称呼他为“四少”。
惹了这尊大佛,男人恐会被去掉一层皮。
然而傅庭肆只是淡然一笑,寡淡的声线带了几分警告和嘲弄,“要是忌口太多,就别出来吃饭。”
男人本就理亏,若是刚刚他还敢乱来,可现在概念就不同了。传闻中傅家的太子爷最是眼里容不得沙子,定是他做得太过扰了太子爷的清净,恐怕他也没这个机会能私底下在太子爷的面前露一次脸。
只是这机会,他可能要永远被钉在黑名单上了。
男人的双腿止不住地颤抖,似笑非笑着微微躬了下身,“好嘞,是我唐突,扰了您的雅兴,您慢用。”
等人离开后,屏风再次展开,隔绝掉外边的哗然。
傅庭肆颇为无奈地睇了眼对面的人,指节敲了敲桌面,暗示桌下一直踩在他鞋面上的脚可以挪开了。
擦得锃亮的牛津底皮鞋留下一小片污渍,他低头一看,被气笑了,“满意了?”
秋音桐脚尖抵在木质地板上,在心里默默震惊自己刚才竟会那么大胆子去踩傅庭肆,而且还是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当时她有听到对面那轻微的闷哼声,却还是雷打不动地又加了点力。
她吐了吐舌,出声的时候都有些哆哆嗦嗦,“谢谢表哥。”
“现在知道怕了,刚才干什么去了?”
他拎起新送上来的茶壶,碧螺春的茶香使得他心底的气焰被熄灭了不少。
-
男人重回餐桌前坐下,发现周围的人还在窃窃私语后恼羞成怒地瞪视着。
这种有气没处发的感觉实在难捱,他挥退围在桌边的陶青梧和店长,青筋暴起的那只手差点折断筷子,让店长在心里直呼心疼。
没吃到投诉的陶青梧终于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一恢复到工作状态就去了出菜口等着。
店长生怕再起冲突,临时给她换了片区域来服务。
刚接过换来的点餐机,上面登时跳出一条新的提醒,雅座二号桌加了份杏仁豆腐的甜点。
不消等太久就出了餐,她端着餐盘过去的时候才发现竟是傅庭肆那一桌。
没想到如此疾言厉色的人居然会喜欢吃甜品。
这个念头仅在脑中停留了不足三十秒就被傅庭肆对面坐着的人打散了。
刚才屏风撤开,这个位置从她所在的方位看来处于盲区。
原先她以为傅庭肆大概是跟什么同样了不得的人物在这边谈公事,所以才差服务生来制止那场与她有关的闹剧。
道谢的话噎在喉咙,让陶青梧的神情看着略微有些不自然。
她将餐碗搁上桌子,恐会扰了两个人的兴致特意压低了声音,“杏仁豆腐,请慢用。”
自始至终,傅庭肆都在悠然自得地品着杯中的茶水,看起来很是斯文儒雅。
陶青梧不敢多叨扰转身就要走,却闻到一道清脆婉转的女声自身后响起。
“陶小姐。”
对方这样叫她。
她顿了顿,良久后才问:“您认识我?”
秋音桐那双水亮如星的眼睛满是掩不住的笑意,让人看着就比傅庭肆好相处。
她软着嗓子,一字一顿地表达友好,“我是京美新来的交换生秋音桐,跟你同系。”
陶青梧无言数秒,似是在认真思考是否真的有此事。
了然后却又不敢过于造次,秉着工作中认真负责的态度颔首唤道:“秋小姐。”
京城上流圈娇纵跋扈的千金不在少数,平时逛个街身后都会跟着五六个保镖,而眼前的这个仅是去学校报道都有太子爷来接,想必地位更是一等一的尊贵,因此陶青梧不免有些惊怵。
感受到她陡然转变的态度,秋音桐往前倾身抓住她的手腕,笑意盈盈地亲近她,“老师说你课业特别好,让我多和你接触,可不可以给我一个你的联系方式?”
陶青梧不禁惶恐,脸颊莫名发烫,没想到如此纤细的一双手竟会有这么大的力气,让她挣不开。
老神在在了好半晌的傅庭肆终于抬头,觉得今日的秋音桐愈发没了规矩,低叱:“音桐。”
猝不及防的松手让陶青梧反应不及往后踉跄了几步,被傅庭肆抓着桌上的装饰折扇挡在她的腰后帮忙稳住了身形,“当心。”
不温不火的语调让人根本琢磨不透他是喜是怒,陶青梧想从他的眼睛里探知,而那深邃如幽潭的眸底让她根本不敢直视过久。
“谢谢。”
她收回思绪,摸了摸围裙的口袋才想起自己之前将手机锁在了储物柜内,“不好意思,我没带电话。”
秋音桐眉眼间的稚气还在,看着透着几分韧劲,右手松开勺子后微微侧身,才发觉刚才下车的时候忘了带包下来,自己的手机也没带。
只需一个眼神,傅庭肆就知道她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更何况她的脸上还带着温婉到与她自身格格不入的笑容。
果不其然,下一秒,这人抻直手臂朝他伸来,“手机。”
安静几秒,陶青梧看见傅庭肆忽然笑了下,右手探进口袋摸出后递了过去。
秋音桐接过后柔着声音道了谢,冲她眨眼的时候浓密的长睫颤了好几下,“你告诉我号码,我记下来。”
陶青梧总觉得周遭的气氛炽热到有些暧昧的程度,一心想着说完就赶紧逃离,“1343667XXXX。”
“表哥,你怎么还是没下载微信?老古董。”
秋音桐就知道这人会如此轻易地把手机给她,就一定是算好了她的意图。
她原本是打算用傅庭肆的微信加上后再推给自己,没想到这个计划在一开始就遭受滑铁卢,让她只好退而求其次存进了通讯录,临了也没忘了叮嘱一句,“别忘了同意我的好友请求。”
陶青梧微垂着眉眼,点头应下来后就拿着餐盘转身离开。
那声称呼在她脑海中久久未散,被她和宋方稚讨论过的八卦这么快就不攻自破。
原来不是女朋友。
夜色渐黑,酒楼到了人流量最多的时间段,戏台上也重新热闹了起来。
陶青梧忙得是焦头烂额,却还是在不经意间看到了从雅座那处出来的两个人。
傅庭肆实在生得优越,清隽挺拔的身形几乎是一出现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更何况跟在一旁的秋音桐也是美到了极致,仿若是刚沾凡尘的仙子,不然也不会让她和宋方稚误会,看背影确实般配。
“二十号桌再加一份油炸丸子。”
吆喝声唤回了陶青梧的心神,去往出菜口的时候恰好会经过楼梯口,让她和刚走到这里的两个人撞了个正着。
“明天见。”主动开口的人是秋音桐,温声细语的样子妥妥的是大家闺秀的姿态。
她被迷了眼,习惯性地礼貌颔首,“明天见,慢走。”
声如蚊蚋,已经迈下台阶的秋音桐并未听见,只当她的笑容就是回复。
末了,跟在后方的傅庭肆整理好半挽的袖口后,沉冷的脸上闪过一丝温柔。
自顾自出神的陶青梧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幻听,因为她听见傅庭肆好像自喉间溢出了一声“嗯”。
她不由自主地感慨:太子爷还真是无时无刻都没丢掉礼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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