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牢1
天空有些阴沉,整个世界都是灰蒙蒙的,将要下雨的模样。人们行路匆忙,从长长的台阶上下来,吕逸阳逆着人群,拾级而上。
这里是整个昌城视野最好的地方,坐在桥边的长椅上,可以看见大半个昌城,看见河岸两边,万家灯火。
跨上台阶的最后一级,越过几个长椅,吕逸阳到了桥的中间,他平时经常去的那条椅子那里,他往常最爱坐的椅子的右边,被一个身穿黑衣的女生占据了。
女生披散着一头长卷发,白色的耳机混在发丝中延伸出来,连接在手中的手机上,她的视线飘渺地看向远方,明明暗暗,看起来情绪都些低落。
吕逸阳坐在椅子的左边,中间还隔着一人的位置,两人互不打扰,安安静静地坐着。也不玩手机,就这么看向远处。桥上桥下,人来人往。
天色越来越暗,桥上几乎没有人了。几滴雨水自天空洒下,女生轻抚了下脸侧的水滴,然后伸出手,承接洒落的雨水,人却未动。
雨水忽地变大了,八月的昌城总是如此,阴雨绵绵。
头顶的雨忽然停了,女生撑着一把大大的伞,站在吕逸阳的身旁,低头看着他。雨水砸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雨水的味道裹着一股甜甜的混着立香的香味侵入吕逸阳的鼻子。
“走吗?送你一程。”女生问道。
这座桥上没有遮蔽物,就算要打车也要去往最近的建筑物,那里距离这里足有一公里。
“好。”吕逸阳点点头。
吕逸阳接过了伞,两人相伴而行,伞下的距离足够,肩膀中间还隔着些许的距离。两人一路安静,都未曾说话。
房檐下,躲着些嘈杂避雨的人群。女生收起了伞,然后从大大的帆布包里翻找着什么。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吃点甜甜的糖吧。”女生摊开手掌,几颗糖果躺在她粉白的手掌中,糖纸半透明,折射着绚烂的光。
吕逸阳看着女生远去,渐渐消失在人群里。他的手中握着几颗糖果,他盯着手中的糖,然后拎出其中一颗,剥开闪耀的糖纸,露出晶莹的糖果,放入口中,他将糖纸细心叠好,混着其他糖果一起放入口袋中。
囚牢2
夜色寂寥,不知觉间,吕逸阳又来到了桥头这边。
走过长长的阶梯,从桥的这头,看向桥的中央,漫漫长夜,不止他一人难眠。
八月潮湿的昌城,空荡的家里,还没有这视野宽广的桥头看人来人往来得有趣。
他漫步到桥中央的长椅旁,发现坐在那儿的,是上次那个长卷发的女生,灯光氤氲,照在她身上,看不真切的模样,她手里拿着杯喝的,远远地,看不清,待近些了,才看见是便利店常卖的酒。
她的酒里插着根吸管,安静喝着,显出副乖巧的模样来,如果那不是酒的话,倒是挺有欺骗性的。
上次在这里见到她,还是半个月以前的事。
吕逸阳坐在了长椅的左边,女生没有一点反应,甚至不曾转头看过他,并不在意身边的人和事,长椅的中间靠近女生的位置,是一袋各种各样的酒,啤酒白酒洋酒,小小一瓶,但足有八九瓶,有两三瓶横七竖八地躺着,已经喝空的样子。
吕逸阳坐下以后,从女生身上收回目光,戴上耳机,将自己关进自己的世界。
长长的桥上,只有暖黄的灯光,洒在潮湿的地面上。所有长椅空置,几乎无人在雨后来到这里,偶尔几人,也是匆匆走过。只有中央的这一张长椅,坐着两个沉默的人。整个世界一片安静,只有桥下川流不息。
不知道待了多久,路上的车也少些了,远方大楼的灯光也关了不少。
女生那边有了不一样的声响,吕逸阳微微转头看她,她站起来的瞬间,有轻微的摇晃,然后很快地稳住了。
女生走到桥边,手里未有一物。河岸的两边的灯光映照在水里,河岸边是大道,有情侣慢慢地走在路上,嬉笑打闹,或是亲密地依偎在一起,也有人独自一人,漫步在灯光里。
她收回视线,看往桥下,忽地轻轻勾了下嘴角,虽是在笑,眼睛却丝毫未动,不带分毫笑意。
吕逸阳看向女生装酒的袋子,已经全喝光了,他调整了自己的坐姿,从背后观察着女生。虽然他并不想关注她,但也不想看一个人在自己面前做些不好的事。
吕逸阳只能从背后判断她的状态,他不敢走向前去,以免惊扰她。他看见,女生抬手摸了下脸,大约是个擦拭脸颊的动作。
女生在那儿站了很久,很久,很久,终于转身回来椅子前,将袋子拎上,走了。
女生走到了距离长椅十米处的垃圾桶边,将袋子丢了进去,然后继续往前走,身形看起来没有摇晃,很稳的样子。
待女生走出去十几米以后,吕逸阳站了起来,去往女生相同的方向。
这里的阶梯足有三十多米,他站在阶梯的最高处,女生这时候已经走到阶梯三分之一的位置了。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隐在黑暗里,他在桥上看着,看女生稳当地走完全程,在桥下坐上车走了。
吕逸阳转身回去,坐回了桥中央的长椅上。
囚牢 3
实验室内,江樾正在整理今天用过的材料。
“江樾,过来。”江樾的老师安泽宇朝江樾招手。
江樾停下手头整理的动作抬头看向安泽宇,然后走了过去。
“你不是在找家教的工作吗?可以去这里试试,吕徽是我的朋友,他跟他儿子的关系不太好。”安泽宇递给江樾一张名片。
“谢谢安老师。”后面的话没说,但江樾明白了他的意思。
江樾和吕徽坐在车内,路边的灯光往后退去,车子驶进了别墅区。
江樾回忆着她跟吕徽的见面。
拿到安老师给的名片以后,江樾就联系了吕徽,表明了自己的意图,吕徽听后,与她见了一面。
“吕叔叔,给我一个机会吧,也给你们的关系一个机会,老师让我联系您,您应该也明白了他的意图。”江樾直直地看向吕徽,开门见山地说。
吕徽盯了她许久,江樾始终挂着浅浅的微笑,回看着他,自信坚定,不曾躲闪。
在来的路上,吕徽告诉她,他的儿子吕逸阳脾气不太好,自从他妈妈走后,逸阳就一直怨他,他以前事业忙碌,也顾不上照顾他。到了现在,他已经长大了,就更来不及了。
江樾就读于昌平大学的某心理学专业,目前是研究生一年级,之前她就有在安泽宇的手下做过事,所以自然地,她也来了安泽宇这里读研究生。
作为吕徽的朋友,安泽宇也曾想过改善他和孩子的关系,但吕逸阳十分排斥是吕徽朋友的安泽宇,并且更排斥其他心理医生的帮助,因此只能作罢。
吕逸阳快要进高二了,吕徽为他找了几个家教老师,都被吕逸阳气走了。安泽宇得知这一点以后,向吕徽推荐了自己的学生江樾。
车子在一栋冷清的别墅的车库里停了下来整栋别墅都很暗,只有二楼的一个房间有灯光。
江樾跟在吕徽的身后,下了车,进入一楼的客厅内。
忽地,整个房间亮了起来。二楼的栏杆处,有个穿着休闲的男生,半倚在栏杆上,冷漠地看着她和吕徽。
江樾抬头,眼神直直地望进吕逸阳眼底,对视良久。
“逸阳,这是我新给你找的家教老师江樾,下来打个招呼。”吕徽说。
吕逸阳收回目光,转身进了屋内,没有搭理他们。
“江老师,今晚就先去客房住下吧,明天试试课。”已经习惯了吕逸阳这般冷漠对待的吕徽没有生气。
江樾的房间是二楼的一个客房,她站在门口,看着走廊另一端吕逸阳的房间处,灯光从门缝中漏了出来,她收回目光,打开门,进了客房。
她觉得这个人看起来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来是在何处见过,就没有再想,当是自己记错了。
她想,她应该是暂时可以在这里做家教了,只要她不被气走,她会好好珍惜安老师给的机会,不辜负他的好意。
她知道,安老师不止是让自己来缓和吕徽和吕逸阳的关系,也是给她这个机会,完成自我救赎,打破她自己亲手建立的囚牢。
囚牢4
第二天早上八点,在吕家别墅的书房内,吕逸阳坐在桌前,桌上摆着几本书,江樾站在书桌的另一边,与吕逸阳面对面。
吕徽已经离开了,他告诉江樾,周日下午会有司机来接她出去,如果有事的话可以联系他。
“你为什么要来做家教?”吕逸阳一只腿斜叠在另一条腿上,双手交握,坐在宽大的座椅上,眼睛直直地盯着江樾,审视着她,满眼凌厉。
江樾看着,却在心里想着,吕逸阳就像那受了伤在呲牙咧嘴地吓唬进入他领域的小动物,看着吓人,其实渴望别人的关注。
江樾穿着一件白色的宽松针织衫,配上米色柔软材质的长裤,头发拢在一处,扎了个松散的低马尾。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温柔,她眼含笑意,温和地回望着他,坦坦荡荡地任他审视打量。
任他打量了一会儿后,江樾直白地回道:“我缺钱,吕叔叔给的报酬很丰厚。”
吕逸阳收回视线,表情未见波动,不发一言。
江樾知道,这第一关她大约是过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吕逸阳对她的恶意好像没有那么重,似乎挺包容她的?难道他们之前真的见过?
江樾收敛自己的思绪,开始测试吕逸阳现在的学习进程,以便安排后续的学习课程。
吕徽给的报酬的确很丰厚,是市场价的两倍,因为别墅区离市区偏远,所以每周五晚上就可以过来别墅中住下,吕家的司机会去接她。周六一整天,还有周日的上午,都是她给吕逸阳辅导的时间,但周六日下午两点到五点,是吕逸阳固定不动的学习钢琴的时间。
吕家的别墅里有一个阿姨常住在这里给吕逸阳做饭,所以不必担心吃食。
吕逸阳正在做江樾准备的测试,江樾就坐在书房内的沙发看自己带来的书。
今天的昌城难得的没有下雨,万里无云,温柔的秋光透过书房阳台的玻璃门,照进屋内,一扫前几日的阴霾。
吕逸阳抬头,看向在一旁安静看书的江樾,江樾沐浴在阳光里,发丝上点缀着点点碎光,像是闪烁的钻石。
江樾感觉好像有视线投往她,于是抬头看向吕逸阳的方向,吕逸阳依然在认真地写测试卷,并没有看她。
江樾看了眼时间,出了书房。她一边慢慢走着,微微转着头,观察视线所及范围内的陈设,物件,但并不乱转,也不会乱碰东西,只是每一步都在走向视野宽广的地方,以便小心地打量整栋别墅。
房子有些大,她根据昨天的步行路线,再加上现在在一楼的观察,判断这栋别墅有四层左右,地下一层,地上三层,后面还有个小院,院子里只有满眼的绿色,还有个泳池。
房子的陈设很温馨,用的材料大都是柔软的类型,整体是浅色调的,窗明几净,但是没有太多人的活动痕迹,可惜了设计者的温馨设计。
沙发的座位只有一个位置是有轻微的凹陷,桌上的水杯,少量的活动痕迹,再加上几乎没有属于吕徽的物品,可以得知吕徽应该很少回来,这栋别墅内常待的,应该只有吕逸阳一人。
出来转了一会儿后,江樾回到了书房内。
江樾和吕逸阳,就这么和平着相处了一个月,吕逸阳难得地没有发难,吕徽很开心。
这一月江樾也发现了很多吕逸阳和吕徽的事,吕逸阳的妈妈钢琴弹得很好,所以吕逸阳每周雷打不动的钢琴课,是因为他的妈妈。
吕徽也的确是很少回到别墅内,周一到周五吕逸阳并不在别墅内,而是住在学校附近的公寓中,吕徽也不会回到这栋别墅,这些她是从唯一一个经常在这里的阿姨问到的。其实阿姨也常常被吕逸阳放假赶去休息,所以周末的时候经常是她和吕逸阳在。
站在楼下的小院内,江樾正抬头看昏暗的别墅,只有二楼的客厅处的落地窗有光渗出,但也并不明亮。
今晚她本来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她已经请了假了,不过原本的计划有变,发消息告诉吕逸阳他没回复,但她还是过来了。
江樾打开一楼的门,去往二楼的光亮处。
二楼的客厅内,皎洁的月光透过落地窗,朦朦胧胧的,给了房间些许亮光,沙发旁有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暖黄的光,吕逸阳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坐着,茶几上摆了几瓶酒,应当是是楼下酒窖的酒。
吕逸阳抬头懒懒的看她,手里拿着一杯琥珀色的酒,暖黄的光照在他的身上,让人看不清他的脸色,看不清是否有变红。但他整个人都透着些难过,总是带着些嘲弄的脸,也柔和了几分。
江樾走到沙发前,也如吕逸阳一般坐到地毯上,斜靠着沙发。
“一起吧?”江樾坐下后,才问吕逸阳的意见,并且她有意地比平时靠近吕逸阳近些,但中间也有二三十厘米左右的距离。
其实江樾本人并不喜欢跟人有太亲密的接触,但是为了与吕逸阳的关系更进一步,方便她了解更多东西,才好处理他跟吕徽的关系。
吕逸阳没有回应,也没拒绝,还是那副安静的模样。
江樾自若地拿过茶几上空的杯子给自己倒了酒,没有离开。
空荡的别墅内,只有吕逸阳和江樾两人,吕逸阳又让阿姨回家了。喝着喝着,江樾从随身带的帆布包里拿出了一个东西,是香薰蜡烛,她拿出打火机,点燃了它,然后将落地灯关闭。
蜡烛盖上有个旋转的挂饰,挂饰是四个小天使,因为特殊的设计,它们无风自动,安静地转着,蜡烛的容器是特质的,随着小天使的转动,似有星河流转。
点点碎光在江樾二人身上流动,洒在小半个客厅内,一股甜甜混着立香的味道充满整个房间,但并不刺鼻,是柔和的让人安心的味道。
一瓶洋酒见了底,第二瓶洋酒也没了一半,吕逸阳一人喝了大半,江樾有意控制着没喝多少,但喝了酒以后江樾也卸下了些许伪装,回归了本性,往日总挂在面上的笑容没了,是一副淡淡的样子。
江樾偏头看吕逸阳,他的眼底倒映着暖黄色的碎光,似有晶莹流动。
她移动身体,上身直立着,跪坐在吕逸阳旁边。
吕逸阳偏头看她。
“可以让我抱抱你吗?就当是抱抱过去无人安慰的自己?”江樾直直地望进他的眼底,抬起双手,做出将要拥抱的姿势。
吕逸阳沉默地看着她良久,终于轻轻点了下头,幅度极小,几不可见。
江樾将吕逸阳搂进怀里,吕逸阳的头靠在她的小腹上方,吕逸阳的身体有些许的僵硬,双手垂在两侧。
时间静静地流淌,吕逸阳不再那般僵硬,他回搂住江樾的腰肢,江樾感觉自己小腹处的衣服有些许的湿润,但吕逸阳不吭一声,还是沉默着。
整个房间静悄悄地,只有小天使还在转动着,粒粒碎光流淌。
囚牢6
距离上次共饮,已经过去了两月,潮湿的昌城总算过去,金色开始爬上树梢,给昌城带来秋天的干爽。
大大的落地窗前,江樾坐在躺椅上,身上披着件白色的针织衫外套。手里拿着书。
吕逸阳走到楼上,静静地看着坐在窗边看书的江樾,下午四五点的阳光,柔和了很多,并不刺眼,披在江樾身上,卷曲柔和的发丝都在发着光。
她看着书,神情比往日认真,少了些许漫不经心,眉头舒展着,眼眶却是有些泛红,忽地,眼泪滑落出来,可她竟又笑了出来,还带着泪。笑是笑了,可是气氛却还是浓浓的悲伤,未见改变。
吕逸阳拿着纸巾和可乐走上前去,问道:“在看什么?”
“漫画,有个人死了,但是是自己想死的,死亡对她而言是解脱。”江樾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又接过可乐,打开喝了一口。
“下课了?今天怎么这么快?”江樾问。
“秦老师家里有事,先回去了。”吕逸阳站在江樾旁边,看着远方的风景。
“要来试试弹钢琴吗?我教你。”之前吕逸阳看到过江樾看着钢琴,有些渴望的模样,虽然她的情绪收敛得很好。
“行。”江樾起身,将外套放置在一旁的沙发上,和吕逸阳去了一楼的钢琴房。
江樾和吕逸阳一同坐在椅子上,吕逸阳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移动,钢琴发出悦耳的声音。
江樾静看着,对应着乐谱看着他每一个移动的位置。
吕逸阳演示了一遍以后,就一步步地细细地教着江樾,可是江樾弹出的乐声始终是断断续续的。
吕逸阳教了一会儿还是不见好,他偷瞥江樾专注而认真的模样,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内,江樾的鼻尖点缀着暖黄的光,恬淡温和的模样。忽然,他起了个坏心思,于是他用手将江樾环在怀里,然后将两只手放在江樾的手上,带动着她弹琴。
江樾身体一下变得僵硬,嘴唇轻抿了下又放开,吕逸阳感受着怀里僵硬的身躯,看着仍在强装镇静的人,轻轻地勾了下嘴角,她果然不喜欢别人靠她太近。
每次江樾给他指导,都尽可能地不跟他有肢体接触,看着是温柔亲人的模样,实则在心里拒人于千里之外。日常虽然是小阳小阳地叫着,他也叫着她姐姐,可并不像姐弟般亲昵。
但是他也还是愿意跟江樾说一些不愿跟别人说的事,她的温柔不是假的,的确能抚慰他,他知道了江樾是安泽宇的学生,这件事,江樾并没有瞒他。
他不想继续跟吕徽闹了,十年了,有些事情,只能让它过去,妈妈大约也不想他继续这般自我折磨,他想借着这个台阶下去。
江樾克制自己的不适,一曲弹完,她便轻轻推开了吕逸阳的手站了起来。“好了,乐器大约是与我无缘了,饿了吧,我去弄点吃的。”
吕逸阳看着离开的某人,虽然步伐很镇定,但他还是品出了些落荒而逃的味道,他轻声笑笑,然后弹了首欢快的曲子。
轻快的乐曲从琴房中溢出,江樾虽然不知道吕逸阳弹的是什么乐曲,但也感受到了曲意中的愉悦。
江樾在心里感叹,小恶魔虽然已经乖巧了很多,但他到底是个小恶魔,偶尔还是会耍坏,这几月她已经有了不少进展。
囚牢7
吕逸阳站在玻璃门外,看着一个人在里面吃饭的江樾,江樾吃得很慢很认真,江樾总是如此,慢悠悠的,看起来很温和但其实很固执,做什么事都不急不慢的模样,仿佛天塌下来她也只会慢慢的走。
她的旁边还有一瓶酒,几乎见底,是度数不高的果酒。江樾穿着一袭黑色的吊长裙,外面还穿了件黑色的针织衫。印象里,她在他家时从未穿过这样凌厉和裸露大片肌肤的服装,其实这件吊带裙也并不暴露,只是胸口前露出来漂亮的锁骨和肩颈线条,但她不会穿,她常穿的是些宽松的浅色衣服,最裸露的也就只是短袖而已。
今天是周三,他本在学校附近的公寓里待着,在看朋友圈的时候,他看见了江樾发的一条好好吃饭的朋友圈,根据图片里餐具的模样,再根据江樾的喜好和她学校的位置,他很快锁定了江樾所在的位置。
他注意到江樾偏好风景和氛围感好的地方,所以常常在他家的落地窗前看书,在给她准备的房间内也是常坐在飘窗那里。东西做得精巧了她也会多投去些目光,她并不会有多狂热的表达,那比平常更多的目光和吃东西的偏好就是她的喜好。
这里是江樾学校附近的一个大型商场,那个他常去的桥头公园也在附近。这家餐厅他也曾来过,以氛围出名。他站在外面,处于江樾的视角盲区内,也不进去,就这么看着她。
很快江樾就吃完出来了,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轻笑着捋了捋长卷发,餐厅柔和的灯光照在她的眼里,她的眼睛亮亮的。
吕逸阳知道她要去哪里,刚刚那个好好吃饭的朋友圈的图片,还露出了一张电影票一部分。他已经定好了与她相同场次的电影。
吕逸阳跟在江樾的后面,在心里感慨这个人有时候真的迟钝得可以,平时不是经常分析这注意那儿的,他都跟了这么久她还没发现。他揣测着可能是她又喝了酒吧,也有可能是不在意别人。
吕逸阳坐在江樾的斜后方,一个可以看见江樾侧面的位置。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了,这个点的人不多,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个人,还都是情侣,这部电影有近两个小时。
电影院黑黑的,只有屏幕的光影流动,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几对情侣中,也不吃东西,只偶尔喝点水,她在电影快开场前,在便利店里买了瓶葡萄味的果汁。
整场电影在讲些什么吕逸阳没有在意,只知道这部片子大约是部主旋律片子,江樾看着电影,有时候明明没有难过的情节,可她却在静静地流着眼泪,有时候明明是在因电影里的情节而笑着,却又流出了眼泪。
吕逸阳发现了,在江樾哭的时候,好像电影里面都是出现大片大片人的时候,而且人家正活泼打闹的模样,她的泪点好似跟别人不太一样。吕逸阳虽然没看过,但知道这部片子最后几乎全员死亡,她是在为之后而哭吗?
电影落幕,江樾离开了影院。夜里十二点了,她独自一人走在灯光氤氲的路上,吕逸阳远远的跟在她的身后。
囚牢8
昌城虽然不是不夜城,但是午夜十二点的昌城也并不黑暗。
江樾慢慢地走在灯光下,地面有些许的落叶,偶尔有行人经过。
“喵~“突然有猫咪的叫声从灌木丛中传来。
“喵呜~”江樾停了下来,一边以轻柔的猫叫声回应,一边判断着猫的位置。
猫咪回应着江樾的叫声,从灌木丛中爬出来,看样子是只黑猫,几个月大的样子。听着这一人一猫的加密沟通,吕逸阳暗笑,这个女人学猫叫倒是挺像。
猫到了江樾脚下,亲昵地蹭着她,江樾蹲下身体,在帆布包里翻找些什么,包包的面上有一只橘猫的图案,旁边还挂了一只猫咪的仿真挂饰,是之前那个装着给他的糖果的包。她翻出了一个用塑料袋装着的东西,倒在了地上喂给猫吃,看着好像是猫粮。
黑猫一边吃一边发出声音,好像饿了很久的样子。江樾抚摸着黑猫,一边同它低声说着话。由于吕逸阳不敢靠她太近,所以听不清江樾在说些什么,他站在灯光昏暗的地方,假装在倚着栏杆看风景。
待黑猫将东西吃完以后,江樾动作轻柔将狸花猫抱了起来,猫咪发出了有些痛苦的呜咽,但并没有反抗,顺从地窝在她的怀里。
吕逸阳看见江樾站定以后看了看路,然后去了一条不是回她家的路。他知道江樾并不住在学校,偶尔他会和江樾聊天,但不经常,从聊天中得知,江樾不喜欢跟别人一起住,所以是自己一人住在学校附近的公寓中。
他跟在江樾后面,去到了距离刚刚那里一公里多的宠物医院,这么晚了,奇怪的是宠物医院并没有关门。他在宠物医院对面的便利店里坐下,观察着江樾的动静。
半小时后江樾出来了,手里已经没有了猫。吕逸阳在路灯下站着,目送着江樾进了她公寓所在的那栋大楼,然后就回到了自己家中。
晚上,在宠物医院即将闭门之前,吕逸阳借着假的托词进入了宠物医院,成功加上了宠物医院的人的微信。也从那人的嘴里套出了江樾的事,她说江樾经常带着受伤的流浪动物去她家,拜托他们医治和照看,还有给小动物们找领养,每月,江樾都会在她家花上几千块。
凌晨,吕逸阳躺在床上,床头旁边的桌子上,有个上面有在旋转的小天使的香薰蜡烛,清甜的香味混着立香的味道溢满整个房间。
吕逸阳在回想与江樾相处的所有过程,还有几次江樾不记得的相遇,试图构建这个人最真实的模样。
她在他面前,总是一副温和的姐姐样,但是通过跟她聊天,其实可以发现她并不如她表面那般温和,不是说她的温和是假的,而是在她眼里好像这世间一切都是不重要的,她只是个在看戏的不会沉浸在戏中的冷漠看客。
她的善意和温和是真的,但是漠然也是真的。这世间好像没有她留恋的人和事一般,她的善意也只是顺手为之罢了。
但他也曾见过江樾难过的模样,在江樾不记得那两次相见中。江樾在他面前越淡定,他就越是能萌生出些许的恶意,想要撕破这个人的伪装,想知道她的在意。
囚牢9
11月25日,正好是周六。这一周的吕逸阳格外的沉默,江樾没有多问,也并不刻意地搭话,只如往常一般做该做的事。
清晨,江樾刚刚洗完澡,她有早晨去跑步的习惯,又不喜欢粘腻的感觉,所以就会跑完步以后洗个澡。
咚咚两声从门外传来。
江樾带着一身水汽开了门,她看着倚靠在她门外的吕逸阳。感觉今天的他压迫感比平时还强上一些,有些锋芒毕露,但还有一丝难过的感觉,就像是受伤的小狼狗。
“陪我去个地方吧。”吕逸阳盯着江樾的眼睛问道。
“好。”江樾没有问,她想她应该知道要去哪里。
江樾难得地换上了一条黑色的长连衣裙,再见面的时候,吕逸阳的眼光在她身上比平时多停留了会,他做得并不明显,但还是被江樾发现了,然后他们就一同坐上了早在外面等候的车。
江樾通过车内的镜子看着自从上车以后就沉默的吕逸阳,看了一会儿以后,她也转头看向窗外,路边的景色飞驰而去,一路无言。
车停了,终点是墓地。
座座石碑林立,满眼绿色,却还是不减荒凉。江樾抱着一束白色的雏菊花跟在吕逸阳身后,这束花是她早上跑完步带回来的,他们一步步地跨上台阶,去往应去的地方。
吕逸阳停下了脚步,在一处打理得好的墓地前停了下来。他俯身放下手中的绣球花,然后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沉默了好久,吕逸阳才终于说了一句,"妈,已经十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听见背后有脚步声,江樾回头看,是吕徽。吕徽同样放下了一束绣球花。
江樾离开了这里,给这父子俩一些独处的空间。
江樾漫步到了这座墓园的最高处,放眼看整个墓园,她看到吕徽和吕逸阳站在那里,但看不清他们有没有在说话。吕逸阳一米八六的身高,已经比吕徽要高出一些了。
过了些时候,江樾回到吕逸阳旁边,她很明显地感觉到父子俩之间的氛围已经没有刚刚那般僵硬了。
“爸,我饿了。”在吕徽转身准备离开之后,吕逸阳说话了。这还是江樾从吕逸阳口中听到的第一句爸爸。
吕徽停顿了一会儿才转身,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喜悦:“好,好,我们去小时候你和绣芸最爱的餐厅。”叶绣芸是吕逸阳妈妈的名字。
江樾站在桌旁收拾着资料,她给吕逸阳补习的高二上学期的最后一堂课,刚刚结束了。
“进步了那么多分,我爸给你的奖励应该不菲吧?假期有什么计划吗?”其实吕逸阳是明知故问,因为他已经看到这几天江樾在做去高原的旅游攻略,问江樾不过是确定下答案。
江樾听着吕逸阳的爸爸越发地顺口,由衷地替他开心。上次墓园一行以后,他俩之间的屏障就逐渐消释了。
江樾知道吕逸阳看见过她的攻略。但还是回了他:“你不是看见我在做攻略了吗?去去下雪的高原吧,看白雪覆盖大地。”
“一个人?”
“嗯。”江樾一边收拾一边回答。
“祝你玩得开心!”吕逸阳笑意吟吟地祝贺她。
江樾听见以后,狐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以后才点头。
“姐姐,怕什么,我就是祝贺你而已。”
囚牢10
江樾披散着着一头黑色的快要及腰的长卷发,身着一条黑色的丝绒长裙,外面一件宽松的大衣。
她站在酒店门口,鼻息在寒冷的天气中变成了白色。她伸出手去承接天上掉下来的雪花,雪花很快被她温热的体温融化,她笑笑,走进了雪中。
吕逸阳坐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勾起了嘴角,看着门口的江樾,他是偷偷来的,跟江樾一趟车下的高铁站,他昨晚与江樾差不多时间到的这家酒店,江樾并不知情。
没有驾照的他跟爸爸借了家里的司机陈叔,吕徽没有多问,只当他是放假了想去散心,而且吕逸阳跟他提要求他高兴还来不及,所以自然就让陈叔同他一起来了,陈叔比他先来到这边,他到了当地以后就去租了一辆车,江樾对车一向不关注,只要谨慎些,她便不会注意到有车一直跟着她。
叫上陈叔,是为了方便跟江樾去远些的地方,近处的位置,他跟在江樾身后就可以了,他已经有过一次经验了。而且他记得江樾的攻略,凭着记忆写了份一样的。
江樾出了酒店以后,去了一家特色的民族服饰店,出来了她的耳朵上多了红色的耳饰。吕逸阳用舌头舔了舔后槽牙,他这才知道原来江樾还有耳洞。
江樾到了当地的博物馆,她看得很认真,这里的博物馆并不大,但她足逛了两个多小时。临走时,江樾去买了几个书签,是很多博物馆都有的书签,只是会根据博物馆的特色而做成不同模样。
攻略上的下一个地方是小吃街。
江樾像是只贪吃的仓鼠,尝了很多种东西,她买的东西都比别人到手的小份,大抵是怕浪费跟老板商量了,但是钱却还是按原样地在给。
吕逸阳想着江樾第一次家教时跟他说的缺钱的理由,笑了笑,原来嘴馋和流浪动物就是缺钱的原因吗?
她吃了很多种东西,但唯独没有酸的,这里偏又有些吃食是以酸为特色,有个老板热情,看江樾对着那绿绿的腌制的果子咽了咽口水,就非要送她一些尝尝。江樾推辞不过,大约也因为那青翠的漂亮果子击中了她颜狗的心,她还是拿了一颗试吃。
吕逸阳看着江樾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但她跟上瘾了似的,愣是小口小口地把一个果子吃完了。吃一口便变一下脸,整个人都快蔫巴了,老板看她那样也笑了。吕逸阳嗤笑出声,这是他见过江樾脸上出现的最大的表情。
吕逸阳就这么一直跟在江樾身后,看她吃饭,看她随意闲逛,看她的一切。江樾在看风景,而他在看她,在同一片土地上,淋着同一天空的雪。
江樾转了一天,回到了酒店附近。
他发现江樾好像特别爱拍照,镜头常对着的就是天空和树,她还爱抓拍别人,拍了以后她就会去跟人沟通,征询人家的意见,然后把照片发给别人。
一只白色的小猫突然爬到了正在拍天空的江樾腿边亲昵地蹭着。今天的江樾没有拿她的帆布包,所以她蹲下身摸了摸小猫,跟它交流了些什么,就去了最近的便利店买了点吃的喂小猫。
小猫在她走后躲进了草丛里,待江樾回来时唤了几声,小猫又很神奇地出来了。
吕逸阳站在远处,拍下了蹲下身喂猫的江樾,雪花自天空落下,夕阳洒在她身上,满是温柔。
第六章 兰花:君子如玉
“小姐——”小七急急赶上方赢的马,却见她停下了。
“嘘——”方赢怒瞪小七,示意他噤声,“仔细听,这从来无人住的庄园里居然有琴声。”
“莫不是有鬼?”小八一脸惊悚。
“蠢!”方赢恨铁不成钢,“鬼能弹出这么好听的琴音?我敢说定是哪个大户人家闲散了到庄园里住了。”
方赢口中的庄园是神仙寨翻过一座山头后的无名庄园。庄园环境极好,依山傍水,四季之景各有特色,但奇怪的是从未有人居住。方赢时不时会带手下来此游玩,不曾想此次竟听到庄园内琴声,即便是土匪出身的方赢也听出其余音绕梁,那叫什么,“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她好奇,策马进入庄园,下了马循声而去。
一路走至湖边的亭子,只见一个白衣男子在抚琴。方赢看痴了,男子肤白唇红,明眸皓齿,一身白衣出尘,清隽淡雅,好似梦中仙人。她搜肠刮肚,才勉强想到个形容:“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琴声戛然而止,白衣公子抬头看到方赢直勾勾的目光,不太高兴这位不速之客,但声音依旧温润和煦:“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方赢回过神,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亭子里了,不过她向来直爽,毫不避讳:“我才要问你是谁!这庄园早归了我神仙寨,你闯进我的地盘,怎的反来质问我?”
“呸!你不过一个土匪,也敢这大话!这庄园可是我家公子专门用以休养之处,你凭什么强占!”白衣公子的小厮闻言,知道了方赢他们是当地山寨里的土匪,忙挡在自家公子身前。
“哈哈哈!”方赢忍俊不禁,“想要庄园也可以啊!只要这位神仙公子给我当压寨相公,别说庄园,整个神仙寨的地界儿里都由公子说了算!”
“对!对!我们小姐可是天仙下凡的美人儿,配这位神仙公子正好!”
“喔——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儿!”
小七、小八附和方赢起哄。那小厮气的脸红脖子粗,白衣公子亦震惊地站起身,慌乱中踢到桌子,又跌坐回垫子上,羞红了耳朵。以他的出身,从来都没有见到过,世上竟有如此孟浪、不知矜持的女子!
方赢三人见此,笑得更欢了。她不许他们反抗,命令道:“小七、小八,我们今天便‘请’公子上山,给我当压寨相公,你们就有寨主夫君了!”言毕,她掳了白衣公子上马,飞奔回寨。小厮无力阻止,眼睁睁瞧着主子被挟走,欲哭无泪。
“放我下去!”白衣公子——礼瑾手无缚鸡之力,不敌自小学武、打打杀杀的土匪,他憋屈地被方赢圈在怀里,又羞又恼。
“我叫方赢,‘赢遍天下无敌手’的赢,乃神仙寨寨主。你既准备与我结为夫妻,不如先叫声娘子来听听啊!”方赢调戏道。
礼瑾怒其无耻,拒绝再同她交谈。
回到神仙寨,众人见方赢带回个神仙似的公子,不由八卦。方赢脚步匆忙,自顾自拉着礼瑾进入房中。小七、小八在后头慢腾腾地讲故事,说得天花乱坠。众人听完明白了,他们小姐要成亲了,那位神仙公子就是他们寨主夫君。全寨人都欢欣鼓舞,由长辈陆伯等人牵头为方赢备婚。
方赢将礼瑾带进自己闺房,礼瑾手慌脚乱,逃又逃不掉。方赢反而没对他做什么,把他关在房间:“公子既来之则安之。‘入我神仙寨,快活似神仙’,你只等着我俩大婚便是,以后保管不会亏待了你。”然后离开了。
礼瑾坐在椅子上,神色呆滞思绪纷乱。发了会儿愣,他开始思索对策,想法子逃出去,起码向外递个消息。他被劫持,小厮定会报官。也不知官府的人何时能来,礼瑾兀自叹气。
“嗒嗒,”敲门声响起,“公子?”
“谁?”礼瑾防备心十足。
“小姐让我送些吃食来,公子若饿了先用着吧,”小七托着盘子进来,后面跟着小九,“还有一些旧书和一把旧琴,可供公子解闷。”
两人放下东西就出去了。礼瑾不碰一口吃食,不过探究起琴来。他细细查看发现,它居然是当初被誉为“天下第一琴师”的方君琴所用的琴“凤桐”。据说“凤桐”取自“凤栖梧桐”之意,指的是方琴师的琴声可使凤凰栖落听赏。但是,二十五年前,方琴师离开皇宫四处游历,过了五年却人间蒸发,没人再见过他。人们都道是方琴师嫉恶如仇,树敌太多,被仇人杀了,可惜可叹。他的琴为什么会在这里?一把好琴落在土匪窝,真是暴殄天物!
礼瑾熬到晚上。小七、小八、小九端来晚饭,他们饭菜均尝试过,让礼瑾知道没问题可以吃,这点不得不说方赢细心了。一直到礼瑾沐浴完,方赢都没出现。戌时,房门啪的打开,礼瑾吓了一跳。方赢抱着一盆兰花进来:“小相公,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我不是你相公!”
“哦,叫夫君也一样呢。”
“……”好气,不想说话。
“你倒是告诉我名字呀!我还不知道你姓甚名谁呢。”
“礼瑾。”
“哪个‘礼’?哪个‘瑾’?如何写?”
礼瑾拿起笔在纸上写,口中说道:“‘君子为礼’的礼,‘如玉之瑾’的瑾。”
“那我懂了,兰为花中君子,阿瑾是神仙君子,不是说君子如玉么?”
礼瑾被她的称呼和打趣弄得耳廓红了一大圈,转移话题:“你带盆兰花回来作甚?”
“送你的,我觉得这兰花机配阿瑾的气质。”
闻言,礼瑾上了心,他确实爱兰。方赢看他痴迷的模样,也不禁开心,但想到夜已深:“阿瑾,该歇息了。兰花明天再摆弄吧。委屈你要用我的旧被褥了,不过床还是很软很好睡的。”
“那你……你呢?”
“我房间够大,随便打个地铺都绰绰有余。”
“我堂堂七尺男儿,怎能让你睡地上!”
“要么你睡床,要么我们一起睡床,”方赢好笑地睨他一眼,“好了,你一个七尺男儿就别磨叽了,快睡觉去。”
方赢催促着,吹熄烛灯,房内暗下来,礼瑾只好上床睡了。次日礼瑾醒来,方赢人已不见踪影。小七、小八被派来伺候他,临时充当他的小厮。
今天方赢没有“消失”多久,礼瑾用完早膳她便回来了,又抱回一盆兰花。礼瑾不知她哪儿找来这些珍惜的兰花品种。不等他多想,方赢领他出房,在寨子里四处转转。一天下来,礼瑾过得还挺开心的。除了,时不时被方赢调戏几句、被占点儿便宜。晚上入梦前,他迷迷糊糊想到,方赢不再提成亲之事。
一连两天,都同这天一般,方赢每天带他赏景品茶,听他弹琴作诗,让他教识字读书,送他兰花。礼瑾几乎以为自己是到友人家做客,而非被劫了。
然而,又过一天,深夜,外头忽然喧闹起来。房内两人同时惊醒,方赢安抚礼瑾几句,披上外衣出去。窗外跳进一个黑衣人,拿着礼瑾小厮给的令牌,来向他打探情况,并与他商议好,决定明晚救他,顺便剿灭匪寨。外头声响渐歇,方赢才回房,声音透出浓浓的疲倦:“没事儿了,继续睡吧。”礼瑾忽略了心底那点疼惜,安心睡下。
第二天,方赢又像最初那天,出了门便不再回来,连每天一盆的兰花都是小七、小八送进来的,礼瑾一整天都被锁在房里。天黑下来,夜愈深,寨子陷入沉寂,方赢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房休息。
寨子内,官府安插的卧底悄无声息杀死守夜人,打开寨门,将围守在外的官兵放进来。寨子里有人听到动静醒来,一场血战即刻爆发。方赢把礼瑾锁在房中,兀自出门应战。另外却有一小批人,与礼瑾的小厮一起救出礼瑾,率先离开了。
后来,礼瑾才听小厮说,神仙寨除了一个老伯和他的孙儿之外,无人生还,土匪头子在血战中被杀,戳了双目,千刀万剐,挂在木架上曝尸示众,以示警戒。礼瑾听完,失了神,心里灌了铅似的。他动用势力,进入官府大牢探望那爷孙二人,原来是陆伯和他刚及龀年的孙子小十,他们明显受过重刑,遍体鳞伤。
陆伯见到礼瑾,怨恨更甚:“好你个伪君子!我们小姐心善被你欺骗,我们全寨因你覆灭,我就是死也不会放过你!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呵呵!天道不公啊!为何好人总是不得长命!为何祸害总能遗害千年!
“你们才应该去死!你们都该下十八层地狱!不得好死!”
礼瑾脸色苍白,心生不忍,又不明所以,问:“陆伯,您为何如此说?能否将所有事情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伯目露讽刺,稍稍冷静:“事情要从二十五年前说起……”
二十五年前,享誉天下的第一琴师方君琴认为伴君如伴虎,不愿受皇宫束缚,自请辞官,游历四方。这期间,行侠仗义无数,且遇到一位江湖女侠,二人情投意合,结为夫妻。然因树敌太多,他们进入山中避世隐居,即二十年前在世间“消失”。他们在山中建起“神仙寨”,收留流浪者,大家开荒种田、入山打猎,俱是自食其力。方君琴与爱妻还会时不时劫富济贫,劫的是为富不仁的富豪贵胄,得到的财物一分不用,全用于济贫,从不留名。时日一长,富人们查出端倪,又无法对实力强劲的神仙寨下手,便凭着他们不留名、百姓不知晓而四处造谣,说山上的神仙寨土匪杀人放火,无恶不作。隐居两年,方夫人喜结珠胎,但生产时大出血去了。方琴师不曾续娶,独自将女儿方赢抚养长大。方赢随了方夫人不爱读书,爱舞枪弄剑,方琴师就教她学武,对她有求必应。横竖有方琴师教导,方赢虽大字不识几个,品行却并不坏。然而,方赢及笄时,隔壁山头的黑风寨趁乱混进宴会。神仙寨众人好不容易打退他们,方琴师已经深受重伤,不过几天就离世了。方赢以一己之力担起重任,率众攻打黑风寨,杀死仇人。可她仅仅杀了那些来神仙寨杀人的土匪和土匪头子,得饶人处且饶人,没有狠毒地斩草除根。这也是她唯一一次杀人。之后,她仍如方琴师在时,劫富济贫,领导神仙寨众人自力更生。此次,少女初动春心,竟引来灾祸。当地官府腐败贪污,趁机与黑风寨官匪勾结,合力端了神仙寨。
“我们小姐做错了什么?我们神仙寨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小姐是劫了你,但从未强迫你。她把心思都写成信,藏在兰花盆底赠你,又对你千般好万般好,只等你真心爱她,娶她为妻。
“那些兰花、旧书和那把旧琴,全是方先生留给小姐的,她平时自己都舍不得碰。但你一来,她都送给你了。一是讨好你,二是觉得,那些物什比她还‘配得上’你!”陆伯特意在‘配得上’几个字加重语气,讽刺至极。
小厮说不出一个字。礼瑾如遭雷劈,丢魂失魄,他最后跌跌撞撞地走出牢房。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回到庄园,礼瑾径直把自己关在房里,出来时已是傍晚。他摇摇欲坠,双眼通红,叫来小厮。
翌日,皇上突然下令,清整石县贵胄,诛杀许多官员、富豪,剿灭黑风寨,还将神仙寨的真相公之于众,全国上下无不震怒悲恸。一时之间,各地更是随圣意整顿,清廉仁义蔚然成风。
礼瑾亲自为方赢修墓,上书“爱妻方赢之墓”。那天,他在房里把兰花盆底的信一封不落取了出来。六封信,都很短,方赢的字也不好看,但能看出她写得认真,一笔一画,一撇一捺,字里行间都溢满爱意。“如兰之草,如玉之瑾,神仙君子,吾爱深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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